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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远道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四又西
“记住,今天没有人见过你们,你们也没见过任何人,忘掉这件事,好好上学,好好活下去。”
这不是许承对我们说得最后一句话,后来我和唐维安去监狱看过他,但只有这句话清晰地像刻在我心里,那是许承提前了一年的诀别。
这件事上处处都是疑点,但阴差阳错的是,有个人忽然出来作证,表示当天经过楼下,确实听到过一男一女的争执声,再加上许承的认罪书,一切看上去确凿无疑。
警察询问了我几个问题,再集体对我施予同情的安慰,当他们问我以后打算怎么办的时候,那一瞬间我想起了许承的话,我冷静地回答:“好好上学,好好活下去。”那些人的表情更怜悯了。
进去的时候我让唐维安在门外等我,他果然一步都没有离开,甚至姿势都没有变过,我走到他面前,17岁的我比他整整高了一头,我说:“你还饿吗?”他摇头,又很快点点头。
我说:“去吃饭吧,我有钱了。”
我要了两碗牛肉面,其实我们都没有胃口,唐维安已经平静下来了,他的表情空洞而麻木,反倒完美地融入了周围普通中学生人群。我们没有吃碗面,他说他想回家,于是我们去他家,走路的时候他身体紧绷,离我很远,和前两个小时在我怀里发抖的人判若两者,我不计较,眼下我只需要一个地方可以喘口气。
之后两个月,我们一直躲在他家里,唐维安只在第一天的时候给他妈打了一通电话,说到一半哭了出来,他重复着喊不想上学不想上学,我听到扬声器里他妈的声音:“乖,要听话。”温和,却敷衍。
看到了吧,没有人能帮你,没有人愿意搭理你。
他不再哭了,然后便长久地蜷缩在客厅的角落里,旁边是一张老式黄木桌,应该是餐桌,但上面干干净净,如果我家是修罗场,他家就是彻彻底底的坟墓,每个角落都散发着无人居住的气息。
“许老师会死吗?”他忽然出声。
“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警察说判决下来会通知我。”
他又不说话了。我有些口渴,刚才的牛肉面太咸了,我四处看了看,问他:“有没有水?”
“没有。”唐维安冷冷地说。
好样的。我只好起身自己找,在厨房翻箱倒柜了一会儿,没有发现烧水壶,我放弃了,直接打开煤气灶,用蒸锅烧水。
“你的杯子在哪?”我问唐维安。他没有回答,头埋在膝盖里,不知道是不是又哭了。
我随手找了两个顺眼的杯子,倒满热水,把一杯放在他脚边,手还没缩回来,他就抬脚把杯子踢翻了,有几点水星溅到了我的手背上。
“捡起来。”我说。
他抬起头,眼里果然有泪水在打转,但却像个凶狠的动物般盯着我,说真的毫无杀伤力。
“捡起来,”我冰冷而缓慢地重复,“去厨房重新倒一杯。”
“周圣宇,你是个冷血动物,”他说,“我看错你了。”
认识他以来,我很少听见他说出什么饱含情感的字句,但今天,可谓是一鼓作气都赶上了,但是相比而言,我更喜欢几个小时前那种彼此相濡以沫的亲密感,哪怕只有短短几分钟。而现在,唐维安这是缓过了劲,打算兴师问罪了?
我慢慢喝了一口水,面无表情地说:“想救你的许老师吗?那你去啊,去告诉警察人是你杀的不是许承,最好把我也供出去,我们一起死,去啊,有种你他妈去啊!”
咣当一声,唐维安捡起杯子砸到我头上,里面还剩了一点儿水,好在已经不烫了。我把杯子放在桌上,走过去拽他起来,衣领在瞬间勒住他的脖子,他满脸通红地挣扎,我干脆捂住他的嘴。
“我告诉你,别跟我甩脸子,没用,”我看着他说,“你要么就痛痛快快走出去告诉所有人真相,要么就跟我一样,闭上嘴,该干什么干什么,别他妈没事找死。”我知道他不会,他不敢,跟我一样。
“都是因为你!”他的呜咽声熄灭在我的掌心里,他剧烈挣扎,朝我的脸上扇耳光,踢我,用尽力气打我,我腾出手去抓他的手,他叫喊着,我们滚到地上,扭打在一起,窗外已是傍晚,霞光从窗缝里溜进来,世界是模糊的橘黄色。
直到唐维安的背磕到沙发边缘,响起一声骨头的清脆,像是一个结束音符,他陡然软了下去,失去了支撑似的,紧紧抱住我:“周圣宇,我害怕。”
“我知道。”我回抱他。因为我也一样。
我感受着他的惊惶,我他妈又何尝不是,他哪里知道,我快被从深渊里喷涌而出的恐惧和罪恶感淹没了,我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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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寻找唐维安,深渊里除了他没有别人,相濡以沫就是这么个意思,凑在一起呼吸,他不能离开,就算他离开了,我也会把他拽回来。我们如同末日来临般拥抱,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拥抱了,从骨子里涌出的狠意让它更像一种钳制。
我们都辜负了许承,我们没能忘记,也不能去上学,至于好好活下去?谁知道呢,究竟怎样才算“好好活”。
有一天晚上,下起了雨,整个城市被雨雾弥漫,宛如梦中的场景,我睡不着,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房间,我看到唐维安像只虾一样缩起来,想靠近我却又警惕的样子。我叹口气,翻过身,伸出胳膊搭在他的腰上,一点点往上,摩挲他后颈的绒毛。那一刻,我发现比起安静地呆着,我们或许更该干些什么事情。
我们冒雨出门,去影像店租下一大堆碟片,只是站在门口就闻到了a片和香烟的味道,老板热情老道,目光暧昧地掠过我和唐维安,又麻利地扔了两片碟过来,我看他一眼,全都拿走了。
后来的一幕长久得出现在我的梦中,我不明白它出现的含义,那根本是一个简单到无聊的镜头唐维安撑着伞,提着装碟片的袋子站在马路边上,我则靠在旁边小卖部的门栏上,叼着一根烟看他。
实际上,那时候我们对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还一无所知。
烟、酒、电影、黄色录像,我不在乎这些对唐维安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反而比我想得要镇定和冷漠,或者说是麻木。
最后是老板给的两张碟片,当两具纠缠的男性裸体出现时,我转头去看唐维安,真遗憾,他已经半闭上眼睛,快睡着了。他旁边有三个空的易拉罐酒瓶,如果他是第一次喝酒,算很不错了。
我的头也很晕,但屏幕里的内容让我的神志瞬间清醒,我把声音调大了一些,呻吟和醉意杂糅在一起,我躺在唐维安身边,看他重新睁开眼睛,目光落在那些画面上,皱起眉,轻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低哑的声音睡意朦胧。我凑过去亲了他的嘴唇,胯下涨得发疼。
我扯掉他的衣服,他没有一丝抵抗,他的皮肤和手指一样,有咝咝贴切的凉意,我听见自己胸腔里发出的一声喟叹,嘴唇在他身体上游走,我把他翻过身,动作粗鲁而惶急,眼前的一切摇摇晃晃,模糊不清,唐维安很快叫起来,我死死按住他的肩膀,没什么能阻止我的进入,被他踢翻的啤酒在地上冒着泡沫。
“嘘,豆奶,”我轻声说,“不要动。”
最终,他的呻吟声和电视里的声音融为一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清醒,他抓过遥控器关掉了影碟机,这一回,从他喉咙里发出的低吟就在我耳边,让我惊吸一口气,但他并不安分,执着地翻过身来面对着我,黑暗中他仿佛泪眼朦胧,我俯下身,嘴唇压在他的眼皮上,吮吸掉他的眼泪。
“没有人亲过我。”他低声说。
我抵着他的额头,轻轻问:“疼吗?”
“疼。”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哭腔。
我抱紧他,他一遍遍摸着我的脸,他的身体温暖得让我忘记一切。高潮来临的时刻,我听见血液在体内奔涌的声音。
那是一个混乱不堪的夜晚,空气充满甜腻的腥味,不记得做了几次,每一次我们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然后醒来又开始,整个夜晚,无法停止。
17
【唐维安】
你经历过的最荒唐的夏天是什么时候?
2004年,中考。烈日和蝉鸣旁若无人地彰显它们的可怕,每天清晨,当我醒过来,都会摸到满脖颈的汗水,天花板上的吊扇虚弱地转动着,仿佛和我一样奄奄一息。
我扭头望向临床,周圣宇的床铺是空着的,我穿好衣服,静悄悄出门,其他人都还在睡梦中。
男生宿舍区旁边是高中部的体育教材室,一条老式楼梯紧贴在一侧,栏杆锈迹斑斑,楼顶有一个独立水龙头,夏天来临后,周圣宇每天早晨都跑到这里冲凉,然后背课文。
我爬上楼梯,看到他坐在屋顶边缘的台子上,一条腿支起垫着下巴,一条腿随意地垂在空中。我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他也没有回头。我坐在他身旁,四周比楼房还要高大的梧桐树将我们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
即使是清晨,日光也刺眼得令人受不了,我的眼睛和脑袋都很沉,就把头靠在周圣宇的手臂上,他的目光盯着手里的化学课本,一动不动了一会儿,他放下书,捏住我的下巴,咬住了我的嘴唇,唇齿相抵,那是和落在我脸上的阳光一样炽烈的温度。
距离那个疯狂而迷乱的夜晚已经过去一年了,但他只需要一个随随便便的触碰,就能让我的身体全部回忆起来,变得不受控制,心跳加速,呼吸凌乱,全身都违背意志的瘫软下去。
周圣宇及时搂住了我,贴在我耳边笑:“想掉下去摔死吗?”
他的手伸进我的内裤里,我慵倦地勾住他的脖子,屋顶上是被晒得灼烧的水泥地,几乎能烫伤皮肤,但周圣宇从不关心这个,他粗暴又果断地按倒我,握住我的腿就冲进来。我们尽力客制声音,这里几乎没有人来,只有时不时从楼前经过的脚步声,说话声,很快就会远去,没有人知道上面正发生什么。
我仰头望着阳光洒落的树叶,神经质地想:还有二十天,还有二十天中考。
然后我便无法呼吸了。周圣宇捂住了我的嘴巴和鼻子,这混蛋越来越变态了。
“想什么呢?”他俯视我的眼睛,阳光在他背后铺天盖地。
我用力掰他的手,但他像是打算捂死我一样,力道极大,身下的撞击越来越重,越来越快,我感到自己如同被扔上岸的鱼,不论如何摇头摆尾,都逃不过窒息而死的结局。
你他妈快点我只能拿眼睛狠狠瞪他。
“认真点。”周圣宇低声笑了,19岁的他长得高大挺拔,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性感而邪气,他的桌兜里每天都有别人送来的情书,那些信纸上带着各种各样的香味。
“除了我,和在你身体里的那一部分,什么都不准想。”他松开了手,我闭上眼,大口地呼吸。
我们用凉水冲了身体,靠在台子下方等水珠蒸发。我捡起他的化学课本,检查他的复习进度。
“真他妈烦,”他又一次回答错误后暴躁地抓头发,“还不如跟你再来一次。”
“来你的头!”我恼羞成怒,拿课本敲他的脑袋,“快点背,下次许老师问起来怎么办。”
许承最终被判十五年,关押的地方在距离城市很远的郊区,灰白色的水泥高墙,墙上布满森严的电网,一望无际,与世隔绝。我们上一次去看他的时候,带了两大包他的书。
但是我们没等到下一次,就在那天,第一节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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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校长带走我和周圣宇,两个警察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笑容亲切,神情却带着麻木的无动于衷,正在把桌上的几张照片装进信封里。
“是关于你们许老师的事。”校长看着周圣宇,而我则一步冲上前,打掉了警察手里的信封,照片散落在地上,所有人的话语戛然而止,我像是被人点了穴道,顷刻无法动弹。
那是躺着的许承,闭着眼睛,面色青白的许承。
2004年的夏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我想得到一份独一无二的成绩单拿给许承看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校长说,许承的遗体已经被他的家人带回去了,葬礼的时间确定下来,他会通知我们全班同学参加。他还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下去,愣了一会儿,我转身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出门,一路冲向学校大门。
“唐维安!”
“豆奶!”
校长和周圣宇的声音同时响起,却很快被我甩在身后,就在快要接近学校的伸缩防盗门的时候,我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了。
“是我,豆奶,是我。”周圣宇剧烈地喘气。
我的胸腔干涸,我茫然地摇头:“你信吗?我不信,我不信。”
“冷静点。”他拴住我的胳膊,好像怕我会割腕自杀一样,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镇定,冷酷,无情。
我推开他,一步步后退着,眼泪夺眶而出:“周圣宇,你是不是很高兴?他死了就再也没人知道你做过什么了,这样真好是不是,连老天都帮着你……”
“闭嘴,唐维安。”他冷冷地盯着我。
“你就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你就是这种人!”我语无伦次地说着,许承的死彻底击垮了我,“你杀了我吧,像我杀了你妈一样,这世界上就再也没人知道你的过去了,好不好?”
许承说:“好好活下去。”可他没有告诉我,现在这样我还能怎么活下去。
“不可能了,”我说,“不可能了周圣宇,我没办法,死得应该是我们才对啊,是我们啊你知不知道……”
“你他妈给我闭嘴!”
他环视四周,大步朝我冲过来。我的背紧抵在伸缩门上,泪眼朦胧地指着他:“你别过来!”
“豆奶……”他从来都罔闻我的话,蛮横地、凶狠地抱住我,声音里有疲惫的妥协,“我知道,你别说了。”
是啊,不止他,还有我,我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经举起烟灰缸,这双手染满鲜血。我们是共犯,有他就有我,为什么我一直都不肯承认?
烈日灼烧的五月,我却浑身发冷,我用力咬着周圣宇的肩膀,努力把自己缩进他怀里:“我害怕。”
他抚摸我的后颈:“没关系,还有我。”
“我考不了试了,”我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我不想呆在这儿,我不能面对那些书,我……”
“豆奶,”他轻声打断我,声音在耳旁,“我们走吧。”
我们在器材室的顶楼等到天黑,没人找到我们,晚自习的铃声响起以后,周圣宇拉着我的手下楼,我们只带走了几件衣服,然后翻墙逃出学校。
2004年,我经历过的最残忍最荒唐的夏天,后来周圣宇总是用私奔来形容那一场逃亡,他自然地抹去了许承的死。确实,除去许承,那或许真称得上一场夏日私奔。
我们买了最近一班的火车票,目的地是个听都没听过的地方,八个小时的车程,我和周圣宇挤在一张床上,对四周射来的眼神视而不见。
“你说你妈会不会找你?”他说。
我没有回答。我不知道,一年前,校长因为我们的失踪报了警,我妈在家里发现我们,开车送我们回学校,那时候我才知道,她有车了,而且,她比以前好看了,她过得很好。可那些好,都和我无关。她过得越好,就离我越远。
周圣宇说得对,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人,除了他我其实谁也没有。
火车穿行过城市,我想起我第一次出远门的时候,是和爸爸妈妈一起,那时候几岁?四岁还是五岁?像现在一样,又不一样,只有窗外的黑暗和霓虹是永恒不变的,它们风一样飞掠而过,冷眼旁观车上人类的面孔。
我蜷缩在被子里,火车上的被子散发着消毒水和陌生人的气息,周圣宇一直握着我的手,他的手是温暖的,或许只是因为我太冷了。
“没事了,豆奶,我们离开了。”他轻轻拍我的背。我把脸埋进他的胸膛,眼泪渗进他的衣服里。
第二天清晨我们下车,周圣宇找到一家便宜的旅馆,我们继续抱在一起睡觉,醒来去吃东西,然后又滚到床上,像野兽一样纠缠,时光倒流回一年前,只有彼此进入才能让我们忘记发生过的一切。
周圣宇的手扼住我的咽喉,他灼热的嘴唇贴在我的后肩颈上,我尽力地伸展身体,仰起头看着苍白的天花板。绝望还是可以见缝插针地穿梭进来,潮水一样淹没了我。我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许承,我妈把我推向他,他抱起我说:“你妈妈叫你维维,那我以后也叫你维维好不好?”
他说:“你喜欢看书?老师房里有很多书,你要是提早做完作业就可以过来看。”
他说:“保尔是个什么样的人?英雄?好吧,那对冬妮娅来说呢?”
他说:“阿廖沙的外公是个什么样的人?阿廖沙长大以后会像他外公还是像他外婆?”
他总是问我一些超出年龄的问题,但他的引导让我在黑暗里看见了一扇门,我没有去打开它,它却缓缓为我而开。
现在呢?许承。
“我想你。”我抱紧周圣宇,呢喃着,他在我的身上颤抖,我伸出手,慢慢捧起他的脸,他的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低落进我的眼睛里。
时间过去了多久,我不知道,我们谁都没有查看日期,许承的葬礼也许已经结束了,我们两没有资格去看他,这样很好。
窗门紧闭的阴暗空间里,我们除了亲吻做爱几乎不做其他事。我和周圣宇都知道如果不这样的话,时间会是多么漫长。我们喝很多便宜的啤酒,周圣宇永远清醒,我总是闻着他的酒气,听着他的呼吸声先睡着,当我从梦中惊醒,他总是在旁边,把惊坐而起的我拽回去,让我重新躺在他怀里。
“豆奶,是我,”他贴着我的额头低语,“是我。”
一天傍晚,吃过晚饭,我们心血来潮走上了另一条路,这才得以看见这个地方的全貌。是个完全陌生的小城镇,铁路穿过其间,有逼仄的小巷子,不属于北方的潮湿的风,陈旧的树木,人们把衣服挂在窗户上。
夕阳很安详,我想,全天下的夕阳都长一个样,艳丽,深沉,供人欣赏。
然后,我的下巴被抬起来,周圣宇凑近我,他盯着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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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前所未有的严肃,他说:“你刚才笑了。”
“什么?”我愣愣地回答。
“你刚才笑了。”他移开目光,望着那片让我为之停驻的晚霞。
我望着他的侧脸,这张脸轻蔑、愤怒、冷酷、孤独,但那一刻,我的心里一阵惊慌,有了不好的预感。
“豆奶,我们再留两天,然后回去,”他没有看我,也没有动,“你要去考试,他说过的话,你要记得。”
我捕捉到他话中的深意,瞳孔猛然紧缩起来:“那你呢?你不考试了吗?”我想他如果说他不去,那我也不去。
“我?”他回过头看着我,夕阳在他的眼睛里,他的嘴角翘起来,露出一个有些漠然又带着狡黠的笑,“听着豆奶,你管不着我,你也管不了我。”
18
周圣宇失踪以后,我无数次大汗淋漓的在傍晚醒来,恍惚间看到地板上还散落着空的啤酒瓶,干掉的果核,吃剩的外卖,我光着脚,迅速跑到客厅,深信会看到周圣宇站在大门口,肩膀倚着门框,淡淡地说:“跑什么?”
我告诉自己我没有必要想他,可我想。
我觉得孤单,我在北新上完五年的医科大学,我可以用本地方言流利地和菜贩砍价,我当然可以一个人看电视,读医书,听楼下穿花睡衣的大妈们吵架,要是愿意,我还能用突然多出来的这点时间去学语言,可我觉得孤单,没有了周圣宇,连这个地方也容不下我了,我的灵魂被北方那座故乡紧攥着,拉扯着,它让我重回噩梦。
我想他。
就在那短短的几秒里,我一度以为他回来了。
巨大的失望下,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极度偏激的念头只要你回来,让我杀了眼前这个人都行。
我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紧攥的钥匙尖端陷入掌心里,疼痛让我清醒过来。
迟海风安静地站在我面前,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等待的样子,可是我迟迟不动,他叹了一口气,用那种我厌恶的故作遗憾的姿态。
“说真的,你做得很好,“他说,“先暗示我们去掉小周这个人的嫌疑帽子,又不着痕迹地引导我们把关注点放在尸体上……唐维安,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看着他。哦,我是不是该感谢他,终于不再叫我维维了。
“或者……你在掩饰什么?”他慢慢说道,“白天你很紧张严哲的电话,就是怕他们在这里查出什么吧?”他笑了一下,“忘了告诉你,严哲联系到了这儿的房东,501住过一个姓周的人,真巧,这个人你我都认识……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他是谁吧?”
一时间,我全身僵硬,呼吸静止,不可能,不可能会这么快,白天明明什么都没查到,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眼前这个人能当上南桥的刑侦队长,心思缜密远非我所想。我狠狠咬住下嘴唇:“你骗了我。”
对,只能是这样,他或许早就对我起了疑心,他看出我的异常却不动声色的将计就计,严哲查到的东西他故意没有说出来,他在观察我的反应,在守株待兔等我的进一步动作。
我不是周圣宇,和这些人周旋我没法做到算无遗策。
迟海风等着我的答案,我却始终不发一言,即便是站在棺材边沿,我依然有苟且偷生的固执。
他再次叹气,语气莫名的森冷:“是周圣宇,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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