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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西京道。”仁保忠终于没忍住提醒。
此时此刻,之前的什么思虑、什么胆怯、什么惊惶,全都没了。
“是,西京道。”
赵玖若有所思。“仁卿跟着朕许多年了,知道朕不是那种喜欢许空话的人,大同路也好、西京道也罢,朕觉得,卿家才是最适合做这个新路首任经略使的……因为你是近臣出身,肯定能了解朕的心意,不会办错事。”
“臣……”仁保忠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而且,这个路中大部分领地一开始多是不能实据的,部族也太多太混乱,该拉拢拉拢,该融合融合,该压制压制,你也算是经验丰富。”赵玖没有在意对方的反应,而是自顾自继续分析道。“何况仁卿还是党项族,乃是早几十年便闻名天下的党项豪杰,虽说朝廷反对族裔分划,但有些事情也算是历史遗留问题,咱们君臣不必遮掩,你作为党项人标杆,也该有个实权使臣的经历,好让党项人归心。朕甚至想过,若你能漂漂亮亮把大同路的事情处置好了,再回来补一任尚书都是可行的……但卿家的年纪着实让朕有些担心。”
“官家。”仁保忠好不容易等到对方话语告一段落,却是直接在帐中俯首跪地,一时涕泣。“臣能为官家分忧,便是粉身碎骨也浑然不怕,区区年迈何足挂齿?为了官家,臣还能再干十年!”
赵玖点了点头:“仁卿愿意便可……且歇一歇,等朕和吕相公商议了,便给你正式旨意,你就直接回大同。”
仁保忠怔了一下,然后心中陡然醒悟——他终于知道为何吴玠要将自己这个老头子遣回来报信了!这可是一个天大的人情!
然而,虽然醒悟,仁保忠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愈发严肃:“官家既选了臣为大同路经略使,臣必然竭尽全力,报效官家信重。”
“时势如此,此时正需要一个这么与内地使臣不同的经略使,偏偏仁卿就在跟前。”赵玖幽幽叹气。“所以,也可以说是时代和国家选择了仁卿,还请仁卿同样不要负了时代与国家。”
仁保忠只是叩首,已经不知道赵官家在说什么了。
就这样,在匆匆确定了大同方向的布置后,宋军最后一丝顾忌也消失不见,接下来数日,以统制部为单位,一部又一部的主力御营部队开始大规模向东挺进。
最开始的时候,当然是正月十六那一日最先进发的董先、张玘二部。
而当日下午,就有牛皋、翟进、翟冲、邵云四个统制官累计万余人,兵分两路,一南一北,夹杀熊岭进发向东,以为后援。
正月十七上午,董先、张玘二将便抵达几乎算是太原府最东面的寿阳县东部,来到了著名的绵蔓水,并与小股金军发生交手。
所谓绵蔓水,乃是滹沱河支流,也正是那条穿越井陉,经历了背水一战的著名河流。
同时,御营左军都统、延安郡王韩世忠亲自带领以御营左军为主、解元为首的七名统制官,近两万五千御营战兵,外加一万余民夫、辅兵走杀熊岭北侧道路进发。
待到这日下午时分,也就是仁保忠匆匆折返回太原的同时,以牛皋为首的四名尾随其后的统制官也分南北,分别抵达了太原府最东面的盂县与寿阳县。
正月十八,仁保忠一早便带上任命北返。
上午时分,赵官家则亲自引龙纛,在杨沂中、刘晏两位班直的护卫下离开了太原城……随行的,包括御营总都统王彦、御营骑军副都统李世辅,以及自后方抵达汇合没多久的御营后军副都统吴璘。三人往下,又有十五名统制官,所率诸部,乃是此次北伐中几乎没有任何减员、堪称生力军的三万御营后军与一万五千御营骑军中的党项轻骑。
如此之众,加上本就有四千的御前班直,本身具有丰富战斗经验的六万党项辅兵,再加上诸如日本武士、泼喜军、以备咨询这些杂七杂八的人,总计十一万众必然是有的。
当然,如此之众,日行军不过三十里,却是沿着杀熊岭南侧大路,经榆次缓缓向东。
而这次出兵之盛大,基本上盖过了其他所有讯息……无论是作为先锋的董先、张玘二将配合默契,成功攻克绵蔓水畔本就没有多少驻军的平定军首府平定城,逼近了狭义上的井陉道口;还是郦琼部一万众自上党盆地转入辽州(后世左权县一带);又或者是大同府方向王德率部折返过了雁门关,都无人在意。
正月十九,风平浪静,诸军进发不停而已。
正月二十,心急火燎的王德率先行自大同归来,引军两万进入太原盆地,而得知此消息后,随军相公吕颐浩也旋即启程,他只带领数千部队与两万马扩精选出的民夫,携带大量辎重,外加随军的大部文官向东进发。
这日下午,正式进入井陉范畴的董、张二将忽然在百井寨遭遇金军主力,猝不及防的宋军一时难克,不得不后撤十里扎营。
正月廿一,经过三日从容行军,赵官家所率主力抵达寿阳县境内,而吴玠率一万契丹阴山援军,一万五千西蒙古援军,外加剩下的一万御营后军,也越过忻州,进抵太原盆地。
随即,李彦仙率剩余的陕洛部队,约一万众,外加王德的两万众,合计三万战兵一起启程,一日内便向前追上了吕颐浩。
也就是同一日,牛皋、邵云、翟进、翟冲与董先、张玘二将在井陉内汇合,六名统制官轮番上阵,通宵达旦,却是一举攻克百井寨,夺取了井陉前段要害,并于后半夜遣使向身后的赵官家报捷。
正月廿二,距离董、张二将出发已经足足七日,吴玠终于自太原整军向东,他在留下一万守军分布太原、西河后,率领以契丹、蒙古、党项、奚等轻骑援军为主的部队,向东启程。
到此为止,宋军只是自太原出动向东的战兵,便高达十四万之众!
且说,开战时宋军三十万御营一分为二,河北方向为御营前军、右军、水军、海军,约九万余战兵,那么河东方面汇集的御营主力不言自明,乃是足足二十一万战兵!算上此次阴山、西蒙古援军两万五千众,更是应该有二十三四万战兵才对。
但是,数月战事,必然会有消耗与各自奇怪的减员,除此之外,宋军在占领了几乎整个河东地区后,也总免不了要在要害处留下守军,以防万一,并参与维护后勤……譬如太原、大同、雁门关、西河、隆德府,更是留下了成建制的守军。
所以说,李彦仙看到吴玠出现在太原盆地,不等对方回合便直接率部东进,其实内里原因就是想让御营后军来承担太原盆地的防御工作,而让自己的剩余部队参与东进战事……而吴玠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不得不将郭浩率领的两万众尽数撒在了大同盆地与太原盆地上。
可怜郭浩,尧山时便被曲端给坑在了坞堡中,这次又被李彦仙给坑在了太原。
同样被坑到的还有王胜,但王胜属于自作聪明,却怨不得别人——他在瓶型寨大败,失了辎重,无法进取,后勤刚刚供应上,却也只能从蒲阴陉继续进发,作为去挠真定府背后的‘奇兵’了。
但谁都知道,井陉是太原通往河北的最直接通道,是太行八陉最方便的一条通道,甚至真定府的行程与太原府的重要性,很大程度就是因为他们跟井陉的关系……这种情况下,王胜想要赶上一些事情,似乎就显得有些艰难了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郦琼部八字军一开始就被扔下的小范统制为首的万余主力,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肯定要跟着曲端的御营骑军进入隆德府,成为隆德府的守军,只有郦琼本身率领的万余八字军主力,得以从辽州折返,应该能够来得及与赵官家主力汇合。
便是曲端的御营骑军,在张中孚惨败后,一时也不知道还有具体多少可用之兵,而且他们现在应该在执行于太行山以东尾随金军主力北上的任务,情况更是两眼一抹黑。
还有已经没人在乎的东蒙古部众,就更是被摒除在所有计算之外了……哪怕合不勒得到吴玠的要求后,第一时间派遣俺巴孩来到大同做解释,哪怕俺巴孩发现大同的各路部队纷纷南下后,立即掉头,主动说服合不勒放弃辩解动手处置了塔塔尔人。
一万多东蒙古部众,从首领往下,几乎整个陷入到了惊惶与茫然之中,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但还是那句话,没人在乎了。
而即便如此,即便是抛开这些所有的枝叶问题,所有人也都能算出一个可能的、令人感到惊悚的最终参战数字来。
“最少十五六万,最多二十万,最终实际上可能会有十七八万……”
隔着一座太行山,距离宋军前锋直线距离不到一百里的地方,大陆泽以北,赵州高邑县,城中县衙大堂上,在汇集了各方面情报后,双目满是血丝、坐在下手的高庆裔给出了一个比赵官家那边更确切的数字,因为他们非常清楚知道自己身后远远辍着的曲端、刘錡、张中孚、张中彦、张宪等将汇集的骑兵集团有多少人。“主要看蒲阴陉那边的王胜,和更北的合不勒会不会汇集过来。至于曲端和张宪那些人,已经不可能抢在宋军主力出井陉就解决了。”
“算是已经在真定的讹鲁观他们,咱们这边是十三个万户,但各种战损根本来不及补充,实际上尚余战兵步骑十万出头。”大堂内,空空荡荡,只有一个铺设了地图的桌子,而同样疲惫不堪的兀术此刻正在桌子的一侧闭目出言,却是将那些早已经烂熟于心的数字重复了一遍。“活女和乌林答泰欲已经到保州(后世保定)了,大兄也按照俺的书信,将燕京的四个合扎猛安一并交给了完颜剖叔,马上就到保州……这三人一定能赶得及!可是南边怎么办?不设防的吗?万一让岳飞追来,参与进来又如何?”
“所以要尽快发动。”高庆裔也再度重复了一遍自己重复了许多次的那句话。“抢在岳飞顺流而下抵达河间前,赵宋官家出井陉抵达真定前发动……最好是北面王胜来不及汇合,这样便是十二三万打十七八万!”
“元帅以为如何?”口干舌燥,同时疲惫难耐的兀术闭着眼睛喊了堂中另外一人……实际上,堂中摆着地图的桌子周边,此时只有三人,他们也是仓促抵达此处,仓促召集小规模军议。
撤退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曲端出滏口陉与岳飞部的‘骑兵’汇合,一直紧随其后。无奈何下,无数签军被大量抛弃,很多物资也都被抛洒,只有少部分家眷、贵重财货、军需物资得以保存……只能好在签军可以沿途补充,而真定还有一定储藏。
但此言既出,却许久得不到答复。
兀术诧异睁开眼睛去看,却发现枯坐在斜对面,此刻正和高庆裔一样睁着满是血丝眼睛看着地图不放的拔离速方才抬头瞥了自己一眼:“就这个数,一路上算了那么多次,魏王何必再算?”
兀术不置可否,只是反问:“那元帅刚刚在想什么?”
“在想赵宋官家的进军。”拔离速抚摸着身前简易地图,摇头以对。“魏王,你说人家之前赵官家进取太原,算不算其疾如风?这次自太原进发井陉,又算不算是其徐如林?接下来,是不是便要侵略如火了?”
兀术怔了一怔,一时无法反驳,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再度去看高庆裔:“高通事,俺再问你,抛开兵力问题,眼下稍作喘息,军中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处置吗?”
“一则,井陉要不要守?”高庆裔脱口而对。“二则,选何处为战场?这二者又是相互关联的。”
兀术思索片刻,反问一句:“只有这些吗?”
“还有很多。”高庆裔近乎于冷笑道。“如燕京是否安定?会不会有一支骑兵出军都陉直逼燕京?燕京新军那些新兵到底是否可用?该以谁为帅?真定府具体还有多少军需?陈王(讹鲁观)在真定给我们准备了多少签军以作辅助?咱们大军辛苦至此,到底有多少掉队减员?什么时候才能收拢得当?只要去想,到处都是事情……”
“但也全都不是当务之急,也不是全局大略。”兀术幽幽一叹,然后强打精神同样去看那份简易地图。“眼下,什么都不顾都要决断的,便是耶律马五要不要撤出井陉来与我们合流,然后再选在何处决战?”
“撤吧!”
拔离速突兀出言。“井陉内中宽阔,当年韩信在陉道中打了十万人的大战都不嫌狭窄……马五和他的部属肯定是挡不住宋军大队的,还是撤下来保存实力为上。而且,一路上你们就不停的说,一定要尽快决战,尽快决战,抢在岳飞追上来之前决战……指望着层层抵抗拖延下去,对我们反而不利。”
“能否在井陉内中决战?”兀术忽然插嘴,俨然是直接默认了让耶律马五撤退的意见。
“到底是通道地形,不适合骑兵大队。”拔离速摇头以对。
兀术复又去看高庆裔,高庆裔也是摇头。
“如此说来。”这位四太子先是点点头,然后看着地图念念有词。“今日便是要在井陉以东、真定以西,找一块好地形来战了?守滹沱河,还是绵蔓水?”
“魏王糊涂了吗?”拔离速忽然不耐。“都说了,不能拖下去……眼下越快与宋军决战,才越能有一战之力,一旦拖延,拖到岳飞北上河间,两面包夹,局势指挥更糟!而若是要速速与宋军决战,守这些河川是图什么?把他们放过河川才是正题!”
兀术陡然一惊,再度去看地图,却是将目光移到了进入河北平原后几乎转向正北的绵蔓水以东地区。
而此时,高庆裔也缓缓出言:“话虽如此,也不能放宋军过滹沱河,因为真定城就在滹沱河后,万一宋军再行那般破城之法,全军震恐,不敢接战,坐视宋军夺取真定怎么办?”
“也不能挨着滹沱河立营。”拔离速再度补充。“否则就成了背水之势……一旦……一旦战败,我们虽是骑兵,却也不好四散而走,有被全歼包抄的危险。”
兀术闻得此言,终于摸着地图苦笑起来:“如此说来,便几乎只能在绵蔓水以东(出井陉后南北走向)、滹沱河西南(真定附近西北东南走向)之间的平地里找个不三不四之地了,然后引宋军过绵蔓水来取我……可这片地方本来也就只有一个县,估计几十万大军几乎要将此处塞满了。”
“获鹿!”
下一刻,再稍微停顿了一下后,此时根本没有看地图的拔离速和高庆裔几乎是同时喊出了那个县的名字。
“距此一百二十里。”高庆裔多补充了一句。“咱们的西北方向。”
“获鹿……好名字。”
距离赵州高邑直线距离不过一百五十里的绵蔓水畔,营地内,赵玖看着地图给这个地方做出了另外一个评价。“真是好名字。”
韩世忠刚要附和,赵玖忽然抬头再问:“看地图在咱们东北面……有多远?”
“一百二十里。”韩世忠微微一怔,旋即肃然。“就是一个井陉通道,外加一道绵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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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第七章 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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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鹿!
这是一个真定府下辖县,虽然历来很富庶,面积也很广大,可依然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河北西路所属县而已。
而现在,当宋金高层按照自己的进军速度,敏锐意识到双方很可能会仓促迎上,仓促爆发大规模野战时,却都不约而同的注意到了这个地区。
这种巧合,加上这个名字,不得不让人有一种天注定的宿命感。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自从太史公在《淮阴侯列传》中写下这句话后,天下之鹿的比喻便深入人心,甚至细究下来,这句话劝说的对象韩信,彼时正是以河北为根基,获得的这份逐鹿之本。
故此,当这个名字被两军高层齐齐喊出后,便似有一股魔力一般,吸引住了双方的决策层,双方都意识到,发生在这个地区的得失成败将会决定河北的归属,决定此次宋军北伐的最终成败,决定两国的基本命运。
当然,抛开名字,有些事情,尤其是地理学在军事、政治、民生上的应有,真的是脉络清晰到天注定的那种,本质上并没有巧合……就好像如果有人告诉赵官家,他们看中的这块区域,本质上就是后世河北省会石家庄的核心市区时,他也一定会恍然大悟一般。
所谓获鹿县,本来就是井陉出口最近的一块大平原,只不过是因为此时人类活动范围外加城市发展还没能达到突破滹沱河这种级别河流的地步,所以真定府的首府止于滹沱河北而已,滹沱河南的获鹿沦为纯粹的农业区。
而现在,因为双方军队规模过于庞大,需要一块就近的大平原的时候,获鹿也就自然而然的浮现了。
类似的地理存在,古今中外数不胜数。
比如说北面张家口地区的涿鹿,比如说孙权在南方长足开发后于后世南京地区修建的石头城,比如说在罗马统一地中海后,位于海峡峡口的君士坦丁堡渐渐取代古希腊时的吕西马克亚成为色雷斯乃至于整个东地中海首府一样。
天底下有很多巧合,但有些真不是巧合。
正月廿四,得到了后方许可的耶律马五终于放弃了在井陉的努力,主动后撤……实际上,即便是他不撤退,也要顶不住了,宋军太多了,而井陉通道也不是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宋军足以铺陈下足够兵力,来维持轮番攻击。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随着耶律马五的后撤,宋军前锋一时豁然开朗,御营中军大将邵云一马当先,率部尾随耶律马五,率先走出井陉通道,来到井陉县境内,这里便是名副其实的河北东路地界了。
紧随其后的,乃是牛皋、董先、张玘、翟冲、翟进诸部。
第二日,也就是正月二十五,则是解元、呼延通、董旻、陈桷等御营左军诸部随之越过通道。
等到这日傍晚,李世辅所领的党项轻骑也迫不及待越过次序,抢在宋军核心大部队之前涌出井陉,以作必要的侦查、协防。
也是同一日,先锋五部便横扫了甘泉、小作口、王家谷、旧县诸寨,控制了绵蔓水以西、滹沱河以南的井陉出口区域。
而在获取了必要的安全区域后,等到正月廿六这天,数不清的宋军部队便在数不清的旗帜带领下连续不断,越过井陉,抵达河北。
且说,金军只是丧失了绵蔓水西侧的主要据点,却还有零散的哨骑冒着生命危险留在这里做必要的侦查,他们藏身在太行山余脉中,借着山谷丘陵颇多的地形远远窥探……一开始,还试图计算出宋军的具体数量以及辨认出各部部队主的将,但很快,他们就放弃了这一徒劳举动。
没办法,宋军人太多了,不仅仅是战卒,还有数不清的民夫、辎重,根本无法统计。而且随着这些宋军主力部队的涌出,绵蔓水以西的所有城镇、山谷、平地、丘陵几乎全被宋军控制,这些哨骑也大部分失去了藏身的根本,只能选择后撤。
不过,即便如此,金军哨骑也在撤离前窥视到了最重要的情报——那面龙纛确系出现在了太行山东麓,来到了河北。
实际上,这面龙纛一直进抵到绵蔓水西侧的小作口寨,方才止步,而此处距离绵蔓水不过十数里罢了。
闲话少说,当日晚间,宋军高层匆匆在御前召开了一场军议,商议下一步进军事宜。
主持军议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才追上大部队的吴玠,而参与者人数并不多,赵官家以下……除了马扩在后方督运粮草,没有在此……其余吕颐浩带着几位学士,韩世忠带着几位帅臣,外加杨沂中、刘晏,如此而已。然而即便如此,资历最浅如虞允文与梅栎,也都只能去狭窄的堂门那里站着去听。
“还是获鹿!”
军议一开始,灯火之下,吴玠便持马鞭指着挂在屏风上的简易地图,毫不犹豫的给出了与韩世忠之前在井陉西侧时完全相同的答案。“也只能是获鹿!”
“为何?!”问话的是明显有些精神萎靡却在强打精神的吕颐浩,他毕竟是上了年纪,而且军旅生活对健康摧残极大。
“好让相公知道,现在是,我们位于绵蔓水以西、滹沱河以南的井陉出口……”吴玠继续指着地图,言语明晰,逻辑清楚。“金军主力则猬集在滹沱河南侧的获鹿,隔着一条绵蔓水与我们遥遥对峙,两军主力皆庞大无匹,蓄力相对,当此之时,断不可轻易分兵。”
“不错。”吕颐浩稍一思索,便捻须认可。
“而接下来,我军为攻,主力要么渡滹沱河去真定,要么渡过绵蔓水去获鹿……可去哪里不是我们说了算,因为按照斥候所报,金军主力明显已经在获鹿城东南的石邑镇周边旷野中猬集立寨,若我们渡滹沱河,不需要全渡,只要能渡个四五万,他们就会立即渡过绵蔓水,趁机与我们决战,或者说再等一等,等我们大部渡河后尝试堵塞我们后路!”
“不可以沿绵蔓水的地利阻拦金军吗?”范宗尹没有忍住插嘴。
“不可以。”吴玠的回复堪称斩钉截铁。“滹沱河是大河,但绵蔓水却只是支流,是小河,部队往来滹沱河,难度远大于部队往来绵蔓水!更何况,从我们这边来看,王师所控滹沱河段过短,远不如绵蔓水几十里绵延,方便往来。”
言至此处,吴玠稍微一顿,却是看向了一直没吭声的赵官家,因为他知道若是吕颐浩没有反对意见,那按照眼下这般仓促之态,基本便是官家一句话的事情了:“其实说白了,双方如此大军,无论是什么河水,都不可能有效阻拦,能阻拦十几万大军的,只有十几万大军!而且,王师此次东出河北,本就是冲着金军主力来的,断没有本末倒置之理!”
此言既出,吕颐浩以下,韩世忠、李彦仙、王彦、王德、郦琼、吴璘、李世辅等人纷纷回头相顾,去看坐在一侧烛火下的赵官家。
吴玠明白,他们当然也明白,战事这般仓促,很多时候就是赵官家一句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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