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上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苏城哑人
极淡的月光里,看见右腿晾在外头,显然随行太医已经看过,上了药包扎了。此次事大,现下还未来得及发酵,但各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自然怠慢不了小皇帝。
也是累得很了,方明珏微侧着脸,睡得两片淡色的唇瓣微微张开。
月光如纱,蒙着白玉似的面容。眉如墨染,扫到眉尾处,却淡如山水画的幽长余韵。
萧乾怔怔伸手,却在将要碰到唇瓣时惊觉自己手冷得很。左右看了看,外间没人,燃了一根蜡烛,小德子守在门外。
萧乾忍着火烧火燎的痛感,把手指在烛火上烤猪蹄似的烤了一遭,碰碰自己的脸,觉着热了,才又回到床边,心满意足地碰了碰小皇帝的脸。
顺着眉峰,一路没进唇缝,如探访的新客,流连忘返。
萧大将军未成想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男色迷惑成这样,一边唾弃不已,一边又心生暗喜。
方明珏似乎被惊动了,微微皱了皱眉。
萧乾立即手,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飞快且悄无声息地窜出了房间。
然而方明珏没醒,他只是皱了皱眉,咂巴了下嘴,像有人往他嘴里灌了一大罐蜂蜜似的,梦里都觉着甜得牙疼。
翌日,春耕。
皇帝春耕,便跟现代的动员大会似的。底下先聚了一帮当托儿的老百姓,口号喊着,模样装着。皇帝讲几句文绉绉的假大空,一帮人听得懂听不懂都跟着傻乐。
然后皇帝下地,拿着自己都认不出是锄头还是镐的玩意儿在土上搅和搅和,几个随行大臣也象征性地表示下,便是完成任务。
最后,百姓拿钱,皇帝回宫,皆大欢喜。
总的来说,确是一件利民之事。
今时与往日也并无不同,还因着方明珏有伤在身,仍要下地,惹得几位老大娘落了泪,一时片场,哦不,现场极其煽情,春耕动员大会事半功倍。
春耕之后,还要与民同乐。
村头摆起几十桌的流水宴,方明珏瘸着腿从头吃到尾,虽然每桌只有一筷子,但仍是吃撑了“猫食儿”的小皇帝。
等到夜间可不容易脱身,回了别院,仍是挺着个小肚子,歪在矮榻上难受。
萧乾便是这时候窜进来的。
小德子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立时捂着嘴溜了。
萧乾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一掀袍,坐到矮榻边的脚凳上,轻轻摸了摸方明珏的腿,“太医怎么说?”
“摔断了,”方明珏轻声道,“用了好药,还要将养些时日。”
萧大将军常年游走刀尖上,眼光毒辣,看了看道:“有些肿了,今日累着了。你既受伤,何苦还要下地?左右不过是作戏罢了。”
“那你呢?”方明珏垂在书页上的眼倏忽抬起,亮得如同一簇燃在暗夜的火,“你既受伤,何苦还要再来?左右不过是……”
我作的戏……罢了?
萧乾僵了僵,看方明珏一眼,抬手为他按着大腿上的穴位,舒缓小腿的酸胀疼痛,“你猜。”
方明珏想砍掉这条腿砸他脸上!
但最终不知是舍不得这条腿,还是舍不得萧乾这张脸,方明珏一口气咽回嗓子,打了几个转,只吐出来一句:“我饿了。”
萧乾默默地看了眼方明珏微微凸起的小肚子。
方明珏脸红:“是口渴的饿,想吃些梨。”
“等着。”萧乾起身,去外间摸索。
方明珏探头看了眼,忙微微撑起身,摸出顾战戚奉献的神秘小纸包,往旁边矮几上的两碗茶水里各撒了一半,然后缩回去,目不转睛地盯着书册。
萧乾用刀将雪梨切成一块一块的,眼睛漠然从对面的铜镜上挪开。
古来有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之前无论何种郁结,此时也都可割个鲜血淋漓的了断。这人终究要杀他,帝王多疑,心有九窍,却无一窍装着另一颗心。
可是,我都捧到你跟前了,你也不愿看看吗?
萧乾闭了闭眼,掀起纱帘,走到里间,把梨放到矮几上,往方明珏嘴里送了一块。
方明珏如无其事地吃了,眼神却飘向桌面的茶碗,淡声道:“你手也冷了,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真到了这一刻,萧乾心头却反倒没了任何念头。
不比朱昆的兄弟背叛,愤恨难平。他不怨也不恨,只是觉着,到底是这样了。活了两辈子,死在两个皇帝手里,还挺值。只是始终没舍得睡了小皇帝,终究有点不甘心。
萧乾拿起茶碗,灌完,又拿起另一个,也喝了。
喝完,他起身便急急往外走。
萧乾心里想着,也不知这□□何时发作,又是个什么毒。他犹记得朱昆那杯毒酒,他失了神智前,用最后的力气抬手一摸,满脸的血。
想必是七窍流血的剧毒。
小皇帝虽说心思狠,但终究未真正见过血。这回若真还是那般惨状,恐怕得把人吓坏了。如此便是他九泉之下,恐怕还得傻不拉几地心疼一番。
倒不如死得远远的。
便当这辈子,从未来过。
萧乾往外走,方明珏却是一愣,未来得及反应,萧乾两碗茶竟都喝了,那等会他……岂不是太猛?不是,是药效……太猛……慢着,他跑什么?莫不是还想出去找个女子解决?
想到此处,方明珏神色一变,一股劲儿冲上来,直接从矮榻上跳起来,把萧大将军扑住了。
“站住!”
萧乾下意识伸手搂住,刚一回头,还未回神,便被抱住脖子,亲了个结结实实。
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灼热从下腹突袭全身,令他手臂一紧,勒住了方明珏细瘦的腰。
第37章春意乍染
陛下在上 分卷阅读55
萧乾脑中跑马,心想,莫非小皇帝还可怜我,让我做个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
如此一想,手腕抬起,便扣住了方明珏的后颈,横冲直撞地回吻过去。
萧大将军总算与小皇帝有了一个共同之处,便是一身吻技俱是坊间话本的真传。等并非浅酌轻尝的全武行了,这二人便如两只笨拙的小仓鼠似的,你摸我一下,我挠你一下。
不得要领,小心翼翼,却又缠绵难分。
萧乾眼瞳酸麻,几乎有火舌舔舐。
这感觉熟悉至极,与安昌侯府那一遭分毫不差。若说真有什么不同,或许便是此次药效实在过于猛烈,让萧大将军面对美人奸细都萎萎耷耷的小将军都难以自持,本性暴露。
萧乾眼睛通红,猛地按着方明珏的肩把人推开。
却还不忘一展手臂,扶着些。
方明珏微肿的唇抿起,霞云般的绯红一路从耳根烧到脖颈,如不经意蹭了胭脂的白玉。他眼神一定,看着萧乾道:“皇后,朕要你……今夜侍寝。”
说完,还生怕萧乾不从似的,直接劈手拽开了萧大将军的裤腰带。可怜衣衫单薄,萧大将军第二回在小皇帝面前掉了裤子。
像是挑断了一根线。
萧乾憋着一堆火药的脑袋登时便炸了。
他的手掌颤抖地顺着小皇帝的腰际滑过去,将人拦腰一揽,抱到床上。
一时间心如死灰复燃,惊喜交加,萧乾半跪在床边,低头贴了贴方明珏的眉心,然后被一根手指抚过额角。
“你流了好多汗。”方明珏轻声道。
萧乾痛苦地弓着身,握住他的手,咬了口,压抑得牙齿都在打颤,开口嗓音便顷刻沙哑:“你……无须如此。”
方明珏看着他,突然垂下了头,抬起手,将萧乾的外袍脱了。
“夫妻之间……合该如此。”
萧乾浑身紧绷,层层衣衫坠地,露出他赤.裸壮的胸膛。
“方明珏……”他微微仰起头,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的下颔,滚过脖颈,没在胸前。
方明珏倾身,低头一吻,正好将那滴汗含入口中。
“我离此处……”方明珏眼睫低垂,哑声道,“可近了些?”
萧乾汗湿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忍到扭曲的笑,热气喷吐:“何止啊……你都添砖加瓦,在里头盖上两间房,安家落户……拆都拆不掉了。”
“难受吗?”方明珏凑上来,贴着萧乾的脖颈道,“药是我下的。你就不想……罚罚我吗?”
说着,方明珏低头去解自己的腰带。但明明喝了药的是萧乾,他却手抖得厉害,几下都解不开,手指都要打结缠到一块了。
一只手覆上来。抓着他的手握了握,拿开。
方明珏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大将军若还没点反应,那他以后不用住凤仪宫,直接去内侍房得了。
萧乾单手解开腰带。
指尖从上往下划开,便如剖开一块上好的玉胚,将小皇帝整个剥了出来。
萧乾惊诧地低头看了眼小王爷,戏谑道:“陛下,莫非那药……你也喝了?不然怎会……嗯……这般神采奕奕?”
方明珏长睫上犹沾着泪色,湿红的眼角将他的眼廓勾成极为妩媚的艳色,他抿了抿唇,似乎将羞愤全都抛开不顾了,艰涩地挤出一句:“我……我见着你……常会如此。”
如此情难自抑,羞耻难当。
萧乾的喉头一滚,骤然低下了头。
春意浓墨乍然,此情一时无限。
待三更梆响,遥遥而闻,萧乾方满身舒爽,拥着满面通红的小皇帝躺下,懒散地笑:“陛下,微臣侍寝……可还满意?”
方明珏指尖仍在打颤,未出声,却突然一撅屁股把人顶了出去,顺手扯过仅有的一条被子把自己裹住。
“不过尔尔。”方明珏抽菊无情。
得了差评的萧大将军一身坦荡,暴露寒风中,腿毛都要被冻掉了。
一咬牙扑上去,连人带被子全压住,“小崽子,你还有脸说我?让你动下你都不动,只会躺着哼哼,懒得你!”
“你也只会横冲直撞,又好得上哪里去?”方明珏冷冷瞟了萧乾一眼,对敌人继续进行毁灭性打击,“并无半分巧妙,只是蛮人。”
被皇帝摔了牌子的萧娘娘心口刹那千疮百孔,苍白柔弱,几欲昏厥。
“不过也是个话本里的行家,”萧乾力气一失,如条死狗般趴在小皇帝身上,哼唧,“我合该应去秦楼楚馆习练个百八十遍,定让你再说不出……”
“小德子近日忙,缺个手下人。”方明珏打断他,淡淡道。
风吹蛋蛋凉,萧大将军一夹腿,吧唧在小皇帝脸上亲了口,“不敢不敢,家有悍夫。乖相公,你都不疼娘子,你娘子都快冻死了。”
方明珏看了眼膀大腰圆的“娇妻”,漠然松开被子。
萧乾窜猴般利落地钻进去,先看了看小皇帝的伤腿,确认没碰着磕着,才安心躺下,把人扒拉到怀里。
两人之间呼吸交错,一时静谧无声。
同床共枕也有数月,然而终究都是两床被褥,各有梦枕。赤身裸体的相拥,将这人寻个安稳姿势扣在怀里,尚数头回。
萧乾在稀薄朦胧的月光里迷糊着数小皇帝静静垂落的眼睫,本以为自己这半夜又是心结纾解,又是心想事成,当是辗转反侧,难以安眠。却未成想,一个来回未数过来,便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回宫。
方明珏在颂阳殿养伤,趁萧乾去演武场的空当,让小德子再次套路了一回,去凤仪宫一番扫荡,将萧大将军全部家当都卷跑了。
萧乾午后悠哉回宫,行至半路,脚尖一转,去了颂阳殿。
颂阳殿大门口,领着一帮浩浩荡荡搬家宫人的小德子与萧大将军相遇,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娘娘……”
小德子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阴狠皇后毒打老太监的阴影再次浮现,一时两股战战,脸苦得能滴出胆汁来。
萧乾溜溜达达,挨个宫人看过去,背着手来了句:“床底还有个匣子,搬过来。”
便晃身进了门。
小德子原地蒙了一会儿,把手里东西交给旁人,拎起衣摆跑了。
萧乾轻车熟路迈了殿门。
窗外春阳正好,在方明珏倚窗而坐的身影上蒙了层徐徐缓缓的暖色,如一片劈然而断的光阴,静止在了此处。
“山雨欲来,你倒闲在。”萧乾坐到矮榻上,手下意识往旁边一抓,是满满一碟花生。
他记得小皇帝不吃这玩意儿。
心也如这光般暖了起来,萧乾听方明珏道:“动手的全是死士。除了你射杀的外,其余也未留下半个活口。这群人来历不明,仿若凭空而出,姓常姓杨难以定论。”
萧乾嗑着花生,意味深长地笑了
陛下在上 分卷阅读56
:“那便是既可姓常,也可姓杨。”
方明珏侧过脸看他,逆着光,发丝都被镂成金线,“不错。只是怕就怕,有人知晓他们原本该姓方。”
好话不成真,坏事一语必。
方明珏此话落下不过一时三刻,次日上朝便被一群文武百官堵住了凌霄殿的大门。
曾子墨退阵,便又有一位常太师的排头兵御史跳出来,粗黑的指尖都要戳到方明珏脸上,“一朝皇帝,为铲除异己,竟自遣刺客,嫁祸臣子!如此昏庸,如此狠毒!方明珏,你枉为帝王!”
方明珏犹坐在銮驾上,垂着的眼漫不经心一抬,笑了:“张御史这话说的,莫非还想要朕退位不成?”
不远处老神在在的常太师霍然瞳光一凝,定在方明珏身上。
方明珏似乎未察觉这目光,在张御史开口反驳前截断道:“朕知张爱卿并非此意。然事未定论,单凭一块常字令牌,一张空口白牙,自是不能污蔑朕派遣刺客。若只信了一张嘴,又与只信一块令牌,有何区别?”
“太师乃是朕之师长,为朕敬重,”方明珏重情道,“张爱卿此言,虽是有疑于朕,却是伤太师之心,实乃仇者快,亲者痛之举。”
一帮看戏的武官虽粗不傻,脸色霎时变了。
这话有意思得紧。
谁是亲,谁是仇?若非要分出个里外,那必然是还想保住这南越上下的常太师要胜于吃里扒外的杨将军一筹。
小皇帝突然示好,莫非是要联合太师,铲除杨派?
武官们面色变化,一时却都未出声。
常太师的视线在小皇帝身上逡巡了一番,似在考量着什么,沉重得几乎压塌方明珏的脊背。
但方明珏的肩背舒缓着,只有下颔微微紧绷。神色虚伪强撑,却又掩着一丝似是而非的挚恳。
常太师的目光最终垂落。
“陛下!还望您记住今日之言,”张御史阴阳怪气,“莫要做那仇者快,亲者痛之事!不然天下百姓,必要戳着您的脊梁骨,问问您的良心!”
常太师低咳了一声。
马上有位大臣跳出来,一拉张御史,“张大人心系陛下安危,一时妄言,还望陛下恕罪!”
张御史被不情不愿地按着跪下,还梗着脖子。
方明珏苍白着脸,似是忍耐至极的无可奈何,僵着嘴角笑了笑:“两位爱卿无须如此,时辰不早,入殿上朝吧。”
有些时候,帝王的脸面便是流血漂橹的倪始。有些时候,这脸面却又不值一提,随堪随踩。
然而帝王终究是帝王,随堪随踩,不过是流血漂橹的伪饰。
方明珏入殿前望了眼天,彤日初生,霞云满目。
还有三日。
三日后,南越科举春试。
第38章春试泄题
春试是南越一等一的大事。
不论男女老少,识字与否,老百姓个个都竖着耳朵立着眼睛,一心扑到这事上来。
就连各大茶楼酒馆的说书先生,话本段子都换了新,盘点最近三年神童才子,拉着比自个儿还高的等身画卷连蹦带跳,说的是唾沫飞扬,激情四射。
萧乾进门摘了披风兜帽,漫视一扫,这茶楼上下几乎全被青衣长袍的学生士子包了。
他一身劲装,因今晨一场霏霏小雨而湿乱的发丝往后一捋,如同个懒散闲汉般晃过去,惹得几名临近学子暗暗蹙眉。
萧乾置之不理,抬脚进了二楼雅间。
左蒙青坐在桌子后伸长了脑袋望,见萧乾反手关门,便挤眉弄眼地笑:“怎么着老弟,挨了几个白眼,咱哥俩儿对对数?”
萧乾扬眉一笑:“恕我直言,看长相,你心里就没点数?”
左蒙青忿忿骂:“小白脸!”眼角余光却悄悄瞥茶碗里自己的倒影,心想不丑啊,还挺俊俏的嘛,就是南越这群瘦不拉几的弱鸡仔不懂欣赏!
萧乾坐下倒茶,推给左蒙青一杯:“你来见我,是大晋来了消息?”
听见正事,左蒙青回神,道:“是。”
他从袖内掏出封信,递过去,边道:“高衡被扣在了大晋,顾宴传来消息说暂时无事,他也与几位将军碰了面。大晋形势不明,萧负坤之死疑点太多,朱昆绝脱不了干系,一些将军郁愤难平,想要动手,也有一些将军心灰意冷,解甲归田。”
乍然一听“萧负坤”三字,萧乾还有些恍如隔世之感。那些记忆不过几月,竟已忘得七七八八,果真现世安稳,洗淡了戎马血雨。但只怕终究,还是要拾起来。
“军中不稳,朱昆只会更急着把南越入囊中。”萧乾展信看完,若有所思。
左蒙青颔首:“只在今年之内。”
摩挲着瓷杯杯沿,萧乾喉头滚了滚,还是问了出来:“有多少人成了朱昆的走狗?”
左蒙青“啪”地一声捏碎了茶碗,水溅半身,他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双目瞬间赤红,恨声道:“十之……七八。”
十之七八。
萧乾麾下能人志士何其之多?然,十之七八或早被暗中买,或后投往朱昆,少有一心之士。不然以萧乾暗部的能耐,何至于过得如此憋屈,连想回次大晋,都困难重重,还要借着南越的朝贡队伍?
萧乾纵使再战功无匹,也终究只是一位臣子。
其他臣子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选择了忠君。
萧乾看得比左蒙青释然。早在他刚一还魂,去看被萧乾旧部刺杀的杨晋时,他便清楚了。
他往日的兄弟们,看重与他的情义,也知晓杨晋只是个背锅的,但只要他们的君王一日不认,一日还是这君王,那他们便只能做忠君爱国的臣子。这本就无可非议。
萧乾心里有杆秤,也不再多问,转了话头:“你们最近行事小心些。”
左蒙青不解。
萧乾起身把兜帽一拉,慢悠悠往窗外扫去一眼,意味深长道:“但不必隐藏,露出条尾巴未必就是坏事。除此之外,帮一把近日该帮之人。”
理解能力万分有限的左蒙青一头雾水,想回去问孙长逸,自己却记性太差,生怕忘了。便下楼找小二要了纸笔,铺在柜台上,将这话写下来。
左将军一边写一边咧着嘴小声骂娘:“娘的,老子下回再也不来伺候了,话都说不利索!你们都聪明人,都打机锋,也不怕脑浆子给榨出汁来……”
他挥毫而就,一笔大字写得如同他这人般,刚正率直,不拘一格。
有书生看见了,眼睛一亮,想过来结识,但走近了一听这满嘴骂娘,立时脸色一变,转脚跑了。
唯有一个衣着有些穷酸,头上还绑着一根白色带子的清秀书生不在意,走了过来。
“这位兄台,小生姓张名若愚,见字心喜,想……”
“得得得!忙着呐,让让让……
陛下在上 分卷阅读57
”左蒙青一听这满口咬文嚼字就脑仁儿疼,纸一扯,大步便往外走。他身高腿长,没两步就窜没了。
张若愚追到门口往外望,连个衣角影儿都没瞧见。
“啧,看他那穷样儿,谁理他?”有锦衣玉带的富家公子领着书童摇扇而过,落下一句轻飘飘的嘲讽。
末了还要着重盯一眼张若愚头上那白带子,“百善孝为先,爹娘尸骨未寒便去赶功名利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张若愚神情不变,那富家公子还要再接再厉再嘲讽几句,却见外面忽然一阵骚乱,一个不知谁家的随从兵荒马乱地跑了进来,进门便大喊:“公子!中了!中了!”
茶楼顿时惊呼不断,沸反盈天。
“什么?提前放榜了?!”
“竟提前放榜!快备马!备马!”
所有人都往外冲,茶楼的大门差点给挤破了,桌椅板凳也翻了。虽然晓得这帮人不会不给钱,但掌柜的还是抱着门框心疼得差点落泪。
张若愚没去看榜,他慢悠悠走回了自己在京城郊外的破落客栈,拿出笔墨,写了一封长信。
又拿出一叠纸,写满了,直到天黑才停笔。
他用油纸包了个书皮,抄着这一摞写满了字的纸,进城进了一间小书坊。
“掌柜的,卖话本。”张若愚神情清淡,甚至有点木讷。
他将纸包掏出来,解开。
纸页滑开一柜,一直未曾抬起眼皮搭理这穷酸书生的掌柜不经意间瞄到一下,瞬间直了眼。他忙起身,跑到门口左右看了看,反手关门。关了也不安心,还上了闩。
“你这……写得可是真的?”掌柜的捏着纸页,手都抖了。
张若愚的面容在烛火寥寥的晦暗屋内,一半光一半影,但他的眼神很亮,如两道跃动的星火。他轻声道:“春试泄题,确有此事。”
掌柜的手猛然一颤,指间的纸页掉落。
窗外倏忽吹进一阵风,满柜台纸页纷纷翻起,哗啦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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