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菩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莲鹤夫人
“顺天佑畿辅时应龙神!”他口中高喝黎渊神号,在苍穹之上犹如打了一个万万人齐声震响的霹雳,“且看此印!”
凡金仙证道,皆要在金封玉册上留刻印记,再以奉天神印封正,是以帝鸿氏呼喝一声,黎渊便要不受控制地回头看去
天道之力犹如巍峨压下的大山,帝鸿氏起手一招,就令大地开裂,露出其下万丈不见底的漆黑深渊,万劫黄泉!
“黎渊!”苏雪禅魂飞魄散,大喊一声,“走,别看他!”
然而为时已晚。
奉天金印亘古光华一闪,便在其上现出黎渊的神号,帝鸿氏手起印落,便将神号深深拓进了万丈黄泉之下!
风云突变,诸位作壁上观的金仙皆是惊疑不定,唯见应龙在刹时间怒吼一声,先是被羲和火龙重重击在心口,又被纠缠在地底逸出的万千道蚕丝般的金光中现出原形,那光如细密渔网,将它狠狠拉下九天玉京,朝大地上开裂的巨大伤口里堕去!
“黎渊!”苏雪禅情急之下,向旁侧一张手,千年后与他心意相通,如臂指使的流照君发出一声嗡鸣,电光般飞逝到他的掌中,“给我破!”
剑锋似雪,激起漫天杀伐之气,然而终究不能破开巨龙周身的束缚,黎渊愤怒咆哮着,巨大龙瞳倒映出苏雪禅渺小似一星旋转落雪的影子,狰狞龙爪深深陷在金銮玉殿之中。它拼力想要爬上爱人的身边,碎金玉屑迸溅飞扬,甚至在宫殿上犁出了数十道宛如雷霆的裂痕,然而它的神号已经被印在了距离苍穹万里之远的地狱黄泉,哪怕它用尽手段,也只得在不甘的狂啸声中堕下九天,堕进深不见底的,帝鸿氏为他准备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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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怒啸惊天动地,在黄泉之力的拖拽下,黎渊来不及抓住他的一丝衣角,双翼就在无数道细如蛛网的光芒中扭曲缩,每一寸翅骨都发出难以承受的爆响,滋出金血如虹,泼染漫天云霞!
苏雪禅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叫,心口红线亦仿若被扯断一样痛苦,他正想要随黎渊一同跳下九天时,却被另一股大力牢牢攫住身体,只听后方传来帝鸿氏恢宏太虚的声音:“月神遇害,此事非同小可。然而应龙神太过专横独断,更兼有红线之故,只怕会对结果的真实性产生影响……”
“你这个……!”苏雪禅怒不可遏,眼看挣脱不得,他索性跟着那股力道豁然回身,手中长剑顺势晃出,在刹那间破出势不可挡的杀机凛冽,刺向洪荒之间的至高君主,九州帝鸿!
千秋何堪此剑,万古尽化云烟!
帝鸿氏错身躲避不及,腰间佩绶上绣的珠玉登时崩碎溅落,飞散一地。
“竖子无状!”帝鸿氏勃然大怒间,又见羲和犹如在后黄雀,裹挟无匹杀意,冲菩提木一掌抓去,不由心生思量,在苏雪禅不顾身后致命攻势,再度刺来第二剑时,帝鸿氏手掐法诀,于剑光煌然的霎时间抹出一张浩瀚无垠的山图,将其连人带剑地封进了图之中!
“……是山河社稷图!”立即有仙骇然道。
火龙在空中扭曲一瞬,立即化作滚滚热息,消逝在帝鸿氏面上的神光之前。
“看样子,陛下这是打算包庇他了?”羲和以金红的瞳孔冷冷盯着帝鸿氏,神情里依然带着岩浆般沸腾涌动的暴戾怒意,仿佛随时都会从皮肉下喷薄而出,择人欲噬。
帝鸿氏将山河社稷图高高抛起,让其浮于金殿的上空卷成一圈,宛如一个首尾相接的牢笼。
“非也。”他道,“望舒之死,此子虽有嫌疑,可也不能就此武断说他就是杀害望舒的凶手……”
“他不是,那凶手还会是谁呢?”羲和轻声细语,目光如蛇,紧盯着帝鸿氏的一举一动,“不如陛下给我指名一个方向,也好让我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帝鸿氏顿了一下,方才道:“羲和,孤已经将应龙神关押下界,菩提木亦囚禁于此,暂且放下仇恨吧,望舒的魂灵还等着你为他安置。”
他只给羲和留下了这么一个含糊不清的回答,羲和看了他半晌,终于凄厉大笑了三声,抱着望舒的身体,带着昏迷不醒的云笺,离开了坍毁过半的金銮玉殿。
此时,那轮残破的孤月仍旧在太虚上孤独地缓缓旋转,犹如一枚巨大的,失去了所有生机的奇怪眼球,隆隆作响的大地也合上了最后一道缝隙,将东荒海的主人牢牢封印在了其中。
蓐看着天空中徐徐盘旋的山河社稷图,低声对帝鸿氏道:“陛下,依臣看,小殿下未必是幕后真凶,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
帝鸿氏一手疲惫地按住眉心,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就将蓐的话噎断在了喉间。
“不这样做,羲和能善罢甘休吗?”他道,“黎渊能及时手吗?现在唯有派遣开明兽去事发的妖族属地一探究竟,追查真凶,否则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蓐又道:“那小殿下……”
帝鸿氏抬眼道:“孤自有决断。”
苏雪禅被困在山河社稷图中,虽然他还能看见外界的事物,也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可他试着用红线感应黎渊时,却只觉胸口空空落落,什么都没有。
他咬紧牙关,急得眼眶都憋出了一圈赤红。山河社稷图乃上古神器,若是黎渊在他身边,他们还能尝试着破图,可眼下他孤身一人,手边只有一把流照君,想要从这里强行逃跑,无异于天方夜谭。他观察了一会,看诸多金仙皆一一离开了这场混乱的宴席,不由忿恨至极地跌坐在一片墨色流连的山头,低声道:“你将我关在这里,就以为自己可以逃脱一劫了?”
他说这话时的声音极低,与呢喃自语并无什么区别,可帝鸿氏发间的冕旒清冷一响,便听他于空无一人的下方回应道:“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苏雪禅目光一厉,见他已经听见了,索性不再遮掩,直截了当道:“是,我确实什么都知道,所以呢?你接下来又打算做什么?”
此时,他连“陛下”这个最基本的客套称呼也不打算用了,而是直接以“你”直呼,帝鸿氏倒也不计较他这个微小的失礼之处,而是道:“那么,你不妨告诉孤,你是从何处得知这一切的?”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苏雪禅不会告诉他全部的事实,仅是说:“我从封北猎的梦境中知道了曾经发生的事实,可惜,你打断我的话倒是打断得很及时,再加上望舒……”
说到他心头痛处,苏雪禅不禁深吸了几口气,将面上讥讽的笑意掩去大半,才继续道:“你听见羲和说我是破劫的关键之人,于是就要想方设法地把我抓在手中,殊不知一啄一饮,皆是天定……中原一脉的魔道害了蚩尤,现在已经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你作为纵容他们的君主,又能在这个位置上多坐几天?”
“不错,你确实是极聪明的人。”听了他这番话,帝鸿氏居然笑了,“若不是望舒之死令你心魂大乱,今日你也不能为孤所擒。黎渊本来也是像你一样的聪明人,可惜他动情太深,见你有难,便自动做了那个奋不顾身的痴心人,倒让孤拿了先机,真叫人笑掉大牙啊。”
苏雪禅眉间怒意闪动,正欲开口,便听帝鸿氏接着道:“不过与天争命,本就是吾辈最为擅长之事,现在孤有了你这个破劫之人,不说如虎添翼,那也是事半功倍,何愁因果轮回的枷锁?”
“那你打算如何用我破劫?”苏雪禅冷笑连连,“愿闻陛下详解。”
帝鸿氏向山河社稷图的方向踏出几步,踩得满地碎石乱屑咯吱作响,他看着上方被困的苏雪禅,嘴角扯出一个笑容,道:“现在告诉你又有何妨?既然你从风伯的梦境中知晓了一切,那想必也知道,何为太杀矢了罢?”
苏雪禅一怔,注视着下方的帝鸿氏:“太杀矢……那不是蚩尤的……”
“三枚昆吾箭镞,一枚用以镇压自元祖盘古体内诞生的太古巨人;一枚流离失所,不知所踪;而最后一枚……”他的目光在空中转了转,落在了苏雪禅的胸口,“……用以射杀逐鹿之战中的四海应龙,结果却穿过了他的身体,到了你的这里。”
苏雪禅盯着他,道:“原来如此……太杀矢配合昆吾箭镞,力可弑神,是吗?”
说着,不等帝鸿氏回答,他又接着道:“你手中有太杀矢,若是风伯雨师真的复活蚩尤,你就用它,和我身体里的昆吾箭镞……”
“聪明。”帝鸿氏微微一笑,“望舒生前说你是关键之人,说得确实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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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既至此,苏雪禅心知,已经毫无回圜余地,看帝鸿氏欲离去的身影,他沉声道:“等等!”
帝鸿氏没有转身,仅是在银烛袅袅的灯火下稍微侧了侧头。
苏雪禅顿了顿,方道:“黎渊……在哪?”
帝鸿氏沉默片刻,道:“孤会很快放他出来的。”
“我问你他在哪?!”苏雪禅猝然躁郁不已,眉间亦是戾气横生,手中剑气在山河社稷图内轰然炸起一声爆响,“这里感应不到他,我起码要知道他在哪!”
半晌,帝鸿氏道:“黄泉之下。”
闻言,苏雪禅心头不住巨颤,手脚就像浸在冰水中,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他瞪着帝鸿氏的背影,过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提起一口气,道:“你……你居然将他……”
“别紧张。”帝鸿氏的声音里带上了三分笑意,“关他在那里,对孤而言才是最保险的,毕竟他是第一个杀了蚩尤的男人,不是足够坚固的牢笼,孤怎敢送他进去?”
苏雪禅嗓音喑哑,他看着帝鸿氏,纵然心如火烧,但还是强迫自己压下满腔怒意,隐忍道:“那就让我……让我看看他罢,红线已经感应不到他了,让我看他一眼……哪怕是看到他所在的地方也好……”
冕旒晃动,碎金珠玉折射着殿上明光,帝鸿氏回身,手掌轻抬,山河社稷图顿时在满眼水墨丹青间晕染开一片空间,当中显示出的,正是下界的景象。
“就是洪荒上的任意一处,孤也能让你看全,单一个应龙所在又有什么难?”帝鸿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灯火通明的远处,“权当孤给你的最后一个恩典了。”
苏雪禅攥紧了流照君的剑柄,只是不言不语地盯着山河社稷图中露出的人间景色,看着那合拢后犹有痕迹,还在微微颤动的山峦大地,他仿佛能听见黎渊在其下发出的怒吼,听见他呼唤自己名字的回响。
……现在逞口舌之快又有什么用?
他会想办法出去的。
……
望舒的葬仪举行在数日后。
月宫崩毁,月侍陨落,唯一一个幸存者现在还昏睡不醒,而羲和不允许任何神祗参加这场奇异的哀悼,即便苏雪禅用山河社稷图偷偷观看,也只能望见漫天金乌无声地拉着破碎圆月飞过一望无际的苍穹,飞过白昼与黑夜的交界;望见羲和卸去一身华美高贵的衣饰,身披麻衣,手持荆条,素袍上斑斑驳驳,全是泪水的遗痕。
他握住流照君,凝视着漫天飞舞的干枯金桂,在难以抑制的悲痛之余,心中还有一丝疑虑未消。
望舒身死的那一日,羲和作为与他血脉相连的至亲,怎么会感应不到,反而要等到月碎的瞬间,才慌里慌张地跑来九天金銮,在其后大闹这一场?
他注视着长夜上如蜿蜒如光河的绵延金乌,缄默得就像一座雕塑,几乎与周身流连的墨色融为一体。
十万大山中,封北猎立在山巅,任由山风流离转徙于他的衣角袍边,让他的长发与束发飘带一同纠缠飞扬,在风中犹如上下翻飞的蝶。
羽兰桑站在他的身侧,与他一同观看天空中的盛景,不光是他们,此刻,洪荒上下,坤舆众生,所有活着的生灵都在遥望星空中燃烧万里的似血霞云,当中浮着一轮微弱生光的透白色的月亮,仿佛是火河里趟过的一枚脆弱小船,无知无觉地映照着神州众生,繁华兴灭。
她看着天空,又看向身旁的封北猎,他的侧脸在漫天霞色之下,被晕上了一层无害温柔的光芒,那光甚至模糊了他瞳孔里两点锐利的幽青色,令他此时无悲无喜的面容也透出了几分茫然的稚气,宛如那个无所不能的君王还在他身边。
她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对他说些什么,无论是谈论九黎的过往也好,还是谈论以前他们一同度过的时光也好……
“混沌之力已缺其一……”她犹豫片刻,轻声开口,说出的话终究与自己的心意相差甚远,“洪荒乱象亦初现端倪,你打算怎么办?”
封北猎低头不语,只是笑了一下。
看着封北猎的面容,羽兰桑又忍不住道:“应龙当真被帝鸿氏设计暗算,关在了地下,那菩提木想必也被他牢牢抓在手里了吧?我原以为月神之死不堪大用,漏洞百出,不想居然真得成功了……”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封北猎含糊地笑了一声,“帝鸿氏怕我们怕得要死,却偏偏抓不住我们,他自以为成王败寇,便能不惧业债报应……”
他低低笑了,眉目间盈满苍穹似锦的霞光,“他做梦。”
“混沌之力颠倒,若是日神也随之薨殁,那我们……”
封北猎打了一个手势:“日神绝不能现在就死,她仍然能在我们的布置中发挥大作用。与其想这个,不如好好想一想,我们接下来要怎么走。”
羽兰桑抬头看他:“帝鸿氏既然畏惧王上重回世间,把菩提木死死控制在手中,那他就断不肯承认菩提木说的提议,令九天之上的那群酒囊饭袋把重点投在我们身上……下一步,他只怕要明面上装模作样地派人前往妖族勘查,暗地里派遣手下搜寻我们的踪迹了罢。”
“很好。”封北猎赞许道,“将计就计……我手里这唯一一枚昆吾箭镞,也是时候和太杀矢重逢了。”
夜风呼啸,两道一前一后的影子从千丈高崖上一跃而下,很快便遁入黑暗,不见踪迹。
第118章一百一十八.
地底深暗,万丈黄泉,金光自其下不绝如缕,伴随足以撼动大地的轰鸣怒吼持续放出断断续续的明光,几乎要完全惊醒下方的死人之国,将黄泉和碧落彻底翻覆。
黎渊双翼延展,化作原身,被全须全尾地禁锢在帝鸿氏拓至此地的神号上,任凭它如何挣扎,也无法飞出这里。
更重要的是,它已经无法根据红线感应到那头的苏雪禅究竟是否安然无恙,观此情形,如何不令它心急如焚、雷霆震怒?
它再度发出一声长啸,龙首轰然撞击在不知何处的岩壁上,龙尾亦翻腾如大浪惊涛,直震得四下摇撼,巨声大作,连带坤舆之上的山峦都在晃动崩裂,可身下被奉天神印打进地底深处的神号依旧在无知无觉地发着光,金芒丝丝缕缕,似茧缠绕,把它黏连得难动分毫,唯有心头怒火熊熊,足以燎原千里。
菩提……菩提!
黎渊双目凝血,恨不得将帝鸿氏碾磨在锋刃交错的利齿间活活撕碎,它没有想过,帝鸿氏居然敢如此堂而皇之地把它打下九天,让菩提置于孤立无援的险境中!
它低低喘息了一声,利爪深陷在坚固的岩石里,只觉心头闷痛难耐,似乎连呼气和吸气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一阵光晕波动,黄龙的身形逐渐缩小,最终化成高大人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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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缠缚金光,艰难站立在一片金光当中。
黎渊在强迫自己冷静。
为龙身时,虽然力量可以发挥到最大限度,可兽性也随之占据上风,使他难以仔细思考;变回人形时,虽然力量有所限制,但亦能令他以最快速度镇定下来,权衡最妥当的利弊。
就在这时,一个暗含威严的声音穿透重重幽冥,倏然降临在他的耳侧。
“应龙神,终于冷静下来了?”
黎渊抬眸,金红色的瞳孔变幻几番,终于将其中杀意按捺下去。
这个声音绝不陌生,恰恰相反,它耳熟至极,明显出自一个他认识很久的人。
“……西王母。”半晌,他方唤出来人的姓名,“现在前来,是为了充当帝鸿氏的说客吗?”
虚空之中,黄泉之上,西王母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掌管天下刑杀的女神久居昆仑玉山,就连笑起来时,嗓音亦带着雪山万年不化的严寒之气,犹如在半空中扑簌簌地落了一场清灵雪花,奇异地平息了黎渊的些许怒火。
“应龙神,看看你的脚下,你能看见什么?”
黎渊低头看去,在万丈深渊下,唯见一片水火交融、森罗万象的黄泉酆都,其中鬼魂哀嚎,阴影幢幢,又有白骨巨人身披锁链,凄惨厉鬼手持斧钺,绵延不知几城几国,难以细数;上下占据多少年岁,无法言说。
“黄泉,死人的居所。”他漠然道,“怎么?”
“既然是死人的居所,那么,你能看见蚩尤吗?”西王母又问。
黎渊一挑眉梢,纵然他现在为苏雪禅的安危倍感焦心,也不由对西王母的问题生出些许意外。
逐鹿之战结束后,他便从未细思过蚩尤魂灵的去向,现在听得西王母询问,于是猜测了一下,低声道:“或许,他就在这幽冥之中。”
西王母沉寂片刻,道:“不错,他确实在黄泉下,但是,又不独在黄泉下。”
不等黎渊开口,她的声音就紧接着从不知名处传来:“世人皆知蚩尤为你掏心而死,魂魄亦飞散在逐鹿平原里,以至于那里的土壤都染上了恒古不化的猩红就连帝鸿氏,在胜利伊始时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很遗憾,想象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西王母的声音带了几许冷漠,“九黎大巫仅凭凡人之躯就能与天地间的鬼神沟通,极擅长魂灵上的巫术,更何况,蚩尤变故的缘由,想必你也清楚,天道断不会就这么让他消散。”
黎渊目光一闪:“他在何处?”
“在一个只有黑暗的地方。”西王母道,“那个地方,足以遮蔽他的眼睛,闭塞他的口舌,封锁他的感官,使他无知无觉,永远沉眠。”
黎渊皱了皱眉,沉声道:“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西王母又笑了几声,但这笑与适才戏谑的笑声不同,反而饱含忧虑与哀愁。
“应龙神呀,”她说,“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而和聪明人说话,是不需要心的……”
“召唤蚩尤魂魄的条件是什么?”黎渊忽然问道。
虚空倏然一片寂静。
黎渊耐心等待着西王母的回答,良久,才听见回答声。
“战火和鲜血。”她长长叹了口气,“那火焰要燃遍坤舆的每一个角落,鲜血则要像海洋一样深,直到能够渗透大地,滴落黄泉,为蚩尤引出一条道路。等到蚩尤回归活人的世界,那么,诛杀他的方法,只剩下唯一一种。”
寂然片刻,黎渊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所以,你还是来充当说客的。”
“我是说客,但却不是帝鸿氏的说客。”西王母道,“应龙神,你的那个菩提木,只怕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他知晓的事实,比你,比我,比帝鸿氏,比九霄上下任何一个人都多,他……”
“滚!”黎渊勃然大怒,猛地打断了西王母的话,“我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将他从我这里抢走,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行!”
“那你有没有看过他魂魄的颜色?”西王母却一改常态,不肯善罢甘休,“你看过吗?我告诉你,他魂魄的颜色是一片纯白!十世行善,眉心方能生出一点玉色灵光,他做了什么,才会让自己的魂魄变成完完全全的白色?好好想想罢,应龙神!”
“那就去阻止可以将蚩尤带回人间的战争,而不是将他当做最后一道保命的防线!”黎渊厉声道,“别以为有了他,你们就能心安理得地缩在他身后,菩提不欠任何一个人的,洪荒生灵的死活又与他何干?!”
“那么,你的死活,与他有没有关系呢,应龙神?”
黎渊蓦然抬眼,一下怔住了。
“劫难不可避,在此时空齐聚的三把钥匙已经打开了轮回的大门……”西王母喃喃道,“无论如何谋算,帝鸿氏都会为他在一念之间做出的愚蠢决定付出代价,众仙也会为他们在逐鹿之战中做出的抉择付出代价……待到蚩尤重回人间,和你清算旧账的时候,又与菩提木有没有关系呢?”
黎渊的瞳孔不受控制地颤动了起来,西王母在空旷之中的回音如水波粼粼荡开,又尽数拢回一点,似鼓声,似钟磬,一下一下地敲响在黎渊耳畔:“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是要做阻止他救世的那个最大障碍;还是要如他所愿,做助他一臂之力的云梯?”
“风伯雨师,仅凭区区两人……”黎渊的龙瞳燃起锐利火光,“难道就能做成这一切了?”
“早在月神陨落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西王母漠然道,“应龙神。”
“但是现在看来,只怕不止他们两人,还有一个更高,权柄更大的……”
西王母话未说完,大地之上就是一阵剧烈震颤,穿透过万丈深渊,甚至能影响到黎渊现在所站的位置!
西王母猝然声,转而低声喝道:“时日不多了,早作准备罢,应龙神!”
余音袅袅,那股裹挟着厉刑杀意的冰雪气息便消失在了原地,只是,也不知西王母口中的时日不多,指的究竟是他,还是帝鸿氏,亦或是整个坤舆洪荒。
此时,地面已经尽成一片火海,焚裂苍穹的天火自大日中如流星坠落,却是羲和驾驭金车,再次自太虚冲下尘寰世间,冲向四野奔逃的诸多妖族,用近乎碾压般的屠杀为膏壤覆上了一层深浅不一的血色。
……如果不是开明兽在数个妖族的都城中嗅到了望舒遗骨和血肉的气味,羲和本不必如此大开杀戒的,可惜就可惜在,自从望舒身死,明月崩散,天地间阴静和缓的太阴之力已然弥散大半,阴阳失和,唯剩太阳之力独大,羲和原本就难以抑制的爆裂脾性一下失了能够牵制它的砝码,加上至亲以那样惨烈至极的姿态横死,遗失在外的骨血还在原本就有嫌疑的妖族属地被开明兽发现……内因外患齐聚,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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