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不熄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它似蜜
黄煜斐则道:“小橘,我们上去吧。”
说这话时他语气斩钉截铁,声音却有些无力。他的脸是惨白的,眼睛幽幽地敛着光,额头上也冒出了些虚汗,工作时一丝不苟梳上去的刘海,此时也散下去几缕。呼吸不见平缓,哪怕解松了领带,仍然像是被勒得难受。
他不动地方,死死扶着门框,手背显出青筋。可那神情,却又像是拼命想往这屋里进,进到李枳身边的样子。
李枳方才脑子一直很乱,一看见黄煜斐,他就开始说乱话,干乱事,可他这时终于看出些异样,“哥你怎么了?”他把猫随地放下,也不顾拍掉身上的灰,抱住黄煜斐道,“不养了,好了,不养它了。”
黑猫被吓得半死,哆哆嗦嗦地,一下子窜跑了,躲进暗处,黄煜斐则尽全力抱住李枳,箍得人身上心尖儿都是一紧。他哑声道:“回家吧,不要再来这里了。”
电梯里,黄煜斐捉着李枳的手腕,平静地解释了刚才的情况。
“妈妈就是在地下车库死的,那种有铁皮卷门的单间,里面非常暗,挡在一个斜坡下面,地势比别处低很多,算是地下吧。”
李枳呆呆地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心翼翼道:“对不起,我以后不去了……”
“我觉得自己确实非常神经质,心理阴影什么的,太幼稚太脆弱了,到这个年龄还是毫无进步,”黄煜斐单手拧着钥匙,另一只手,仍然抓着李枳,“但是,对地下的空间,我就是很难适应起来,会极其容易焦虑。车库,地下室,地下商场……都不行。住房和办公室也都选顶楼。现在能够坐地铁,是小橘教会我的。你一直陪着我坐。”
ptsd……就是ptsd。李枳忽地想起那个八月的雨夜,黄煜斐出了祠堂,冒着台风,风尘仆仆跨过几千公里,他过来找他。那夜里有大雨雷暴,也有地铁,可黄煜斐撑着把黑伞,独自经历一遍,只为找到自己。又想起那夜的眼泪,以及闪电下冒出泪水的漆黑双目,心中钝钝地疼,刚被黄煜斐拉着领进屋子,他忽然就哭了。
太多情绪在他心口上冲涌,马上就要爆掉。他非常累,险些坦白一切,承认一切,几乎就要跪下,只得靠在鞋柜上,罚站一样背着手,深低着头,不敢再看身前的人,哪怕一眼。
“怎么了?”黄煜斐也有点慌了,上来搂他,帮他刮掉眼泪,“这么想养那只小猫吗?”
“没有,”李枳抽噎着,“我去做饭。都炖糊了吧。”
黄煜斐定了定神,拉住他,在沙发上坐好,再揽进怀里柔声道:“别哭啦,我要坦白,我确实不喜欢养小动物,也没有什么爱心。”
“嗯,不养了,随它去了。”
“小橘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养吗?”黄煜斐亲了亲他红透的眼角,认真地说,“因为无论养什么,它都会比我早死。看见它死,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对我来说是最难过的事情。”
李枳心里像被电击了一下,酸麻地震颤。他张着嘴,半天没出声,最后才道:“那如果,我也比你早死呢?哥,你会不会把我也当野猫丢掉?”
黄煜斐蹙眉:“你在说什么?”
李枳破涕为笑了:“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不会把我丢”
黄煜斐专注地看着他,也打断他:“不是,我的意思是,小橘不能比我早死。这是不能发生的事。有意外,就去避,有病,就去治。”
“治病也有风险啊,也有没法避的意外,”李枳慢慢地说,“就像那只猫,我看它就没什么救了。”
“如果这样……我就先一步把自己杀掉,在下面等着你。”
李枳傻傻地,又悲哀,又有点怕,忙着去捂他嘴巴:“你自己倒是开始瞎说八道了。我又不是那只猫……”
黄煜斐却把他发凉的手指拨下,一根一根,握在掌心里:“怎么是瞎说八道呢?我绝对不会再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去了,这是我很早就做好的打算,也是我必须坚持的事情。”
说这话时他还是那样温和地笑着,李枳却恍然之间觉得,此时的黄煜斐如此的陌生,也如此的,让他无地自容。
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曾想过的坦白,那些曾以为非常简单,也许一说就能出口的话,等真要说的时候,真的是,太他妈的难了。
那天睡前,黄煜斐只是戴着眼镜在电脑前工作,没有干那档子事儿的意思,话也不多,只是要李枳早点休息。李枳始终有点悻悻的,没再说什么,在他手边放了两小瓣血橙,一马克杯自己煮的烧锅奶茶,然后就回到了自己屋里。
他躺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中央,隐约闻到股汗味儿,还有果香。床单没来得及换,昨天就是在这张床上做的,用的杰士邦零感,还有黄煜斐最喜欢的柑橘味润滑剂。那人事后抱着他躺了十来分钟,也不肯抽烟,然后就很配合地走了,正如他已经很久不耍赖要和他在一张床上躺到天亮,也从来不曾多问,就那么尊重李枳的固执。
李枳叹了口气,不再回忆琐事,因为越回忆就越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混蛋之处,也看到自己的完蛋之处。他毫无睡意,木头一样靠在床头,看了会儿《阿甘妙世界》的更新,下意识地跟着笑点一块笑,却觉得索然无味。
正当此时,他接到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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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电人:妈妈。
李枳捏着手机,半天没划开接听滑块。他在现如今的情况下,是不愿意再跟太多亲近人扯上关系的,假如苏玉玲也算他的亲近人的话。
两个月前,这段诡异的母子关系才稍微有了些许的改变,虽然也算不上好的改变。苏玉玲先前在紫竹院的花鸟市场有个卖观赏鱼的小店,那市场年代久远,安全隐患颇多,去年就要开始拆迁了,而对于母亲一直抗拆,誓做钉子户的这一点,李枳素来比较鄙视。
九月某日半夜,一场大火直接把整个市场烧没了,据说消防车临近天亮才过去,当时都已经烧得差不多,铃响了半天,最终也没什么止损效果。
李枳本来不知道这事儿,周末一大早的,正给尚未起床的黄煜斐煮着鸡汤米粉,老大不情愿地一接电话,就听到母亲急得都快哭了,也不说明白怎么回事,只要他快过去。李枳吓了一跳,顾不上什么冷战,乖乖赶了过去。
结果,母子二人在地铁站碰面,匆匆赶到现场,一打眼就发现全部的鱼缸都烧毁了,多数碎了一地,包括里面的鱼,面目全非,和其他铺面一样,焦黑破烂一片。周身腾起的热雾,熏得人头脑发昏。
苏玉玲立刻蹲在地上,崩溃哭号,沾了一裙角的泥。李枳则站在烧坏的玻璃和盆栽之间默默地想:这店里全是水,到底是怎么烧到这种地步的?
况且前一天晚上下了大雨,地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水坑,配着大火烧过的痕迹和黑烟,十分魔幻,令人生疑,却又无可奈何。当时水坑里有一条小红鱼活了下来,正颓然地扑腾,像团枯萎的火焰。痛哭不止的苏玉玲就把它捞在手心里,眼泪吧嚓地盯着瞧,模样凄惨极了。
李枳冷眼旁观,垂头掏出手机给母亲转了自己攒的一万五千块钱,是为了不让她待会儿寻死觅活,嘴上嘲讽道:“你老公呢?这会儿要我这个该死的货色来陪你了?”
苏玉玲抽抽嗒嗒:“炒股,赔了,心情不好跑外地打牌去了。”
“您还真招这种人喜欢,”李枳烦躁道,“那堆破烂早该拆了,反正也是十多年前我爸花钱给你弄的,现在老天爷帮你们拆了,有什么好哭的。”
母亲一愣,猛地跳起来,那架势像是要骂他没心肝,手机到转钱提醒,抬脸就笑了:“快中午了,妈妈回家给你做饭?”
李枳被她这瞬间转变弄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恶心想吐,逃回家去,发觉黄煜斐自己起床做好了两碗米粉,还给他卧了两个有点糊的荷包蛋。
他着实不愿意把这乌糟事儿跟他说,黄煜斐还真就什么也没问。
那顿饭吃得,心里真是什么味儿都有。
现如今,那个女人又急吼吼地给他打电话了。李枳心想:又要我帮忙干什么?我现在自顾不暇,谁还管你。他不接,对面就一直打,颇有种不震得李枳神经衰弱不罢休的气势。
直接关机是不是做得太绝了?
他把自己蒙进被子,最终还是按了接听。
“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我不想接。”
“这样啊……最近忙不忙?看你也不回家了,和黄先生”
“有事说事,”李枳疲惫道,“您不用跟我这儿假惺惺了。”
“明天中午妈妈和叔叔请你吃顿饭,把黄先生也叫上,咱去吃点暖和的,火锅怎么样?他们香港人应该也吃得惯吧。”
“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没事妈妈就不能找你了?”苏玉玲顿了顿,“上回说他花钱买你,是我过分了,我想跟黄先生道个歉,还要谢谢他对你的照顾。新年快到了嘛,妈妈也不想和小枳从三月份别扭到现在,好歹有个新气象,新开始。”
李枳窝着身子,咬着嘴唇,将信将疑。他确实觉得母亲欠着黄煜斐一个道歉,但他直觉那女人绝对动机不纯。正犹豫着准备拒绝得了,却忽觉身后床垫一沉,紧接着被子给人掀开,他一回头,正看见黄煜斐的脸。
“你妈妈?”那人拨了拨他额头的乱发,轻声道。
“嗯,她说要请咱俩吃饭,还有她老公一块,”李枳近乎本能地拱进黄煜斐怀里,舒服地陷进去,放开了嗓子,也不管电话对面能听得一清二楚,“吃火锅,哥你想不想去?”
“见家长吗?当然要去,”黄煜斐笑了,“替我先谢谢阿姨。”
说几句闲话
感觉最近虐起来把好多人吓走了orz我自己也在反思为啥藏越来越多留言却越来越少
昨天微博也有人私信我,说感觉被骗了,以为是小甜饼为什么要开虐……我吓了一跳,但是看语气她好像真的很难过很失望,所以我也有点懵逼了。
其实文案就有写互宠互虐啊,小橘的病和黄生的性格也都在一开始排过雷,这篇文很长,大纲就打了好几万字,也并不可能是纯甜饼吧。只是想写两个活得乱七八糟的人互相救了对方的故事,这个过程中当然不可能完全你好我好,天天就会拉拉手亲亲嘴睡睡觉。被这么质问还是挺委屈的。
也有人在微博上把我的文转了好友圈,虽然不一定意味着什么,但还是怪怪的让我想很多。
虽然这篇存稿很多,但我基本上每章在发出之前都会有很多补充修改,比如兔兔橘那章本来是拉灯的,想看的人多所以补了肉。初稿全文只有45w字,现在已经远远超出这个字数,所以我日更也并不是那么轻松,晚饭后的时间基本都占上了。
可能因为进展到虐的部分我本人也有被虐到吧,有点玻璃心了orz吐吐槽而已继续迎接命运hhh
如果看到这里非常感谢~也希望大家多多留言让我别这么消沉(?有什么看法哪怕是被雷到了说出来我也觉得很好=w=
第58章
第二天,那只猫还是被救了回来。
七点出头,李枳早早地起了床,却发觉黄煜斐起得比他更早,衣装整齐地坐在沙发一角,盯着脚边的一个纸箱,看起来有点无措。
纸箱是封着的,只留了一个小眼。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喵喵”声。
“不封上它就会乱跑,”黄煜斐转脸看向还在发懵的李枳,“太脏了。你平时打扫很辛苦。”
“自己下去抓的?”
“六点多的时候,我叫阿翔过来抓的,”黄煜斐看了眼刚开始震动的手机,并没有接电话的意思,按了拒接又道,“小橘快去洗一洗,我今天不上班了,带它去宠物医院。”
“这么说,它好像有救了,”李枳固然是惊喜的,笑道,“哥,你可是它的救命恩人,等下辈子,它一准儿变成美女妖报答你。”
“只是因为小橘想要救它。”黄煜斐也笑,说得漫不经心,“如果有下辈子,我要你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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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妖报答我。”
“好啊,我试试看?”李枳伸着懒腰刷牙去了。
宠物医院九点开门,九点零五分黑猫被带进了诊室,九点四十五分,各项检查过后,医生给出结论:它活不长了。
不但身上硬伤太多,加上年龄太小,还有严重的肾结石,血液也出了问题,医生说,这不是治不治的问题,是治不治得好的问题。
黄煜斐对此没什么反应,仿佛意料之中,却见李枳垂眼看着铁皮桌子上那团死气沉沉的黑毛球,道:“还是治一治吧,说不定能好呢?”
“这么小的猫,没办法做肾脏手术,现在的状态已经可以放弃了,”医生耐心道,“活着也是受罪。它其实很疼的。想对它好的话,还是安乐死最有性价比。”
“我觉得还是先给它洗个澡吧,肚子上的伤,也弄一弄好吗。”李枳坚持道,“我看它还挺有神的,安乐死好像很不人道。”
医生也就不再跟他硬讲道理了,那只黑猫很快就被拾妥帖,穿着防护用的花衣裳,还是很难看。但糊住眼睛的脓血被清理干净之后活泼了很多,一直喵喵叫着。李枳抱着大纸箱,拎着一塑料袋药品,坐上了副驾驶,黄煜斐则把猫粮猫砂猫罐头猫厕所一同放进了后备箱。
“蜂窝煤,你争点气,至少活过这个冬天吧?”回家的路上,李枳听着郭德纲,瞅着小猫湿润的黑鼻头,转脸认真地看向黄煜斐,“我觉着它也没劲儿捣乱,咱管养管埋,当做善事。”
“如果养不活,小橘不要哭鼻子,”黄煜斐淡淡道,神情少有波澜,很认真地超过前面的几辆车,“感情很容易养出来,可冬天是很长的。”
那天中午,到达火锅店的时候,李枳老远就看见母亲花枝招展地坐在一张四人桌旁,身边是那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头发偏秃,穿着红色羊绒衫,满脸都是油乎乎的汗,泛着光,让人想到一块快要放臭了的猪肉。
面对这两位面戴假笑的奇葩长辈,李枳搭好外套,按捺着尴尬坐下,觉得没什么话可说。却见黄煜斐并不急于落座,反而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笑吟吟地探身递给对面的苏玉玲:“昨天晚上才让他们帮着买的,比较匆忙,希望您不要嫌弃。”
李枳一愣,苏玉玲则是眼睛一亮盒子很薄,装的东西却不薄,赫然是一只手指粗的翡翠手镯,冰种碧玉水头十足,在灯光下显出一副冰雪般的柔盈光泽。
“这怎么好意思呀黄先生”
“做晚辈的,一直没有机会送您什么礼物,”黄煜斐礼貌地笑了笑,“就当伴手礼,也谢谢您请李枳和我一起吃饭。”
“太客气了吧你这孩子,”苏玉玲说着,立刻把镯子戴上了,碰着她的腕表,那截白手腕一晃,镯子就“哐啷啷”地响,她偷偷把盒子塞进身边男人手里,又冲黄煜斐笑:“这是好东西啊,黄先生真是太破了。”
“很朴素的东西,多戴戴对身体好而已。”黄煜斐继续真诚地微笑,桌下的手,却覆住了李枳因震惊与尴尬而有些发抖的手背,“当然,这只是我送给恋人母亲的礼物,并不是您儿子做了什么换来的。”
苏玉玲眉目一僵,下羊肉的手也停下了。她小心地望着黄煜斐:“黄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昨天您是说要道歉?”黄煜斐把李枳的手放到自己大腿上,慢条斯理地,从腕骨一直摸到指尖,“苏阿姨好像确实对李枳讲过些什么,确实也不是很像话。我记得大概是三月份?当时喝醉酒,记不太清,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评价。不过,今天之所以过来,也是为了听听您准备怎样道歉。”
“啊,对,是要道歉,这饭也是为了道歉吃的,”苏玉玲看了眼玉镯,讪笑道,“我当时误会你们了,不也是担心小枳上当吗。”
“嗯。”黄煜斐点了点头,目光笔直地盯着桌子对面的一男一女。
苏玉玲被盯得一时语塞,怔怔地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儿子,以及他笑意朗朗的男友,眼睫忽忽地闪。她丈夫倒是先他一步开了口:“哥们,我也就不要你叫我叔叔了,咱这好歹是一家子人,揪着做妈的给儿子道歉,没必要搞这么僵吧?”
黄煜斐没搭理他。
“说实在的,这同性恋确实不是什么光事儿,现在玉玲这宝贝儿子也住你那儿去了,人都成你的了,什么包养不包养,钱不钱的,有时候也不用分这么细”
“老刘!”苏玉玲拦他,“你别胡说!”
肥肉男嗤了一声,不说话了,拿筷子尖蘸着麻酱舔。
“苏阿姨,我们在等着您呢,”黄煜斐的笑容隔着咕嘟冒出的白雾,看起来很冷,“道歉要讲的话应该早就想好了吧?”
“嗯,想好了,”苏玉玲微微颔首,看着李枳道,“儿子,妈妈给你道歉,说了伤你的话,小枳可以原谅妈妈吗?”
“……不只是对我,”沉默良久的李枳终于开了口,他也在桌面下攥紧黄煜斐的手,“你也对我男朋友说了过分的话,关键是,你龌龊地揣测我们,侮辱我们。这是你需要道歉的点,妈妈,你可以说我记仇,但就是这样。”
“是我不对,”苏玉玲低下头,好像又在看那只碧透的镯子,“妈妈以后不会乱来了。我知道你们俩一直都挺好的,给妈妈一个机会?”
“还有你呢?”李枳不置可否,转而瞪着那个被称之为他的继父的家伙,“刘叔叔,你刚才还在说怪话,跟没脑子似的,现在和你老婆一块道个歉呗?”
“道你妈”肥肉男怒目圆睁,却被苏玉玲掐着,终究是说出了软话,“成,你们同性恋自由,高尚,纯洁!我乱说了,对不起您俩!”
“你叔叔脾气比较爆,”苏玉玲赔着笑脸,“小枳,黄先生,别介意啊。”
李枳不说话了,黄煜斐也只是点了点头,从表情也看不出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正当苏玉玲小心翼翼地前倾身子,在遏着怒气的丈夫,以及冷面不语的儿子面前,准备继续往大锅里下羊肉时,黄煜斐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啊,是家姐突然找我,”他揉了揉李枳的肩膀,站起来道,“失陪一下,抱歉。”
他这一走,那姓刘的肥肉男像是没了震慑,坐姿都改了,一条腿翘得老高,点根烟道:“那小子就那么狂?笑得人五人六的,有钱了不起?还不是吃家底的货色,老子放高利贷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是哪根葱呢!”
“老刘!”苏玉玲瞪他,“待会儿不还是得我开口,你这张臭嘴,省省吧!”
肥肉男一蹙眉,习惯性地就去搡她,把人搡得一个趔趄:“有个有钱女婿,底气还挺足的啊现在,婊子样儿!”
苏玉玲战战兢兢地,好容易站稳,不说话了,李枳则兀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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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谁婊子?”
“说你妈啊,”肥肉男翻了个白眼,“还不上钱,就拿自己个儿来补,不是婊子是什么?”
“妈,你不是说还完了吗?”李枳的眉头紧锁起来,“你说清楚,我以前给你的那些,都没用来还债吗?”
“哪儿还得完呀,”苏玉玲无所谓地笑了笑,把空盘子放下,自己也坐回了椅子上,“你爸爸欠了那么多,妈妈平时还得抽烟,喝酒,买东西……没办法的,小枳,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子,不应该把钱直接给我的。”
哇塞,倒是我的错了?我曾经信过你。我以为你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李枳简直要气笑了,他盯着自己手上的茧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却听肥肉男没好气道:“你俩别跟我这儿玩苦情戏,现在说缺钱,谁信啊?你不是挺值钱的吗,翡翠说送就送了,几十万的钢琴,说搬就搬,还‘恋人的母亲’,哈哈!”他一双浑浊的小眼盯着李枳,冷笑道,“婊子生的果然还是婊子,一副媚样儿,靠男人活着呗!借点钱给你妈妈炒股也是可以的吧?”
“做人不能没脸没皮,”李枳语气冰凉,“要是知道您二位请我吃这顿饭,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狗屁话,谁他妈的还会来啊。”
“反正也不是找你要,待会儿你妈妈会开口的。你那位黄先生要面子的吧,不在乎一点小钱的吧?”
“我不会让他给你们钱的。”李枳冷笑,苏玉玲则深低着头,不吭一气,像是也知道自己可耻似的。
肥肉男面上有点挂不住,心里也没底,站起来,推着苏玉玲的肩膀:“记住一会儿该说什么没?不要多的,就三十万,够我翻本了!对了,这镯子也拿去当了,看水头至少五万有了!”
苏玉玲惨白着脸,小声道:“老刘……要不咱还是算了吧,你一拿去,又是全赔光……咱又该还不上人家了,你也别老这么跟孩子说话……”
话音刚落,那肥肉男像是被踩中了尾巴,揪着苏玉玲的辫子就把人提了起来,上来就扇了一巴掌,瘦小的女人直发着抖,端着羊肉盘哀哀地哭着,却被他一下下抽着嘴巴子,听他一句句地骂:“看不起我?你好到哪儿去?还有你这宝贝儿子,跟他那对象,一个卖屁股的,一个买屁股的,好到哪儿去?屁股疼不疼啊?他娘的跟你们一桌吃饭,你说,晦不晦气!”
他这一嚷嚷,店里顿时死寂下来,谁都往这儿看,却也没人真正过来。
而李枳全部看在眼里,他之前就注意到母亲手臂上小心掩饰的青紫伤痕,他也知道那只扇在母亲脸上的,肥厚的手掌,有多么蛮横的力量,因为他也曾被它揪着衣领往墙上撞,那时这所谓的继父,还只是债主中的一个。此刻,他紧攥着拳头,贫瘠的胸膛无可抑制地颤抖,为可恶的母亲,可恶的继父,以及可恶的将死的自己,为这无比操蛋的一切习惯逆来顺受的他,头一次感觉到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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