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菩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莲鹤夫人
那侍女喘了口气,却没有为苏雪禅的温和态度而缓和一丝恨意,她又瞧着苏雪禅的脸孔看了一会,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纂刻进自己的瞳孔深处,方才慢慢道:“婢子名为云笺……月宫已毁,亲人尽殁……我就是被望舒大人救下来的,最后一个月侍了。”
殿上阒然无声,所有人的眼神都投注在云笺身上,但云笺只看着苏雪禅一人,就像她所有的话尽是对着苏雪禅说的一般。
不知为何,苏雪禅的心中缓缓腾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当时望舒大人遽然遇袭,婢子们虽然有所感应,但却找不到大人在哪,也不知道大人将月车驾去了何方……等我们找到大人的时候,他已经身负重伤,月心之力也被污染得厉害,我们根本使不出平日十分之一的力量,只能拿命为大人换一点喘息的余地……”
她的神情麻木,太阳穴被绷地突突跳动,眼瞳则像两潭干涸的枯泉,死死瞪着苏雪禅,继续道:“我们不知道敌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对大人下手。正值昼夜交界,无论是大人,还是我们,都没有办法在那个时候与他们相对抗……最后,大人只能将我一个护在身下……其他的姐妹……都在那时候死了。”
“……死了。”她又重复了一遍,“除了我,一个都没有留下,都死了。”
苏雪禅顿口无言,眼眶酸涩,这时候,黎渊的手掌自身后轻轻覆在他的肩上,他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质问于他?”
一派肃静中,只听云笺凄厉的诘问回荡于一片空旷里:“可你你为什么要给大人发去信函,让他外出赴约?!为什么要让大人在明知力量会被削弱的情况下停靠月车,为什么?!如果没有你,大人不会死,他不会死!”
羲和豁然抬首,眼风如刀,朝苏雪禅狠狠钉去!
“什么……”苏雪禅惊得瞠目结舌,万万料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霎时间被人扣上一锅莫须有的脏水!他惊愕万分:“我什么时候给望舒发去信函……”
“难道不是你吗?!”云笺歇斯底里,发疯一样地咆哮,“你这身衣服,这张脸,这个声音就算把我挫骨扬灰,我都不会忘记!是你,一切都是你!甚至在望舒大人死后,你还与那些畜牲联合商议,要如何利用望舒大人的死你敢说你没有做过这些?!”
可笑到近乎荒谬的污蔑劈头盖脸地冲他一股脑打下来,苏雪禅喉头一腥,差点气得吐出一口血来。实话实说,望舒与他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久,可细究起来,他们都是心性纯善温和的人,又有一还一报的交情在里面,很快便一见如故,视对方为莫逆之交,如今被云笺一说,倒像是他当真做了什么事了!
苏雪禅浑身发抖,黎渊的怒火已经快要压抑不住,神情阴鸷道:“月神救你一命,反而让你这婢子学会了架词诬控的本事,不如我现在送你下去陪他,倒也全了你一桩心愿。”
此时,眼见金阙即将乱成一锅糊粥,一直不知思量着什么的帝鸿氏终于开了口。
“兀那婢子,”他道,“你这番控诉非同小可,可有切实证据?”
话音刚落,黎渊刀锋般凛冽的龙瞳就横目向了帝鸿氏
落菩提 分卷阅读203
。
云笺一脸视死如归的漠然,她冷笑一声,从怀里劈手掏出一张皱皱巴巴、沾满血污的洒金素笺,狠狠摔在了地上!
那信笺擦着光滑的地面,打着旋转了几圈,正好转到句芒脚下。
“这就是证据。”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你这杀人不沾血的刽子手,我看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句芒看着脚下的信封,这一刻,苏雪禅看着他,黎渊看着他,怀抱望舒的羲和看着他……无数愕然的、震怒的、阴冷的、探究的目光,全都看着他。
他躬下腰,干净修长的指尖轻触到褶皱不平的封皮,犹豫了一下,方才捡起来,小心地拆开了。
“望舒大人遽遭此难,我们都觉得悲痛难言,”他一面拆,一面轻声道,“然而菩提殿下的心性品格,根本不像是……”
他蓦地噎了一下,面上的神情也由先前的犹疑叹息逐渐转为了不可思议。
纵然信纸已经被血色污了大半,上面的淋漓墨迹也有些模糊,可依旧能让人一眼看出来,上面的字迹清隽秀雅,萦绕着一股温和柔润的气息。
句芒再顾不得说话了,他来回看了几遍,又匆匆将信纸翻过去,一眼就瞧见了上面的印玺图样。
……翼龙翻飞,雷云隐隐,正是东荒应龙的纹章。
怎么会……怎么会?
这位应龙宫的小殿下,难道当真会是背后的推手吗?
他瞪着眼睛,翻来覆去地猛看,羲和刻毒地看着他,嘶声道:“拿来给我!”
一股大力朝着句芒的手腕翻卷,句芒猝不及防,当即就被羲和夺走了信笺,神情阴仄地看了许久,然后轻轻一松手,任由它跌落到地面上。
“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说来听听?”羲和轻声问道。
紧接着,帝鸿氏伸手一抓,也将作为关键证据的信纸看了一遍,看完后,他面色沉沉,只是将它传给了身侧一直旁观此事的瑶姬,待到众仙传阅完一遍,那封信最后才到了黎渊和苏雪禅的手上。
苏雪禅周身冰冷,连视线都在刹那间模糊了。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敢用性命担保,敢用人格担保,他从未写过这样一封信,也从没有做过这样卑鄙恶毒的事!
“这不是我写的!”他急迫不堪,几乎是哀求般地环顾四周,“我发誓我没有……我若是想要约谈望舒,大可将他光明正大地请来应龙宫,又何必偷偷摸摸的写这样一封意义不明的信呢!而且说我要暗害望舒,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我有什么理由需要暗害他?”
黎渊亦是脸色阴沉,他抽出苏雪禅手中的信笺,道:“他这几日都与我寸步不离地待在一处,从未远离过我的视线,如何写得这样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哪怕诸君心有疑虑,也不要被幕后主使当了借刀杀人的兵器!”
羲和的眼神已然带上了暴戾的杀意,然而在场唯一有资格评断是非的帝鸿氏只是沉默不语。
“您与这个杀人凶手倒是伉俪情深,肯用名誉为他担保,”云笺冷语带刺地讥讽了一句,“只可惜,我也愿意用我的性命为我说过的话做担保。”
“搜我的魂吧。”她仰起头颅,恍惚中,似乎又看见了那个高洁皎然的月神,在无尽虚空对她露出温柔的笑靥,“我愿意用神志尽愦的代价,来揭露这个刽子手的真面目!”
此言一出,金阙顿时震言纷纷。
如果说方才那番还能解释成误会或者污蔑,那这次,这个侍女愿意用神魂受损的代价自愿请求搜魂,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的……
第116章一百一十六.
苏雪禅的心头燃烧着一团火,却将他的面色烫成了冰冷僵硬的惨白,连嘴唇在微不可见地颤抖。
“好。”他点了点头,“你既愿意为你的指控做出这种承诺,那便搜魂罢,我不会在这件事上阻拦你。”
“虽是如此。”帝鸿氏身侧,一直未曾开口的瑶姬轻叹一声,“虽是如此,这也是月宫最后一位幸存者了,如果因为搜魂而陷入疯癫狂乱,那这结果也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
说着,她自掌中托出一束枝叶曼妙,霞色生晕的香草,柔声道:“此乃巫山瑶草,佩戴在身上,可保人心神安宁,灵台清净,去吧。”
话音刚落,就见那草自她白皙的手掌飞至云笺的胸前,做完这一切,她便继续隐没在暗处,不再说话了。
句芒不由轻叹,他身为春神,所持神力也较为温和,进行搜魂时也不至于对神魂损伤太多,因此,他上前一步,将灵光凝于食中二指,按在云笺眉心印堂,低声道:“得罪。”
猝然大放的光华里,唯余一声女子喑哑的痛呼,数道流光灿然飞出,在金殿上空交织成了一副模糊变幻的画卷。
众仙凝神细看,羲和低下头,伸手为望舒擦去面上残存的血色泥渍,又将他腥腻残破的外袍轻褪至一旁,裹上自己织金绣锦的长袍。
画中隐隐传出声音。先前还是人影绰绰,往来无序的混乱场面,过一会,就见光幕朦胧波动,现出无数个宫娥的玉白色身影。
亲眼看着万千月侍在力量衰竭之际扑下月宫的悲壮之感,远比听人口述的冲击力要强许多。那些眉目如画的美人手持长剑,奋不顾身地拿命堵住了交错的利爪尖牙,黝黑深暗的密林中四起非人的嗥叫,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后,云笺的视线很快就被一袭染成猩红的白衣罩住了,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掌死死抓着一把泥泞,强撑在一旁……
……那是望舒的手掌。
观此情形,唯有惨不忍睹一词可以描述,正当苏雪禅眼眶通红,想要将头偏至一旁,避过这个令人窒息的场面时,就听其中又传出了依稀谈论的声音。
喊杀撼天,女子凄厉的呼嚎不绝,然而,就在这样使人震悚的背景音中,却徐徐传出一个温和清澈的声音,对比眼前惨象,所造成的反差简直令人感到浑身难受。
“最好尽快解决,在羲和日车赶来之前就将这一切做好,得节外生枝!”那声音似乎还带着隐隐的斥责之意,在一片血光喷溅里居高临下地指挥道,“我们的人就快死完了。”
金銮玉殿倏然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面色惨白的苏雪禅身上,唯有黎渊勃然色变,闪身挡在苏雪禅的面前!
光幕上的对话还在继续。
另一个明显苍老浑厚的声音道:“我听说,月神与你素有交情?殿下倒当真狠的下心。”
“若我记得不错,从混沌初开至今,妖族就一直居于人族之下吧。”环顾四周遍地杀伐,先前那个声音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另开话题道,“现下东夷作乱,风伯雨师也不甚安分,不趁现在混水摸鱼,一步登天,还要
落菩提 分卷阅读204
等到什么时候?届时再来个栽赃嫁祸……总归他们身上扣的罪过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殿下深谋远虑,实在非吾等所不能及……”
其后,外界再说什么,再做什么,苏雪禅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这怎么会是他说出来的话!
然而当光幕粼粼波动的最后,那袭竹青衣袍与俊秀容颜暴露在清晰天光的那一刻,在场诸神看着他的眼神彻底发生了变化。
从可疑的信笺,到最后一个幸存者信誓旦旦的指控,再到搜魂后展示出来的种种画面……
一个巧合是不虞之隙,两个巧合是栽赃陷害,那三个巧合呢?又算是什么?
苏雪禅的唇瓣剧烈颤抖,从口中呵出的气息一丝温度也无,冰得人心脉挛缩。
他只能肯定一点,就是他被人算计了,而且是被人以最阴毒卑劣的手段算计了!
那光幕徐徐蜷缩、凋落,很快便化为了空气中袅袅离散的一缕柔软青烟,可殿上的气氛却紧绷得就像一根随时都会断裂的弦。句芒虽然有心缓和一二,但就在他刚刚踏出一步,想要好言相劝的瞬间,羲和猝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炽热若岩浆的大日神力轰动如雷,朝苏雪禅悍然贯穿过去!
黎渊王袍倏而翻卷,后背展开的双翼铺天盖地,海渊之力亦如龙嘶嚎,同羲和神力重重对撞在一处!
“下贱竖子,我杀了你!”
“我看谁敢伤他!”
羲和丧失理智的尖叫与黎渊不可抗拒的怒喝交叠,金殿热力崩散,摧枯拉朽,滚出一片强大气浪!在这个紧急当口,帝鸿氏掌中金印骤放华光,声如雷霆:“切莫妄动!”
金光如海,嗡然波荡,帝鸿氏沉声道:“事出突然,当中必有蹊跷,诸卿都冷静点罢!”
羲和搂着望舒的身躯,披头散发,歇斯底里地哀嚎道:“无耻之徒,无耻之徒!”
喝骂犹在耳畔回响,羲和金红绚丽的袖袍中已如流星般飙射出一道雪白流光,朝苏雪禅狠狠钉去,立即被黎渊腰间昆吾雀锵然一声格挡开来,打着旋没入旁侧玉壁,霜色剑柄还在不住嗡鸣。
苏雪禅浑浑噩噩,下意识转眼看去,唯见玉壁中露出的剑锋皎白,剑脊韧长,刃如雪光,菱花纹路交缠于剑格之上……
何等眼熟,何等心惊!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那剑居然是……!
“望舒曾言……破劫的方法非一人所不可得,若他于此劫中身陨,让我记得将这把剑,交还给它的主人……”羲和泪水长流,用恨毒至极的目光死死瞪着苏雪禅,“可惜他想错了!你不是应劫之人,你就是他的劫难!”
这一声简直如同万钧雷霆,猝然劈断了苏雪禅混沌茫然的思绪,他端详着震颤不休的流照君,已然痴了。他是望舒的劫难吗?这一切当真因他而起吗?可伤害望舒的人明明不是他啊!
金銮无声,唯剩羲和余音震荡,绕梁不休,帝鸿氏双目幽光一闪,抓住了羲和话语中的关键字:“破劫?你是说……”
“现在的重点是追查幕后真凶!”黎渊双翼延展,将苏雪禅的身影护得密不透风,“这件事绝非菩提所为,就算要追查,也不应该降罪在他身上!”
羲和攥着望舒冰冷的手掌,哮喘般疯狂吐息,听黎渊金石般坚不可摧的声音低沉响起,犹如四野间的青铜磬,震响在整个大殿内:“其一,他有何理由为妖族谋划这一切?他既不是大族要员,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难道仅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他就敢与不知何类的妖族勾结,暗害月神吗?”
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就如寒冰乍入滚水,瞬间便令愈扬愈沸的局面稳定了下去。
“其二,从出事再到月碎之时,他都与我待在一起。若说我愿一力为此事担保,难有偏袒之嫌,然而他来到金銮玉殿,身上有无妖气血腥,我闻不出来,诸位难道还闻不出来?”
他环顾四周,再次道:“其三,如果要猜测栽赃陷害的主使和原因……我想,在座一些人心里比我更清楚,就不用我直接点明了罢。”
安静片刻,蓐开口,打破沉默道:“此言不虚,确实有理。”
他能看见苏雪禅的灵魂,那是足以令任何人惊惧避让的一片纯白,可就在这一刻,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止他阻止一位神明将这个事实宣之于口,于是他也明白了,他只能在黎渊之后接一个无足轻重的首肯,将更重要的事实吞进自己的喉咙深处。
望舒的死亡……难道真得仅是人力设计,而无天意允诺吗?
握着黎渊炽热的手掌,苏雪禅觳觫不停的身躯总算感到了一丝平和之意,就在此时,座上良久不曾说话的帝鸿氏终于道:“两方皆是疑窦多生,既然如此,孤有话要问菩提木。”
苏雪禅蓦地抬头,看向高坐主位的帝鸿氏。
帝鸿氏掌中金印骤放光华,竟在刹那分开了苏雪禅和黎渊相握的手掌,苏雪禅猝不及防,当下惊叫一声,被隔绝在一片薄薄金光后!
身后护着的人被一下抢走,黎渊回身怒道:“帝鸿氏!”
“稍安勿躁。”帝鸿氏并不对黎渊在众目昭彰下的无礼而感到介怀,他的面色依旧平静如昔,“只是此事非同小可,须得严肃以待,想必诸位金仙也会赞同孤的做法,莫要违背众意啊,应龙神。”
黎渊双拳紧握,但前有心怀叵测的帝鸿氏,后有疯癫如魔的羲和,更不用说满天金仙注目,他就算再怎么肆意放纵,也只得在没有万全把握的情况下强行按捺住自己。
看无人有异议,帝鸿氏对苏雪禅道:“菩提木,孤且问你,这信笺上的气息,你可承认是你自己的?”
苏雪禅心下咯噔一声,不知该如何应答才好。望舒的死亡就像一记致命闷棍,直将他打得措手不及,剧痛入髓。而在经历了信笺与光幕上匪夷所思的陷害,害羲和对他的刻骨恨意以及乍然看见望舒嘱咐要交给他的流照君之后,他已经是身心俱疲、手脚冰冷,好不容易恢复一星,又被帝鸿氏高高阻隔在金殿之中,被迫接受众仙或狐疑或审视的目光……他头目森然,嘴唇干裂,一时间只觉满眼昏花,竟半天想不出来要如何回答帝鸿氏的这个问题。
见他昏昏噩噩,帝鸿氏皱着眉头,又道:“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此阵与孤心念相连,是真是假一探便知,你若是撒谎,那可就再难说清了。到底是,还是不是?”
连续被逼问两遍,又处在完全听不见外界响动的狭小空间里,苏雪禅无措至极,他与黎渊四目相接,望着黎渊焦急万分的璨金色龙瞳,下意识点头道:“……是,那是我的气息,但是……”
菩提木茫
落菩提 分卷阅读205
然的声音响遍金銮玉殿,帝鸿氏点了点头,也不顾他转折词后面的辩解,继续问道:“那好,既然你承认这个,那我再问你,你是否知晓盘古脐的来历和作用?”
苏雪禅措手不及,还沉浸在上一个问题中,他的思绪已经完全凌乱了,只能隐约感觉到,方才自己似乎还回答得哪里欠妥,于是慌乱道:“上一个……上一个问题我还没说……”
“不需要再补充了,我只需要你说是或者不是!”帝鸿氏双目放射厉光,声如洪钟地喝责道,“现在,回答这个问题,你是否知晓盘古脐曾经的来历和作用?”
“让他把话说完!”眼看着苏雪禅犹如一只笼中困顿的小兽般六神无主、彷徨失色,黎渊终是忍无可忍,淬金的龙瞳烧出一抹刺目血色,腰间的昆吾龙雀亦在杀意凛冽地不住震荡,“如此咄咄逼人,你想说什么?!”
“我……”苏雪禅晕头转向,除了帝鸿氏不停回荡的诘问,他根本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只能看到黎渊杀机毕露,与帝鸿氏对峙的模样。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他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要如何回答,又能怎么回答?
要说不知道,可他的确在封北猎的记忆中看过盘古脐是如何污染蚩尤,使其逐渐滑向暗不见底的深渊的;但如果说知道,很可能又是帝鸿氏挖的一个言语陷阱……
他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
难道自己先前意有所指的话让帝鸿氏起了疑心,此刻就来试探自己了?
“我……”他浑身是汗,冰凉的湿意顺着后背衣料蔓延,晕开了粘腻的一片,“……我知道。”
黎渊遽然转身,目若雷火地望着他,众仙也随之哗然纷纷。帝鸿氏这两个不看过程,只要结果的问题紧接连在一处,登时便令苏雪禅的嫌疑直线上升,亦叫羲和连连冷笑,手中再次燃起如焚烈火!
“但这都是有原因的!”苏雪禅反应不及,急忙补救,“气息可以伪造,定是有人拿了我的什么贴身物件,所以才能……”
“可应龙神先前不是说,你与他寸步不离,丝毫没有分开过片刻吗?”帝鸿氏立即反问道,“怎么,难道世上真有人拥有这样的实力,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拿走你的贴身信物?”
苏雪禅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应对,就在这时,一道灵光忽然劈开他茫然无序的脑海,让他蓦地抬头道:“是风伯和雨师……没错,很可能就是他们!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风伯那时打伤了我……而雨师,她不是能化千人千面,连至圣也无法察觉吗?他们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啊!”
然而,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殿上金仙却纷纷变了颜色,皆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他。
一派宁静中,帝鸿氏轻声道:“在逐鹿之战后,出于安稳的需求,孤便命人封锁了一切关于九黎的讯息,应龙神心中亦有自己的考量,想必也不会告诉你太多关于蚩尤的事……但是,你好像很了解风伯雨师?”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要嫁祸给他们,所以通过一些别的渠道,提前想好了理由吗?”
苏雪禅听得此言,简直浑身发抖,张口结舌,帝鸿氏已然轻轻一挥手,撤去了隔绝在苏雪禅周身的屏障。
“此子疑点太多,不堪信任。”
第117章一百一十七.
在那一刻,苏雪禅忽地心念电转,他看着帝鸿氏端肃的容色,直觉感到他深藏在一派肃穆神光下的恐惧。
……是的,他在恐惧。
望舒的死令他感到了惧怕,他是统治太虚上下的帝王,可望舒亦是掌管混沌中阴之力的神祗,望舒既然身死,下一个又会轮到谁?有朝一日,命运碾过万物的轮|盘是否也会彻底清算在他身上?
再者说,风伯雨师与他相抗多年,难道帝鸿氏当真猜不出筹划这一切的人是谁?他为何还要如此针对自己,用这种极具导向性的问题逼问于他?
混水摸鱼的人,难道仅有一对下界兴风作浪的风伯雨师吗?
短暂的浑噩与慌乱后,他终于强迫自己从望舒的离去中找回了一丝冷静,可已经太迟了,他和黎渊尽失先机,被帝鸿氏在混乱中结结实实地摆了一道!
身后火龙狂啸,羲和一言不发,以千钧不敌之力暴起,竟是拼尽全力,也要将苏雪禅斩杀在此处!
但苏雪禅的身前站着黎渊。
羲和是御日的神明,黎渊亦是统治云海沧浪的帝王,刹那间,磅礴光海轰然爆发,在九天之上颠覆出百里的波澜,几乎要逆转整个海天相交的界限!
“帝鸿氏!”在一切暴动的中心,苏雪禅蓦然回首,声嘶力竭地怒吼,“你这畏惧因果轮回的小人,须知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这八个字犹如锥心利箭,猝然射中了帝鸿氏心中最深的忌惮之处,看着不远处打得翻天覆地,彼此都不惜为了自己珍爱之人抵上性命的二人,他深吸一口气,掌中奉天神印高高浮起,发出如海浩瀚的金光!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