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残夜玖思
绫影颔首道:“太平盛世,百业皆兴,匠人最长手艺。若遇上末代乱世,百姓饥饱劳役,谁还有心思做这些。不过也多亏了与你我一样的平民百姓,才能织就这绚丽河山。”
清晓也不嫌他煞风景,只是点头道:“还是要感谢那戍守边关的将士,不然我们哪见这繁盛之景呐。”
两人边聊边走,过了东华门,快到潘楼的时候,路上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卢清晓眯着眼看了看眼前黑压压的人群,下意识的把绫影拉到身后,自己则在前面开道。绫影活了快三十年,只有在他身边,才叫他小心护着,心里觉得有些暖。他任凭卢清晓拉着自己,跟着他的步子在人流之中挤出一条小路。
两人冲出人堆,清晓忽然道:“这才什么时辰,连潘楼都挤成这样,白矾楼还不得屋顶都掀了去?也不知不儿姑娘是怎么订到位子的…”
绫影从他手中脱了手腕,说:“我们不儿不是一向神通广大嘛。走吧,前面就是御街了。”
御街上的人,跟潘楼街比,是只多不少,游人如织,摩肩接踵,都是排队等着去看宣德楼前的鳌山的。卢清晓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干脆扛起绫影然后跳到那朱漆杈子上头,就再也不用跟这帮人挤了。不过卢大侠还不想因为这般小事被官兵巡辅请去吃牢饭,所以还是作罢。
绫影倒是对这不见首尾的长龙毫不在意,他大隐于市向来深居简出,在汴梁城住了这么久皇城墙都没见过几次。他就这么跟在卢清晓身边,慢悠悠的蹭着步子,往宣德门里挪。
清晓抬眼看看日头,道:“得快到申时了吧…也不知几时才能挪进去。”
绫影笑道:“等我们排进去,刚好华灯初上,不也挺好?”
清晓知他素来行事不急不缓,也就跟他一齐等着,时不时的偷偷瞄着他。卢清晓自从在父亲书房第一眼见他,就把这人的面容烙在了心头。绫影生的还算俊逸,眉眼细长,眼眸中隐着一丝流光,稍稍一转,便引得清晓面红心跳。那两片薄唇唠叨起来有些恼人,这般抿着却让人有股想尝尝唇间味道的冲动。忽然间,卢清晓鼻尖传来一阵幽香,他侧目一望,见一白衣女子,带着轻纱依偎在夫君身旁。
清晓偷偷伸手,想去捏绫影的袖子,不料绫影突然抬起胳膊,指着眼前的宫门道:“这不就到了嘛,已经能看见金龙鳌山了。”
卢清晓赶忙回手,向着绫影
归云守 分卷阅读96
所指的方位看去。宣德楼前,架一高达十仗还多的鳌山,阔有三百多步。山间两条鳌柱,上盘金龙,每个龙口各点一盏灯。山间结,画着群仙故事。他们又随着人群向前动了动,鳌山绚丽,已达眼底。日落西山,鳌山上灯千盏,悉数亮起。走近一看,卢清晓才发现那山上不仅有灯火,还有水流。鳌山左右,以五色结文殊、普贤两位菩萨,各跨狮子、白象。有五道水流自菩萨指尖流出。那水是用辘轳绞上灯棚高尖处,盛在木柜之中,逐时放下,如瀑布状。
绫影佩服道:“真是巧夺天工。”
“难怪排上个把时辰,也有诸多人来看。”卢清晓附和道,“那蜿蜒双龙,可有烛灯万盏?”
绫影点点头,说:“恐是只多不少。怪不得不儿总说,这汴梁城是人间仙境,让我多出来走走呢。”
卢清晓听他这话,心里纳闷,想着莫不是你也从没来看过吧。
两人看过与民同乐的宣和山,又花了不少功夫才从御街里挤出来。绫影算算时辰,觉得好像来不及去乐棚听曲看戏了。他征得卢清晓的同意,便带着清晓往樊楼走去。
白矾楼又称樊楼,乃京师酒肆之甲,平日里宾客常有千余人,今逢佳节,更是珠帘绣额,灯烛晃耀。两人过了欢门,便有一伙计小跑着迎上前来,一听是绫大小姐的客人,忙满脸堆笑把他们带到楼上临街的雅座。绫影随便点了一壶浊酒,几个小菜,伙计一一记下,手脚麻利的备上银盂盘盏,果碟水碗,道了句请您稍候,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绫影推窗一望,夜幕已经降临,墨蓝苍穹深邃似缎,虽缀着点点繁星,却被这东京城里火树银花映得黯然失色。片刻功夫,行菜的伙计臂上叠碗,足底生风,将各人呼索之菜色悉数散下,无一差错。
卢清晓顺手提起酒壶,给绫影和自己各斟一杯,浅尝一口道:“好酒。”
绫掌柜也不知是不是走了一下午有点乏,他略显阑珊的倚在窗框上,垂着眼帘看着楼下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卢清晓自顾自的吃着菜,看着那赏景的人,也化作自己眼里的景。
绫影忽然懒懒的道:“清晓,你觉得这东京城怎样?”
卢清晓笑道:“你不是说,这地方人口百万,富甲天下,却不如南山一叶松么?”
绫影纳闷道:“我几时说过?”
卢清晓不知这人是不是又在装傻,也不理他,只是拿起酒杯在他杯上轻轻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绫影也喝了半盏薄酒,又问道:“灯会如何?”
卢清晓这回点了点头说:“确是难忘。一会儿我们吃过饭,再去街上看看吧。”
绫影轻笑道:“你喜欢就好。”
卢清晓心说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你这人横看竖看都是个不爱热闹的主,怎么会突然提出来去闹花灯。果然就是因为想着,我陪你风里雨里跑了一路,要报我些什么,才有今天这么一出。卢清晓心里面隐隐的有些焦躁,又干了两杯黄酒,随口问道:“那你喜欢些什么?”
绫影放下筷子,思量了一会儿,道:“喜欢花。”
他好像笃定卢清晓是听不明白的,接着幽幽说道:“红石榴蕊珠如火,白木兰纤尘未洗。山茶重重瓣,水仙郁郁葱。君子凭栏笑,玉梨醉春闹。名花常驻枝头不落,丝竹绕梁余音不消。绫影此生,于愿足矣。”
说完他提起酒壶要给卢清晓斟酒,却发现清晓死死捏着酒盏,手腕微颤,指节泛白。
绫影不解的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卢清晓怔怔的坐在那,心如火燎,只想拽过眼前这人,掰开他的嘴,让他给自己说清楚,他心里头的玉裳银花,到底是谁。
绫影见卢清晓一直不说话,有些担忧,他拉过卢清晓的腕子,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不是肩上的毒…”
提到肩上的毒,卢清晓猛然想到鬼雁说的绫影给自己吸毒疗伤的事儿,心里更是悸动。他手上发力,翻掌扣住绫影的手腕,把他拉向自己。卢清晓迎上绫影担心的目光,蹙眉道:“云翳,我问你,你…”
“绫先生!”
卢清晓话没说完,突然听旁边传来一句喊。
两人闻声望去,见一华服男子,正满面春风的向这边走来。
绫影连忙从卢清晓手中挣脱出来,仔细打量来人。这人身着窄袖檀色长袍,腕上还带了护手,腰束带,足蹬锦履。走近一看,也是二十来岁的光景,衣着华丽,面上却带着几分拘谨。
那人走到绫影面前拜道:“日前曾去店中拜访,不料今日又在这碰到先生,实乃有幸。”
绫影答礼道:“原是万钧少主,失敬失敬。”
卢清晓话到嘴边让人生给堵了回去,一肚子怨气。听绫影道了那人名号,他琢磨半天,才想起来这位就是人称雷霆之子,其胆如鼠的万钧庄少庄主,雷重秋。
第39章4名家之后
雷重秋大概是当今江湖之上最有名的名家之后了。
他祖父雷行光,建万钧庄,创奔雷掌,雄踞梓州数十载。其父雷震,承袭父亲衣钵,将奔雷掌练的出神入化,却没什么徒弟。雷震膝下有二子,长子重秋,次子敬春。这二人本是同父异母,但雷重秋生母去世的早,与弟弟一道,同是由现在的雷夫人一手带大。只是自己的儿子,终是要比人家的亲些,所以雷重秋到底是怎么得到这么个名号的,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去年秋日本是雷震寿日,雷重秋借了个为父寻礼的托辞,从家中跑了出来。他东行至京都汴梁,小住几日,打听一番,知大相国寺乃万姓交易之所,便择了良日,去转了一圈。三门之内,珍禽异兽,日用百货,无所不有。佛殿前后更有古玩字画,后廊便是占卜货术。雷重秋溜溜逛了一天,觉得这些什物好则好已,却不对雷震的胃口。他的爹爹,他最了解。雷震此人,醉心武术,极重声望,且好大喜功。所喜之物,非得穷尽奢华,还得凤毛麟角,若能衬出他尊贵身份,则是更好。
雷重秋多方问询,得知宫城东侧有一赵十万街,街上有一布帛铺,铺子的掌柜心思奇巧,手艺无双,没准能答他所愿。是以,他才去拜会那布店掌柜,只可惜那时绫影刚好不在,只留了青鸳,乔装一番接待了他。
如今樊楼偶遇,绫影把面前这人和青鸳所述对了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绫影看出卢清晓有些不对劲,他自己心中胆怯不敢接清晓的话,正好半道冒出个雷重秋,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江湖上有些头脸的人物,都装在玄谷主的竹筒之中。像万钧少主这般有名的人士,自然更不会落下。绫掌柜极快的回忆了一下此人的家世性格。纵使随便给他人扣帽子不是正道,但确实是个最有效率的办法。雷重
归云守 分卷阅读97
秋在他的脑袋里,就化成谨小慎微,逢人便让八个字。绫影暗自叫苦,想跟这么个人攀交情,装熟络还真不是件易事。
绫影沉吟半晌,道:“雷公子先前所托之事,只说了一半,后来便与公子断了音信。不知后续如何?”
雷重秋局促的笑了笑,答说:“是重秋唐突了。我去布坊拜会当晚,便接了家中急报,未来及告知先生。如今父亲的寿辰也错过了,恐是无缘见识先生高超手艺了。”
绫影接道:“萍水相逢,亦是有幸。既是同在京中,雷公子闲暇,便来布店坐坐,说说京都轶事,聊聊梓州民风。”
雷重秋当然大喜过望,他好不容易从家里逃出来,若能在京都交个朋友,即便只是能说上只言片语,也是好的。
只是旁边的卢清晓,脸上阴云密布,想着这绫影怎么见谁都是这么一套,词都不带换的。雷重秋又与绫影客套两句就告了辞。绫影把他送到楼梯口,再转身回来,发现已经不见了清晓的身影。绫影长长叹了口气,坐回位子,自斟自饮,酌着半壶残酒。他用指尖沾着浊酒在桌上写了两行小字:行云无长日,何事惹春风。写完之后,干笑两声,挥掌抹掉。
十五过后,铺子里可是清净了两天,青鸳早早起来安排好布店的事儿,便跟着绫影在院子里捣鼓他那些花草。这几天气温回暖,倒有些万物复苏之意。两人聊着闲话,给花儿们培土加肥,期盼再过两月便能见枯枝吐芽,春上眉梢。
不会儿功夫,朱寻了来,她跑到绫影身后道:“掌柜的,有个姓雷的来了,好像就是那雷千鼠。”
绫影站起身子责怪道:“好好说话!别学这污言碎语。”
朱吐吐舌头道:“儿错了…掌柜你这袍子上都是土,我把雷公子引去偏厅等你吧。”
雷重秋其实没想到绫影真会见自己。他跟在朱后面,一面偷偷张望院中巧景致,一面惴惴不安,祈祷自己一会儿可别说错话。绫影净了手面,更了新衣,阔步去了偏厅。行至门口,他也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只是那屋中所站的,再不是那洒脱身影。雷重秋见绫影来了,忙惶惶一拜,然后缩着手脚立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绫影心下又是无奈,又是可怜这人。华服之下,掩着一颗卑微的心。
“雷公子,”绫影微微一笑道:“不知公子几时来的东京城,可有四下转转?”
雷重秋道:“年前就到了。赏了梁园歌舞,游了繁盛夜市,东京之美,虽只窥得万一,亦是流连忘返,不愿离去。”
绫影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慵懒的靠着椅背。他请雷重秋坐在自己身旁,然后才道:“雷公子怎么不在家中过年?”
雷重秋一顿,苦笑道:“万钧庄?那是雷家,却不是我家。我家在哪,我也不知晓…”
他说完这话,把自己也吓一跳,连忙闭了嘴,怯怯的看向绫影。绫影只是淡淡的望着他,眼中不喜不悲,既无鄙夷,亦无怜悯,仿佛他们只是在谈论天气一般。青鸳此时进了来,给他们添了些茶水,附在绫影耳边说了几句话,便退了出去。
绫影呷了口热茶,道:“公子口中无家,心里却系着家里的人。只要人在,天为盖地为庐,四海皆为家。”
不知是因为手中初苦回甘的茶汤,还是绫影抑扬顿挫的声调,雷重秋觉得自己好像舒畅不少,胆子也大了些。他托着杯子,慢慢说道:“父亲威严,小弟跋扈。我在那庄子里,只有逃不离的繁琐,陪不尽的不是。先生不是江湖中人,恐不知我有个别号叫做千鼠。其实做个田间小鼠有何不好,总好过我这般为人。”
绫影心说您那小弟可不是跋扈两字囊括的了的。一般的纨绔子弟,要么风流成性,四处拈花惹草,欠一屁股情债。要么买卖关扑,一掷千金,欠一身赌债。雷敬春可是样样都占,他借着父亲的势力在梓州胡作非为,视律条法度于无物。旁人若要抓他,他随便几掌便能把人拍的不省人事。
虽说龙生九子,各有所长,雷震可能把武学的天赋悉数传给了小儿子。雷重秋练上一年也练不明白的招式,雷敬春俩月就能学会。所以没过几年,别说雷震,就连雷重秋自己,都把自己放弃了。弟弟四处惹是生非,总有事主找上门来。这种琐事,雷震才不屑理会,雷重秋只得硬着头皮都接下来。雷重秋本就是个胆小的人,见天的给人赔礼道歉,受着众人唾骂,时间久了,人就麻木了。以致后来,再有人家受了雷敬春的欺负,跑到雷家要说法,只要看到的雷重秋开门,二话不说,先揍一顿。打完以后,恶气出了,扬长而去。雷重秋没辙,只得雇了几个打手陪在身边。自那以后,雷震更加不喜欢这个儿子,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雷重秋当然不敢把这些烂事告诉绫影,他还不想成个举世闻名的废人。
“韧且不断者,绝处才能逢生,”绫影缓缓道:“心中一灯不灭,暗夜亦为白昼。且世事无常,公子何不试试放手一搏。会有些什么新的转机,也未可知…”
雷重秋喝了几口热茶,道:“我也曾想过跑,只是还没出蜀地,就又折了回去。因为逃出来才发现,我连个傍身的技艺都没有。离了万钧少主这个称号,一口饱饭也吃不上…做人做到我这份上,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罢…”
绫影索然的瞄着他,不经意间从那黯淡的眼神里看出一丝微光。
雷重秋到底离家出走了多少次,他自己也数不清楚,不过每次的结局都是一样。起初他是在家里熬不下去了,想一走了之,后来想明白自己哪也去不了之后,就变成了一种调剂。
唯有一次,他出了梓州城,一路东行向夔州,六百多里地,他信马由缰,走了三天,途径一邸店名曰柏叶。这乡下小店开在山道旁,有三间大屋,店前支一长竿,把风帘高高挑起。门口停了些牲口货物,还有几匹良驹。店家姓杜,是对小夫妻。雷重秋住店的那日正好赶上杜郎不在,独留一小娘子和两名伙计在店里忙活。仔细算来这事儿距今也过了两年还多,雷重秋却连那店中设了几张桌椅都记忆犹新。只因他在小店中遇到一人,那人在他眼中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是自己灰暗的人生里,唯一的一抹亮光。
绫影见雷重秋怔怔出神,慢言道:“雷公子可是忆起什么旧事了?”
雷重秋猛然回过神儿,羞愧的笑了笑道:“即便是我这般的无能之辈,也能见到伊人,在水之湄。”
“人活六道间,只要一息尚存,终会如飞蛾扑火,把自己烧死在心网中…”绫影这般叨叨着,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这俩人在偏厅里面自说自话,倒也相谈甚欢。绫大小姐在自己闺房里倚窗独坐,眉头紧锁,手上捏着个竹筒。竹筒上
归云守 分卷阅读98
的朱封已被打开,里面油纸上写了三个字,紫桐吟。玄鹤既已查到曲名,那离找出整支曲子也不远了。但是不儿却高兴不起来。除夕之夜,她无意中听到哥哥的心思,觉得无比悲凉。她本来坚信以玄叔的手腕和墨黎谷的能力定能找到搭救绫影的办法,但她没想到哥哥谈笑风声之下,已经动了往生的念头。不儿心急如焚,却不知这事能与谁人说。
前些日子的元宵节,她跟朱前脚出了布店,绕了半条街,就从后门钻了回来。她把朱留下,自己换了夜行衣老早就藏在樊楼附近等着,想搞明白自家哥哥跟南山旋剑到底怎么回事。结果没想到两人虽一同进了樊楼,没过多久便前后离去,之间隔了得有大半个时辰,而且那日之后,卢清晓再也没露过面。不儿不耐烦的把玩着手中的竹筒,想着哥哥这样子自己只是忧心,却不知那卢公子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无论如何,得先让他断了轻生的念头才行。”不儿暗自念道。她拍了拍面颊扫去愁容,决定还是先去找哥哥聊聊她这几天琢磨的事儿。
绫大小姐裹了件绯红的狐裘,整了整鬓发戴好银簪,离了闺房。行至中院不儿发现偏厅似乎有客人,她心中一喜想着莫不是卢清晓来了,忙携着裙摆快步走过去。她走到偏厅门口,见哥哥正与一人喝茶聊天,再一看去,那人却不是卢清晓。
不儿只得道:“我说这怎么有声音,原是哥哥在宴客。”
绫影站起来把妹妹引进屋子,他本准备给雷重秋引荐一下,却听哐当一声,雷重秋把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摔个粉碎。
绫影见他直愣愣的盯着不儿心中甚为不悦,怫然道:“雷公子这是怎么了?”
雷重秋觉出自己失态,赶忙冲这二人深深一揖,支支吾吾半天,才磕磕巴巴的说:“重、重秋失礼了…只、只是…”
不儿也有些奇怪,于是问道:“只是什么?”
雷重秋又微微抬头看了两眼不儿,然后答道:“只是…没、没想到此生还能再、再见…”
不儿被他这结巴搞得有点烦,追问道:“再见谁?再见我?我们之前见过吗?”
雷重秋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明白我念伊人如日月,伊人置我却罔闻。
绫影见这人又变成了那个扣扣索索畏首畏尾的样子,也是无奈,只好说:“雷公子,这是舍妹不否。你们原先见过?”
雷重秋低着脑袋小声说道:“夔州,柏、柏叶…”
不儿一下就想起来了,赶忙抢了一句道:“原来是你!公子换了形容,我一时没认出来。不过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就别再提啦。”
绫影一听就知道不儿肯定又瞒着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不儿被哥哥询问的目光盯的冷汗直冒,干笑两声道:“哥哥,我进来之前,看见阿鸳好像在找你。要么你去看看?”
绫影扫了眼雷重秋,轻轻一哼,出了偏厅。
绫影一走,不儿蹿到雷重秋面前严肃道:“不管你是哪冒出来的,绝对不许跟他提夔州的事!知道吗!”
雷重秋被她吓得连连退步,缩到墙角,点头如捣蒜。不儿看他样子诚恳,有些放心,缓了语气道:“那次还真是有点险,也多亏公子争取了不少时间,不然还真保不了那杜家娘子。”
雷重秋还是一味点头,不敢言语。
不儿心想我上次见你,不过一麻衣过客,尚有些大敌当前,临危不乱的骨气。怎么露了姓名反倒变成这般模样?这万钧少主,还真是其胆如鼠,她闯荡江湖也有些年头了,没见过这样的。不儿清了清嗓子,起了自己咄咄逼人的气势,小心绕过溅落一地的茶汤,寻了张椅子坐下,才慢条斯理的道:“我只是怕落哥哥担心,不想与他多言。雷公子不必这般小心,我又不曾怪你。公子还是请坐吧,不然好像我不懂待客之礼一般。”
雷重秋摸着椅子背欠身坐下,使劲搓着手掌,半天挤出一句:“绫姑娘不愿,重秋一个字也不会说,请姑娘放心。后来,我又去过那家邸店,已经盘给了别人。那杜姓夫妇,好像回老家去了。”
不儿仔细算来,那是两年多前的事儿了,要不是见到雷重秋,她早就忘个一干二净。
蜀锦乃益州名产世人皆知,绫家既然做着贩布制衣的生意,每年总不了要去看看。这种以压货为名,游山玩水的差事不儿自然当仁不让,她带着白鹭朱,暗地里又有墨黎谷的弟子们沿途保护,每次都是欢心而去,乘兴而归。
夔州是她们出蜀回京的必经之路,那一年,商道上的车队颇多,道旁的邸店也是人满为患,不儿她们走访了好些家,才勉强找到一家有空房的。那小店开在山道旁,地势不是很好,倒有个文雅的名字叫做柏叶。
不儿带着朱进去看了看,觉得铺子虽小也是窗明几净,问过店家才得知只余一间空房。两人商量一番,决定暂且凑合住下,安顿好货物,再让白鹭带着其余几位压货的弟兄去另寻住处。不儿出行之时一向是着窄袖胡服,男装打扮,朱也随着主人,扮作随行小僮。她们简单吃过晚饭,一边看着墙上的题壁诗打发时间。没过多久,便看到东家行色匆匆的戴上斗笠蓑衣,奔出店门,消失在暮色之中。
不儿觉得好奇,就趁着老板娘来拾碗筷的时候打听道:“都这时辰了,店家怎么还要出去?”
杜家娘子道:“不瞒客官,家中公公久病缠身,官人忙着送药去了。”
不儿点点头,觉得屋外雨声萧瑟,便早早带着朱去歇息了。
雷重秋是第二日晌午到的柏叶邸店,他跑了一上午的路口渴的紧,见这小店以柏叶为名,知道取自尊前柏叶休随酒,胜里金花巧耐寒,便想进去打两碗薄酒喝。
他入了店,翻张长凳坐下,管店家要了些酒水,一碟小果。雷重秋边喝着浅酒边四下打量店中陈设。他每到个地方,总要先摸清四周地势,格局,以备不时之需,也算是自己在梓州城混了这么多年,还没被人打死的保命绝技。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