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女人们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李浮安
连花赶到连月房间时门口已经站满了人,指指点点叽叽喳喳。
“一大早地不用做事吗?都散了吧!”连花这一发话,围成堆的丫头们慌忙散了。
待人散尽连花才看清屋内的情势,只见环儿站在撒了一地的饭菜之间伤伤心心地哭,连月坐在床沿上一脸鄙夷地望着环儿。
“环儿,把地拾了。”连花上前扶起食盒和铜盆,直接用手把饭菜捧回食盒内,见环儿只顾哭并不行动便柔声催促:“郡主回来看见这局面,你以为不会罚你么?快去拿抹布来把地擦干净,要哭回房再哭。”
一旁的连月听闻郡主不在反倒松了口气。环儿这丫头不是个实心眼的,既然能装哭陷害她,真闹到了郡主跟前还不一定怎么瞎话连篇煽风点火呢!
往几次郡主也因为各种各样的事生过她的气,不过略微惩罚下便又回招她去身边伺候。如此往复才让连月渐渐有了底气,尤其是别的丫头踏足世子院最差也要打手心,只有她,无论做了什么,郡主从未舍得对她用过刑。
“连花姐姐,郡主回来可不可以劳烦姐姐帮我求求情,求她见我一面。”连月对连花说话时的态度谦卑讨好。她真的在房中呆得厌了,哪里也不能去,除了吃就是睡。
她不识字,连看书打发时间也无法,棋倒是会下,可她在丫鬟中的人缘差得要命。一向眼高于顶的她得宠时是不愿意和那些小丫头玩的,而连花连好连圆三个又不大看得上她。
更让她担心的是郡主许久不见她,会慢慢将她遗忘,没准又宠爱上哪个新丫头了。郡主年纪尚幼,难和孩子似的易移情。而这环儿对她已经是这种态度,再被禁足下去不了被欺负。
连花难得过来,又是个心正人善的,在郡主跟前说话也有些份量,连月便赶紧抓住机会向连花求助。
“郡主若想见姑娘了自然会过来,主子的行动哪里是你我可以左右的。”连花蹲在地上捡着残物并未抬眼看连月,待和环儿一同拾好才起身对二人道:“今日之事不管你二人谁对谁错,闹到郡主那里是都得不着好的。环儿你再去拿些热水吃食过来,若连月姑娘还不领情便来回我。姑娘不肯吃,郡主又没让姑娘死,我只能带几个婆子灌她了。”
“连花姐姐……”连月本想说明环儿诬赖她之事,可又觉得连花不会信。以她素来的行事作派,还真有可能一不乐意就摔东西,只怕说了也无人信。
“姑娘若想脱身,还是安分些别惹郡主生厌才好。”连花出门前劝了句连月真心话。连花在王府有些年了,年纪尚小时是在王爷身边伺候的,当时有些不规矩的丫头仗着打小跟着王爷,王妃性子又好,便在王爷面前百般卖弄。最后被王爷逐了出去。
郡主和王爷虽不是同样的性子,对连月也有些不同于旁人,但和王爷一样,都是见不得妖孽之人祸乱王府的。哪怕是太妃娘娘赐来的李侧妃,也是本本分分,不敢有半点逾矩的地方,熬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才刚得了小公子全哥儿。
连月若再胡闹下去,失宠事小,丧命事大。连花作为旁观者除了规劝几句也做不了什么。
“郡主回来了。”一个小丫头跑过来向连花传话:“让您吩咐人马上备好热水。”
***
怜月紧跟郡主身后踏进王府大门的那刻,恍惚间有种那日跟随父亲踏进吴府的相似感。只是嘉王府比吴家大院更深更大,陌生的面孔更多,面对的未来也更不可知。吴家再不济还有个对她心存一丝关切的吴天明,而在嘉王府,她半点倚仗也没有。
低着头只顾往前走,突然和人撞上了。
锦阳停下脚步想看看身后的人走路有无大碍,刚转身就见怜月埋首撞了过来。
“奴婢该死!”怜月见冲撞了郡主马上跪了地。她知王府这种地方尊贵的主子多,若抬头直视了尊颜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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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罚的,于是只顾盯着脚下的路不敢举目。没想到却无意撞了郡主,昨日在行宫撞了玖阳公主都差点被用刑,这锦阳郡主可是连玖阳公主都打了的人……
怜月的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石板路,闭目心想着死期就是今日了。
锦阳无奈着长吁了口气。她希望怜月这一世能活得肆意妄为一些,而不是这样整日如惊弓之鸟,动不动就向她下跪求饶。可此事并非朝夕之事,她得慢慢让怜月有任性的底气。恃宠而骄,若无宠凭何而骄?
锦阳蹲下身子,温柔地扶起怜月:“起来吧!”
怜月忙又跪下:“奴婢不敢。”
见温言细语无用,锦阳只得换了平日里的语气命令道:“在本郡主身边伺候,最重要的是听话。让你做什么便做什么,不许质疑不许迟疑。先站起来回话!”
怜月不敢大意,马上站了起来。
锦阳又道:“今后你不许自称奴婢,称怜月便好。犯了错不许下跪不许求饶,本郡主保证不会责怪于你。你可记住了?”
怜月不敢应声。这两条无论哪条都像是郡主设的陷阱,若真应了下来,只怕马上会被安上目无尊卑以下犯上的死罪。
“你怕我?”锦阳抬头仰视着比她略高的怜月,无奈又酸楚地问道。
“奴婢不敢。”
“说了不许自称奴婢……”锦阳还想说点安抚的话,但看怜月又惊又怕的可怜模样,只怕说什么对方都不敢当真便作罢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思月苑,连花迎到了门口:“禀郡主,水已热好了。”
锦阳微微颔首,吩咐道:“着人把水抬入净室,然后都退出去吧。”
连花知道郡主沐浴从不让人伺候,哪怕是曾经很讨得郡主欢心的连月也不例外,但把人都遣出思月苑还是头一遭。
“是。”她可以有疑惑,但不可以问。连花想起被禁在房中的连月,遂问道:“连月姑娘呢?也带出去吗?”
怜月吃惊地抬头望向连花,来京不过数日,居然连王府的丫头也识得她了?看来灵阳公主和锦阳郡主争她的事传的比想象中快,一上午不到的功夫就人尽皆知了。
锦阳此刻再听到那个名字有些厌恶:“我身后这位才是怜月姑娘,至于那个,以后还是唤蝶儿吧!还有,命小厨房做些吃的,蒜蒸鱼泥、竹肉盒子、配小菜粥就行了,粥稠一些,味道清淡点。”
怜月更是吃惊,那竹肉盒子是兴州府名食,没想到郡主的饮食口味竟与她相似。
思月苑的下人们停下手里的活计依命出去了。
锦阳走向净室,怜月也乖乖跟了过去。沐桶里盛满了热水,空气中萦绕着一种淡淡的香。
“这香味……”怜月呆立在门口。这香味和她所用之香一模一样,因孟家老宅一到梅雨季总会有股木头朽烂的异味,家道艰难她买不起熏香,便摘了瓜果鲜花自己熬制香露。
郡主所用之香竟也离奇地与她自制的香露味道相似。
是你最爱的味道。锦阳在心里默默道。
“奴婢服侍郡主殿下沐浴更衣。”她并未疑惑多久,以后便要长在王府中做事,伺候好眼前这位小主子才是当务之急。
“水是为你备的。”锦阳指着沐桶旁矮凳上叠着的崭新衣物:“那边是换洗衣服,这里是浴膏香膏。你身上有伤,香膏就别用了。”
“是。”怜月不敢再推辞或是质疑郡主的任何举动,她需要做的是无条件听话。
锦阳目光深沉地望着眼前的人,心里觉得万分踏实。她走出净室,关上门,听到里面起了水声。
思月苑里的下人们都出去了,院子里空空荡荡,眼下思月苑只有她与净室中的怜月二人。
在宫中倔强地与灵阳争夺了半日的她,回王府一路上与怜月相伴纵有千言万语也不可说的她,终于忍不住坐在石阶上捂着脸哭出了声。
那颗患得患失的心在此刻终于落了地,和灵阳争抢怜月时她慌乱得顾不上呼吸,只怕一不小心就与怜月失之交臂。偏偏那丫头没心没肺还一个劲地避着她,急得她直到现在才松了憋闷在心口的那股气。
她太久没有哭过了,母亲忽有一日从宫里回来后便不再理家事,也不再理父王,只静静地在佛堂整日整夜地坐着。打那日她便接过了家事,小小年纪操心着一大家子,还要筹谋夺求帝位之事,心一直理智冰冷不近人情。
可与怜月再相遇,已是坚冰的心突然就化了,化成了水,从眼眶不注地往外淌。她在马车内凝望着怜月时便觉得眼睛酸胀得厉害,忍了一路,回思月苑立刻把下人打发了出去,独坐空院想用眼泪把心中积聚的所有情绪排疏一空。
☆、021
怜月坐在沐桶中咬牙忍着疼,水有些烫。
身上已经结痂的鞭痕和膝伤还好,最难熬的是被琴弦磨破的十个指腹,每每浸在水中便火辣辣的疼。受刑一般地沐浴完,怜月又在换洗衣物前呆立住了。
那衣裳叠起来放在凳上的,远远地粗略扫去并觉不出什么,等她将衣裳铺展开时才看清是何样布料花纹。繁花暗纹底金色掐丝外袍用的是上好的织锦缎,织锦缎上的繁花暗纹金线为枝银丝为瓣,打眼望去并不明显。但一细瞧,这作工与用料哪里是给下人穿的?贵女们也不是人人都能有这样的衣裳的。
怜月在疑惑与恐惧中把郡主给她备的衣物穿上了。
思月苑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倚在罗汉床上的锦阳,眼还微红着,但情绪已经彻底平复了。
小厨房的丫头把膳食送到房门口,交与连花后就离开了。
连花推开门,“郡主,您吩咐做的吃的已好了。”
锦阳指着罗汉床上的小桌案。“先放这儿。”
“怜月姑娘也已沐浴好了,在门外候着的。”连花回话道。
“让她进来,你不必伺候了。”锦阳亲手打开食盒,把里面的吃食一一摆在小桌案上。
房门开了,怜月给连花道了谢,怯怯地走到了锦阳面前。
锦阳指着自个儿对面的位置,柔声道:“先用饭吧!”她扫了怜月一眼,这衣物本是为申霄来年备下的,怜月穿着有一点点不合身。
“这饭也是为奴婢准备的吗?”怜月的心彻底凉了。郡主对她如此之好,摆明了是要送她上路啊!当着皇上太妃公主的面驳了这位小郡主的面子,怎么可能安然无事呢?
因房中再无别人,锦阳说话时的语气缓慢而沉静。在外人前的刻意霸道蛮横不是真的她,对怜月的刻意温柔也不是真的她。此时这样放空了一切,无思无虑没有一丝刻意才是真实的她。
锦阳在前世的磨难和今世的伪装中有些迷失自己,夜深人静自省之时常常连她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怜月仿佛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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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宁神香,只需静静地伴着她,便能平息她心里所有的忧虑不安。
她仍然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的事要做。但她也需要片刻的歇息,抛却一切享受一段与心上之人独处的静谧时光,也只有怜月,能让她暂时停下脚步。
“你们兴州府的名食,想你定是爱吃的。”锦阳拿起竹肉盒子,用细柄长勺掏出酿在竹筒内的肉糜覆在热气腾腾的小菜粥上,而后道:“都是软烂之物。”
怜月前世最爱食软烂之物,为此锦阳还笑过她年纪轻轻食性却和老人家一般。
怜月舀起一勺带着肉糜的粥送入口内,和她在兴州府吃过的味道很像,甚至更美味些。也不知是王府厨子的手艺好,还是她对生命的留恋不舍让这寻常菜式多了份味道。
一想到吃饱就要上路了,怜月忍不住留下两行泪。不过她不恨郡主,反倒有些许感激。好歹郡主在对她下毒手前,让她沐浴更衣体体面面地离世,甚至心为她准备家乡菜,让她吃得饱饱的上路,不至于做个饿死鬼。
郡主不愧是皇亲贵胄,杀她一介罪女都如此讲究。
锦阳以为怜月是被感动哭了,心中不有些小得意,但更多的是心疼。这傻丫头也是吃太多苦了,一点甜头便感动成这样,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她亲自给怜月布菜,催促道:“快些吃,菜都要凉了。”
怜月刻意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吃得慢菜虽然会凉,可吃得快她就会凉啊!可郡主已经没了耐心,竟不惜亲自布菜催她赶紧上路。
门外响起敲门声。“!”
在怜月听来倒像是丧钟的声音。“铛铛铛!”一定是来送她上路的人,怜月端起碗,把碗底的最后一口粥塞进嘴里,神情悲痛地等待着来押解她去赴死的人。
“进来。”锦阳顿时冷了脸,见来人是连花便道:“不是说了没有天大的事不许打扰我吗?”难得的静谧时光就这么被打破了。
“灵阳公主差了宫人来接怜月姑娘去宫中奏曲。”连月最怕郡主的脸色突然冷下来,低头小心回着话,不敢看主子的视线。
正在绝望边缘的怜月双目一亮,像突然获释般神采飞扬地望向连花。这一举一动都被锦阳在眼底,锦阳冷哼道:“我看她是成心的。我前脚刚把人带回来,她后脚便差了人来接。”
灵阳故意和她作对还是其次,她更心疼怜月那双满是伤口的手。连拿筷箸都有些颤抖的人,若用那已经破了皮肉的手指拨动琴弦,和用手摸刀刃有什么差别?
可锦阳虽有一万个不乐意不情愿,还是只能放怜月去宫里。怜月住在王府,但灵阳公主可以随时差人来接,这是在皇帝太妃跟前商定好的。
“让灵阳公主的人等会儿。”锦阳打发走连花,起身去架子上取来一个小木箱,箱子里是些包扎伤口的布条药物之类的。她因习武常受伤,便在身边随时备着这些东西。
“手伸出来。”锦阳还生着灵阳的气,对怜月说话也自带三分怒。一听灵阳派人来接,怜月那顾盼神飞,恨不能马上飞进宫里的无情样就让她心烦。
怜月乖乖伸出手,不知郡主要做什么。
锦阳用剪子把布条剪成一指腹宽,然后挨个儿将怜月的十个指头都缠严实了,边缠还边叮嘱:“手熬不住便告诉灵阳公主,她也不是个没人性的。她若留你在宫中过夜,你便说皇上太妃已定了,要你住王府,你不敢违命。听懂了吗?亥时之前必须回来。”
亥时?怜月不禁想到,讲究的锦阳郡主是不是已经为她的死期算好了良辰吉日?怕她误了上路的时辰。既然都是要死的,郡主又何必心替她包扎伤口呢?再一细想便明白了,郡主是个讲究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是替她顾全孝道呢!
“进宫前把这衣裳换了,找连花借一套先应付着。”她宠怜月暂时只敢悄悄宠着,怜月虽脱了罪籍入了奴籍,但眼下的身份是撑不住这身衣裳的。锦阳不敢给人留下话柄,至少在父王登上帝位之前行事得周全些。
“是。”怜月乖乖应了。
送怜月到王府门前,锦阳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总觉得以怜月和灵阳公主那眉来眼去惺惺相惜的模样,把人送去没准就回不来了。“算了,我与你一同去。”
灵阳派来的宫人似乎早得了吩咐,拦住欲上车的锦阳郡主恭敬道:“公主只让奴才们接怜月姑娘一人。还请郡主殿下留步!”
锦阳愤然回了已迈出的腿。
宫里来的马车渐渐驶离了王府,锦阳站在门口一直望着直到马车消失在街拐角。从始至终,车里的那个人都没打开帘子回望她一眼。
“郡主,风大了,咱们回吧!”连花上前扶着锦阳。
突然一匹马从怜月消失的街角飞奔而来。
连花回头看了眼,笑道:“霄姑娘来了。”
“来得正好!”锦阳正想问问申霄,让她寻的人怎就突然进了教坊司了。
作者有话要说:锦阳:媳妇是脑洞少女整天以为我要杀她怎么治?(在线等!急!)
☆、022
申霄到了王府门前,在下马之际见本立在门口的锦阳望了她一眼便转身进了王府,并未等着她一同入内。
进了思月苑,连花不解地问:“郡主现在见霄姑娘,会不会惹来祸端?”
皇上暗示了申将军要对付嘉王府后,锦阳与申霄的每一次见面都可能会被恶意揣测。
“皇帝要疑心无论咱们做什么他都会疑心。霄儿从前本就常来王府,若是此刻有意回避着反倒更可疑。我担心的只是申家暗地里差人来通风报信,被王府周围那些无处不在的暗探逮个正着。”锦阳的神经又从方才的片刻松懈中紧张起来。
申霄独自进了王府,锦阳对她的冷淡态度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她今儿个正午听人说起锦阳和灵阳公主为了个叫吴怜月的教坊司罪女争执起来的事,便知道有的事瞒不住了。
锦阳将此事托付于她是信任她,而她没办好不说,还向锦阳刻意隐瞒那位吴姓姑娘被送进教坊司的实情。今日看锦阳不惜将事闹到皇上太妃跟前,也要带那吴姑娘回王府的执着劲儿,必定要恼她好一阵子了。
思月苑的丫头到锦阳房门外回话:“郡主,霄姑娘来了。”
锦阳微蹙着眉对连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开门。
“怎看我来了也不等等?”申霄的脚步有些犹豫,锦阳坐在圈椅中神色凝重地望着她。
连花乖乖退下关上了房门。
“霄儿,你有没有派人帮我去兴州府寻人?”锦阳有些气恼,虽说是求助于人,可申霄若是不愿意大可以告诉她,让她另想办法。如果她与怜月的相逢再迟个片刻,会发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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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挽回的事是她不愿想象的。教坊司那种地方,可以在瞬间轻松摧毁一个人。
“派了阿婵去的。”申霄如实道。或许是从武之人的血性使然,真被问起了她也不愿说瞎话,有愧于锦阳的事做过一次便够了,若再以谎言搪塞,便是不可原谅的错中之错。
“没寻到?”锦阳的语气平缓了些。怜月之事她虽对申霄有些失望,但怜月无论如何已经回到她身边了,她眼下最担心的其实是申霄的态度。既然答应的帮她寻之人事可以食言,那以后那件更大的事便更不敢靠她了。可又不能不靠。
得知申霄有所行动锦阳安心了些,好歹她放在心上了。
“寻到了。是阿婵送吴姑娘来的京城。”一旦从开始便承认,后面再如实相告就简单多了。申霄还站在锦阳身前,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和锦阳之间的身份地位差异。
小小的锦阳坐在圈椅之中,脚刚好能点到地,但举手投足间有种让人不自觉心生敬畏的帝王之气。可锦阳明明只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啊!
锦阳指了指身旁的椅子示意申霄坐下说话,语气平淡地问着:“那为何要瞒着我?”
申霄温顺地沿着椅子沿儿坐了,手扶着膝盖有些局促不安。从落座到开口的片刻功夫,她想了很多。想到了将军府的安危,想到了王府的没落,想到了锦阳的死……
最后一个另她不敢再往下想的可怕画面让她瞬间做出了抉择。“吴姑娘是戴罪之身,我怕你知她落难前去搭救。吴家犯的可是逆反大罪……”
锦阳听出了申霄话语中暗藏着的另一层意思,但她需要申霄自己说出来。“那又如何?”
“锦阳,有件事你该知道。圣上设宴为我爹爹接风时,暗示接下来会对付嘉王府。你们此时若与忠王之事有任何牵扯,圣上必定会疑心的。”申霄一脸愁绪地望着锦阳。
“哦?是吗?”锦阳假作吃惊地瞪大了眼,“可我昨日进宫见太妃,太妃告诉我的圣上的意思不是这个。”
这下轮到申霄疑惑了。
锦阳亲昵地拉起申霄的手,语重心长一脸真挚地道:“霄儿,你觉得皇上现在是更怕并无实权的嘉王府,还是重兵在握的护国将军府呢?”
申霄的心底一寒,“你的意思是?”
“你也知太妃素来向着我和嘉王府的,她老人家劝我们近日莫与你们申家走太近了,怕我父王被你爹爹利用。太妃说皇上担心的是,以我父王皇族子弟的身份,加上你爹爹手中的兵权,恐生反叛篡位之事……但我父王好歹是皇上的亲弟弟,而且没了我父王还有别的皇族子弟,可若没了申将军……”锦阳抬眼观察着申霄的神色。
“若没了我爹爹,皇上便能归兵权。”申霄喃喃地说。
锦阳轻拍着申霄的手安慰道:“我也正打算和你说这个事呢,想提醒你和申将军早日准备,王府周围打申将军回京就被人给盯上了,所以一直没寻着机会着人去,还好你来了。”
“打我和爹爹回京?”申霄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伴君如伴虎,皇上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可怕。若非锦阳相告,她和爹爹还蒙在鼓里。太妃偏心嘉王府是众人皆知的事,嘉王爷是皇上亲弟弟更是无法磨灭的事实。
锦阳说得没错。归根结底,嘉王府是内戚,而将军府是外臣。内外亲疏有别,圣上若真疑心了,第一个开刀的肯定是功高震主的护国将军府。
“霄儿,你别害怕,早些知道也能早作打算。”
让将军府倾向嘉王府的这一天比锦阳想象中来得更早,也更容易。这一切也多亏了宫里那位谁都怀疑的性子,锦阳使出了最后一击。“霄儿,你我是多年挚友,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和申将军落难满门被屠而视若无睹呢?眼下看来,要解除圣上对你们将军府的疑心很难……”
申霄苦笑着摇头:“何止是难,根本是不可能的。”
军队本身便是个权力争斗之地,数年戎旅生涯教会了申霄很多东西。其中极其重要的一点便是,队伍最团结的时候是共御外敌生死与共的时候,一旦外敌平定,内部权利争夺便开始了。
就如当下。圣上初为天子时内外皆乱,申家虽是前朝旧臣,皇上也不得不重用。可如今内外安定,仍然手握重兵的申家便成了另圣上寝食不安的最大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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