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菩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莲鹤夫人
雨师容色一肃,她生自天地,呼风唤雨,扭转天时等全然不在话下,可今日来的却是洪荒全境汪洋大海的支配者,更别说还有一个统御水族,尾划大江的应帝,面对眼下境况,无疑是走为上策。
她的宽袍骤然散开,蓦地在半空中化为无穷细碎水珠,如训练有素的蜂群向幻境边际飞逝而去,瞬间四方海神齐动身形,波涛巨浪翻天覆地!
“外面还有一个雨师,”黎渊沉声喝道,“她想赶过去汇合,拦住她!”
此时汹涌海面上,舍脂一拨琴弦,三头六臂上璎珞披挂,香雾翻飞,张口三朵金莲浮于天顶,抬手七道清泉流泄人间,刹那便自琴音中现出苍穹之上的神圣佛国,妙音善地!
“你有无穷变化,我亦有三千幻身,”舍脂代表“修罗”和“天神”的两面此刻已是双目紧闭,唯有剩下一面还睁着眼睛,叫苏雪禅看不出究竟。那张脸还是美得让人无法直视,可一半温驯良善如菩萨,一半却狰狞桀骜如魔罗,“且试试看吧!”
雨师袖袍水波粼粼,她慢慢敛了笑意,“看来舍脂公主是铁了心地要同我来一场殊死恶战了?就连三化身都放了出来……若您也陨落在此处,王妃想必会哭得比上一次还要伤心吧?”
舍脂额上青筋绽起,三双手臂齐拨琴弦!
恰如玉山将崩,万海狂澜在霎时间吞没整个世界,舍脂五指纷飞,四弦一扫,天地俱暗,唯有佛国中千万片似刃金莲伴随梵乐飞射而出,在灰暗低沉的天色下拉成一道极其恢宏壮丽的光箭!
雨师早已闭上了眼睛,她宽大的衣袖于狂风中飞扬出千里之长,搅动了整片大海,无数水龙卷好像扭动在海面上的狂乱巨蛇,仰首迎击上那一道厉光!
天地嗡然一声,炸响似流星相撞!纵有紫绶云光带护卫周身,苏雪禅还是在那一瞬间眼前发黑,被来回漫荡的余波震得口鼻溢血。
舍脂紧接着奏响第三声琴音,浑如催发出了万里原野上的猛鬼嚎哭,白骨尖叫,佛国瞬间隐没在迅速聚拢的血色黑云间,随之现出的是冤魂不尽的淋漓地狱!数万古尸阴兵身骑骷髅战马,手持磷火刀戟冲出洞开的炼狱之门,在高旷苍穹汇成一道火与血组成的洪流,在刹那间咆哮轰向孤身立在空中的雨师!
雨师的面上却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小心!”苏雪禅急忙喊道,“当心她留了后手!”
说时迟那时快,雨师猝然袖,而后又如露水流散,在空中分出三个真身,八袖铺如雪白长虹,在当中团团围出一面巨大无比的玉镜,正正映照着那万千嘶吼的骷髅阴兵!
舍脂瞳孔一缩,催弦似狂风骤雨,又从身后炼狱中放出无尽熊熊火鸦,环绕着大军,呈螺旋状疾射向那面光润圆滑的宝镜,苏雪禅看着那面镜子,心中却忽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避开,快避开!”他运足妖力,冲舍脂大喊,“那不是普通的镜子,舍脂,快躲开!”
雨师低低轻笑:“晚了!”
那镜猝然放出无比强盛,犹如烈日的耀目光辉,它吞没了世间一切色,亦剥夺了世间一切声响,万物都好像被浸在粘稠的胶水里一般放缓了动作,苏雪禅唯有眼睁睁地看着漫长阴兵连番撞进镜面,如被八溟湮盖的万千星火,不留一点声息,便尽数熄灭在了永恒寂静的深渊之中!
“不……”苏雪禅喃喃道。
足以毁灭诸世的爆裂声震彻天地!
雨师尽力一抖长袖,八袖如白龙轰然抽打镜身,将它自后向前鞭挞地崩然碎裂,在不可用言语描述的壮丽破碎中,万千阴兵自射如流星四溅的碎片中砉然跃出,火鸦环绕,磷火燃烧,裹挟不可阻挡的伟力咆哮喷涌向舍脂!
形势完全颠倒,岩浆与火的暴戾践踏只在一瞬,而此时舍脂唯一护身的顶级法器紫绶云光带还在苏雪禅手中,苏雪禅一把抓起那薄如云纱的织物,在霎时间朝里灌注全身的妖力,将其纵横成一道无匹剑光,飙射进无边的火海流炎中,与此同时,本该被炽浪击穿的红莲炼狱却乍然爆发出万丈厉芒,犹如在浓云翻涌之下,波涛狂澜之上,又有一轮太阳怒而勃发,重现昏聩人间!
万千阴兵发出濒死的惨叫,火鸦在这样的光与热中瞬间蒸发殆尽,摧枯拉朽地颠覆出千里长空!
“雨师,”一个阴冷的男声响彻天地,杀意磅礴如海,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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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似日燃烧,“你敢动她,你找死!”
苏雪禅定睛看去。
那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浑身覆着如魔狰狞流淌的刺青,他右手持戟,左手拿着方才被苏雪禅掷出的紫绶云光带,怀中抱着舍脂的身体。他面容俊美,眼瞳似血,额间还佩着象征阿修罗族无上王权的冠冕,正是阿修罗族未来的继承者,大王子罗梵!
舍脂的三化身已然力竭卸去,心口还贯穿着一道淋漓血口,她虚弱道:“哥哥……”
罗梵薄如刀锋的嘴唇轻轻吻在舍脂脸侧,他柔声道:“不怕,哥哥来了。”
雨师只是惋惜地看着高空中纷纷扬扬洒落于大海的碎镜,她莞尔道:“观世镜,沧海镜,浮生镜……舍脂公主真是好本事,居然让我不得不碎其中一面来应对三化身的琴音……看来这千年间,舍脂公主也没有荒废了技艺啊。”
与此同时,应龙宫上方的巨大幻图亦爆发出一阵极强的气浪,无数鎏金箭矢追逐着天际飞散的密麻雨滴,将它们尽数击碎在云霄之下,溃散出连片朦胧的雾。
雨师容色一寒,她虽能化出千万分|身,可那些都是实打实的本源力量,她本想让那个化身赶来与她汇合,不料却遇到五尊大佛坐镇,竟连手段都未使出来,就这样被生生抹消……
要加快速度了。
五道金光如枭鸟厉啸,砰然降落在雨师对面,为首黎渊目光冷肃,沉声道:“千年不见,你保命的手段倒是更多了。”
舍脂看向苏雪禅,目光中饱含担忧。
“六对一,纵是兵主在世,也要好好掂量掂量这个局势吧,”不廷胡余笑吟吟道,“你埋伏在应龙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
雨师笑了起来。
她在此前的神情一直懒散而傲慢,哪怕面对的是舍脂的绝世容颜和幻身魔音,她也从未紧张过半分,一直游刃有余,坦然自若。可此时,她却一扫先前那种漫不经心的高傲,目光灼灼发烫,眉宇间也凝聚起了近乎于狂热的期盼。
“主上是不可能一直沉睡的,”她高声道,“这天下一直在等待着他的君临和践踏,帝位仍然空悬,而我等手捧冠冕,已经做好迎接他的准备了!”
黎渊睁大双眼,龙瞳中流露残忍的恶意,他缓缓道:“可是他已经死了,他的心脏是被我用右手一把捏碎的,身躯也消逝在了洪荒大地上……难道这一切不是你亲眼所见吗,雨师?”
他这话问得太狠,也太毒,雨师的脸孔骤然扭曲,她捂住心口,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在场所有人尚来不及反应,她就已经化作一道霹雳白光,倏地向一旁站立着的苏雪禅伸手抓去!
“住手!住手!”
在一片哗然中,苏雪禅只能听见舍脂惊慌失措的喊叫声,他看着面前雨师从凶狠徒然转变为不可置信的神情,胸口间却蓦地传来一阵奇异凉意。
他愣怔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向后一退,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数百年间无波无澜的时光,青丘山中遍谷桃夭,东荒海面明月东升,如雪菩提落满宫廷的飞檐,似玉繁花覆尽昆仑的山巅……
他摇晃着酒瓶,踏在一地月光上,将一腔心事诉与那个再也不会醒来的人,如飞蛾扑火样可悲可笑。
一把漆黑如夜的长刀,从后洞穿了他的右胸,正正钉在他身前雨师的心口中。
“心绪不宁,你的动作就容易被人看穿,”黎渊低沉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犯下如此大忌,当真愚钝不堪。”
雨师喉间咯咯作响,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黎渊,唇边咳出一口浅淡的血色,她艰难道:“怎么会……你怎么会……”
黎渊冷漠地挑起唇角:“你以为我会有多在乎他,多在乎一个寡廉鲜耻,不知天高地厚的狐子?千年过去,你越来越蠢了,雨师。”
剧痛入骨。
苏雪禅呵出一口寒气,口鼻里溢下的鲜血一滴滴打在衣襟上,落在无尽摇晃的大海中。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凭借本能缓缓呼吸,压抑皮肉骨血被一刀撕开的痛苦,他清澈温润的眼睛倒映着整个阴沉昏暗的苍穹,在如大雪纷扬飞逝的过往中,他的灵魂被这一刀狠狠击碎,心与爱也都尽碎了。
雨师的脸孔剧烈颤抖,她浑身痉挛,四肢都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皮肤亦呈现出透明的羽解裂纹,鲜血堵在她的喉间,可她仍然面容狰狞地笑出了声:“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应龙……你……生来就是……痛失所爱的……命运……”
犹如琉璃破裂时发出的轻响,雨师在刹那间分解成千万片随风飘逝的光点,一路盘旋到阴云洞开的青空之上。
黎渊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就手拔出捅在苏雪禅右胸的刀锋,任由他踉跄跌坐在云端,赤血喷涌而出,濡湿竹青色的衣衫。
“龙君……”苏雪禅艰难地捂着伤处,泪水顺着脸颊长流,“你……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把一颗鲜活炽热的心双手捧送给你,你为何要把它厌掷于地,还用刀尖摧折?
我爱你……我说我爱你啊……你当真对我没有一点怜悯之情吗?
黎渊漠然道:“前事既往不咎,尽皆由此刀了结。”
“别再让我看到你。”
苏雪禅面如金纸,双目阵阵发黑。黎渊的的长刀乃上古遗物昆吾雀,雀取“龙雀”之名,刀刃纵横四海神州,戾气遮蔽九霄乾坤,施展起来,就如子夜降临人世,昔日的兵主蚩尤就是被此刀剜心,如今哪怕它敛了恶煞之气,那刀锋的力度也不是苏雪禅一个未修炼出九尾的狐妖能承受的,他只觉永无止境的冰冷和剧痛从伤处蔓延而上,贪婪吞吃着他心头所剩无几的热度,令他全身上下都开始觳觫发抖,视线所及的地方都是模糊不清的,唯有血液在脑海里轰涌流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你也太狠心了!”舍脂不知所措,“他……他不是喜欢你吗,难道喜欢也有错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见黎渊将寒如刀意的目光递过来,罗梵将手轻轻按在舍脂的肩头,毫不畏惧地回看过去。
“公主多虑了,”黎渊冷冷道,“狐族是最惜命奸滑不过的种族,这位大王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你要为他忧心,那才叫多余。”
舍脂张口结舌,不廷胡余皱着眉头,唯有寡言少语的禺虢在此时沉声开口道:“雨师虽身受重创,但此事恐怕一时难以善了。”
兹道:“也不知道九霄之上那群酒囊饭袋对此事了解多少,昆仑金母又闭关不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敌暗我明,也只能如此了!”
眼见黎渊就要转身离开,苏雪禅的骨髓都在昆吾雀的寒刃之下瑟缩发颤,伤处也不住流血,但他还是不管不顾道:“龙君……黎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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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渊的脚步一顿,四方海神和舍脂都不由看着他,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痴心妄想的狐子。
“恬不知耻。”黎渊冷声,连一个厌恶的眼神都懒得吝予,就化作一道流光飞逝向了天边。
苏雪禅惨然一笑,心头的那根弦终于才刹那间崩断,方才一再苦苦压抑的刀气终于按捺不住,猝然破体而出,血如溅虹!
舍脂一声惊叫,他攥住衣襟的手无力松落,从云端颓然坠下。
第27章二十七.
清冽的山风,混合着浓烈的血气,腥热彻骨,令人心悸。
这里本来不应该有这种味道的,这里甚至不应该有温度。
昆仑玉山,万年寒凉。
一道人影立在凛冽的风中,如君临世间一切的顶点,他的袖袍飞扬,交织在鬓发中的飘逸玉带亦猎猎翻舞,他看着天空中璀璨夺目的星河,轻轻叹了口气。
“何苦呢?”他轻声道,“你们与我达成交易,本来就是违背了金母的意愿只是千年一劫的小五衰在即,她无暇顾及你们这些蝼蚁罢了。你们对她阳奉阴违,又转过来对我遮遮掩掩……”
他微微一笑:“真是找死啊。”
他的面前已然横躺了满地的尸体,一片蔓延到无边的尽头,简直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那些尸首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都姿容丽,样貌不凡,脊背上生着流畅华美的轻薄翼翅,下身毒螯狰狞,只是那些尸首的面容虽然都完好无损,可是身上却残缺不全,犹如被什么繁多锋利的刀刃剜过血肉,零碎了满地的断臂残骸,有的还在微弱喘息,颤颤蠕动,看起来和人间炼狱没有区别。
为首顶戴羽冠的男子撑着一口气,神情扭曲如恶鬼罗刹:“是你……毁约在先……你为我们提供了错误的方法……残害我族中血脉……你这个……恶毒小人……”
男子哈地一声轻笑,似是听到了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我说我能给你们提纯血脉,助你们再上一层楼……没错啊,这个方法确实有效,放在别处,是人人都要争抢的好法子。”
“可是……”他话锋一转,眼神忽然变得戏谑,“我有说,这个方法适合妖族吗?”
“以血换血,再加上一点隐秘的配方,足以令任何一个东夷部落人丁强大。不过,那和你们妖族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显然是非常愉悦的样子,看着男人的眼神也充满了笑意,“现在你最好老实交待,剩下那部分龙血究竟在哪里?”
男人怆然大笑起来,直笑得声嘶力竭,口鼻溢血:“可怜我钦原……与虎谋皮……可怜我钦惑,识人不清!我竟妄图与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讲什么道义……什么情理!”
“你为什么不去找应龙亲自讨要呢?”笑毕,男人目露恨意地看着他,“封北猎,你这个蚩尤余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封北猎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容,但眼神已经冰冷了,他手指轻弹,一道风刃迅疾洞穿了钦惑的臂膀,在四溅的血光中将他牢牢钉在地面上,“千年过去了,你们这些妖族还是如此愚钝麻木,不识大局,无怪乎要在那时候选择当一条见风使舵的好狗……真是天生就适合被强权压制的下贱东西!”
钦琛浑身是血,意识模糊地倒在被血污脏湿的泥地里,身上覆着族姐温热未凉的尸体。
世界都成了一团混乱的浆糊,他在濒临死亡的黑暗里,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他只记得那个男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潜进昆仑,又向父王和长老讨要他上次带回来的龙血,近来族中有资质的小辈一个接一个的在修炼中离奇身亡,父王也越发焦虑急躁,他们起了冲突,他听见那个男人笑着说:“我没有耐心再陪你们耗下去了。”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父王愤怒的咆哮,母后惊恐的尖叫,男人挥手间构起一道巨大结界,空气中灵力顿失,他轻而易举就能将无数前仆后继的军队护卫斩落半空,肆虐的狂风翻卷着数不尽的雪亮钢刀,男人、女人,没有任何招架之力的老人,连跑都跑不远的孩子……
天地间的伟力残忍至极,它只是瞬间呼啸而过,就无情剥夺了那么多族人的性命……
眼见法术无法施展,情急之中,族姐拼死扑来把他和另一个小辈护在身下,裹挟着万千利刃的罡风从她柔软的身体上毫不留情地碾过,几乎是瞬间就将她的脊背内脏削成了一团飞溅的肉泥,而另一个后辈就没能像他这般走运了,他半个身体都被打成了碎沫,手指此时还在神经性地微微痉挛。
这一切都是梦吧。
梦醒了,他就能继续见到严厉偏心的父王,没有主见的母亲,事事压他一头的大哥,不苟言笑的列位长老,还有无数鲜活的族人……想必这一切都是梦,是无中生有的梦,是他修行路上的心魔,是不存在的虚妄。
“好好……活下去……”
族姐微弱的低语仿佛还萦绕耳畔,擦不尽的热血粘住了他的眼皮,将他的睫毛压得沉沉,他勉力睁大眼睛,也只能看到半空中溅开飞散的无数血花,头颅的影子跌落在满地赤泊之中,玲珑羽冠摔碎的声音清澈刺骨。
“万年昆仑,钦原为卫……”封北猎笑得浑身发抖,终于抑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金母,这么多年过去了,门下鹰犬也该换一批了吧!顺手帮你这次,不用客气了!”
风声呼啸,男人的身形淹没在一片纯白中,倏而不见了踪影。
昆仑的天空似乎又开始落起大雪。
钦琛茫然地轻声呼唤:“父王……母后……兄长,哥哥?”
“我……我好冷……”他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你们、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啊……我不要睡了,我想醒过来……我不要睡了……”
浓郁血腥被寒风流连四卷,远处渐渐有喧嚣阵阵,无数阵法的金光灿然亮起,英招拍打翅膀的声音从天边传来……
全昆仑的目光皆惊诧骇异地聚集在钦原的属地上,钦琛拖着断腿,竭力向钦惑碎裂一地的羽冠伸出手去。
钦原一族的的冠冕,象征至高无上的荣光,决不能任由它这样零落在血污狼藉中……决不能……
在一片天旋地转的晕眩中,他似乎又听见了父王饱含期盼的声音。
“钦原一族复兴在即,我们必会带领妖族看到一个更广阔,也更光明的未来!”
他将羽冠硌手的棱角牢牢握在掌中,终于撕心裂肺地嚎哭了起来。
天空雷鸣低沉,映出远方连绵重岩叠嶂,亦映出两个小小的身影。
苏纤纤叼着苏惜惜一路狂奔,在暴雨中拉出一道折射白光,硕大雨滴如梨花飞落人间,但浮在它们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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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九幽乾坤帕就像一方四散无形的云雾幕布,替它们挡起一方天地。
苏惜惜的心脉受了伤,它抽泣着,无措地带着哭腔道:“我们闯祸了!”
苏纤纤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也不敢停顿,唯恐身后有神人追赶上来,只是硬撑着继续向前逃窜。
“我们把那些神人引到了族人所在的密地里,我们闯祸了!”它哭着,“而且这是在哪啊……我想回家了……”
高旷苍穹上飞逝无数霹雳金蛇,大地亦是黝黑无光的,仿佛在暗影里有无数盯着它们看的邪恶眼瞳,稍有不慎,那些伏在不知名处的怪物就要扑过来将它们撕个粉碎。
苏纤纤拼着全身的力气,纵身跃入密林深处,终于寻到一处安全的树洞,将苏惜惜叼进去放下。
也许因为是老幺的原因,苏惜惜从小就体弱,苏星摇常笑它“吃了那么多饭,尽长了心眼”,而在外面被别的身体强壮的幼崽欺负了,也都是苏纤纤率先冲上去替它撕咬报仇,此刻它身体受伤,还被迫流落在不知名的荒郊野岭,吃了那么多从未受过的苦头,早就委屈难耐了。苏纤纤将大尾巴覆在它身上,安慰道:“没关系的,我们青丘狐从不在计谋上吃亏,想必族人们早就逃出去了,才不会让那些神人抓住呢。”
苏惜惜哭道:“可是我想阿娘了,也想哥哥……我想回家……”
苏纤纤在黑暗里扭头看着它,“你不是一直嫌弃阿娘不让你出来玩吗,现在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你身上带着芥子袋,我们的法宝也都还在,不如就这样冒险回家好了!”
苏惜惜止住泪水,狐疑地望着它,“但我们连这是哪都不知道……”
“明天我去看看哪里有人烟,就这样一边走一边问路好啦,”苏纤纤用牙尖替它理了理凌乱的毛发,“说不定还能找到有能力开传送阵的城镇什么的,那样就能赶紧回青丘报信了!”
苏惜惜想了想,忧虑地点点头:“嗯……也只能如此了……就是不知道族人们怎么样了……”
“放心吧,山中的传送阵起码有上百个,哪里都能逃出去的,”苏纤纤心中虽然也很担心,可却不能在此时说出来,这种时候,总要有一个人做开朗的乐天派,“族人没有那么傻,我们先前弄的动静已经够大了,他们不会察觉不到的。”
苏惜惜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直到后半夜,悉悉索索的雨声才慢慢停歇,苏惜惜将罗帕掩在洞口,两只白绒绒的毛团蜷在里面,睡了狐生中第一个没有锦缎绸被、暖室香风的觉。
第二天一早,苏惜惜就拿鼻子把苏纤纤拱起来,催促它快点上路问人,苏纤纤只得随苏惜惜坐上九幽乾坤帕,一路飞在云端寻找人烟。
下过雨之后的空气清新动人,天色湛蓝,云层雪白,被树木丛林覆盖的山脉青翠欲滴,透着一股辛辣的草木香气,但两只小狐狸却无心欣赏,它们沿着几座山飞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什么成规模的居住地,遥望方圆百里,也都荒无人烟,行人稀少。
“这到底是哪啊……”苏纤纤纳罕至极,“阿娘这是把传送阵刻在了哪里呀,怎么一点活人气都闻不见?”
“再找找呢,”苏惜惜四处张望,“实在不行,我们就跑远点看看!”
正说话间,苏纤纤眼尖,猛地自云端看见一团飞速掠向远方的紫气,不由欣喜道:“咦!有人来了!”
苏惜惜亦高兴道:“观其云色,也不是什么邪祟,咱们可以找他问问路啦!”
身随心动,一有了这个念头,两只小狐狸急忙驾起罗帕,冲那团紫气追逐而去,一边追,一边还大声喊道:“别走呀!等等我们!”
那紫气里的人似乎也听见了身后急切的呼喊,只听远处云层砰然震动,流云缭绕间,一声低沉牛哞嗡然响起,传来女子飘渺如仙的轻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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