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远道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四又西
我的话音刚落,车身忽然一震,轮胎发出一道尖锐的摩擦声,即使系着安全带,我的头也差点撞到挡风玻璃上。唐维安踩了一个急刹。
前方正是十字路口,红灯,一辆满载的大卡车缓缓驶过。
“怎么回事?”严哲的语气不太好,他的手飞速撑在前方的座椅背上才稳住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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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否则极可能直接飞到前座上来。
“对不起,”唐维安也是惊魂甫定,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没有注意。”
“听入迷了?”我有心安慰他,尽量温和地说道,“别只顾着听,注意看路,我们两的生命可都在你手上。”
“我知道……”唐维安咬住下嘴唇,他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又紧紧盯住前方,“真的很抱歉。”
“没事就好,”严哲敷衍道,听上去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命还在不在,平静下来后立刻接着说,“所以码头出事的那一晚,一定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高志杰和刘建辉很可能也参与其中。”
“还有赵东,”我看了唐维安一眼,“另外,我记得唐医生之前说过,凌虐尸体的行为多半出于仇恨,如果我们的假设成立,那么小周应该是搞清楚了一些事实,才开始了这一场彻头彻尾的仇杀。”
“动机是复仇……”严哲小声重复,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猛然一震,“得搞清楚当年码头事件的真相,搞清楚还有哪些人参与了!”
“不然还会死人。”我明白他的意思。
沉默持续了片刻,气氛变得凝重。
“你们的假设都建立在他是凶手的前提下。”这时,唐维安忽然出声。
我和严哲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唐维安仍专注于前方的道路,车子平稳向前。
“如果人不是他杀的呢?你们还没找到他,如果找到了,但是他……”唐维安的声音微微发颤,“也死了呢?”
有一瞬间,我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唐维安的话有什么地方令我感觉违合。但是顾不得细想,我和严哲对视一眼,我们的表情如出一辙的严肃。
唐维安说得对,虽然小周有很大的嫌疑,但客观上来说,不宜过早把嫌疑的帽子扣在一个失踪的人头上,如果小周也被害的话,就代表背后还有一只手,没有显露出来的一只手。
“是啊,我差点忘了,”严哲看着我,他下颚的肌肉缩着,“那里是南桥,是码头,不止一种可以毁尸灭迹的方法。”
我的心中一悸。
他指的是大海,碧绿的,广阔的海洋,可以让一切罪恶都消失。
“等等,还是不对……”我抬手按住眼角,闭了下眼睛,感觉自己的脑子变成了一锅粥,还隐隐有煮沸的趋势,“假设,假设小周死了,我们找不到他的尸体,说明被凶手藏起来了,但是他已经纵火烧了两个人了,为什么不干脆把小周也烧了?”
“死因。”唐维安再一次提醒道。也再一次令我和严哲恍然大悟对,死因!
“纵火的动机一般比较简单,”唐维安继续说,“故意破坏,隐匿罪行,政治动机,利益报复,其中最常见的是隐匿罪行,而且非常有效,和水中的尸体一样,人在遭火焚的时候,组织细胞被迅速分解,烧毁,高温还会造成更多无法辨别的伤痕。”
然而我和严哲越听越茫然,严哲的身体微微前倾:“照这么说,火烧应该更容易掩盖死因才对。”
车子驶上山道,开始在高高低低的路面上颠簸前行,唐维安的声音也像是被颠成了一段一段,带着停顿的颤音:“对一般的死因或许有效,但留在骨骼上的伤痕,除非把尸体烧成灰……火烧更容易让它们暴露出来。”
天阙酒吧的招牌近在眼前,车停下的同时,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
“枪。”我说。
严哲慢慢地睁大眼睛,目光转向我,我理解他的震惊和不可思议,因为我也一样。
我看着唐维安的侧脸,极力压抑某种无法形容的冲动。他要提醒我们的是这个,高志杰和刘建辉是警察,尤其在南桥,夜间出勤的警察,绝没有不带配枪的道理。但他的语气太过于笃定了,笃定到几乎让我以为他其实知道些什么。
我又想起他刚才的话,让我感觉违和的原来不是内容,是他的语气他没有使用“尸体”这个词,甚至没有说过“小周”二字,他说的,一直是“他”。
“我想,我们应该再次检查一下三年前那两具尸体,”严哲打开车门,站在地面上目视唐维安,“唐医生,谢谢。”
大概是严哲提前打过招呼,一眼望去,一排白日紧闭的酒吧大门当中,只有天阙是开着的。
阿宽他们紧随赶到,一众人乍眼一看很有几分声势浩大的意思,我看到旁边经过的两个路人频频扭头朝这边打量。
我们鱼贯而入,酒吧里冷冷清清,只有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坐着一个男人,看到严哲立刻站起身,挤出一脸谄谀的笑:“严警官。”
“辛苦了,”严哲没有废话,单刀直入,“这位是南桥刑侦队的迟警官,有几个问题需要你补充回答一下。”
“没问题没问题,咱们这边坐。”男人操着一口北新口音的普通话,刻意的诚惶诚恐的语气,我立刻听出来,这是询问录音里的那个人。
“你上次提到,赵东还派了一个姓周的人去南桥,”我在木头长椅上坐下,一只胳膊放在桌上,盯着他问,“这个人住哪儿你知道吗?”
他和我对视了一会儿,把脸偏向严哲,一副造作的为难模样看得我一阵反胃。
他耷拉了脸对严哲说:“严警官,这个上次您不是已经问过了,我是真不知道,我用得着骗您吗,我……”
“哎,看我,现在是我在提问,”我用办案时的平板语气提醒他,“不知道就不知道,急什么,”等他的注意力转回来,我接着问,“那你知不知道,他是哪里人?”
“这个……”他迟疑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眉头紧锁,思索片刻后回答道,“哪里人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南方人。”
“哦?”我饶有兴趣地翘起嘴角,“为什么这么肯定?”
“那小子普通话挺标准,没有口音,而且皮肤白,”他说着嘿嘿笑起来,让我想起邀赏的哈巴狗,“看人嘛,我们这行见过的人那多了去了,几年下来,凭直觉也能琢磨出一点东西。”
“是么,”我不动声色地说,“凭你的直觉,你当时看到他的时候,都琢磨出了什么?”
他低头认真地思考起来,给人的感觉像是在思考一个极深奥的难题,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语气坚决:“那小子年纪不大,但也不是个善茬,应该是上过学的,看着跟别的混仔就是不一样,不过要我说,他应该是在道上飘过的,那股子狠劲一般人可没有,不然老板也不会重用他。”
“你们老板重用他?”我反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上次说,这人当时才来了一周。”
“是没错,不过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当时老板手里刚折了人,就想重新养个心腹,年纪小的最好,性子浅,也好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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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是个外地来的,还缺钱。”
“也就是说,赵东当天派这人跟着,是因为信任他?”我说。
“也不全是,”他摇摇头,“也是考验。”
“什么考验?”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听说……”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往前凑,眼珠转了一圈,用一种神秘的语气说,“这可是我听说的啊,据说黑子那段时间跟老板……总之不太好。”
我眯起眼睛,他这操蛋的语气几乎让我以为自己在听两个男人的八卦。我说:“哪个不太好?”
“就是对老板不满意呗,”他撇嘴道,“给钱少了,不受重视了,那原因就多了。”
赵东让小周跟着去,是想看看小周会不会给黑子圈走?
“行,”我没心思继续听他们酒吧人民的争宠和斗争,果断换了个问题,“一般在这一片打工的外地人,都住在什么地方?”
“嘿,您问这个我倒是能说上几个,顺着这坡下去不是洪春路吗,老城区改造那会儿,留了几个旧楼房没动,后来都变成了廉租楼,专门租给那些外地来的,还有那些穷鬼学生,赶潮儿同居开房什么的,都在那儿。”
我点点头:“嗯,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知不知道三年前被烧死的两个人是谁?”
“不是老张跟黑子吗?”他愣愣地看着我。
“你们怎么知道?”我死死盯住他的眼睛,“我们可从来没说过,被烧死的两个人是谁。”
一阵沉默后,他泄气道:“不瞒您说,老板那会儿也搞不清楚死的是谁,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查,就让人盯紧了他们的老巢,派去的人回报说,老张和黑子的家里人一前一后都去南桥认了尸。”
“怎么就没看到姓周的家里人?”
“这您不是应该最清楚吗?”他竟然反问了一句,而我竟然一时无言以对。
没错,回去问问当年有哪些人来认领过尸体不就知道了。
“行,”我站起身,“今天就到这儿了。”
“哎哎,那个,警官同志,”他一脸讪笑,搓着手,“像我这么配合您工作的,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奖励啊,”我看他一眼,“我问你,三年前警察来这儿问话的时候基本没问出什么,怎么现在你倒肯开口了?”
“那肯定不一样,那会儿老板还在呢,哪个敢乱说?”他眼神四下乱瞟,嘟囔道。
我淡淡一笑:“配合公安机关调查是公民应尽的义务,没定你罪都是好的,你还敢跟我要奖励?”
13
【唐维安】
直到坐回车里,我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虚脱般地,手指轻轻搭在方向盘上,我听见大脑疯狂转动的声音,房间里有没有留下不该存在的东西?会暴露我和周圣宇的东西?怎么会这样快?凌晨时分我才刚回去过,我们的房子,就要这样曝露在天光下了?
迟海风和严哲的说话声断断续续落在耳边,我却怎么也听不真切,耳后是宛如判决般的一声:“先去洪春路转一圈吧,碰碰运气。”
我竭力强迫自己目视前方,神态自然地转动钥匙,踩下离合,转动方向盘,掉头。
“让他们也分头去找找吧,重点排查姓周的租户,再看看有哪些是三年前忽然失踪的。”后视镜里,严哲拿出手机下发指令,迟海风也紧随其后:“最好直接找房东问问,要是留有证件就太好了。”
车子沿着山道驶下,离旧煤场越来越近。
“停一下。”迟海风挂断电话,忽然开口。
我踩下刹车,脖子僵得像着了火,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缓缓扭过脸,迟海风的目光落在旧煤场的方向,而后轻轻掠过,几秒钟后,他望着那栋我余光都不敢停留的老式筒子楼,指了指:“去那儿。”
不要。我听见心底的呐喊。
那是我们最后的家,如果连那里都没了,我还能去哪里等他回来?
我浑身僵硬,所有肌肉紧绷,重新踩下油门,然而眼前忽然天旋地转,视野一片黑暗,车身颤抖着往前颠簸了一下,熄火了。
不要。
我趴在方向盘上,迟迟不动。
你们会逼得他无家可归,逼得我无家可归。
车内的议论声豁然中止,迟海风的手迟疑着落在我的背上:“唐医生?”
短短几秒钟,像是泡沫从深处上升,知觉逐渐回复,我能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以及夹杂其中,清晰而温柔的一句别怕。
周圣宇。
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他会这样说吧,如果他在的话一定知道怎么办,虽然他每次都把事情蛮横地搞砸,或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切断根源。他不解决,他只毁灭,一个丝毫不值得借鉴的办法。
“维维?”迟海风声音有些焦急,他摇晃着我,把我的头从方向盘上扳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的眼光像是穿过了他,空洞洞落在不知名的远方,我说:“头晕。”
“是不是低血糖,早上没吃饭?”严哲的声音。
伴随他的话,我的胃开始翻腾起酸液,我用力推开迟海风,一把拉开车门,身子刚探出去,酸涩的胆汁便涌上喉咙,冲破牙关满溢而出。
一阵突然的静默,车门响了两声,迟海风转到驾驶座这边,一手扶住我的肩膀,一手在我的背上轻轻拍着:“有没有好一点?”
喉咙如同被硫酸腐蚀,火燎般的疼,我不住地咳嗽,除了黑黑黄黄的稀薄液体,却再也吐不出什么。我的胃里空空如也。
“我不是给你买了早饭吗?”我感受到迟海风压抑着的怒气。
“抱歉。”我避开他手,用纸巾擦了嘴,重新靠回座椅上,缓慢地平复呼吸,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一阵长长的沉默后,是严哲第一个开口,他对迟海风说:“你先送唐医生回去,这里有我。”
“我跟阿宽打个招呼,那几个你随便差遣,”迟海风说,“维维,出来,去后边躺着。”
“我没事。”这个时候,我不能走。
“别让我动手。”迟海风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动手?
我有些讶异,他在发什么火?
我没有回应,用沉默和他对峙。
这时,严哲走下车,咳嗽了两声,说:“唐医生,找人我们几个足够了,一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们。”
我哑口无言,对迟海风的坚持感到莫名其妙,但是,我不想在严哲面前被指不配合工作。
“先去吃东西,”我换到后座上,迟海风立即关闭车门,猛踏油门,“然后送你回酒店,你需要好好睡一觉。”
“我没胃口。”我疲倦地说。
车几乎是在路上飞驰,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我感觉喉头耸动,又有些想吐。我皱起眉,尽量压抑怒火,说:“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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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又往前飞了一段,渐渐平缓下来。
“维维,”迟海风说,“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这么讨厌我?”
“我没有讨厌你,”我平静地说,“还有,不要叫我维维。”
迟海风从后视镜里望着我,愣愣地,不可思议地笑了一下:“就是因为这个?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
“是不喜欢,但是我说了,我没有讨厌你。”我偏开脸,我很累,脑子里也乱七八糟,不想在这时候跟他像说这些无意义的废话。
“为什么?”他沉声问道,“为什么别人就可以,我就不行?”
闭嘴。我在心里说。
但是他没有,他带着我根本不明白的愤怒语气,活像个女人一样不依不饶:“为什么许承就可以?维维,呵呵,对,还有周圣宇,他叫你什么,哦,是……”
“停车。”我说。
他闭嘴了,车子仍旧平滑前行。
“停车。”我重复了一遍,但他保持沉默,沉默是一种无结果的对峙。
没有丝毫犹豫,我拧动把手打开车门,顷刻间,风声尖啸着席卷而入,我的头发拍打在额头上,路旁的绿化带像快进的默片极速后退。下一刻,我的头狠狠撞在前座椅上,是急刹带来的冲击惯性。
“唐维安!”头晕目眩中,迟海风的脸近在咫尺,震惊和愤怒让他涨红了脸,他怒吼着我的名字,把我紧紧压在座位上,“你想死吗?!”
想。我在恍惚中沉默地回答他。
我想过,想过无数次。
还有这种每分每秒都在担惊受怕的感觉,我一秒钟都撑不下去。
“你以为我愿意提到他们吗?是你逼我的!”他像是疯了一样,那目光让我胆战心惊,“是你逼我的!”
“走开!”我死死盯着他。
回应我的是唇上猛烈的撞击,他的牙齿硌在我的嘴唇上,凶狠的力道,我尝到了血的甜腥味。胃里再度开始翻腾,我用尽全力踢开他,冲到路边呕吐起来,一边吐一边狠命用袖子擦嘴唇,浅色布料上落下斑斑血迹。
我的表情一定非常吓人,他走到距离我三米的地方停下,静静望着我,忽然,他笑了一声:“唐维安,你太狠了。”
身后尖锐的喇叭声此起彼伏,我听见有人在大声谩骂。
“吐完了就上车。”迟海风转身离开,回到驾驶座上,没有再看我一眼。
胃像拳头般揪成一团,痉挛的疼痛让我直不起腰,我几乎是佝偻着回到车里,把自己缩成一团。眼泪不受控制地滑下,我把脸埋在衣服里,尽量不发出声音。
“对不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停下的时候,迟海风的声音同时响起,他恢复了平静,我也一样。
我像石头一样沉默,打开酒店房间门的时候,他跟进来,我依然没有出声。
“我们谈谈,行吗?”他露出妥协的表情。
“你可以呆在这里,但是我不想跟你说话。”我看着他。我需要他呆在这里,严哲一旦查到什么,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他看了我很久,说:“好。”然后他打了前台的电话,吩咐他们送一碗粥上来,盯着我喝完后,我们又陷入巨大的沉默当中。
食物熨帖了伤痕累累的胃,身体渐渐有了暖意,明明是夏天,我却像是冬眠中的蛇,找到一个温暖的山洞。眼皮越来越沉重,我感觉到柔软的被子盖在身上,却睁不开眼,没有听见关门声,迟海风没走。于是我放心地睡过去,但睡得很不安稳,混乱而断断续续的梦充满焦虑。
铃声响起时,我在同时睁开眼睛,迟海风像是被我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接起电话:“严队。”又对我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示意我接着睡。
我摇摇头,全神贯注地盯着他。
他的表情凝重一分,我的神经就绷紧一分,全身的肌肉也开始缩,直到我感觉紧张的神经几乎要绷裂,迟海风终于长叹一声,语气遗憾地说:“明天接着找吧。”
心弦一松,我像是经历一场大战般,又恍惚,又虚脱。
“怎么样?”我克制着声音,尽管答案显而易见。
“很难,”他苦笑着,点起一支烟,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抽了一口,“本来就是些三不管的地方,房东要么在外地,要么一听是警察就挂了电话,那些人对警察有抵触心理,即便有什么也问不出来。”
我对他语气里的轻蔑有些不满,这人的自视甚高,在某些程度上和周圣宇类似,但不知为什么,这个特征放在他身上只让我感觉厌恶。
周圣宇蔑视所有,而他,只是蔑视低层阶级人群。
直到傍晚,严哲没有再打来电话,迟海风又强行带我下楼吃了一顿饭,我去前台要了一瓶红酒,重新回到房间时,我靠在床头,啜了一口酒,等待那种完全的静止松弛我的神经,安抚我一整天的焦虑。
直到隔壁响起关门声,确认我的同事们都回来以后,我才真正安心地闭上眼。入睡前,我在手机上设定了闹钟,凌晨时分。
我必须冒险再回去一次,那里迟早会被发现。
房东不用过多担忧,即使是当年的我和周圣宇也从来没见过房东,是男是女也不知道,那人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些房子有没有人住,住什么人,我们只有一份潦草的合同,但今天迟海风提到证件的时候我才记起来,没错,当初我们留了一张身份证复印件在房东手上,是周圣宇的身份证。
现在,我只能做完所有我能做的,然后祈祷那张复印件已经被房东弄丢了。
凌晨两点十分,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呼吸平缓,五感敏锐。闹钟的声音很小,我伸手关掉它,起身下床。
走廊长而幽静,路过一些房间时,有细微的电视声或笑闹声从门缝里流出来。酒店里几乎每个公共角落都装有监控,如果回头有人查起来,我绝对逃脱不掉,但是最多,他们也只能怀疑我在梦游,至于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没有人会知道。
一路都很顺利,我开着车飞驰上路,车灯如绚丽的条形光线在两旁掠过,我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夜风如一只温热的手掌钻进来,拨弄我的头发。
凌晨三点,车停在煤场,我沿着煤渣路走了一段,走到路边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楼道里黑黢黢的,这个时间连出夜市的人都回家了,我悄无声息地走上楼梯,站在501门前。
我低头拿出钥匙,突然间,心跳骤停。
一股不寻常的空气波动从旁流过,有人站在我身后。
我脑子里警铃大作,心狂跳不已。
第一个出现在脑海里的,是周圣宇。
黑暗里的人似乎也放松下来,脚步声缓慢响起,一点点向我靠近。几乎是在瞬间,我急遽升腾起的渴望和欣喜如胀破的气球爆炸开来,全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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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脚步声,那脚步声很熟悉。
但不是周圣宇。
“原来是这里。”
此刻,对我来说,这是不吝于来自地狱的声音。
我慢慢地转身,僵硬地和黑暗里的人对视,他的眼睛反射微光,他的表情困惑,无奈,还有一丝隐约的悲伤,或许是我看花了眼,这里这样黑。
我忘记了呼吸,也无法动弹,钥匙被死死扣在掌心,我甚至动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他要抢钥匙,我能不能塞进嘴里吞掉。
这或许是我面临过得最长的时间,永无止境,无法触及。接着,刺眼的亮光划破黑夜照在我脸上,我用手背挡住眼睛,另一只握着钥匙的手仍紧紧背在身后。但是我知道,一切都是徒劳的,已经到了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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