拾龙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吾涯
拾龙记 分卷阅读72
他肩头拈下一根头发,放在指间慢慢捋过:“这里是我的地盘,只要他在这里,我就一定能将他找出来,不论死生。”
青芒顺着发丝而上,活了似的从他指间挣扎出去,在半空游走一圈,突然绕着彭猛地向下一扎,青光骤隐,发丝轻飘飘地落在了他脚边。
彭迷茫地看着那头“怎么回事?失灵了?”
“不是,”李面色有些古怪,“他就在……你脚底下。”
彭陡然一惊,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却被什么东西绊到,一个踉跄坐倒在地,手指陷进沙子里,似乎撑到什么硬物。
他猛然低头,只见手边金黄的细沙被他扒出一个坑来,坑里赫然是一截白森森的骨头!
彭浑身汗毛倒竖,只觉全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他瞪眼跟那截骨头对视数秒,才跌跌撞撞地爬开,爬开的同时带起了更多的沙,带出了更多的白骨。
他惊魂未定地滚在一边,嘴里乱七八糟地念着:“不……不是,这是人骨吗?这是动物吧……肯定不是我爹啊对吧?他没事来蓬莱岛干什么,活着不好吗,他疯了想不开来送死?他肯定没来的,肯定还在登州,我们回去吧,九渊我们回……”
“彭,”李直勾勾地把视线戳在他身上,“这是人骨。你好好看看,是不是你认识的人,如果是你们商队的人,你总要把骨骸敛起来,带回去给人家一个交待。”
彭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用力闭了闭眼,低头去扒那些覆盖在白骨上的细沙,没扒两下他便从沙子里刨出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呼吸一滞,瞳孔剧烈缩,随即慢慢抬手捂住了脸。
他浑身触电似的颤抖起来,弓下身把自己缩作一团,双手未掩住的额角青筋凸显出来。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连九渊似乎都知道此情此景不该多言,只在一边闭紧了嘴,一动不动地戳着。
半晌彭终于徐徐抬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眼角却通红一片。他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两块玉佩,他将玉佩上粘的沙子一点点抹掉,嘴唇轻微抖动着开了口:“这是我爹娘的玉……是一对,我娘走后我爹就将两块玉一起戴在身上,不……不会错的。”
他把玉佩紧紧地攥着,泛白的指节中攥满了茫然无措:“为什么?他为什么要登蓬莱岛,又是怎么上来的?皇帝派出的船队都上不来,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李没答,只抬手招了一道风,将掩埋白骨的黄沙轻轻吹走。彭目不忍视,却还是眼睁睁看着裸露出的白骨渐渐拼合出一个人形来,因为被他弄乱了几节,显得有些狼藉。
那具白骨呈趴卧的姿势扑倒在沙滩上,双臂拼命地往前够着,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李再把沙子扫开一点,只见他手中还抓着另外一具骸骨,但那骨架并不大,有舒展开的双翼,明显不是人,应该是某种鸟类。
“什么东西?海鸟吗?”九渊上前拨弄了几下,拾起一根骨头在手里仔细端详。
李看到那具鸟骨,蓦地想起什么事,脑中一线似的连通了:“你之前说,最后一只重明鸟消失在蓬莱岛上是重明,是重明带着他找到了这里。”
“重明?”九渊似乎觉得不可思议,“重明怎么会死?还死在这种地方?”
李再将那两具难舍难分的骨骸打量一遍:“这人尸骨上没有明显外伤,应该不是受伤致死,而且这个地方……已经离海面有些远了,涨潮一般很难涨到这里来,他应该不是死后被冲上岸,而是爬到这里才咽气的。”
“重明不会无故出现在蓬莱岛我听过这样一种说法,有些动物将死之时会给自己寻找一处安静优美的无人之地,作为自己死后安居的冢穴,神鸟或也不能俗。重明也许自知神力将尽,遂选择了蓬莱岛,却在中途遇到一支于迷雾中迷失航向的商船。”
九渊点了点头:“所以重明干脆引着他们上了岛?”
李:“不,重明不会随意把人类引到岛上,它肯定会带着他们往登州回航,然而这些人类并不想无功而返,紧紧追着重明不放,重明不得已与之周旋,最后的神力耗尽,这才被那人类追着,一并死在了岛上。”
他视线一偏看向彭:“你之前说过,你出生时家中真的飞来了一只鸡,那只鸡就是重明。你爹应该是打听到了这一点,加上心中放不下你娘,或许觉得是重明带走了她,又听闻重明现身蓬莱,遂来此地寻找。他们可能在海上周旋时遇到了什么不测,虽然最终成功捉住重明,可天不遂人愿,还是因体力透支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而死。”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他没等彭接话,又吩咐九渊,“你去附近找找,他们一行七人不可能只有一具尸骨,肯定还有别的线索,再看看有没有商船遗骸一类的东西。”
九渊点头应声而去,没过多一会儿,就在更靠近海边的沙滩上翻出几具白骨,可惜在潮水日积月累的冲刷下已经不完整了,头骨只有三个,其他骨骼更是凌乱不堪。
他又往更深的水域里搜寻,最终在丛生的礁石中捞出一块锈迹斑斑的铁板,应该是船身上的一部分,上面烫着依旧灼眼的“彭”字商号。
至此,一切谜题似乎都已揭晓,商船强行登岛而在近海触礁撞沉,船身散落的部分被海浪远远抛出,船上的人弃船跳海,接连死与海中,尸首被海浪卷上岸边。唯独彭老爷撑着一口气紧追重明不舍,终于登岛,却因体力不支饥渴交迫彻底于此长眠。
彭目光呆滞地在原地坐了半天,将那两块玉佩仔细在怀里揣好,一言不发地起身开始敛尸骸。龙王行动不便,只好待在一旁神情复杂地看着,九渊凑过来帮忙,难得识趣地没有出言刺激他。
七人小队只有彭老爷的尸骨尚且完整,岸边那三具只能勉强拼个大概,身上所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都被海浪卷走,连姓甚名谁也辨不出来。但与剩下三位尸骨无存的兄弟相比,他们似乎还算走运,没什么可值得唏嘘的。
两人将几具尸骸分别装好,连同那块烫有彭家商号的铁板一起,直接让九渊运回对岸,交给在登州接应的潜岳以及己亥号商队。
灰龙乘着霞光消失在碧波微晃的海面上,海鸟接连停止了盘旋,暮色四合,喧嚣渐落,只有浪潮依然永无停歇地冲刷着海滩,带来一些东西,又带走一些东西。
彭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两条长腿支楞八叉地杵着,不知人情世故的黄豆在他膝盖上跳过来跳过去,玩得不亦乐乎。他眼睛不知在看哪里,眼中那一方世界暂时蒙上一层薄薄的雾,像是蓬莱岛外绵延千里的屏障,阻隔开外界向内窥伺试探的目光。
忽有一只苍白的手从旁边探来,将一只水袋递到他面前,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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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他干燥开裂的嘴唇看了一会儿,轻轻地开口道:“喝点水吧,一下午了。”
“谢谢。”
彭接了水袋,拧开塞子轻抿一口,又听他说:“节哀。”
第42章蓬莱(二)
龙族自幼亲情淡薄,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更不可能对凡人感同身受,因而龙王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声“节哀”。
彭微微一怔,不知对这声“节哀”作何感受,只礼貌地弯了一下眼角:“多谢。”
那笑意实在太淡,若非龙王的眼神只怕都看不出来,李于心不忍,又找不到安慰的话,只好说些别的:“蓬莱岛是我的地方,令尊于此长辞,我于情于理要负些责任。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彭有点哭笑不得,伸手轻轻在眉骨附近按了按,疲惫地叹了口气,“陪我坐坐吧。”
两人一高一低地坐在石头上,海风不断送来潮湿的腥咸气味,从鼻端轻轻地卷了过去。黄豆停在彭手腕上,拿尖尖的喙啄他的手指,李瞧着它说:“要涨潮了,天黑以后很难看清路,还是早些走吧。”
他说完这话自己又觉得不妥,彭现在夜视如常,白天黑夜没有太大分别,好在对方也没打算拆穿他,摸了摸黄豆柔软的羽毛:“好,往哪里走?”
李朝岛上更深处指了指。
彭把重明的尸骨敛起来装进包裹,连同水袋以及那把有些碍事的琴一并塞给李背着,自己则俯身背起了他。不知是他心不在焉的错觉还是筋骨确实得到了强化,现在再搬动这条龙似乎没有以前那样沉了,背着他走路也不在话下。
他缓缓迈步离开海滩,依着龙王的指引向岛内走去,一路穿越密林,月正当空之时,终于到了他所说的地方。
彭抬头望去,不由惊得微微睁大了眼,只见一棵古木直插天际真的只有一棵,那树龄不知几千几万年的榕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的树冠悬下无数“气根”,一眼望去无边无际,身前也是树,身后也是树,仿佛天地之间除了这棵树再无他物。
李忽然伸手在他肩膀上打了个响指,一缕青光自他指尖逸散出来,彭只看见那老树的树干也跟着亮了,徐徐向上撑满整个树冠,仿佛一朵盛开的火树银花。
他眨了眨眼,细看才发现那不是什么花也不是什么灯火,而是数不清的萤火虫安静趴伏在树梢上,共同点亮了这颗蔽日千里的古树。他着实被这场景震撼到了,近乎惊愕地翘首观望,忽听身后那人轻轻在耳边说:“现在有觉得心情好点了吗?”
彭微微一怔,嘴角终于翘了起来,语气有些无奈:“你这是在讨我开心?你们龙的讨好方式……还真是别致啊。”
龙王抿了抿唇,干巴巴地接道:“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把附近的猴子招过来给你作揖,把孔雀招过来给你开屏,画眉招过来唱歌……”
彭不由得失笑,伸手往后托了一把:“算了吧,有你一条龙就够受了。”
李暗中舒了口气还好某人没答应,他实在是嫌那些小畜生烦,都招过来叽叽喳喳不说,还得给他上供一堆“肥料”。
彭最终停在老树的主干面前,把李放下,自己坐下来敲了敲酸痛的腿肚子,又喝了一大口水:“你平常就住这里?那你是睡树上还是睡地上?”
李睨他一眼,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堂堂龙王没有那么随便他拨开一些垂落下来的气根和枝叶,一个刚好供一人出入的树洞便呈现在面前,他胳膊在洞口一撑将自己挪了进去,抬手不知摸了哪儿,整个树洞瞬间亮堂起来。
彭凑到跟前向里张望,只见这老树里别有洞天,里面空间相当宽敞,铺了一张雪白的兽皮当床,甚至还有虎皮地毯与矮脚案几,头顶是一串树藤缠起来的夜明珠,珠子里搁着龙火,亮度丝毫不输于彭家特质的油灯。
他将这一方天地打量了好几遍,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你这……弄得还挺好嘛。”
李面无表情地一点头,算是欣然接受了他的夸奖:“坐吧。”
彭便老实不客气地在床上坐下了,他今天刚刚承受了混账老爹去投奔老娘的打击,又背着某龙走了那么久,着实有点身心俱疲。
他一沾着那柔软的兽皮,浑身骨头便原地化了,十分没形象地往旁边一歪,阖着眼问:“所以这里算是你家?”
李“嗯”了一声,放缓声音,权当给他说起了睡前故事:“我在这里出生。”
“出生……破壳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我不知自己父母是谁,从蛋里爬出来就在这里了,那时我还小,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自己是树的儿子。”
彭心道这龙王小时候似乎有点蠢,嘴上却难得没有嘲笑,只问:“所以‘木子’你因为这个给自己取名‘李’吗?”
李:“是。我一直在这里待到一千岁成年,才告别蓬莱飞往外界,这棵树是我的‘灵根’。”
他看了看彭,解释说:“每条龙都有自己的灵根,灵根可以是任何能够聚集灵气的东西,灵根越强,龙的修为就能提升得越快。这树能够将整个蓬莱乃至周边的灵气都聚拢过来,普天之下独此一棵,而我又是二族混血,渡劫修为翻倍,所以我说,我生来就是要当龙王的。”
彭掀开眼皮瞅了瞅他:“你这么厉害,怎么还被神仙们欺负?”
李叹口气:“不一样的,神仙们辟谷可以水米不进,我却不行,体力耗尽就只能被压着打了,我们跟神到底是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彭给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所以咱们来这一趟到底是干嘛的,只是见家长吗?九渊说的那个什么青龙族来信,到底是真是假?”
李被“见家长”弄得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眼神变得有些奇怪:“来信是真,可信里的内容大概是唬我们的,他们只是想催我快点上路,毕竟那半片青龙鳞在我手里,就算青龙族亲自过来,没我的帮助也是拿不走的。”
彭支吾着应了一声,好像快睡着了。
李把琴放在案几上,解开了包琴的布,彭又把眼皮掀开一条缝,从缝里投去目光,只见那是一张再朴素不过的琴,朴素得甚至有些狂野,几乎颠覆了他心目中对“琴”的印象,忍不住问:“你这琴……自己做的吗?叫什么名字?”
“独木。”李手指缓缓抚上琴身,顺手调了一下弦,“确实是我自己做的,就用这棵老树的枝干。”
彭回想了一下某个“粗制滥造”的司南,觉得龙王可能在动手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天分,又打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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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那张琴,发现一件更奇怪的事:“不对啊……七弦琴七弦琴,你这琴怎么只有六根弦?”
琴确是正常的琴,可龙王的脑子八成不太正常,只给装了六根弦,最下面的弦眼居然空着。
李显然不想解答这个问题,随口敷衍:“够用就行了。”
彭:“……”
龙族果然还是够随便的。
李一下一下地拨着琴,低沉的琴音从他指尖流泻出来,似乎成了一首音韵独特的安神曲。彭本来就困,再听了他这番催眠似的曲子,瞬间拽不住自己即将飘飞的意识,摇摇晃晃飞进了梦里。
龙王成功把身边的人弹睡着,连黄豆都不扑腾了,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子陷进柔软的兽皮里。李把夜明珠的光亮降到最低,捞过彭脱在一边的外衣给他盖上,认真打量一番那睡颜,没忍住俯下身,用嘴唇在他额头轻轻碰了一下。
睡死过去的彭少爷俨然没感觉到这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十分可惜地错过一个反扑回去的机会。
龙王偷偷摸摸地干完一番“大事”,嘴角要翘不翘地一扬,又迅速正襟危坐起来。他闭眼徐徐入定,周身青光隐现,老树的树叶开始扑簌簌地抖动,蓬莱岛上充沛的灵气悉数往这边汇拢。
汇集的灵气带起了风,彭睡梦中好像被吹得冷了,把衣服裹紧了些,又翻身蜷起腿。李一动不动地坐着,将聚集来的灵气全部化为己用,颈边的鳞片再次浮现出来,缺失的逆鳞一点点重新凝成,透明的一片薄薄地覆盖着,甚至可以透过它看到皮肤下交错的血管。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再睁眼时,第一线天光已经透过树叶缝隙漏了下来。
彭一觉不知道睡到了何年何月,醒来的时候第一眼没看到面前有人,迷迷糊糊地想某个半残还能半夜跑了?怎么跑,用爬的吗?
他正自顾自地脑补那画面,忽听一个声音不远不近地响起:“醒了就起吧,时候不早了。”
彭终于彻底惊醒过来,一骨碌坐起身,只见从头顶上吊下来一根藤蔓,某条龙把自己缩到手臂长,正扒着那藤蔓“荡秋千”。黄豆十分不怕死地骑在龙背上,歪头冲他“叽”了一声。
某龙暂且还不能动的尾巴无知无觉地垂着,一撮白毛在彭眼前晃荡,让他实在忍不住手欠地撸了一把,白龙突然松开爪子,整条龙准无误地拍到彭肩膀上。彭被砸得“哎呦”一声,觉得自己要是没“脱胎换骨”,只怕这一下就能让他把肩膀砸塌了。
彭头顶黄豆肩扛白龙,一撩开树洞外的遮挡,就被外面的阳光刺到了眼。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下来,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声,提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民生问题:“所以我们在这里要吃什么?”
白龙挂在他肩膀上,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十分侮辱他身为龙的尊严,从鼻子里哼哼说:“你等着。”
彭莫名其妙,不知道要等什么,只好趁着等的时间绕着老树树干转了半圈,拾起一根树枝蹲下来开始刨坑。
他一边刨,一边问:“九渊怎么还没回来?”
“我让他别回来了,碍眼。”
彭疑惑地偏头扫了一眼肩头的白龙,实在难以从那张龙脸上找到什么破绽,遂自作多情地认为这龙是想跟他过“二人世界”。他忍不住翘了一下嘴角,晃了晃即将见底的水袋:“所以这岛上没淡水吗?”
龙王难得沉默下来,忽觉没让九渊回来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他干巴巴地说:“有,不过不在附近,往北深处有淡水湖,东北方向有条小河。”
“要走多久?”
“前者大概一天一夜,后者一两个时辰吧。”
彭:“……”
那他恐怕还是直接渴死比较干脆。
龙王似乎从他脸上觑到了鄙夷,登时不爽起来,拿尖尖的爪子戳了戳他肩膀上的肉:“你赶紧埋,埋完我带你去找水。”
彭很快刨好了坑,把包裹里的重明鸟骨埋进坑里,又仔细地把土填平。李在他肩头问:“你为什么不干脆把它带回去?你爹为了找它……”
“它属于这里,不属于彭家。”彭正色说,“我真的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对我娘这么执着?二十年了……什么事都往前看不是他自己说的吗?做什么非要来蓬莱送死?我娘转世投胎都能跟我成亲了,我真是……”
龙王难以理解凡人的感情,也体会不到所谓的生离死别,不敢妄加论断,因此没有吭声。
“去蓬莱岛是死是活都不告诉我,如果不是我这次跟着你过来,我还得再过几年才能知道他死了?所以我到底算什么,儿子,还是累赘?”彭眼角通红地盯着那个埋葬重明的小土包,忍不住摸了一下鼻子,轻轻嗤道,“哪有他这样当爹的。”
他自顾自地牢骚完,又把那对玉佩掏出来摸了摸,随后仔仔细细地在腰间别好,起身时忽有什么东西从半敞着的包裹里掉了出来,定睛一看竟是一节重明骨。
这节骨头也不知藏在了包裹的哪个褶皱里,竟然“逃过一劫”,没能入土为安。彭没吃饭已经饥肠辘辘,实在不想把土堆挖开再重埋一次,心里想着“要不我干脆留着做个纪念吧”,将骨头揣进了自己怀里。
“所以……以后世上就没有重明了吗?”他轻轻地问。
“会有的,旧的神死了,就会有新的神接替,不管是重明还是麒麟,只是暂且淡出人们的视线罢了。”
彭点点头,拍拍身上的土,拿手指一戳肩膀上趴着的龙:“不是要带我找水吗,在哪?”
龙王伸出爪子朝某个方向指了指。
彭依照他的指引找到了几株高大的植物,这植物生得颇为奇特,像一把巨大的羽毛扇子,叶片类似芭蕉,叶柄密匝匝地敛于一处,层层叠叠井然有序。
他跨过几从矮草站到那植物面前,白龙从他肩上探出身子,拿锋利的爪尖在交叠的叶柄处戳了一个洞,清水瞬间一线似的喷射出来。
彭连忙拧开水袋去接,几乎瞠目结舌地看着那流淌的清水:“神奇,你们蓬莱岛上的东西真的都好神奇。”
龙王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句拍得不怎么正的马屁:“能储存雨水的植物很多,看你想不想找而已。”
彭接满水袋,忍不住尝上一口,发现那水就真的是干净的清水,隐约带有一丝植物的清香。他顺带给黄豆喂了点,把水袋拧好挎在身上,疑惑地问:“那你为什么不让潜岳过来?既然淡水这么好找,没什么不适合人类生存吧?”
“你觉得,”李一张龙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我们得弄多少食物才够她一个人吃?”
彭:“……”
居然被一条龙嫌弃食量大,他真的想替这姑娘默哀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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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蓬莱(三)
蓬莱岛上的温度相较登州实在太高了,加上植被茂密,水气不断蒸腾,彭虽然有龙护身不至于被蚊虫叮个青青红红,还是热得撸胳膊挽袖子,恨不得直接裸奔。
他疲惫不堪地随便找块石头坐下来,几乎饿得眼前发黑,有气无力地说:“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我自己去找吃的了。”
龙王惨遭鄙视,登时勃然大怒,瞬间让他知道自己到底行不行彭话音落下没半分钟,就被龙王的天降“怒火”砸了头。
他“哎呦”一声一跃而起,还以为遭人暗算,抬头大喊:“谁啊!”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对,这岛上除了他和龙王……不,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其他活“人”,不可能有人偷袭。他凝神细瞧,只见交错的枝丫里有个生物在探头探脑,又朝他扔下了一枚武器。
这回他学聪明了,后跳一步没有再次被砸到头,才发现扔下来的“武器”其实是一颗红红的果子,头顶那袭击他的生物是只小猴。
彭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紧随而至的“暴雨”砸了个劈头盖脸猴子扔下的果子,松鼠丢来的坚果,鹰隼抛来的野兔,天女散花似的把他埋了个结实。
甚至还有两头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半大棕熊,扑到他面前丢下几条鱼,随后掉头就跑。
彭被这阵仗吓得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完全不知这是闹的哪般,直到他听见肩头的龙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哼。
龙王拿爪子轻轻挠了挠他的肩膀,彭瞬间恍然大悟某龙这是在邀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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