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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心问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月月月中眠
“你们没有查到?”
耿青城叹气,小心翼翼地说:“西沟桥附近没有监控,三轮车也不像汽车那样好追踪,后来你母亲的尸体被程海燕买下来,剩下的……你都知道了。”
乐易咬着嘴唇:“那天,我母亲身上穿着红色的……”
“凤褂,喜服的一种。”
“是程家人给换上去的吗?”
“应该是。”
“为了配阴婚?”
“应该是阴婚中的一环。”
“能让他们都死吗?”
“他们?”
“宋朝生、马巧玲、和程家的人。”
耿青城无声地点了根烟。
破获傅文婷的案子,运气成分占了大半。在蛮城警方的卷宗里,傅文婷的案子被称为「马巧玲卖尸体配阴婚案」,除了傅文婷外,马巧玲涉嫌六起卖尸,大多是蛮城境内的尸体,如果不是顺藤摸瓜,谁也想不到一具林城女尸会被运到几千公里外的深山里。马巧玲和傅文婷的死没有直接关联,程家人更没有,唯一可能判处死刑的,只有宋朝生,但如果宋朝生所说的‘防卫’属实,就不算故意杀人,顶多是故意伤害致死,判处死刑的可能性很小。
耿青城轻轻拍去乐易手背上的灰,低叹:“法律会有判断的。”
山风像是停了,树木无打采地伫立,和墓碑静默相对,乐易倚着树干慢慢滑下,他用手背抹了一把鼻子,或许是抹眼泪,眼里的火光消失了,一瞬间似乎枯萎了许多,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就葬这里吧……”乐易抬起手,喃喃道。
耿青城顺着看去,是一处空地,正对着他们倚靠的这株梧桐。从风水上说,这样的公墓位视野不够宽阔,不算好位置。
“我妈一直都战战兢兢的,怕有人打她、怕发疯、怕给我惹麻烦……”乐易小声说:“如果有什么能替她遮风挡雨,给她依靠,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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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让她快乐一些?”
耿青城仰头看向梧桐树,树叶遮天蔽日。
“会的。”
“真的会吗?”
“真的会的。”
乐易突然小声啜泣起来,战战栗栗抖个不停,喃喃着会吗,会吗,哭了半天又诡异地打嗝,像有股气流在他喉咙里乱扑,耿青城轻轻顺着他的背,他倚着耿青城发呆,盯着绿叶间斑驳的光和墓碑下黑魁魁的影子。
“那就……葬这里吧。”
文中故事的原型是2007年河北的一起案件。我后来百度了一下,2014年甘肃查了一起,2016年山西好几起,2017年河南查了一起,2018年内蒙古查了一起……还有这么多,涉及这么多地方,也真是吓到我了。(不是地域攻击,我的意思是,我文中的故事发生在2005年,我以为现在已经销声匿迹了,结果还有这么多地方有这习俗……)
插个花:
曲霆的母亲、白语舟、乐易的母亲都葬在林城坪山公墓。
根据《鬼灯》里说,林城有一年的最后一天去祭拜的习俗,感觉以后可以在坪山公墓看到
曲霆和沈记、遇到程大夫和乐易、说不定还会遇到祁阳、或者简少爷。
第32章
电视无声闪着画面,乔南斜靠在沙发上,薯片被扔在一边,乐易沉默着,耿青城也不吭声,屋里静得可怕。
视线扫过两人僵硬的脸,乔南撕开一包中华,一人扔了一根:“所以说,沉香堂的程大夫就是你们当年在山里遇到的那个……狗子,而乐易遇到的程家人……”
“程海燕和他老公。”耿青城点着烟,把打火机抛给乐易。
乐易认尸后,同一时间,潜伏在程海燕屋外的警察到指示进屋抓人,马巧玲卖尸案的全部嫌疑人才被一网打尽。
“程海燕夫妇以侮辱尸体罪判了一年,为了能轻判还缴了巨额罚款,把能拿的钱都拿出来了。”
乔南似懂非懂地点头。“他们找程大夫……为什么找他,不是,我是说……”他朝乐易看去,“程大夫为什么会搬到翠柳街?”
乐易微微一震,目不转睛地盯着简陋的打火机,打火机焦糊的洞口像个宇宙黑洞,和他的心一样。
耿青城长叹一口气:“他是来找我的。”
原本是春末寻常的一天,耿青城听说有人找他,但没想过是程狗子,何况,他说他现在叫程烟景。耿青城一眼就看出程烟景不对劲,走路会无意识的靠左,交谈时会左脸侧向他,更蹊跷的是,他凭借警察的敏感,偷偷把茶放在程烟景右眼下,他居然很迟才看见。
“眼睛怎么了?”耿青城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程烟景笑了笑:“不太好,右眼看不见了。”
“怎么了?”
“上次……跌壕里了,慢慢就这样了,”程烟景啜了口茶,温和地说:“开始只是眼前有一个小白点,后来像一团雾一样散开,现在完全看不见了。”
耿青城咀嚼着他话里的‘上次’,他们之间除了‘这次’,只有十三年前在程四坟前那次算得上‘上次’。
耿青城的心像遇难船一样往下沉,把无辜的人卷到案子里受伤,太差劲了。
“对不起,把你卷进去。”
“都过去了,程家犯法在先。”程烟景无所谓似地,笑意盈盈:“我是来还钱的。”
“还钱?”
“可乐,很好喝。”程烟景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的,拇指揉了揉右下角的盲文水印,递过去。
耿青城苦笑:“谢明峰真跟你说一瓶50?他故意损我吧?得了,就两三块钱,早就掺在差旅里面报销了。”
程烟景也跟着笑,从见面起,笑容一直挂在他脸上,尽管在耿青城眼里,那是一种恭维的、浮于表面的笑容,像是画在脸皮上的,让人看不穿。
“其实,还想找你帮忙。”程烟景说。
耿青城侧过头看他,程烟景长高了,一如既往的纤瘦,皮肤很白,仿佛很少晒过阳光,论长相,实打实的好看,和深山里粗糙的狗子判若两人。但他鼓起的、毫无光泽的右眼像一枚钉子,把自责和内疚钉在耿青城的心上,不管他需要什么样的‘帮忙’,耿青城都没法拒绝。
耿青城轻轻皱起眉,做好了程烟景狮子大开口的准备。
“我想租一处门面,150平米左右,租金最好便宜一点,我的钱不多。”
耿青城长吁一口气,没想过是这种小事,放下心脱口而出:“翠柳街就有,那栋楼出过命案,被嫌晦气,所以价格很低,看你介不介意……”
程烟景扬了扬嘴角:“我大概是这世上最不介意晦气的人。”
毕竟,父亲的坟都被开棺过了。
等耿青城想起来,翠柳街对面就是乐易的面馆时,恨不得抽自己几嘴巴,不过他还是在程烟景看房时及时赶到了。
“换个地方吧,我再帮你找。”耿青城说。
“我觉得这里不错。”
“不是,只是……”
程烟景不解地看着他,房东眼看到手的生意要黄,当场就说可以再降房租。
“乐易住街对面。”耿青城硬着头皮说。
“谁?”
“傅文婷的儿子。”
“傅文婷……”程烟景像记忆衰退的老人,想了很久,才轻轻哦了一声,朝窗台走去。房间太久没人住,窗户糊了厚厚一层灰,轻轻一推,蜘蛛网扑扑往下掉。
程烟景眯起眼:“哪个?”
耿青城指着对面:“那个。”
蓝色的招牌在阳光下斑驳,程烟景抻长脖子,面馆客人进进出出,都是会走动的方块,长的短的宽的扁的,左眼眯成一条线也没看清究竟是‘哪个’,只好微笑着:“我不去招惹他就是了。”
天色暗了,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乔南紧张地看着乐易的脸色,轻轻咳了一声,朝耿青城挤眼睛。
耿青城略带歉意地说:“他找我确实是为了办营业执照,也包括租房,我看程烟景并不想让你知道,才没说。”
乐易脸上没什么表情,抓了打火机嚓嚓地按,火苗窜起、熄灭、又窜起,衬得脸色一时明亮一时阴沉。
乔南岔开话题:“他为什么到林城开诊所?人生地不熟,离家还远。”
耿青城:“我不知道,我没多问。”
程烟景十三年后突然出现,温文有礼,带着不可捉摸的深沉和强硬,他没往深处问,只是换了种方式去弥补,比如让乔南去照顾生意,送一些水果。
乐易点了根烟,没点着,朝烟头吹了吹,火星才旺起来:“他的眼睛,是掉进壕里被刺伤的?”
乐易终于开口说话,进屋后唯一的一句。
耿青城心里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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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可能,十三年前,我离开蛮城医院的时候,他还在眼科室。”而且程烟景不像说谎,耿青城干了十几年刑侦,能分辨。
“也是,”乐易吐了一缕烟:“我问过,他说是他小时候摔的,不像在骗我。”
小半截烟灰簇在烟头上,乐易呼出一口气,把它吹走,“他不是自己摔下去的。”
“我踢了他一脚,他滚下去的。”
雨水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像夹着冰雹。
乐易:“我看到了。”
第33章
雨越下越大,空气变得紧张,夹杂着浑厚的呼吸,乐易把半截烟嘴摁在烟灰缸里,无视耿青城和乔南探究的眼神,一声不响地走了。
耿青城还僵在沙发上,他的脸皱成一团,打颤的眉毛暴露了他内心的震惊。
乔南坐回耿青城身边,舒开他拧成结的眉:“别想了,人都走了。”
耿青城像被从神游世界里拉回,面如土色。
乔南只好为他端来一杯热水:“你以前真把乐易带到山里认尸?不能把尸体运回来吗?”如果乐易不去那什么村,就不会那么早遇见程大夫。
耿青城咕咚咕咚灌了大口,神慢慢松弛下来:“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当时宋朝生不认罪,证据不足谁也不敢开棺。之前有过一样的案子,尸体挖出来,特征都比对了,通知家属来认领,家属却不承认,被挖的那家天天在警局门口摆花圈,闹得鸡飞狗跳。”
耿青城叹了口气:“我也不想把未成年人扯到案件里。”
现实总是离奇,乔南跟着低落:“你和乐易也算交过心了,我一直以为你们感情很……一般。”看上去只是普通交情。
“因为宋朝生没有被判死刑。”耿青城低声说。
“宋朝生好吃懒做,成天流浪,但也只是个混混。他说傅文婷是自己溺死的,法院也认为他杀害傅文婷证据不足。他不是杀了人还能镇定说谎的人。”
傅文婷遇害前,宋朝生和马巧玲仅有一面之缘,是马巧玲到林城安插线人时遇见的。马巧玲自己都不曾想过,宋朝生会送他一单生意。马巧玲卖掉傅文婷的尸体,赚了三万多,除去分给几个线人,宋朝生分账8千,然而他只留了2千块,剩下的都给了马巧玲。
“就连警局那帮兄弟都认为,如果不是宋朝生钟情马巧玲,想讨她欢心,傅文婷死亡前,他或许会救人。”马巧玲被捕之前,宋朝生坚称没有见过傅文婷,或许也是为了保护她。
“乐易为这个大闹过,他认为就是宋朝生杀了他母亲……”
耿青城额头隐隐的疼,乐易不服判决,到派出所闹了好几次,耿青城为此和他周旋了大半年,直至现在,都还记得他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如果宋朝生出来,我一定会杀了他!」
“大概,他不喜欢也不相信警察,什么警察、公平、正义,包括我……他都没好感。”现在知道他隐瞒了程烟景的身份,只会更糟,耿青城揉了揉鼓胀的太阳穴,一口气把水喝干。
乔南抽走他手上的杯子,轻轻揉着耿青城额头:“你从来没和我说过。”
耿青城长叹一口气,说什么呢,每发生一起案件,就意味着多一件伤心事,多一群伤心人,若逐一细数,珠穆朗玛峰都会这世上的伤心被压沉。
乔南抚着他额头的碎“乐易和程大夫……会怎么样?”
耿青城疲惫地躺在乔南腿上。
“谁知道呢……”
大雨滂沱,这场雨下得蹊跷,林城的秋天不是多雨的季节,偏偏这个时候像是天裂了,老天好像故意要为乐易的处境加点悲伤的配乐,哗哗砸个不停。或许在老天眼里,乐易有理由悲伤,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公平没有正义,还被噩梦纠缠,要是悲伤可以量化,大概和这场雨势差不多。
乐易倒不悲伤,都过去十三年了,凄苦早就被嚼烂了,往事重提也淡得跟白开水一样。他只是烦躁,程烟景毫无征兆地出现,连带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这种感觉就像他身体里长了一个毒瘤,他一次又一次化疗,疼得彻心彻骨,终于换来十几年安稳日子,突然有人告诉他,创口还有余毒,还要疼下去。
真他妈糟心。
乐易闭上眼,雨水顺着额头流到沙发上,洇出一片湿痕。周围霎时亮了,耳边嘁嘁喳喳,哭声叫声脚步声吼声撕扯声混在一起,他慢慢缩小,缩成15岁的模样,他站在混乱中央,脚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一个鬼哭狼嚎的孩子紧紧抱住他的腿,看上去恶心极了,忍不住踢了一脚,正中孩子小腿,他被人拉着往外走,他却拼命地往回拽,就那么一回头,看见那孩子摔了个狗吃屎,蹩脚地想爬起来,摇摇晃晃又跌了去,脚一崴,滚远了。
乐易猛地坐起来,客厅空荡荡的,静如废墟。
一丝光亮从对面诊所投来,灰白的灯光被雨水打碎。程烟景推开窗,小心翼翼地把窗台的绿植进屋,白大褂被雨水沾湿,像阖上的蝴蝶翅膀。
乐易觉得自己快疯了,他捂住眼,却压不住心里的躁动,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但还是能轻易地默背出程烟景下一步的动作,程烟景总是最左边的仙人掌搬起,轻轻沥两下,然后是芦荟、吊兰,直到最右的绿萝。
那件白大褂,被他们的液溅过,程烟景爱干净,用消毒水洗了两遍。
心口像撕裂一般疼。
他太爱他了。
程烟景在哪里出现,他的目光就追到哪里,心就跟到哪里。
毫无理性、不受控制。
乐易突然好失望,现实不该是这样的,现实应该给努力生活的人一个好结局,他战胜黑暗,乐观向上,遇到对的人,努力争取,彼此相爱。
可为什么是程烟景?
为什么是程家人?
是不是他只能日复一日地做噩梦,是不是他一定要背负着过去,是不是他不配重生,是不是别人的生活可以悲喜交替,而他只能难堪和更难堪?
真的太难堪了,尤其是他的爱和不回的心。乐易笑得狰狞,仿佛五官被雨水冲乱了位置,他想冲过去问他
你来林城做什么?
当我说我爱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可连质问都会让他更难堪。
第34章
姚珊觉得乐易应该是中邪了。
一连三天,天没亮就把面馆扫得一层不染,熬好牛肉汤,切了一整碗姜末,还腌了泡菜。
“你不去诊所了?”平时九点多就跑得没影了,眼瞧着快到中午,还勤劳地像只小蜜蜂似的,姚珊闲得可以回房睡大觉。
乐易守着一大锅面汤,楞楞地问:“我去干嘛?”
姚珊被逗乐了,倚在墙上没好气地笑:“问你自己呗,我也想知道你以前都去干嘛,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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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
乐易一怔,记忆不受控制地回放他在诊所里的片段,痴迷迷地看程烟景工作,背拗口的西药名字,换着花样做一桌好菜,学煮柳橙蛋羹。
他们还做过几次爱。
在狭窄的里屋,他掐住程烟景的腰,把自己挤进狭窄又湿热的甬道,程烟景像小鹿一样呜咽,把他夹得紧紧的,让他有一种被爱的感觉。
乐易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望向街对面,阳光柔和,绿萝叶子像小手掌,在秋风里挥着,说,来呀,来呀。他鬼使神差地迈开步子,走到门帘下,窗前缓缓出现一个身影,白色的、纤细的、熟悉的,那人站在窗台前,像以前那样云淡风轻地看着翠柳街的车来人往。
乐易猛地站住了。
“不去了。”
他为什么要过去?凭什么是他过去?程烟景也骗了他不是吗?乐易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苦闷地点了根烟。
烟呛进胃里,搅得胃壁痉挛,一股股酸水涌到喉咙。乔南趿着拖鞋,还没踏进屋先踩了一地烟头。
“你这是干嘛,给国家肺癌研究做样本?”
乐易迷蒙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被熏干的脸:“吃什么?”
“得了吧,你这苦大仇深的表情,再好的面都被你煮难吃了。”乔南瞅着一地狼藉,大喇喇地坐在乐易旁边,两个大男人并排杵在门口:“老耿想来看你,又怕你还在生气。”
乐易摇摇头,他犯不着生耿青城的气。
乔南宽慰地搂了搂他肩膀:“最近怎么样?”
乐易咧嘴,踢着一地烟头,乔南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要是好的话,还用得着坐这儿给肺癌研究做样本么?
乔南试探着问:“没和好?”
乐易啧了声:“我们又没吵架。”
“怕的就是没吵架,”乔南语重心长:“除开你俩的过去,程大夫人不错。”
“除开过去?除得开吗?”乐易怔怔地望着街对面,窗前的程烟景静默宛如雕像。
“我母亲的死和他家脱不了干系,而他的眼睛……和我也脱不了干系。”他掐了烟,狠狠地戳在地上,把水泥地烙出一个黑印:“我都不知道我是该恨他还是该道歉。”
乔南搭上乐易肩膀,安慰道:“老耿和我说,他一开始想劝你来着,看你态度坚决,一副不可阻挡的样子,才打消了念头。”
“和耿警官没关系。”是他愣头愣脑撞上去,不管不顾只想爱那个人,谁也阻止不了。
乔南轻轻叹气:“那现在……分了?”
乐易一僵,像被泼了大桶冰水,浑身凉透。分手?没想过,他脑海里没有这个词。追程烟景的时候,就是一直往前,追得到就相爱,追不到就继续,他的爱是一条单行道,没有分支,更没想过会在两情相悦后撤退。
等等……他们真的是两情相悦吗?程烟景一直在骗他不是吗?
“我不知道。”乐易淡淡地说,“他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我只要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巴心巴肝的我像个傻子。”
秋风吹拂,散乱的烟头呼呼翻滚。乔南长呼了一口气:“恋爱的人哪个不傻?我第一次见我家老耿就捅了他两刀,差点把他捅死了。”
乐易吃了一惊,只听说乔南坐过牢,其他的知道的并不多。
“后来我跟他说,我喜欢你,他说我有病,指着警局里的一颗大树,劝我一头撞死。”乔南心酸地笑了笑,陷入回忆:“我当时就在他们警局里跪了,后来想想简直疯了,一院子监控摄像头呢。”
“好不容易遇到喜欢的人,总不能因为放不下过去,就这么看着他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吧。”乔南说:“我那时就想啊,这世上除了这个人,我没什么想要的了。”
乐易叹气,迷惘得像陷入一团浓雾,爱、恨、迁怒、悔意糅杂在一起,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回到店里给乔南煮了碗牛肉面。乔南拍了拍他肩膀,嘴里嚼着面,口齿不清地说,别急着决定,好好想想。
夜里,乐易躺在床上当挺尸,一闭上眼,程烟景就站在他眼前,白衣翩翩,搅得他心神不宁。他像是逆生长的人,过早地成熟了,年少时的轻狂、放歌、纵意都没能体会,反倒是现在,二十八岁,又像没成长过,变成了毛头小子,凭直觉迷恋一场,肆无忌惮。
乐易烦躁地把手枕到脑后,手指碰到一处冰凉,某个小东西卡在枕头缝里,抠出来一看,是一枚一元硬币,猛地想起他和程烟景唯一一次争吵,程烟景用几枚硬币轻轻松松地化解了。那时的他,心志前所未有的坚定,过去和将来都无足轻重,只有程烟景最重要。
他慵懒地躺着,把硬币抛在空中,摊开手接住,又闭着眼抛起,再接住。
如果是正面,明天就去见他。
如果是背面,就再抛一次。
第35章
天色渐明,迎接他的是一个暧昧不明的天气,东边云层翻卷,西边金光灿烂,地上游动着云团的巨大阴影,墙壁上又透着斑驳的光点。
乐易一夜未眠,躯壳沉重。
“你已经是第三次把面煮坨了。”姚珊贴心地提醒。
乐易把汤勺递给姚珊,浑浑噩噩地把头伸到水龙头下,旋了开关,哗哗冲起来。再过半个小时,程烟景该醒了。他是该现在就去诊所外等着,还是晚一些再去?他该先说对不起,还是问他为什么一直瞒着他?
乐易长吸了几口气,用凉水让快要炸裂的脑袋冷静下来。
“乐子,大清早洗头呐?”
细绵绵的声音传来,乐易猛地睁开眼,束住烦乱,咧出一个由衷的笑。
天降救星!程烟景头号粉丝赵婆婆来了!乐易第一次觉得老人如此亲切可爱。
他第一次去沉香堂就是扶赵婆婆去看病,所以……可以再来一次,借着程烟景问诊的空当,冷不丁地说一声对不起,或者问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要有了合适的开口机会,接下来就不会太困难。
乐易擦干净脸:“赵婆婆,腿还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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