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远道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四又西
停尸间有股特殊的气味,死亡腐烂的臭味用再多除臭剂也掩盖不了,在清晨的这个时候,那股气味最为显著。
我走进办公室,两名医护人员正等着签发完文件离去,我把表单递给其中一人,走到窗口点燃一支烟,等烟抽完,办公室里又剩下我一个人,我换上白色的实验袍,走到隔壁房间,这才是我日常工作的地方。
手术用具推车上放着一台电器,一根线连接着激光棒,我摁下开关,激光棒立刻射出明亮的光线,如同液态宝石浮动在空气中。我转到x光桌的另一头,刘建辉的尸体躺在我正下方,我把他的dna检测结果和身份信息报告放在一旁的桌面上,然后俯下身,开始一寸一寸探索这具僵硬的尸体。
激光棒可以找出极细微的证据,甚至汗水里的成分也会在它的刺激下发出光来,这比传统的指纹粉和化学药品有效率得多。但我并没有报多大希望。果然,尸体上什么也没有。
我关掉激光棒的开关,几乎是同时房门被推开,迟海风阴沉着脸走进来:“怎么样?”
我抬头看他一眼,指了指桌上的报告和检测结果,迟海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我立刻提醒他:“出去抽。”他摇摇头说:“不点。”然后拿起报告,一言不发看起来。
我向他汇报:“死者名叫刘建辉,死因是脑部中弹,脖颈上没有打击伤,脊椎斜向断裂,推测是被凶手徒手拧断的。”
“指纹呢?”他问。
“没有,”我回头望了一眼台子上的尸体,“确切的说,尸体身上没有任何可疑痕迹。”
迟海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我又拿起装着尖刀的物证袋:“这种刀,进口超市里有卖,美国非晶体合金水果刀,人民币599元。”
迟海风在纸张后面抬起脸,挑了下眉,拿下嘴里的烟:“你怎么知道?”
“我也在用这个,”我面无表情地说,“很好用。”
他和我对视几秒,有些叹息地笑了:“你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样啊。”
“子弹找到了吗?”为了阻止话题延伸下去,我及时打断他。
“这可惊喜了,不仅有子弹,还有弹壳,这家伙够嚣张的,”迟海风说完,脸色却又沉下来,我想结果一定不太好,果然听他说,“两枚子弹,毫米空尖弹,弹壳上有标记,属于一把三年前报失的64式警用配枪。”
这个结果连我也不惊讶了一下,公安机关的配枪上都会有些标志,一般情况下根据子弹和弹壳就可以定位枪支来源。不过我并不关心这些,只脱口问道:“怎么会是两个子弹?刘建辉身上只有一个伤口!”
“问得好,”迟海风说,“一个钉在墙里,沾了些人体组织,应该是穿过刘建辉脑袋的那一枚,另一个是在巷子口的水渠里找到的。”
我刚提起的心又落了回去,掩不住失望地说:“南桥大小街巷的水渠几乎都引得活水,子弹上的痕迹应该都被冲干净了吧。”
迟海风没有否认,语气却奇异的柔和起来,像是安慰:“弹道的人正在检查,我一会儿拿过来你再看看。”
我不置可否,叹息道:“枪是刘建辉报失的吧?他曾经在南桥西区派出所当警察。”
“没错,正是因为丢了枪他才被开除的,我说看着有点脸熟,竟然是他,”迟海风没有丝毫惊讶,目光重新落回那份身份报告上,脸色几番变幻,“所以他当年谎报枪支丢失,结果最后死在这把枪下。不过,我怀疑那第二枚子弹是他自己打出来的,枪在他身上,他有足够的机会第一时间拔枪反击,这一枪很可能打中了凶手。”
“真可惜。”我低声说道。
如果真的打中了凶手,如果子弹没有落在水里,那我们现在都不用头疼了。
“这个凶手真是太走运了,”迟海风轻蔑地说,“早上北新那边来电话,说他们那去年八月十三号死了一个,是一家酒吧的老板,叫赵东,半夜开车回家,第二天被人发现在离家一条街的公园里,脖子断了,太阳穴插了把刀,胸前放着一张红桃j纸牌。”
我静静地听着,等他继续说下去。他说:“再往前还有个二月二十一号的,他们现在怀疑也是同一个人干的,维维你猜猜,这个死得又是谁?”
“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我真是反感他这么叫我。
“高志杰,三年前也是南桥西区派出所的警察,而且,和刘建辉是搭档,”迟海风似乎陷入了思索中,眉头紧皱,眼睛微微眯起来,“不过这跟后面两起比起来,又有些不一样……”
“现场没有红桃j。”我说。
“没错。”迟海风的眼睛发出细微的亮光。
我说:“你认为这三起案子是有联系的?”
“赵东就是三年前那个码头仓库的承租人,高志杰和刘建辉是当时火灾现场的第一见证人,”迟海风看着我,“是不是很有意思,这三个人都跟三年前那场火有关。”
租下仓库的老板,两个第一时间赶到火灾现场的警察……
“还有一处古怪的地方,”迟海风继续说道,“高志杰的验尸报告显示,他是被重物击中后脑当场死亡的,凶手在他太阳穴上插了一根铁棍,那根棍子就是凶器,据说现场有搏斗过的痕迹,不过可惜,即使这样也没发现有用的线索。”
“是,尸体上没有指纹。”我说。
“所以我怀疑,凶手可能是戴着手套作案的。”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地一沉。
“高志杰死的时候是二月份,冬天,凶手很可能戴了保暖手套,”迟海风冷静地说着,“也许是尝到了这样的好处,他又戴着手套杀了另外两个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房间里静寂无声。几分钟后,我开口道:“后两起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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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的现场都显得利落有序,高志杰或许是他杀的第一个人,很可能是仓促作案。”
迟海风的眼睛蓦地一亮:“所以他没来及准备纸牌!”
我点点头,看他一手摩挲着下巴,脸上又出现那种因沉思而显得锋利严峻的神情。
“不过……这个红桃j,到底有什么特殊意义?还有利器插进太阳穴这个行为,怎么看都是画蛇添足。”
“报复。”我淡淡吐出两个字。
迟海风看着我。
“死后凌虐尸体的行为,多数都是因为仇恨。”我说。
迟海风说:“类似于鞭尸,是吧?”
我点头。
“那红桃j呢?”
我犹豫了一下,摇头:“不知道。”
或许我知道,但此刻我不想再跟他继续说下去,我还有件事情要做。
迟海风走后,我又等了五分钟,楼道里没有脚步声,我小心地反锁上门,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开激光灯,垃圾桶里的那双手套被我平放在手术台上,我从工具车里抽了一把剪刀,沿着手套两侧边缘剪开。
房间里一会儿漆黑,一会儿又耀眼的明亮,刘建辉黑洞般的双眼在一旁盯着我,我没有丝毫感觉,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一件事上,激光棒的光线照在手套内侧,当棒子移动到指套上方时,一抹浅得可怜的印子忽然跳了出来,我呆呆瞪了一会儿,感到脊背发凉。
我把指纹粉小心地刷在那枚印子上,用照相机拍下照片,然而检索系统没有给出我想要的结果,指纹的脊骨细节不清楚,无法检测。
我瞬间陷入深深的无望中。而后又忍不住反问自己,你到底在期盼什么?
把手套塞回风衣的兜里,我好所有工具,把刘建辉的尸体送入冰箱。台风过后总是好天气,房门打开的一刻,阳光倾泻而入,明亮得令人眩晕。
刑侦大楼的每一寸地面都铺着白色的瓷砖,我的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片水泥地,同样明亮跃动的阳光,从教室门的罅隙里溜进来,金色的光线里,尘土颗粒都看得清楚。许承正在台上写下当天要背的诗词,是刘禹锡的《竹枝词》。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许承说诗里描绘了春日江上多变的阵雨气候,但那时候我们身处北方,无从体会那水雾缭绕的江河海岸。
多年以后我和周圣宇终于去了南方,却已经忘了竹枝词,忘了刘禹锡,许承,不敢忘,却也不敢记得太深。
我像个鬼魂一样轻飘飘走进办公室,一头栽倒在桌子上,睡眠不足的结果就是白天头疼欲裂,阿司匹林的盒子是空的,我忘记买新的了,只好把头埋进手肘里,疲倦地闭上眼睛。
4
【迟海风】
停尸间外面的楼道静悄悄的。
刑侦大楼的最深处有个设计巧妙的转角,转角外阳光通透犹如天堂,但只稍跨两步走到里面,就相当于从天堂走入地狱。光线在折线处戛然而止,那里是整栋大楼唯一一块阴影地。
转角线上一明一暗两个房间,就是唐维安的办公室,再心大的人也不喜欢停尸间这个地方,唐维安来之前,我们偶尔需要充当一下尸体搬运工,我和阿宽一左一右把尸体抬上床的时候,他总会把脸偏向一旁,我想就算有人用枪指着他的头,也不能迫使他直视死尸的脸,好像那些空洞的表情对他有某种特殊的效应似的。
于是这里成了刑侦局最僻静的区域,连带长时间呆在这里的人,也显得孤独冷漠。
早前哥几个私下里跟我说:“唐医生人是没问题,可就是感觉不好接触啊,是不是对咱有意见?”
我说:“不是,他就是那样,话少,从小就那样。”于是整个八处都知道了,我跟唐维安是老乡。
唐维安不喜欢我提起小时候的事,他用过的一个借口是,怕有人误会我跟他有裙带关系。虽然明知那就是个借口,那一刻我还是觉得他有点可爱,他认真说假话的样子像小鹿一样可爱。
我猜测他不想提到过去,是因为过去里有一些很大的伤口,我可以预见,不管我两再怎么努力的想绕过去,它们都是一座隐匿在雾中的山,但凡有一个人不小心吹散了雾,就会发现它触目惊心的横亘在眼前。
那座山叫许承,也叫周圣宇。
我记得许承,是因为他是我人生中第一位启蒙老师,会记得周圣宇,是因为唐维安,会记得唐维安,而且念念不忘二十多年,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
小时候我天真的以为喜欢他就跟喜欢许承是一回事,毕竟那时候班里三十一号人,有三十个都喜欢许承,剩下那一个是周圣宇,我一直觉得周圣宇是斗牛犬变得。许承只跟周圣宇动过手,周圣宇是全班的祸害,拉帮结派,打架斗殴,考试拉低平均分,完全一个害群之马,偏偏他又是一副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欠揍样。有多少人喜欢许承,就有多少人讨厌他,许承揍他的时候,我们都在下面暗暗握拳,打得好。
也有一些人喜欢唐维安,因为他长得漂亮。当然,还有一些觉悟比较高的,比如我,因为喜欢他写的作文,于是爱屋及乌了。
许承是我们的班主任,教语文,他第一天上课就笑盈盈对我们说:“你们可以不叫我老师,但不要忘记我老师的身份,大家好好相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可能哪天不再是你们的班主任,但语文课我会带你们到高中毕业。”
忘了说,我们小时候的那所学校,小初高一条龙,全封闭军事化管理,半个月放一次假,一次假为期两天,全城变态学校之首。
因为大家都喜欢许承的关系,我们班的语文成绩一直所向披靡,其中作文写得最好的,一个是我,一个是唐维安,许承因此偏爱我们两,特批语文晚自习可以不上,让我们去图书馆看书,但图书馆关门早,许承就让我们借了书,搬到他房间里看。
仲夏夜晚风习习,我和唐维安头碰头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我的腿稍微一动就碰到他的膝盖,我偷偷看他,他的侧脸安静而秀气,睫毛很长,柔软顺从地伏在眼皮下,像一把小刷子,在我心里刷一下,又一下,伴随许承在我们身后翻报纸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
等再大一点,我青春期了,某种特征开始萌芽,对着唐维安产生了一些不该产生的念头,还在梦里梦到他,醒来手心里是我家老二,老二直挺挺的。于是我知道了,喜欢唐维安的喜欢,跟许承是不一样的。
然后我陷入了焦虑和痛苦之中,我他妈爱上一个男人?这算什么狗屁玩意儿。可气的是,唐维安什么都不知道,这小子还跟小时候一样,不说话,眼里只有书和许承,这可真让我,又爱又恨又生气。
老天没让我焦虑太久,一件突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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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来的事打破了所有平静。
二零零三年,即将升入初三的夏天,许承因为杀人被捕入狱。
这件事原本是被封锁的,不知道哪个老师说漏了嘴,一场海啸轩然而起。
那个晚上全班人逃了晚自习冲到校长办公室质问,我在人群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唐维安,然后,身后忽然有个声音喊道:“许承杀了周圣宇他妈!”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尽数消失,在那黑暗静默的时刻,时间似乎无限漫长,我们互相打量对方,然后发现,周圣宇不在人群中。
校长表情沉痛地给我们解释,对许承的行为他也感到非常意外,没有人想身边发生这样的事。而且,那是许承。
我们换了一个临时班主任,但同学们的情绪依然愤怒,所有人都不相信,都在质疑这件事的真伪。许承杀人?怎么可能。我们写了联名信寄给检察院,一周后,我们在教务处听校长播放了一段录音,是许承的认罪书。
一切努力都成了徒劳,等大家的情绪平静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里,唐维安和周圣宇都没来上课,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再次出现在一个课间时分,并肩站在教室门口,教室的喧闹声陡然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他们,我呆呆地看着唐维安,脑中敏锐的神经疯狂地叫嚣起来,提醒我,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唐维安和周圣宇,他们都不一样了,他们之间也不一样了。
二零零四年,许承入狱后的第二年,监狱发生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暴动,五人越狱,但不久又被抓了回来。暴动中死了几个犯人,有的是被铁制的床腿砸死,有的被削尖的牙刷捅死,有的则是被误伤,其中包括许承。
他被人用手肘夹住头拧断了脖子,那人后来说,许承倒在地上以后他才发现自己杀错了人。
许承的死是一场灾难,灾难过后,遍地荒芜。这场灾难波及了许多人,包括当时敬爱他的学生,包括唐维安,包括周圣宇,包括我。他死在三十五岁,正当好的年纪,成了我们心口上的一道伤,看着还好,一碰就疼。
那件事的真相没有人知道,大家不约而同的保持缄默,没有人去问周圣宇,因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周圣宇原本生在单亲家庭,现在唯一的亲人也死了,尽管不确定怎么死的,但周圣宇彻底变成孤儿的事实无疑。我们都有种预感,他很快就要走了。
高一暑假结束,入学的第一天,周圣宇没有出现,同样没来报道的还有唐维安。
半个月后,新学期第一次放假,我拿着打听到的唐维安的住址去找他,那是个有些破旧的小区,我敲了很久的门,没有任何回音,直到有人从上一层楼梯走下来,不太高兴地对我说:“小伙子,别敲了,这家人一夏天都没回来。”
我问:“是唐维安家吗?”
“对,是他们家。”
我又问:“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吗?我是他同学,他没来上学,我有点担心他。”
“没去上学啊?那我不知道,”那人惊讶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本来就没人管,现在连学都不上了。”
我原本已经打算走了,听到这句话又转回身:“怎么没人管呢?他爸他妈呢?”
“没爸,这家就没男人,”那人说道,又怕我不相信似的,语气严肃起来,“我跟他们住上下楼十几年了,这家搬过来就只有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孩,她管小孩叫维维,可不就是你同学,那女人后来又嫁人了,就剩下小孩一个了。”
那人说完挥挥手走了,留下我呆呆站在唐维安家门前,久久未挪动一步。
假后的第二天,班主任在班会上宣布了唐维安转学的消息,他的话音刚落我就站了起来,语气近乎质问:“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办手续的!”
“刚才……”班主任呆呆看着我。
我风一般冲出门,沿着教务处到学校大门的那条路奔跑,希冀能看到唐维安的身影。
我没有看到他,我被校门保安拦住的时候才意识到,我竟然逃课了,还逃得是班会。
那之后我没有再见过唐维安,后来我又去了几次他家,始终没人应门。但这不妨碍我想念他,我在数理化题海的间隙里想起他,猜测他在什么地方,过得怎么样。
如果时间倒回到二零零六年,我发誓一定不在那天下午帮我妈买菜,我就不会在菜市场遇到周圣宇,他穿着黑色短袖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男生沙滩裤,脚上趿了一双拖鞋,手腕上挂着个袋子,袋子里是刚买的蔬菜,一根过长的萝卜冒出头来。
他嘴里叼着烟,头发漆黑,眼神如鹰隼,快要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躲进旁边的菜摊里,没有让他看到我。
我看着他走出菜市场,在原地犹豫了几秒钟,果断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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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跟踪一个人,后来当了警察,带小组抓了一些以狡诈著称的通缉犯,回想起来,这些人跟当时的周圣宇比起来,简直就像一群迟钝自大的猪。
我不知道周圣宇的那种警惕和敏锐从哪里来的,即使我竭尽所能小心地掩藏行迹,也还是几次差点被他发现。我跟着他在肮脏残破的街巷里左拐右拐,竟然奇迹般的没有被甩脱,最后他停在一栋看上去快要塌陷的楼房前,我则飞快地躲进一堵水泥墙后面,露出一只眼睛观察他。
进了这片区域以后,周圣宇的步子就变得懒散起来,他晃悠到楼门口的一条长椅跟前,椅子上坐了一个瘦削的男生,背对着我,肩上挎一个书包,穿洁白的短袖t恤。在那个荒草丛生、垃圾遍布、散发阵阵腐烂臭味的地方,他像一杆清新的竹子。
四周没有人,这个地方似乎除了他们就没有别的住户了,周圣宇因此肆无忌惮,几乎是粗暴地拽着那个男生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像一头饿狼一样啃上了他的嘴唇。
我恍惚了一瞬,然后咻地睁大眼,为眼前的一幕感到震惊和茫然。
因为怕惊动周圣宇,我藏身的位置稍远了一些,这让我无法听清他们的对话,那个男生似乎骂了一句什么,用同样粗暴的动作推开周圣宇,抬手一巴掌往他脸上甩过去,但是周圣宇轻轻松松就捏住他的手腕,把他拖进自己的怀里,一边掐着他的脖子一边晃进黑洞洞的楼道里去了。
我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冷汗在脊背上爬行。
他们互相推搡交手的时候,那个男生的脸无意间向这边侧了过来,在我的视线里倏然滑过。
即使带着扭曲的厌恶表情,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唐维安。
我僵硬地从墙后走出来,无意识地走进那个楼道,这栋楼只有一层,我站在两户门中间,听到左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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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里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当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声音又消失了。
我四下打量了一下,抱着试探的心理绕到楼房后面,几乎及腰高的杂草上方,有一扇锈迹斑斑、没有关上的铁窗。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窗下,小心地朝里面张望。
幸运的是,这扇窗户正对着厨房大门,厨房门没有关,让我可以穿透一条过道直直看进客厅里面。
唐维安瘦了,高了,五官也更鲜明了,还是一样清秀好看,他正弯下腰捡起一个空瘪的啤酒瓶,他脚下还散落着几个同样的瓶子,还有一些食品包装袋。他刚捡起来,周圣宇就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手掌熟练地伸进他衣服里面。啤酒瓶从他手里滑落,咣当一声,清脆得像砸在我的脑门上。
他被周圣宇按在客厅的窗前,一下子成了狮子嘴下无力反抗的小鹿。窗帘是拉上的,周圣宇想要拉开,唐维安一把按住他的手,我听见周圣宇很低地笑了一声,然后手摸到唐维安身下,动了动,一把拽下了他的裤子。
噗通一声,我感觉到一记剧烈的心跳。
牛仔裤连同白色的内裤落在唐维安脚下,周圣宇拉下自己的裤裆,一手按着他的后脑,让他的脸紧紧贴在白色纱窗帘上无法动弹,另一手提起他的腰,胯部猛然前冲,凶猛地动作起来。
我听见我的心像张纸似的被撕开的声音,大脑里什么也没有,一片深沉的空白,然后我想起我爸书房里那个珍贵的花瓶,又想起鲁迅先生的话,真正的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你看。
然而肾上腺素却不受控制地从脚趾流到了发尖,欲望来势汹汹,在小腹燃起大火,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们藤一样缠在一起,听见唐维安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喊,又很快变成了低低的呻吟,我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摸下去,摸进内裤里,颤抖地握住涨得发疼的器官。
如果那个时候有人从上空俯瞰,看到的一定是一幅隐秘的淫逸景象,房里房外,一对纠缠的人和一个匿伏的偷窥者。
高潮来得很快,毕竟打飞机不需要什么持久力,我低下头,压制住冲到喉头的闷哼声,虚脱般无声地出了一口气,这时,我又听见了周圣宇的笑声,那是一记冷笑。
我抬起头,正对上他刀锋一样的目光,他冷冷盯着我,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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