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残夜玖思
不儿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回答道:“回夫人,不儿觉得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正如曼楠所说,是最近混入寨中,底细不明的新人所为。要么暗藏多年的老手,因为突然有了什么契机,突然开始行动了。”
落梅夫人没有说话,只是把那假香在指尖把玩了一阵,然后喃喃道:“这四合香,贵在用料,要说味道,我却不怎么喜欢。你们去查查吧,不管新人还是老手,早点给我揪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在我眼皮底下故弄玄虚。”
梅曼楠听母亲音色变得生冷,担心道:“母亲,是楠儿失职。楠儿接管商队本想替母亲解忧,却没想到更添烦恼。母亲切莫焦心,我有不儿姑娘帮忙,一定会尽早查出祸源的。”
落梅夫人知道她这傻闺女是担心自己的头疼病,怜爱的拍着她的手背缓缓道:“这人生在世不称意是常理儿,有人胡作非为,找出来就是。为娘只望你经此一砺,能再沉稳些。”
说完,梅寨主抬头看了看月色,让侍女撤了空盘,换上一些小点,接着说:“好啦。今儿可是中秋佳节,你们看这皓月当空的夜色多美啊。美酒在杯,若是再佐有良曲,便是仙境了。”
不儿停下筷子,抬头望望夜空明月,道:“可惜哥哥那无双琴技,我是半分也没学来…不然我也能为夫人抚幽兰一曲,以敬美景。”
落梅夫人心下有些诧异,旋即问道:“怎么?黎姑娘知道幽兰操?”
不儿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引起梅夫人这么大的兴趣,赶紧解释道:“不儿只听哥哥弹过一部分。哥哥说,那是我娘亲家祖传的古谱,但是后来家中生了变故,这些东西都遗失了。他也没能记下全谱。”
不儿其实只想解释一下自己并不会弹奏幽兰操这事儿,没想到话音未落,梅夫人站了起来,她紧紧盯着不儿,眼眸中闪着清亮的光,焦急的问道:“你说幽兰操是你娘亲家祖传?我能否问问你母亲名讳?”
“林…林雯…”不儿被梅夫人盯的有点紧张,小声答道。
落梅夫人觉得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略微摇了摇头,又问:“你外祖父呢?”
不儿愣在那想了半晌,才缓缓答道:“我没有见过外祖父,只是记得哥哥好像说过,他叫林昕。”
听闻此名,落梅夫人大喜过望,一掌拍在桌子上,把不儿和梅曼楠都吓了一跳。梅曼楠怕母亲情绪太激动,赶紧站起来扶住她。梅夫人甚是高兴,绕到不儿身边,拉过她的手,笑道:“你竟然是拂音手林宵明的孙女!我年少时随父亲游历中原,曾有幸听你外祖父本人弹奏过那幽兰操,真是余音绕梁,别说三日,简直此生难忘。”
落梅夫人自己说的兴奋,仿佛又听到了那摄人心魂的曲调,但她见不儿面上的神情,却甚是落寞,便知少女口中的变故二字,不知包含了多少辛酸往事。落梅夫人看出不儿心中苦涩,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看自己的女儿,便打趣道:“黎姑娘,楠儿把你大老远的拉来这边关小镇,耽误了你与家人共度佳节。这事儿你可得记下,回头找她算账。”
梅曼楠觉得母亲所言不虚,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向不儿道歉。
没想到不儿却站起来走出凉亭,在花圃旁停了下来。她抬头望着天上有些耀眼的圆月,沉思了许久,缓缓说道:“我倒是觉得,这是我过得一个真正的团圆节。”
梅曼楠与母亲对望一眼,两人都有点不明白不儿的意思。只听她接着说:“其实不只是外祖父,我对生身父母也没什么印象。我在墨黎谷长大。对我来说,严父之情,慈母之爱就跟人之初性本善一样,只是那些落了土的书籍里面空泛苍白的文字罢了。所以我对什么中秋月圆日,阖家团聚时这种东西,没什么概念。我也没少因为各种原因导致中秋不回家挨哥哥骂。但是他骂归骂,到了下一年,我还是不记得。归根结底,是我脑子里根本没有这根弦,心里也没这个节。”
说到这里,不儿好像突然想通了一样,转向凉亭中的母女二人笑着说:“到了今天我才明白,原来中秋节应该是这样的!应该一家人在一起,吃吃饭,喝喝酒,赏赏月,谈谈天。哎呀,我好像应该找个机会,去跟哥哥道个歉…”
梅曼楠一直觉得,自己成长的路上没有父亲相伴,纵使她的母亲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她的人生还是不完整,却没想到眼前这个一身正气光芒万丈的姑娘,竟然连自己是的双亲模样都不记得,不觉眼圈有点红。梅寨主见不儿这么说,猜到这小姑娘多半是家中出事之后,被墨黎仙人带回去抚养成人。她一直念到哥哥,哥哥,想必拂音圣手也还算后继有人。不过想到眼前这孩子生的如此乖巧可爱,身世又这般凄苦,为人父母者,心肠都是软的,梅寨主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她缓步走到不儿面前,脱下自己暖暖的披风,披在了不儿身上,然后柔声说道:“记住了,以后的每个中秋节,都和哥哥好好过。”不儿看着落梅夫人温柔的目光,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13章3恋沙客栈
绫影和卢清晓尾随着梅家商队,也赶在八月十五之前,到了恋沙镇。他们在镇上溜达了一圈,觉得估计要在这里待上些时日,还是找个好点的住所,所以最后选在了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恋沙客栈住下。恋沙客栈既然能以恋沙为名,自然是这里最好的邸店,只是这地方毕竟穷乡僻壤,所以比起大城里面客店,设施还是简陋了些。而且□□月份正是天气逐渐凉爽的好时节,来往的商队也很多,绫影他们废了不少口舌,才要到了两间房。两人这些天连着赶了好些路晚上也没怎么休息好,都有些疲惫,所以订好房间之后就各自去休息了。
绫影心里知道自己的身子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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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那么结实,所以推门进屋之后想都没想就直接往床上一倒。才发现这屋子虽然破了些,床还挺大,于是干脆趟成个大字型,缓解一下全身酸痛。他刚想闭上眼睛小憩片刻,只见有个人砰的一下撞门进来,把绫掌柜吓了一跳。绫影连忙坐起来一看,来者竟是满面惊恐的卢清晓。“清、清晓?你怎么了?”
卢清晓一把拉起绫影,他面色很是难看,似乎五官都僵在了原地不会动,了好些功夫才扯开嘴角,颤巍巍的飘出一句:“屋里…屋里有蛇!”那样子到真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般,两道长眉死死拧在一起。
绫影本就没剩什么力气,知是这么个小事,便有点不耐烦的说:“有蛇你把它砍了便是…”
只见卢清晓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不行…我、我怕它咬我…”
绫影有点哭笑不得,心说你好歹也是个剑客,怎么怕蛇怕成这样。他也没法子,只好努力的把自己的胳膊腿都重新接回来,拉着卢清晓晃晃悠悠的走向另一间客房。进屋之后他果然看到一条小细蛇藏在桌子底下。绫影反手抽出卢清晓的佩剑,一剑刺去,把那小蛇扎了个对穿,然后又把尸身扔出去。他回身想把剑还给卢清晓,却见他盯着剑尖上残留的蛇血不敢伸手接。
绫影彻底没辙了,找了块破布把那青锋剑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擦了好几遍,然后不由分说的插回卢清晓腰上的剑鞘里,问道:“这下好了吧卢公子?”
卢清晓松了口气,连连道谢,然后听绫影又说:“这种小蛇一般都不咬人的。若是再来,你砍了就好。”
说完这句话绫影就后悔了,因为他发现卢清晓听到“再来”两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像个炸了毛的猫一样,死死的拉住他的胳膊哀声道:“我、我要跟你在一个屋待着!”
绫影本来就因为整日骑马赶路弄得腰酸背痛,再让他这么一拽,胳膊差点脱了臼,赶紧求饶道:“好好好,我陪着你,我陪着你。你先松手…”
所以等白鹭确认完不儿她们已经顺利安全的进了落梅寨,回来给绫影报信的时候,刚一进屋,就又看到了那个诡异的场景。绫影在床上直挺挺躺着,不过没睡着。卢清晓盘腿坐在边上的椅子上,守着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客房里光线昏暗,白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总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寻常。屋子静的紧,掉跟针都能听见。
绫影自己也觉得这方寸之间甚是压抑,看见白鹭进来,有一种得救的感觉,他赶紧爬起来问道:“怎么样,不儿那边情况如何?”
白鹭比划了一阵,大意是说那边一切顺利。就是那落梅寨寨大墙高,前后又设有岗哨,自己不太敢靠的太近,还是等晚上再跟他们联系。绫影本就是做了暗访的打算,所以同意了白鹭的建议。此事商定之后,后面就变得比较尴尬了。白鹭一般都会和自家主人住一屋,以便于护卫他。但是卢清晓因为怕极了蛇,怎么也不肯自己一个人住一个屋。但是如果他跟白鹭一起住,绫影这没人陪着他们俩又不放心。最后实在没辙,小白鹭一个人美滋滋的抱着被褥去住另一间房,留下绫影和卢清晓两人面面相觑。
不过说是面面相觑,也不尽然。绫大掌柜没有那么好的身底,两个来月的奔波让他浑身骨头都散了架,所以简单洗漱之后,就往床上一倒,就算请来如来佛祖,也未必能再把他叫起来。不过绫影还是很知趣的,只占了床的一侧,给卢清晓空出了半张床的位置。
但是卢公子却好像不领情,径自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死死盯着那床板,似乎要盯个洞出来。这么多天的相伴而行,让绫影这个人在卢清晓的心中更加鲜活了。他觉得这个绫先生,既不是卢植口中那个笑看世间千层事,弹罢人心万缕愁的风流才子,也不似大哥说的那初见知人短,再见察人心的阴诡之辈,就是个再平常不过的裁缝而已。只是这个裁缝,读的书多了些,阅的人多了些,经的事多了些。他也会哭会笑,生气的时候也不理人,做错事的时候也会小心翼翼的来道歉,饿的时候狼吞虎咽,困的时候蒙头大睡。是个挺可爱的家伙嘛。
清晓想到这,不自觉的泛起一笑。
他活动活动酸痛的脖颈,轻手轻脚的从椅子上下来,坐到了床边上。他望着绫影熟睡的侧脸出了会神儿,然后发现绫影手边有个小本,便偷偷的拿过来翻看。
小本里面记录着很多花草植物,每一种都描画的很仔细。有常见的莲花、牡丹、芙蓉、翠竹,也有不少的卢清晓不认识的花草。他翻着翻着,发现有一页画的是虞美人。这红的妖娆的美丽花朵,借着一句春花秋月何时了,传遍大江南北。
卢清晓一个剑客对这种国家不幸诗家幸的亡国之君没有什么好感,正准备翻过这页,才发现左下角标注了一个小小的不字。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记得第一次见到不儿女装的时候,缀在青丝云鬓上的就是虞美人,才明白这似乎是不儿喜欢的花。后面一页是重瓣山茶,标了个字,清晓心想,这热热闹闹的花,确实跟朱挺像。接下来是白鹭的水仙和青鸳的君子兰,清晓觉得,也是合适呢。再往后翻的时候,卢公子就有些不太开心了,那纸上勾勾点点缀了一簇丁香,旁边注了个镌秀的星字。约是取那丁香繁茂,犹若星河之意。
他放下小本,侧头看看身边熟睡的绫影,突然好想把这人拽起来问问,你那个叫星若的弟弟,到底什么来头?他目光不小心扫过绫影鬓角的白发,心中又腾升几丝不解。他蹙着眉头,暗自嘀咕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让你个制衣贩布之人,日思夜想,愁白了少年头呢?沉默了一会,卢清晓感到困意袭来,把小本放回去之前,发现后面好像还有一页。他轻轻翻过一看,是一支玉兰,但是没有写字。
卢清晓盯着那页仔仔细细找了一圈,确实没有字,一个字都没有。他只好有点落寞的垂下眼睑,把小本给绫影放回去,熄了灯,轻轻躺下,听着绫影均匀的呼吸声,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那一夜他做了个梦,梦见玉兰花下,梦见绫影修长的脖颈和身上淡淡的清香。总之,是一个他一辈子都不会告诉别人的梦。
其实在恋沙镇这种人来车往,川流不息的贸易小镇开个客栈,是个挺不错的买卖。雇几个小二拾掇拾掇房间,打扫打扫卫生,客栈掌柜坐那数钱就行了。倘若有心,再请个有些手艺的掌勺大厨,窖藏点好酒,就顺带着把脚店的生意也做了。这般算来,比在那繁华喧闹的东京城里经营个布店,不知道要轻松上多少倍。远远瞄着那跟客栈掌柜打听消息的绫影,卢清晓这么暗自盘算着。那人一觉醒来虽然看上去舒缓不少,面上也有了笑容,但是他眉心隐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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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思仍然拢在清晓心头。
客栈的掌柜姓刘,自家娘子在落梅寨里做点小工,这恋沙镇好些人家,皆是如此。绫影随便编了个由头,说他们听闻最近会有一批品质上乘的茶饼香料入关,便老远从蜀地赶来,想能分一杯羹,特向掌柜问询哪里更方便打听消息。恋沙客栈虽说每天要接待几十个客人,天南海北的消息皆汇聚于此。但是客栈毕竟有客栈的规矩,不听,不问,不传。所以刘掌柜,就把绫影支去了茶馆,还不能是别的茶馆,非得是那小湖畔的听风楼。
听风茶馆是个两层小楼,楼下喝茶,楼上听曲。楼下的茶一文钱一碗,喝一天都没人管你,楼上的茶,十文钱一壶,却只能坐上一个时辰。绫影满腹心事,对什么吹拉弹唱自然毫无兴致,就丢给茶馆小二两文钱拉着卢清晓找个了角落坐下,沉下心来仔细观察着过往行人。
正如刘掌柜所言,来这听风楼喝茶歇脚的,大都是过往的商队,有胡人,有宋人,也有黑白袍的大食国人。半个时辰的功夫,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了七八波了。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人围成一桌说说笑笑侃侃而谈,也少不了些好交际的,喜欢四处走动结识新人,毕竟出门靠朋友。有人走到绫影这边与他攀谈,俩人天南海北的胡侃一通,不多时来人便觉得这来自蜀地卢姓商人是个淳朴的好汉子。
只有旁边的卢清晓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绫掌柜什么时候开始说上蜀腔了?两人说着说着,旁边又凑过来几个,原来竟是蜀地的“老乡”。这几个人叽里呱啦的聊起来,让卢清晓觉得,自己仿佛瞬间到了关外一般,明明都是宋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正在清晓抓耳挠腮满腹狐疑的时候,茶馆的小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端了个托盘,盘子里面一碟一碟菱花小饼,每个切成了四块。小二手脚麻利的挨个桌上都放了一盘,嘴里也说着吉利话:“各位客官,正逢中秋吉日,我家掌柜知各位路途辛苦,特送些小点,就算是与大家共贺佳节。”
卢清晓盯着那小二看了一会,觉得此人虽然没有武艺,脚底下的功夫倒是一流。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几十张桌子,就都摆上了点心。聊天的人见来了吃食,也就归了座,那菱花小饼酥皮甜馅儿还挺可口,绫影和卢清晓都开始琢磨要不要打包两块给不儿拿去尝尝。
清晓趁那几个人还没回来,拿胳膊肘捅了捅绫影小声问道:“你们刚才叽里咕噜的说了堆什么?”
绫影低声答道:“没什么有用的。不过他们说这几天晚上附近的酒肆有斗酒。说是酒铺坐庄,一轮一轮的比,输下来的挨罚,最终胜者可在镇上白吃十天。”
说完绫影起身离座去了柜台,跟掌柜又买了三块小饼用油纸细细包好,准备带回客栈。
他这么一岔乎,倒是没让卢清晓问出方言的事,反倒琢磨起斗酒了。等绫影回来,清晓便道:“咱们在这坐了这么半天,除了灌了一肚子水,好像也没什么有用的。这茶楼人虽多,但都是商客,倒不如去探探那酒肆的事儿?”他接过绫影手中的点心,作势要打开,被绫影重重拍了下手。
卢清晓嘻嘻一笑接着道:“商人要赶路,多半不会大喝。再说停留也不过一两天时间,要那些奖励也没用。所以倒是镇子里的人更会去吧?”
绫影也是这么个意思,就点了点头,然后顺势抽了一支桌上竹筒里筷子,在指尖把弄起来。今天一早,他趁卢清晓没起的时候,就吩咐白鹭去联系墨黎谷的线人,今明两天应该能有点消息传回来。茶楼,茶楼这坐着的几支商队,也有贩香的,刚才言语之间他略作探试,落梅寨的货依旧有口皆碑,没有任何关于假货的风声,所以看来他们还有些时间。酒肆,酒肆正如清晓所说,会去斗酒的多半都是本地人,那墨竹筒里的消息,说的是不是跟本地人有关呢?
酒这种东西,对绫影来说浅尝辄止还可以,多了肯定是不行的。他也不知道卢清晓的酒量,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理由让清晓去跟人家拼酒,所以还是先去看看然后静观其变吧。想到这里,绫影停下手中的动作,把那筷子往筒里一掷,转头对卢清晓说:“走吧,先回客栈把点心放下,去镇子里转转,打听打听酒肆的情况再说。”
恋沙小镇本也不大,清晓陪着绫影将几条繁华小道转了一遍,发现他对各式铺席,民间百业似乎都有所涉猎,心下不由得生出些钦佩之情。走着走着,卢清晓遥见不远处有一木器小店,他突然来了兴致,向身旁的人问道:“云翳,那小铺子看上去不错,不然我们进去瞧瞧?”
绫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眼一扫,心中咯噔一下,他思忖片刻,踌躇道:“你若喜欢,我们去看看便是了…”
清晓爽朗一笑,迈开大步跨进铺子里,见这一方客店,置了高架两座,上面摆满了各色木玩小件,凑近一瞧,看那小物件们虽做工略显粗糙了些,也算质朴有趣。他绕着架子踱了两圈,端起一匹小马,左右看看觉得欢喜,便回头向绫影道:“你看这小马驹,神采奕奕呢。”
他这一回头才发现,绫影随他进来,却半步也没再往前走,只是僵僵停在门口,垂着眼帘,神色有些不安。
清晓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绫影身边,蹙眉问道:“云翳?你怎么了?是不是逛了大半天,觉得倦了?”
绫影一抬头,撞上他一副关切神情,慌忙道:“啊…没有,想些事情分了神,你看好了?”
卢清晓撇撇嘴,觉得这绫掌柜看上去不太对劲儿,便点了点头,带他出了小店。绫影本来还想接着在镇子里走走,却让清晓一口回绝道:“这日头已经下来了,我们也探得了不少消息,看你这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还是早回邸店休息吧。”说完,他也不由绫影回话,赶着绫影回了恋沙客栈。
绫影回到邸店,便顺着清晓的话头推说自己觉得疲倦,径自回到客房休息。他缩在床上,本想小憩一会儿,没想到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梦之间,绫影隐约听到的声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边片片掉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绫影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两扇高大的木门前,那声响便是从屋里传出来的。他想推门进屋,觉得那门比自己预想之中重上不少,了好大力气,才推开一条缝。他探头进去一看,见屋中有一白衣男子,此刻正围着面巾,手执木刀,聚会神的刻着什么东西。绫影见他神情专注,大气也不敢出,只好顺着门缝小心溜进去。屋中一切都似曾相识,只是勿论何物都高高大大。贴墙的架子上,齐齐整整的置了不少刻好的木器摆件。绫影一眼就看到一对儿点木偶。他嘿嘿一乐,小跑过去,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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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够了半天,才将那对木偶拿下来。左手的木偶细眉细眼,套了件月白长衫,右手的木偶粉面樱唇,着了套水绿襦裙。
绫影捏着两个娃娃甚是欢喜,想回身跟屋里的人说些什么。可他转过头去,却见屋中空空如也,再没半个人影。绫影心下着了慌,他刚要大喊,突然觉得手中湿乎乎的,低头一看,掌中的两个娃娃浑身是血,殷红的血沾满了绫影的双手,还在滴答滴答的往地上淌。
“不!不!!”绫影惊恐万分,大喝一声,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四下张望一番,才发觉自己是发了噩梦。邸店客房里昏昏暗暗,安安静静。他抬手抹掉额头上的冷汗,倚在床头上大口喘着粗气。“就不该跟他去什么木玩店…”绫影蹙着眉暗自埋怨道,他隐隐觉得胸口有些痛,只好静静坐在床上闭目调息。
没过多一会儿,忽然从窗外飘来一阵竹笛声。曲子吹的清脆和缓,似一汪清泉映着碧空流云,不会儿有欢快的鱼儿穿梭而过,追逐嬉戏,溅起水花阵阵。绫影觉得蹊跷,便翻身下床,走到窗边去寻那笛声,驻足听了半晌,发现那声音竟是自头顶上传过来的。他心中更是疑惑,将悬窗打个大开,探出半截身子往外一看,见墨空疏星,月似银盘,邸店屋脊上坐着一青灰身影,正披着银辉,迎着晚风,神情专注的吹着短笛。
他还会吹笛子?
绫影眯起眸子,远远望着那人,不由陷入沉思。月光下的人一曲奏毕,侧头便见到了他。卢清晓欢快一笑,飞身而起,两步跃到了绫影头顶上,然后桀然道:“睡醒了?恰逢十五,月色正圆,要不要上来看看?”
绫影了思绪,勾勾嘴角略一点头,旋即就被卢清晓架到了屋顶上。
清晓拉着绫影小心走到屋脊上,与他并肩而坐。绫影瞄了眼那笛子,轻笑道:“白泉碧水,曲折圆旋。映丹霞红日,敬翠峰绿岱。倒是支好曲呢。”
卢清晓看他一眼,诧异道:“听得出来?”
绫影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这般雀跃叮当,还能有他?”
清晓挠挠头,嘿嘿笑道:“咏泉小调。曲子欢快了些,好似不合这秋景…”
绫影沉吟片刻,缓缓道:“谁说逢秋必悲,难得月圆佳节,欢快一点不也甚好…这般说来,若不是我将你拖到这大漠边关,你这会儿当在东京城里,与父母兄长共享天伦呢…”
清晓见他一脸歉疚,赶忙打断他道:“你别这副样子…先不说你千里迢迢跑到这来本就是为了爹爹铺子里的事儿,就算我没陪你来这里,这会儿功夫,多半也回山上去啦。”
绫影向他讨来褐色短笛,仔细观摩一番,发现笛子末端刻了个篆写的风字,略作思量之后,欣然了语气道:“南山一剑,侠名远播,山川秀美,松柏林立。你在这么个人杰地灵的地方长大,难关不恋汴京之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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