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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赵玖终于起了过问军事的态度,他扭头正色去看吴玠,那意思很简单——你身为主帅,又素来知晓周边地形,来到距离敌军不过三十里的地方准备立寨,这地方很可能就是决战前的大营了,居然没有布置好立寨方略吗?
而果然,吴玠稍微皱眉,立即绷着那张黄脸对着刘锡严肃相对:“我不是已经下令,要全军顺尧山据高地而速速立寨吗?辅兵与民夫已经受命去山中伐木了,如何要改立寨方略?!”
赵玖一声不吭,复又去看刘锡。
而刘锡稍作踌躇,还是认真拱手相对:“副帅、元帅,我绝非是违逆军令,我部已经按照军令去伐木了……但我实在是以为,应对起金军骑兵之利,首在水泽!而尧山呢,虽然只有三十多里长,中间却是军队根本难以通行、驻扎的险峻山峰,所谓顺山立寨也不过是指据着山前缓坡连营立寨罢了,而如此立寨,阻拦骑兵的用处未必比得上夏日水泽,反倒要小心金人火攻。”
这就有几分认真讲道理的姿态了,实际上,此言一出,许多人都有所意动。但话题进展到这一步,赵玖却不再参与,反而直接扭头去看风景了,很显然,这位官家还是准备无条件尊重吴大的权威。
不过,吴玠心知肚明,想要众人服气,不可能一次次靠着官家威望,还是最好说出个理由出来,故此,其人也当即应声:
“刘经略所言甚是,我也以为应对骑兵,水泽更有用些……但你莫忘了,夏日水涨,沟渠溢出,塬地之间的沟壑洼地多数斗沦为了水泽,而金军骑兵数万,一旦交战,铺开来怕不是要铺陈十几里地,那只要水泽在,不管我军营地是在水泽前还是山脚下,金军骑兵都不可避免有部分陷入其中。与之相比,立寨在山前,虽然要小心放火,却有一件立寨在水泽前不能比的天大好处……”
刘锡看了眼正在眺望山下的赵官家后脑勺,也是蹙额朝吴玠拱手相对:“还请元帅指教。”
“我军繁杂而众多!”吴玠板着那张黄脸认真相对。“各部一旦交战,恐怕便会各自为战起来,而这时候,只有据高地方才能观察全局战况,继而调略各部应对、支援!而若如刘经略所言,贪图水泽之利,只在水泽前连营,那一旦遇袭,各自交战,便是我这个主帅怕也只能应战身前部众,难行调略,倒是金军骑兵可以随时突上周边高地观战,适时调整……”
刘锡沉默不语,周围将官也顿时无人再应和刘锡。
“非只如此。”吴玠继续板着脸,只指着远处一片泛白水泽侃侃而对。“刘经略,你我皆是关西人,这种水泽因何而起难道不知道吗?无外乎是关西黄土塬地间存不住水,偏偏裹着黄泥容易堵塞,所以也淌不出去。那么夏日一旦暴雨,便从沟渠中泛滥,反向涌入塬地间的沟壑之中,以成水泽……这种水泽,一旦暴雨便涨出来,可几日不下雨,便会变成泥泞之地,再几日不下雨,干脆干涸……虽说夏日雨水大概是有的,但真要赌天文吗?若真连日不下雨,金军又连日不出战,坐等水泽干涸,又该如何?”
刘锡再度看了眼赵官家的后脑勺,只能拱手相对:“是在下思虑短浅。”
“无妨。”吴玠难得嗤笑相对。“俱是为了国家嘛!”
听到后面扯皮结束,赵玖便要回过头来说话,但就在这时,远处东北面一阵烟尘大作,登时引得尧山上的众将彻底肃容起来,因为不用等到跟前看清楚,所有人也都能猜到,那绝对是一队不下数千的金军骑兵,正顺着尧山自东北面过来。
山上山下宋军远远窥见,自然震动,而掌握各部骑兵,负责大军右翼防护的刘錡却是即刻跃马冲下山坡,亲自归队去应对来袭金军。其余许多军官也都纷纷辞行下山,各自整备部属,以作应对,一时间只有赵玖与吴玠、刘锡,外加几位御前近臣依旧在这个山坡上远眺。
而未过多久,夕阳下,山上众人窥的清楚,那几千骑疾驰而来,塬地地形并不能阻碍太多,很快就逼近尚未整饬利索的大寨,引得许多宋军民夫、辅兵惊惶起来。但是,等到这些骑兵驰到那片白花花的水泽之前,却又彻底无奈,几次尝试后,大部队都难以利索通行,少数摸着水泽中道路过来的幸运儿却被大股宋军迎上,轻松猎杀……无奈何下,这支部队只能绕行向东,似乎是要尝试从金粟山方向绕过这片夏日水泽。
但是,这支部队尚未向东许久,可能是看到利州军已经在刘錡的指挥下在全军右翼,也就是大军东侧从容布阵,所谓长枪在前、弓弩在后,左右骑兵分列,分明严阵以待……却是干脆利索的放弃了绕路,直接向东北方向折返了回去……依旧烟尘滚滚。
金人来去匆匆,山上山下自然各自欢呼,立寨之事也继续从容运作。
但全军统帅吴玠,却忍不住皱起眉来——金军放弃的太快了,也来的太晚了,这不是想作战的样子,倒像是当着谁的面做试探与展示一般。
“地形、军队编制,这些都看清楚、记清楚了吗?”
十余里外,金粟山上,坐了大半日的完颜娄室忽然扭头,而他身后,赫然是上百名金军军官,猛安、谋克数不胜数,却俱皆肃立。
夏日草木丰盛,山下相隔数里根本看不到此处人影。
而这其中,为首一将,正是副帅完颜拔离速,其人闻言,当即上前颔首。
“如何?”娄室正色相询。
“有些麻烦。”拔离速坦诚相对。“首先是地形,一个是水泽乱七八糟铺在战场中央,骑兵天然受阻,一个是宋军主动依山立阵,居高临下……不过,这些倒也罢了,关键是宋军数量庞大,数倍于我,却居然能排出那种阵势妥当进军,可见宋军无论是将领还是部队都不是往日可比。当然,其中也有劣兵,譬如被裹在中间的那部。”
娄室不由失笑:“鄢陵一战后,谁若是还以为宋人软弱可欺,便是可笑之辈;而坊州一战后,谁若是还以为宋军无良将无敢战之军,也是可笑之辈;而若觉得宋军一年内便脱胎换骨,个个都成强军,那还是可笑之辈……中间那部旗号我已经记住,你只说该如何应对?”
“宋军数量太多,且时间紧急,还是赶紧呼唤活女都统来援吧!”完颜拔离速说出了一句理所当然的言语。“活女将军一万兵至,咱们四万兵加起来,还是可堪一战的。”
一直渴望决战,甚至主动越过白水来到尧山一带、明显有诱敌姿态的娄室沉默了一下,却是站起身来摇头不止:“且再等一等……今日就先回营吧。”





绍宋 第七十章 回思
五月下旬,仲夏时节,宋军八万以吴玠为帅,进发尧山,与金军相隔三十里立营。其中,大概是因夏日暑气逼人,金军选择了在水泽边起寨,而宋军为了保持应对骑兵突袭的视野,则选择依山立寨。
当然了,双方局促在尧山、五龙山之间,区区长三十余里,宽十余里的塬地地形之上,挨着水泽的,离山也不远;依着山脚缓坡的,离水泽也挺近。
而这种集合了塬地、水泽、山丘、沟壑的地形,也使得立寨之后双方例行的小股试探变得艰难复杂起来。
毕竟嘛,正所谓塬地跑死马,浅水能淹人,这种破地形,真要是有个卫星视角,配合着夏日浅绿,估计看起来是一片坦途,可实际上跑一跑、走一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对于斥候和小股部队而言,一个轻轻浅浅的水洼子,一条两三丈宽的土沟,一片不大的林子,一个不高的小山坡,都是有概率致命的坑爹环境。
实际上,仅仅隔了两日,随着宋军大营渐渐完善,宋军、金军也相互窥得双方营盘大略,在一场夏日骤雨之后,双方就默契的停止了小股部队的消磨。
但这并不代表双方主帅会停止试探。
骤雨结束后的当日下午,吴玠主动遣使者拜访完颜娄室,要求对方完成坊州未成行的单挑节目。对此,娄室从容回函,说自己是金军主帅,若要单挑也只是能是宇文相公出面与他单挑,至于吴太尉想要过来,自有他次子谋衍代劳。
吴玠丝毫不生气,第二日一早又继续写了一封信,说是娄室元帅既然不愿意单挑,那不如约定三日之后,双方就在这尧山之下,两军大营正中,排开阵势,然后合双方大军,一决生死。
信函再度匆匆送出,而这一次,娄室同样回信飞快,却是直接答应了下来。
消息传出,宋军全军震动。
“如此说来,前面吵起来了?”
尧山某处山麓上的宽阔营地内,赵玖正坐在小凳子上低头吃瓜。
“是。”杨沂中束手相对,面色有些无奈。
“又是刘锡跟吴玠?”赵玖继续相对。
“不是,这次是王德王副都统与刘錡刘经略。”杨沂中赶紧解释。“王副都统说三日后让他做先锋,还要全军骑兵交予他使用,还说……”
“还说西三路兵马无能、不能战、是废物?”赵玖一口甜瓜咽下,随口接道。
“不是,王副都统是说西三路兵马俱是穷酸,骑兵给刘錡、刘锡兄弟无用。”杨沂中即刻更正。
“穷酸过分了。”
赵玖象征性的谴责了一句,便直接扔下瓜皮,然后微微一抹嘴站起身来,便走到空地一侧,复又望着满眼绿色的尧山深呼吸了数次。
雨后空气清新,更兼是在尧山之麓,更加沁人心脾。
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植物光合作用造氧气了。
不过,一念至此,赵玖复又恍惚了起来。
且说,赵玖这个官家当了整整三年,有些东西都已经模糊了起来,而他帐中那些个本本上,一开始基本上只记载想到和遇到的‘宋代人物、常识、经历’,而到了眼下,却反而渐渐记载起了这些忽然便想到的后世知识了。
这不是什么深思熟虑的考量,更没有关于自身定位……比如他到底是那个普普通通大学生,还是这个寻寻常常赵官家……等等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往何处去的哲学深思。
甚至,不止是小本本上的东西,他的很多行为、很多言论,说到底,只是出于一种本能而已。
因为这三年,赵玖很清楚自己处于一种什么状态……头一年,自己的性命都随时可能丢掉,官家的身份也随时可能消失,身边的流亡小朝廷也随时可能灭亡,赵宋同样随时可能亡国;第二年,情况似乎好了些,但大约还是被金人的军队压得喘不过气来;第三年,情况又好了许多,但事实上,二十万金军的存在依然这个国家和他个人显得摇摇欲坠。
这种状态下,很多时候,赵玖是将自己的感情、深入的思考,以及那些属于穿越者才有特定思路,给深藏在内心深处的。
这三年,他不敢享受生活,不敢对自己看不惯的现象进行阻止,而除了一开始那段时间外,他甚至不敢去窥探底层老百姓的生活……因为他生怕自己会为此动摇抗金决心。
抗金、抗金!
一切都是为了抗金,抗金便是为了一切,这是因为金国和金军始终如一只老虎一般在你周边活动,而你连个篱笆都没有。
出征之前,张浚拉着自己的手落泪,说什么三年内上下相忍为国,此番必然得胜云云……后半句感性结论不提,前半句确实是实话,但张德远却不可能知道,其他人忍的多是利,而他赵玖赵官家忍的却是自己的个性与感性。
可达鸭装久了,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就只是一只可达鸭的。
当然了,外人看来肯定不是如此……这不只是因为他这个官家多少顶住了压力,保住了中原、两淮,回到了旧都,更是因为他总是在最终关头扔下理性,用最激烈的手段来推动国家大事。
这些行为,怎么看,怎么像是感性大于理性,怎么看都是脑子一热就莽了上去。
实际上,有时候赵玖自己都不知道,他面对那些文臣武将时的言语与作态,到底是演出来的还是真有几分真心流露?每次做出那些决策时,到底是出于理性还是感性?每次被逼到没有退路时的决定到底算不算鲁莽与无知,算不算感性的强烈释放?
最起码这一次潘贵妃怀孕后的种种事端与决策,赵玖是真的有些糊涂了。
当然了,释放感性也好,顺从理性也罢,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又或者说,正是因为没有什么可说可想的了,才会放空自己,在心中泛起这些简直相当于立旗一样的怪异思绪。
至于说到立旗子,赵玖就更是虱子多了债不愁了。
“此地甜瓜不错,日照足,所以个头大、味道香。”赵玖回过神来,却又忽然回头,朝着满脸愕然的杨沂中下了命令。“不写信了,拍个信使一路过去,给荆姚张浚,长安宇文相公,还有长安的吴贵妃各自捎句话,就说此战结束后,朕请他们来尧山这里吃瓜……至于这些瓜果,都分给下面班直吧。”
杨沂中茫然听令,却在走了两步之后转过头来,并一动不动望着赵官家。
“何事?”赵玖负起双手,不以为意。“正甫觉得此地甜瓜不好?”
“非是此意。”杨沂中终究是没忍住。“官家,三日后说不得便要决战了……”
“没这回事。”赵玖连连摇头。“娄室与吴大都不是腐儒,吴大连番举止,只是在试探什么,而若我是娄室,那也只是拿此回信消遣一下咱们,三日后依旧闭营不出,让咱们徒劳浮躁。”言至此处,赵玖复又失笑。“其实,便是真的三日后就开打,难道耽搁咱们递话、吃瓜?”
杨沂中沉默了一下,点点头,便转身准备去调遣信使、分发瓜果去了。但不等他走出几步,迎面便看到黄脸的吴玠在小林学士的陪同下走了过来,也是赶紧俯首行礼。
“副帅。”吴玠对着杨沂中匆匆一拱手,便极速来到赵玖跟前,然后再度拱手而对,神色严峻。“臣冒昧猜度……怕是活女已经去了坊州北洛水河口大营,臣弟与曲大那里,怕是要受挫了,首尾相击之策,怕是要就此失利。”
赵玖点了点头,却又失笑:“其实也不算亏……两万兑一万,只当是抹平了便是,兵力优势还是有的,而且局部战场规模越小,对咱们来说,反而越能指挥得当。”
吴玠当即松了口气,但神色依旧严峻:“确实如此,毕竟,若活女不至,娄室这里便只是三万兵,还有一万是汉儿军,如何能对我们八万众?怕只怕他反而会避战不出,静候龙门援军,而若如此,以我军实力,主动去攻,未免艰难……”
赵玖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晋卿,打仗我不如你……以后军事上的事情,不必样样来报,你自己做主便可……这一战,你只当我是一杆龙纛便是。”
吴玠俯首相对,却是来去匆匆,而杨沂中此时方才随在吴玠身后缓步下山。
ps:约定150k,实际上加上这章码了132k……不说什么从今天开始重新做人的废话了……记账吧!欠了上个月18k。
但说真的……总觉得记账是一种更堕落的开始,人啊!




绍宋 第七十一章 耗殆
吴玠判断的一点都没错,在战场侧后方丹州境内活动的完颜活女的确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自己父亲娄室的军令,并即刻率本部万众向西,然后抢在吴璘与李永奇抵达坊州之前便与完颜撒离喝二将完成了汇合。
完全可以说,吴玠之前击其尾而迫其首、使首尾不能相顾的战略,上来就被娄室窥破,并从容化解。
对此,赵玖并未有太多失望,吴玠也没有……因为随着战场被挤压的越来越小,决战点也基本上被锚定,那么围绕着尧山-五龙山这个核心战场能发挥的空间就不多了。
主战场外,正北是坊州和金军北洛水河口大营,西南是宋军荆姚镇后勤大营,东北是龙门渡,东南则是韩世忠所部主力重兵把守的蒲津渡。
就这几个点,就这么大地方,就些花样,他吴玠能想得到,人家娄室没理由想不到。
反过来说,金军能做的,宋军也没理由想不到。
就这样,三日后,约定日期来到,金军根本就是动都没动,而相对应的,宋军也同样没有傻乎乎的出营列阵……倒是吴玠专门派了一个使者再去娄室那里,指责对方毁约,并送上了一套女人衣服。
对此,娄室平静收下,并声明会把衣服送到关外,让昏德公赵佶今年冬天不必挨冻。
消息传回,吴玠颜面尽失,却又按照金国西路军序列,公开列举金军将领屠戮百姓、杀掠无辜的罪过,然后以宇文虚中的名义公开悬赏……自都元帅粘罕以下,到金国西路军最年轻万户撒离喝为止,十数人皆有不定赏格与特定言语。
如完颜娄室本人,被悬赏节度使、绢万匹、银万两;又如完颜希尹(谷神),明明在西路军实际地位不亚娄室,官职甚至高过娄室,却因为平素少有杀戮,所以只悬赏到了绢千匹;而到了耶律余睹这个早已经被闲置、被剥夺兵权的契丹大将,却是公开说这是被囚禁的宋国内应,有救出者赏赐绢三千匹、银三千两;而正领着契丹主力在对面军营中的耶律马五,更是提都未提。
完颜娄室这次依然选择了轻飘飘的应对方式,他反过来对吴玠开了一头驴的赏格。
一时间,双方往来不断,嘴炮不停,但却各自心知肚明,这种毫无意义的花活基本上都是试探。但因为这种试探是不对等的……此时宋军主动前逼至尧山之下,求战姿态已经很明显,而金军的守战心态却一时混沌……所以,才会显得吴玠事事皆落下风。
实际上,数日间,不知道多少人往赵玖这里告黑状,说尽吴玠可笑之处,却都被赵玖强行按下去了。
怎么说呢?
在赵玖看来,此时这种嘴炮上的下风上风真的毫无意义,还得看最终交战胜负,金军胜了,吴玠姿态便是小丑行径,但若宋军胜了,那便是吴玠成功麻痹了对方。
而且,抽身开来,用一种较高视角观察这几日情形的赵玖,隐隐觉得,吴玠不是没有更多、更实际的思索,他与娄室真正的注意力因为都不在这些嘴上功夫,双方都在另一些更实际、更简单直接的地方进行的估算与忍耐。
当然了,赵玖也只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你让他来想,莫说决战条件,他甚至想不通完颜娄室的心意,想不通对面那个金军名将到底是想求战,还是想避战?
若说求战,为何从很早之前便坚守不出?
若说避战,他又在等什么?真要等河东大军完成决定性突破?等那边的胜负波及到关中?
平心而论,这不是娄室的性格,这种人不会把战局胜负交给他人的,这一点,无论是被娄室揍过多少回的宋军,还金国西路军上下本身,都确信无疑。
赵玖也确信无疑。
所以,他也好,吴玠也好,到底是在等什么呢?
“都统,能不能让我领一支轻骑,从尧山另一侧绕过去,去敲一下荆姚?”
就在宋军高层整日告黑状的同时,金军高层也有自己的活动,比如娄室就很喜欢来能观察到整个宋军大营周边情形的金粟山上打猎,而这一日,望着宋军那庞大却又日益完善的营寨体系,又一次随娄室过来的副都统完颜拔离速难得蹙眉,并向娄室提出了战术建议。“荆姚大营是宋军后勤中枢,一旦被破,前军必乱!”
一旁树荫下,骑在马上的娄室一直望着宋军军寨方向,而彼处周边,之前泛白一片的水泽渐渐回到了暴雨前的样子,此时只有些许白光泛起……而闻得拔离速开口,娄室根本没有转身,便直接摇头。
“为什么?”拔离速认真相询。
娄室闻言终于回头,却还是没吭声。
拔离速终于无奈,却是嗤笑一声,自嘲了起来:“确实,荆姚那地方,四面四座城护着,地形也与这边无二,瞅着是个甜瓜,其实倒像是个陷阱……若是去打荆姚,得带多少兵去?带的少了,如何保证能一击而中?带的多了,如何保证吴玠不会扔下大营反扑回去,将别动兵马堵在荆姚那种四面都有城的地方?而若是绕远一些,那宋军闻讯,干脆直接扑向大寨又如何?说到底,咱们兵力不足……”
“拔离速。”娄室终于听不下去,然后被迫开口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拔离速回头瞥了眼身后的随从,一众军官、甲士纷纷会意撤离,一时间只有娄室次子谋衍一人扶刀立在身后不远处,拔离速原本想让谋衍也滚蛋的,但愣是没敢开口。
“我想问问都统,兵力不足的事情你到底准备怎么解决?”从谋衍身上收回目光,拔离速转向娄室,坦诚至极。“曲端与吴璘领着两万兵到了坊州,你让活女去了河口大营,这应对固然没错,可眼下咱们就三万兵在此了,其中还有一万是汉儿军……拿什么与这般规模的宋军决战?”
娄室刚要做答,拔离速却说个不停起来:
“你年初从潼关回来后,给我们计算的兵力可不是这般的!出兵时,大家害怕暑气,你却说,咱们这一路是五六万对宋军八万,有暑气也无妨,结果咱们这一路实际上迎上的宋军加起来绝对十万不止!你彼时计算的决战,哪怕在援兵不至的情况下也能做到四万对六万,余裕满满,可眼下明摆着就是三万对八万!”
“行军打仗,当然有偏差。”娄室一直等到对方说完,方才开口,却是完全不以为意。“兵力之事固然有了差错,但我也早有考量,并不是关键问题,你也不必担忧……还有别的要问吗?”
拔离速一时语塞,却又强行憋气相对:“娄室,我一向敬你,但你也该稍微与我几分实在,真以为我不知道河东局势?阿里与讹鲁补渡河破了洛阳,算是一招妙策,但一时凿不开汜水关,也过不来陕州,难道是假的?反倒是宋军数万自河北上了岸,而河北乃是东路军诸猛安谋克根基所在,东路军上下喧嚷,前日三太子发兵四万,根本就是让四太子领着回师向北,然后转壶关援护河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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