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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所谓仁宗皇帝百事不会,只会做官家,大约就是如此。
与之相比,正在认真做着各种复杂动作的赵官家就不大会做官家了,他会打仗,会拉拢宰相和帅臣,会写《西游降魔杂记》,会杀大臣,会挖鱼塘,会只有两个贵妃,但就是不好好做官家。
祭文写的很好,是几位鱼塘学士与中书舍人一起拟定的,四六对仗,文采风流,赵官家虽然不大懂其中典故,但这几日也已经熟读了好多遍,朗朗上口还是有的。
而此时,这位号称要绍宋的赵宋天子穿着十二章衮冕,背对着自己的文武臣僚、首都百姓,周围环绕着僧侣道士、御营骑步,面对着这么多牌位,手持一张写着祭文的白娟,款款以对。
说句心底话,这个场面已经让很多人感动了——无论如何,此时大略看上去,这个年轻的官家总还是个好官家的样子的。
读完祭文,在礼部尚书翟汝文的指引下,公相吕好问上前奉上阴燃的火石,赵玖则在一开始自己亲手插上焚香的香炉内,将祭文焚而祷之。
到此为止,算是大约结束了祈祷的流程……按照他亲自参与、吕公相发布的设定,接下来,他这个官家就该主动退场,和尚们与道士们启动两个大阵,文武百官以下,无论士庶,虽仆役杂民,都可自由到台下焚香凭吊。
但不知为何,赵官家烧完祭文以后,居然有这么一点意犹未尽,有一点东西塞在心里,不吐不快。未必是那篇祭文不佳,只是赵官家想自己说出来而已。
“枢密院编修官领邸报事胡铨何在?”由于十二章衮冕着实行动不便,不好扭头的赵玖只能整个转过身来端正相对,然后才出言呼喊。
一身绿袍的胡铨闻言,立即从队列末位、几乎算是岳台阶梯后半段的位置中出列,然后匆匆来到官家身前行礼,称呼也格外郑重:“陛下,臣听旨。”
“明日祭文,署名改为朕与宰执、诸秘阁重臣联名。”赵玖昂然吩咐道,即刻引来许多在场文武的欣慰之色。
“臣得旨。”胡铨对此当然无话可说。
实际上,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这位官家的口谕,连近来显出公相威仪的吕相公也都不可能插嘴的……这个场合,这个时间,赵官家的威权得到了进一步的加成。
“再以朕的私人名义,也就是沧州赵玖的名字发一篇简单的祭文评论。”赵玖继续在阶梯状的岳台上方扬声吩咐。
周围文武俱皆紧张,胡铨也微微一怔,方才俯首:“臣得旨,敢问陛下,是何评论?”
“凡此言语种种,归根到底不过是几句话而已……其一,宋金之国战,我等宋人护国安民、抗击侵略,是正非偏!是义非暴!”虽然情知连岳台上的人都未必能全部听清他的言语,赵玖还是奋力言道。
“谨遵圣谕!”俯首而立的胡铨头都未抬,便一瞬间涨红了脸,然后猛地提高了声音。
周围靠的近的文武也都凛然起来。
“其二,此战自宣和七年起,至建炎五年,经历七载,大宋虽死伤无数,且仍亡地千里,但终究会是宋胜金败!”赵玖继续放声言道。
“谨遵圣谕!”
“其三,千难万阻,此心不改,不捣黄龙,誓不罢休!此言与天下共勉之!”
“谨遵圣谕!”
这次抢先应声的乃是公相吕好问,且其人不顾传统,直接从一侧下拜,行了理论上只有接任宰执时才会行的跪礼。
文武百官,慌乱了片刻,但很快就在都省首相赵鼎赵元镇、枢密使张浚张德远的左右带领下,一起下跪,连两位使节也在慌乱中下跪……这不是什么为所谓狗屁英雄气所震慑,而是因为这一刻,在这个同时祭祀了天、地、人的场合下,一名有着军权、功业加成的合法天子,在祭祀仪典的最后时分发出的言语,本身就是这个时代最不可辨驳的绝对威权言语。
说一千道一万,在这个体制下,此事的他就是在代天而言。
尽管没有这一层目的,但谁都知道,这一瞬间,这位官家的天子权威,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ps:这一章本来该连着昨天那一章一起发的……或者昨天那一章只发一半,分出来最后一点连着今天发……但是习惯了写到哪里发到哪里,而昨天又感冒了,实在是写不下去……给大家造成阅读不便,先行道歉。





绍宋 第五十章 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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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跪倒一片,眼瞅着还有朝外围扩散的迹象……平心而论,这种感觉有这么一点玄妙,会让人产生某种虚浮的满足感,实际上,赵玖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在下跪的旋涡翻出岳台这个范畴前拔出腿来,然后转向岳台侧面,缓缓走了下去。
除了少数有职司在身要维护祭祀典礼的官员外,文武百官中的大部分都随从了过去。
没办法,按照不知道谁出的混账主意,今日不算,往后两日,文武百官是要陪赵官家一直住在这个岳台大营里诚心祈祷的,等三日祭祀典礼完全结束,方才能随官家折返。
不过,好在御营骑军没有回来,大营中想必还是比较宽绰的,再加上秋高气爽,当做出城散心也未尝不可。
闲话少说,赵官家小心翼翼从一群光头中穿过,力求保证头上前后二十四根冕旒的平衡,而光头们也知机的从两侧蒲团上齐齐转向,俯首行礼,以保持对这位依然是天下公认的最具权威之人的尊重。
然而,号称天下至尊的赵玖行到一半,却忽然在一个熟悉的胖乎乎的光头身前停了下来,然后根本没有转身,便直接脱口而出:“法河……”
“小僧听旨。”很有弥勒佛姿态的少林寺主持法河立即在地上俯首相对。
“朕这些日子读书,听人说有一本佛经,其中有个有意思的说法……好像是唤做《仁王护国经》?”赵玖依旧没有转头去看自己身侧的法河,这不是在拿什么架子,而是他这身装扮着实不方便转身,实际上,此时他脑袋前后二十四根串子都没有任何晃动的,若非声音清晰无语,恐怕其他人还以为是个木偶立在那里呢。“有这本经文吗?”
“好让陛下知道,自然是有的。”法河赶紧相对。“此真经全名唤做《仁王护国般若波罗蜜多经》,共有四个版本,流传最广的乃是唐时不空法师所译,那不空三藏法师乃是开元三大士之一,天竺狮子国出身……”
“朕知道狮子国在哪里,天竺东南大岛嘛。”赵玖打断对方,继续肃立询问。“朕是问你,那仁王经中有个说法,讲得是佛祖亲自开口了,只要这个国王是个好王,也就是所谓仁王了,那国家有危殆的时候,他就会派出来五个什么大力金刚菩萨,外加五千大神王来护国……对不对?”
听到这里,赵官家身后文武百官中,不知道多少人心中一起嗤笑,离得最近吕好问吕公相也有些讪讪,因为他家里数代都是信佛的,倒是法河主持周围这么多其他得道高僧,显得一点异样都无,因为虽然他们可以想象接下来这位官家会怎么问,但低着头有低着头的好处不是?
当然,其余的和尚可以装没见过的鸵鸟,但法河却是没法装的,这位因为赵官家看顾,所以比历史上提前数年登上少林寺主持宝座的大和尚不敢有丝毫犹豫,直接扬声而对:“好让官家知道,虽然原文尚可探讨,但无论如何,大意确系如此。”
“那靖康国变时,为什么没有五个菩萨领着五千大神王出来救世呢?”果然,赵官家张口追问,正是这句话。
法河毫不犹豫,依旧伏在地上相对:“那是因为二圣荒悖,任用六贼,文恬武嬉,民不聊生,不在仁王之列。”
这话说的大胆,却是唯一一个可做解释的法门了。
但赵玖意犹未尽,依然追问不停:“那朕呢?朕算不算仁王?还是说这个仁王单指天竺十六国国主,又或者必须得受戒信佛才算?信了道的就不算了?”
许多低头的和尚都松了一口气,但有些人却更加紧张起来,因为结合着这位官家的某些传闻,接下来的回答,恐怕不是‘若皈依我佛则如何如何’这么简单能应对的。
“好让陛下知道。”法河忽然抬起头来,盯着那位官家不喜不怒的侧脸,就在岳台之侧正色扬声以对。“陛下于危难之时受天承命,登临大宝,以正讨逆,行义敌暴,虽未持三宝、受五戒,却正是仁王无疑!”
周围的和尚虽然趴着,却各自色变……这还怎么圆?!
“那朕为何没有看见五个菩萨与五千大神王呢?”赵玖理所当然追问。
“陛下,五位菩萨早已经转世来助陛下了,五千大神王也已经汇聚于陛下龙纛之下。”法河昂然对答不停,依旧没有半点犹豫。“御营五军都统,韩、岳、李、张、吴,正是五位大力金刚菩萨转世!御营二十万王师,其中五千军将,正是五千大神王转世而来……”
赵官家那个位置让人看不到他的面容,但从他身前身后二十四根冕旒,二百八十八颗白玉珠子一起晃动来看,应该是失笑无疑……却不知道是早就料到有此一答,还是如何了。
不过,这不耽误周围和尚们带着一种不知是妒忌还是厌弃的眼光纷纷去看法河,也不耽误赵官家身后文武百官一起去正色去看这个主持。
不管是存心拍马还是一时情急,这和尚能这般利索摸准官家的心思,然后还面色不改的把这话说出来,便已经是个人物了,绝不是之前白蛇风波中被人笑话的‘法海师弟’那么简单。
“陛下!”就在周围人盯着法河的时候,法河主持却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继续抖动下巴肥肉,说出了一番石破天惊的话来。“非止是五位大力金刚菩萨与五千大神王俱在,便是文殊菩萨也已经下凡来了,誓要兴宋灭金!”
“文殊菩萨是大智慧,对不对?”赵官家状若有所思。
“是!”
“那定然是宗忠武了。”赵官家一声感慨。“你不说,朕居然没想到……若非是宗忠武持大智慧、大远见、大毅力在败局之中收拢军贼乱民,为国家守住东京城,淮河以南已然无救,这不是佛祖派下来的文殊菩萨还能是谁?还有汪相公,必然是大愿地藏菩萨转世来助朕的,你们说,汪相公在洛阳,是不是正如地藏菩萨安忍不动?若非是他在洛阳这般安忍不动,尧山那里早就不战而败了。”
法河终于有些慌乱了。
话说,四大菩萨在汉传佛教里面的地位根本就是仅次于佛祖的存在,他为了配合着官家,不顾一切搬出来一个大智慧,本意是要安在这位官家自身上的,谁成想直接变成两位殉节的相公了,而且还一个变俩。
当然了,殉国的相公毕竟是殉国的,与活菩萨相比当然是更容易让人接受的,可若是这般,一个极为浅显的道理是,相公都是菩萨了,那这位官家是个啥?
实际上,莫说是法河了,周围的和尚们,包括身后的宰执文武们全都有些目瞪口呆。须知道,到了宋代,儒释道三家在思想层面与文化层面上已经事实上合一了,不说吕好问这种家族几辈子吃素的存在,随便一个有学问的儒生,都是对佛门典故信手拈来的……又或者是,佛家早已经渗入到了日常生活与传统文化之中,他们如何不懂这其中对答的荒悖之处。
但问题在于,问的人是当朝天子,答的人是禅宗祖庭本代主持……这好像有点挺正式的感觉?
真就一个敢问,一个敢答呗。
不过,好在赵官家没有穷究自己身份的意思,反而继续感慨:“如此这般算来,宋金交战,大宋战死的士卒都能往生极乐了?”
“这是自然!”法河主持恳切做答。
“金军士卒行不义之师,便会在十八层地狱反复煎熬了?”
“官家所言甚是!”法河主持言之凿凿,俨然破罐子破摔了。
赵玖想要重重颔首,却觉得头上沉重,便认认真真转过身来,然后居高临下,以手指向身前的法河,扬声向四周宣告:“这位法河主持,将来是要修成罗汉正果的!而大宋朝的佛门,需要一百个法河主持!也需要一百个少林寺!”
说完此话,赵官家到底是转过身去,缓缓进入岳台大营了。
而稍倾片刻,却又有御前班直来与法河主持交代,官家有旨,晚间将在岳台大营内召见辛苦列阵的诸主持、观主……请法河主持居首,届时率众列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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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第五十一章 财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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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上次被朕吓到了?”
脱下十二章衮冕,换回日常棉布便服后,累了一天的赵玖休息了一阵子,等到傍晚起身,复又在永久性的军营内稍微用了一点饭,但饭食端上来,只用了一碗粥,便着班直端下,然后对着一本自己亲手写的笔记,一边看一边忽然开口,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
“绝无此事。”立在门内的杨沂中即刻回身拱手,倒是没有装糊涂说不知道是哪件事。
“没有此事,那你为什么偷偷遣散婢女?”赵玖继续翻着自己的笔记本,头也不抬。“而且还不敢一次遣送太多,大半个月遣送了三个人,还一人五贯钱……”
“臣……”
“朕没有怪你的意思,当日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你难道还不晓得吗?朕说一定要做的事情与你无关……随口一问而已,你是误会了。”
“臣知道。”
“你知道个屁啊?”赵玖头都不抬。“你若是真知道,便该知道,有些话,朕只能跟你说……除了你,外面的人哪个会知道,朕其实畏惧于亲自执掌朝政庶务吗?除了你,外面的人哪个会知道,朕其实一直是在躲着那些皇亲国戚呢?”
“……”
“怎么不说话?”
“官家终究是官家,譬如尧山阵上,官家弯弓搭箭一发不中,却也不耽误官家抬手落雕,所谓畏惧、躲避,俱是一时的,真的一步迈出去,必然是能大成的。”
“然后呢?”
“然后,臣终究只是侥幸之臣,蒙恩列位于中枢,掌握情报、禁军,已经是一辈子不敢想的显要职务了……本该小心收敛一些才对。”
“有点胡铨那个编修给个侍郎都不换的意思?”
“差不多,但……”
“但胡铨比你自在多了,你是伴君如伴虎,是这个意思吧?”
“……”
“想外放吗?”赵玖终于抬头。“你若外放,去韩世忠或者张俊那里做一任副都统,便是做知州转文职也可以……”
“……”
“朕怎么可能让你外放?”赵玖继续嗤笑一声。“让你外放,朕连找个《仁王护国经》都不方便。”
杨沂中终究不语。
“差不多了。”赵玖复习了一遍手中笔记,终于起身。“让他们都去中军大帐来见朕!”
杨沂中俯首听令,却又在临出门前犹豫了一下:“官家要不要换上那套十二章衮冕?”
“换什么?”已经起身的赵玖连连摇头。“太上道君皇帝的旧衣服,若非就此一件,朕根本不愿穿出来……”
说着,眼见着对方离开,赵玖犹豫了一下,复又将那个笔记薄本拿在手中,这才堂而皇之走了出去。
出到舍外,天色已然来到傍晚,秋蝉嘶鸣丝毫不停,夕阳也尚未西渐,赵玖眼见着无数文武勋贵、佛道巨商各怀心思转入中军大帐……说是大帐,其实早已经永久化了,是一个比较粗犷而实用的砖木结构大堂而已……又负手等了一阵子,一直到杨沂中折返,方才在御前班直的护送下,来到此处。
而此时,虽然只是聚拢在一起片刻,满堂官僚勋贵僧道商俗却早已经浑身不自在了。
且说,这些人,相互之间哪里处的舒坦?
今日到的正经官僚俱是秘阁成员,这些人是帝国真正的上位者,他们看其余人只如看鸡鸭一般,所谓肃立顾盼,傲慢异常;而勋贵僧道中却又分三六九等,上者如两位国丈和几位做过正经大员的闲散士大夫自然是游刃有余,下者如那些初来乍到的僧道,却是忐忑不安,所以交谈不停,试图探听一些讯息;至于所有人都没想到会出现在此处的些许豪商,表现最为统一……这些人不用任何人提醒,老老实实的去了最边角处,个个呆若木鸡,半点声音都不敢出的。
倒是那些营中武将,此时个个眉飞色舞,与和尚道士们说着什么五个金刚大力菩萨,五千大神王,二十八宿下凡,三百六十五星君随驾云云,俨然是知道了下午和尚们的言语与隔壁道观们的反击,此时在那里一时战起了设定。
当然,一切的一切随着今日大出风头的赵官家进入中军大堂变得沉寂下来,所有人都肃然起来,而不少初次面圣的僧道豪商更是有些手不知道往哪里放,甚至有人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却无人嘲笑。
但是,赵官家丝毫不去看左右乱象,只是兀自夹着一本钉装笔记到正前方军案之后端坐,而与此同时,近百披甲御前班直则在杨沂中、刘晏的带领下自两侧涌入,控制了大堂之余还顺便点燃了大堂两侧无数火盆灯火。
忽然间的灯火通明让所有人本能凛然了起来。
而赵官家环顾一圈后,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却又哂笑出声:“说起来,当日朕从淮上开始,便只在卧房点一根蜡烛,还被太后嘲笑……民间也有人说,朕明着说功利,实际上却在摆道德姿态,而今日忽然这般奢侈,却不知道会不会又有人说朕连道德都是伪作的了。”
几位宰执带头赔笑,然后枢相张浚越众而出,拱手而言:“官家素来膺服王舒王(王安石),殊不知,王舒王之功利,也是以义理为准绳的,道德与功利,哪里就是背道而驰的呢?”
赵玖微微颔首,诸宰执也一起颔首,便是李光对这个说法也没有任何反应,倒是下方赔笑之众里,有不少人心中已经警惕。
“今日让大家来,乃是因为难得大祭,大家汇集一堂,不如趁机交代两件事情。”赵玖待下方渐渐安静,旋即开口。“第一件事情,是设立公阁的事情;第二件事情,是趁着公阁、秘阁诸位都在,趁机说一些朝廷以后几年的大政方针……吕公相。”
吕好问显然是早有准备,当即越众而出,乃是将早就讨论好的设立公阁一事大略讲出。
而随着衍圣公叔侄、梅花韩氏掌门人韩肖胄、两位国丈、身体一直不好的赵皇叔、大儒胡安国、此次被选入的十九位主持观主,还有一些出乎意料但实际上在之前百年间普遍性跟赵氏形成了千丝万缕姻亲关系,且名义上早不是商人的豪商,以及诸如汪叔詹等闲居在家的旧日官吏,一一上前谢恩,气氛却是渐渐平和了下来。
因为这玩意怎么听怎么看都有些往日大祭后加恩的感觉,无非是这位任性的官家为了省事,扔掉之前种种,重新换了个玩法罢了……而且再说了,这里面好多人都是交了钱的,算是理直气壮。
当然了,那些名义上不是商人的豪商,还是引来了大家心底的不满,唯独两位国丈之一的吴国丈,以及那位吴贵妃,出身摆在那里,大家其实不好多言什么……甚至,不是还有王伦的成例吗?
故此,一番赐予下来,有些人是不以为意、泰然自若的,有些人是明显有些失望的,而有些人却又显得格外振奋……不过,随着吕公相自陈将出任公阁首席,然后公阁议事会直达御前与都省之后,气氛还是达到了一个既定的小高潮。
毕竟嘛,还是有这么一点政治地位和理论上存在的政治权力的……对于很多之前根本没有接触过政治权力的人而言,以及对政治权力渴望到一定程度的人而言,又如何不喜?
于是乎,这第一件事情就在官僚们的冷眼旁观和军官们事不关己中这么愉快的结束了。
然后,就是第二件事情……所谓说说大政方针。
“往后几年,咱们该怎么做才能确保数年内推进北伐呢?”赵官家翻了一下自己的笔记,挥手相对。“今日到场的,全都可以畅所欲言!”
下方一阵寂静……话虽如此,现成的相公们、尚书们、侍郎们都在,什么大政方针,他们不说,难道让衍圣公来说?
“官家!”果然,还是都省首相赵鼎稍作沉吟后出列。“北伐是一定的,但欲动大兵尚需大政得治,而若论大政基本,一则可循根,二则可究害……循根者,乃是从治政本身出发,看人事、财政、法度、圣学、工程、军事准备上,都还能有什么作为;而究害,则是以身前的问题出发,看如何能解决问题。”
“还请相公细细言之。”赵玖脱口而出。
而此时,下面许多公阁成员,已经在心里暗暗吐槽,觉得自己今日是来当陪衬了……不然呢?就这对答,若说官家与宰执们没沟通好,那才叫胡扯!
当然了,啥事不得官家跟宰执沟通好?
便是昔日白马绍兴一事,据说赵官家也是跟宰执们外加御史中丞事先达成了协议的。
“人事,其实官家正在推行的名实相合,便是一个极好的举措,堪称一扫五代以来种种官职混散之风,也相应提高了效率。”赵鼎昂然相对自若,与其说是讨论问题,倒不如说是在替赵官家和几位宰执一起述职。“法度,朝廷现在正在定立新的《皇宋刑统》,重在释下,使民心宽慰……”
“且住。”赵玖若有所思。“朕之前几日与卿提的那件事情怎么说?”
“回禀官家。”赵鼎泰然相对。“臣等诸宰执先于御前议论妥当,再付秘阁公议,又交刑部制定细则,已经有成文,待交官家预览……但无论如何,如官家所提,一并废除贱口奴婢,改为雇佣杂婢;一并废除真宗改制,主家与雇佣杂婢间涉及刑统,一律以良家论刑;至于典妻之事,臣等也以为此事违背人伦,只是这等事情不好一刀两断,臣等设立了三年的期限,以三年后的元日为起,不得再行典妻质妇;至于开释部分官妓一事,官家上旬已下令旨,特事特办,就不必再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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