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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灯火下,太师奴沉默片刻,方才再问:“便是这两条,洪侍郎以为又该如何呢?”
“不是我以为该如何,我一个临时背锅的侍郎能拿什么主意?主要是城中上下的意念……”话到这里,洪涯顿了一顿,方才继续言道。“想降的人还是居多的,尤其是下面的官兵,上头其实也挺多,千古艰难唯一死嘛……但上头这里,不少人拉不下脸面,而且还有少数人因为种种缘故,坚决不愿降,将大话拿了出来,所以这才僵住。”
“降与死利弊如何,洪侍郎总有看法吧?”太师奴稍作踌躇,继续来问。“只说于大金国而言的利弊。”
“于大金国而言,没什么利弊可说。”洪涯喟然以对。“死守到底,全员覆没,当然是好的,最起码能让和对面那位官家稍微睁开眼睛看看咱们,知道大金国还是有忠臣义士的,将来再往下走,不至于太过小觑了大金国……但真能上下一心阖城去死吗?真到了炸城或者攻城那一刻,怕还是十之八九降了的。”
太师奴闻言苦笑。
“可若是投降呢,把诚意拿出来,让六太子这等身份的人跟赵官家当面说一说,指不定能在议和上能多留几分余地,届时若是真能议和了,那这几分余地,便不知道是多大的天地了!”洪涯言至此处,不免盯住了对方神色。“但还是那句话,总有一二混账,根本没有见过昨日战阵威势,总还以为自己可以逆大势而为,以至于白白坏事!”
“不错。”太师奴见到对方隐隐表露态度,终于也一时喟然。“说一千道一万,但凡昨日经历了那一战的,又哪里不明白什么叫大势已去?到了眼下,什么生什么死,什么降什么和,什么真定什么燕京,都只是昨日那位赵官家横扫千军后玩剩下的,没什么太大意思,关键是要寻一条生路,给你我,也是给四太子与大金国。”
“正是此言!”洪涯终于也仰头闭目而叹。“听听这满城哭声便知道了,什么叫大厦已倾?昨日你走后,我与四太子临阵而望,见到一扇铁幕徐徐扫来,只觉得万念俱灰,恨不能让你回来,将那番诈降言语落到实处……我今日说句不中听的实在话,昨日战后,燕山以南就不要想了!再挣扎也只是无益,不如早早弃了燕云,转回塞外。”
这番话正说到太师奴心坎上……不过此人何等伶俐,不然也不至于从容辗转于耶律余睹、耶律马五、完颜拔离速、完颜兀术之间了,所以,其人稍微感慨之后,便忽然醒悟:
“洪侍郎的意思是……让我再去一趟,为六太子请降,继而促成请和?”
“不错。”洪涯干脆以对。
回应洪涯的,是漫长的沉默。
不过,洪涯也非常有耐心。
果然,等了许久,太师奴还是艰难开口了:“刚刚洪侍郎不还说,城中有些许混账阻碍此事吗?”
“几个燕云大族出身的二世祖,当然是最怕那位官家打过来的……但区区几个二世祖,又违逆众心,到底能成什么气候?我挥手可灭。”说着,洪涯真的挥了下手。
“六太子……?”
“六太子早已经失态,俨然是早存了降意的,只是身份使然……咱们把事情料理了,顺手推一把,他自然会点头。”
“可洪侍郎自己不也是降人吗,就不怕……?”
“就是因为是降人,才要借这个大局藏身其中……不能单独做事,不然便是自寻死路。”
“……”
“……”
“如此……我还有最后一问。”几番对答后,太师奴不免口干舌燥起来。“若是现在降了,会不会对四太子有碍?他还在河对岸,不知所踪。”
“有什么碍?”洪涯一时苦笑。“嘴上说丢了真定,会让宋军长驱直入,可实际上宋军此时若想去打什么地方,哪里还要顾及真定?再说了,此事再顺利也得等明日见了赵宋官家再来说定,然后最少要后日才能成……而四太子那里,最迟明日便到寝水边上了,生死早与我们无关。”
太师奴愈发黯然。
“不过。”洪涯情知多嘴,赶紧再言。“若是四太子能回转,怕是也要赞同议和的……实在是不可能打下去了……议和才是大势所趋!”
太师奴点点头,终于颔首:“既如此,明日等洪侍郎吩咐。”
洪涯点点头:“不用明日,你且回去等动静,看我示意。”
就这样,太师奴不再多言,直接告辞而去,而洪涯丝毫不动,只是唤来一名侍从,让对方再去请两人来……须臾片刻,讹鲁补与夹谷吾里补便一起到来。
对于这两人,洪涯连试探都懒得试探了……因为人家昨天是上了战场的,肯定比自己刻骨铭心。
“举城投降,然后我们趁势逃走,转回燕京?”
夹谷吾里补蹙眉相对。
“是。”洪涯坦诚以对。“昨日战后,大局崩坏,燕山以南就只有燕京那里还有区区几万新兵,再加上太原城和元城的教训摆在那里,怕是根本挡不住宋人扫尾休整之后,兵锋直趋燕山之下……现在的问题是得有人赶紧回去,面见大太子与国主,告知前方危急之态,要让燕京那里速速决定大事,要尽量协助收拢溃兵,还要拉住那些新兵南下浪送,以图保住本钱……这种事情,没有比两位更合适的了。”
“然后真定这里直接降了?”夹谷吾里补微微蹙眉。“你们真准备议和?”
“算了!”讹鲁补忽然插嘴。“事到如今,难道还要有什么军事上的指望不成?便是指望也不是真定这里,六太子和洪侍郎有自己的路数,能回去便不错了……洪侍郎,你只说要我们二人做什么吧!”
夹谷吾里补也是摇头一叹,不再多言。
“杀了刘萼与程寀。”洪涯愈发干脆。
讹鲁补和夹谷吾里补对视一眼,居然没有任何疑惑……他们二人今日也是在堂上的,如何不懂?
“杀这二人容易,莫说是为自家折回燕京杀这二人,便是看在洪侍郎昨日同行之谊,杀了也就杀了……但洪侍郎,你须晓得,此战以后,燕云大族的实力便显出来了,而且燕山以南没有险阻,他们注定是要激烈行事的,杀了二人后,该如何提防消息传到他们族人耳中呢?”讹鲁补追问不及。
“如何会让两位担此责?”灯火下,洪涯略显不耐起来。“只要两位应下,我即刻让高庆裔去找程寀告密,只说刘萼集合私兵,汇集些许贪生之辈,准备先烧了府库,然后趁机挟持六太子逃窜……等他们两边撞到一起,两位便出兵帮忙处置了,到时候自是他们自家火并而亡!而真定城内外安定了,咱们便该降降,该走走……我自与六太子去议和,两位自回燕京做国家顶梁之柱,岂不两全其美?!”
讹鲁补与夹谷吾里补再度对视一眼,依然毫无反驳之意。
而洪涯更是毫不犹豫,直接起身,出门去换心腹侍从,让对方将高庆裔叫来……如果说一开始对上太师奴他还有小心翼翼的试探,但经历了这一波后,这位洪侍郎早已经看出来了,那就是但凡是经历过昨日血战之人,就没有一个不对局势绝望的。
什么狗屁真定,什么六太子,什么燕云大族……在昨日那场战事前面到底算个什么啊?
最起码一个共识,燕山以南,都很难保住了好不好?大金国都要亡了好不好?!
这种情况下,凭什么不许跑?凭什么不能杀两个坏事的混蛋?凭什么不能曲线救国?!
当然,或许也还有许多有血性想坚持的大金国重臣,但那些人绝不是弃了石邑、起了部属,轻身逃到这里的讹鲁补、夹谷吾里补等众。
午夜时分,城中忽然生乱。
“洪侍郎,这是怎么回事?”
金国六太子讹鲁观本来就没睡着,此时更是惊吓一时,而待其人匆匆着甲,率亲卫转出真定府尹大堂时,却正好在台阶这里迎面遇到了洪涯为首的一众城内高层,便当即出言询问。
“六太子不必过虑。”洪涯赶紧率众迎上,认真相告。“下官刚刚使人打听了,据说是恩州防御使刘萼准备烧了府库挟持六太子出逃,结果翰林学士程寀得到讯息,所以率部去阻拦了……援兵已经过去了。”
讹鲁观怔了一怔,先是想起傍晚之事,微微颔首,但却又迅速察觉得哪里似乎不对。
而随着这场乱事迅速结束,当事二人都在乱中被杀的消息传来,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变得愈发强烈起来。
“洪侍郎?”黑夜之中,讹鲁观忍不住与身边地位最高的一人再做探讨。“此事是不是有些说法……援军是哪处,不是该去救援程学士的吗?为何二人都这般轻易死了?”
“六太子。”洪涯回头看了看周边火把下脸色阴晴不定的诸多文武,方才回头来看讹鲁观,却是当众坦然以对。“我以为这事情没必要问那么清楚。”
“何意?”讹鲁观一时汗毛竖立。
“事情本身再明显过了……昨日大败,人心浮动,既不能战,又不能守,逃也是九死一生,死更是千古艰难之事……这个时候,人心思降、思生,乃是常情。”洪涯无奈摊手解释。“刘萼与程寀或许为公事而斗,或许只是私下起斗,但无论如何,二人一起身死,无疑便是城中想投降的人顺水推舟罢了!这个时候追究下去,岂不是在逼反全城?”
讹鲁观愕然当场,继而忍不住想寻其他人来验证这种说法。但他四下望去,只见火光琳琳之侧,伴随着依然隐约可闻的啜泣之声,几乎所有人都肃立不语,只是怔怔来看自己,却是彻底惶恐起来,最后非但没有敢点人问出来,反而一个没有忍住,当众也沁出泪水来。
含泪四望许久,这位留守真定的金国六太子方才走下台阶,然后回过神来一般再来看洪涯,并拱手以对:“洪侍郎……还请你教一教我,如此局势,如此人心,如之奈何啊?!”
闻得此言,洪涯仰头一叹,居然一声不吭。
倒是太师奴见状,终于转出,俯首而拜:“六太子!我本是四太子私人,便也是六太子的私人……还请六太子信我一信……我愿再入宋营,一来请降,让赵宋官家务必许阖城活命;二来谈和,让赵宋官家务必以礼来对六太子,相约两国和谈之事!但也请六太子务必承袭四太子之前方略,努力促成两国和谈!”
讹鲁观怔了许久,眼看着周围无一人出列,也无一人反驳,却终于是勉力颔首:“既然和谈是四哥本意,讹鲁观自当奉命;若投降是全城共求,讹鲁观又何惜一人荣辱?劳烦足下了。”
太师奴刚要再说话,洪涯便转过身来,朝着讹鲁观俯首行礼,继而抬头劝慰:“六太子不必忧虑名声……若能和谈,本就是曲线救国之事,何论荣辱?”
周围城内许多文武,尤其是昨日在河对岸营中待过的人,仿佛此时才醒过来一般,纷纷出列附和,就好像昨日跟着洪涯一起逃回来时那般整齐。
剩下的文武,也在稍作踌躇后转出列来。
当然,也有些许人没有动弹。
一夜无言。
翌日,二月初五,上午时分,太师奴再度单骑出城,然后全城等到下午时分,果然见到赵宋官家的龙纛出现在了真定城外,并有御前班直统制岩州刘晏驱马来问。
当此之事,讹鲁观再不犹豫,即刻按照约定,解甲去袍,打开城门,只着单衣出城,往谒赵宋官家……却是丝毫不知道,昨夜乱后,到眼下时机,其实有一十七名文武各级,选择了殉城而亡。
当然,知道了也无妨。
因为区区一十七人,尚不足前日死伤千分之一。
ps:感谢安总(女)的桃子……门牌写错了……知春路也写成了知青路……





绍宋 第十八章 条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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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滹沱河畔阳光明媚,春风拂荡,如果不是真定城外那密集的尸体队列,以及滹沱河那湍流不息的河水中时不时冒出来许多残破旗帜、躯体,恐怕很难想象,就在前日,就在河对面,曾爆发过一场决定了两个万里大国百年国运的战斗。
随风飘荡的龙纛下,气氛稍微有一点点紧张,因为一身便装的赵官家一直在抬头盯着头顶的龙纛发呆,引得许多人一起抬头去看,也引得许多人一直都不敢抬头。
“该洗一洗了。”过了许久,赵玖方才低下头来,然后指着头顶龙纛对身侧的内侍省押班邵成章言道。“有点硬了……破洞也该补一补。”
饶是邵成章素来以沉稳严肃出名,此时也不禁一怔,然后才仓促应声。
交代完了这件事情,坐在马扎上的赵玖方才看向身前叉手立着的一群人,并最终看向了为首一人:“你便是讹鲁观?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第六子?”
“降人正是讹鲁观,排行在六,前为大同府留守。”和身后许多人一样,讹鲁观终于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犹豫了一下,忍住没跪,只是在周围无数甲士的环绕下再度躬身作揖罢了。“今日特来谒见陛下,请为……”
“没有封王?”赵玖显然也不在意这些理解,只是蹙眉追问。“朕怎么记得前几年金国曾大肆封过王爵呢?”
“是。”被打断的讹鲁观赶紧在叉手应声。“好让陛下知道,确有此事,但当时是为了收拢各处人心,降人长兄当时曾跟降人说过……我们兄弟不宜抢了他人爵位。”
“确实有些道理。”赵玖点点头,不以为意道。“但应该也有定下名分,强调你们三个兄长在兄弟中权威的意思吧?你们兄弟得有十几个……”
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是在质疑讹鲁观的分量,所以六太子本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但所幸,身前的这位官家并没有纠结此事,而是迅速进入到了正题:“讹鲁观,朕今日其实本不想来的,但后来还是来了,你知道是为何吗?”
“陛下仁恕。”讹鲁观作为立国后成长的皇族,虽然不至于跟眼下的金国国主相提并论,但基本的文化水平还是有的,再加上对方没有让他强行下跪,所以言语上就格外柔软。
“不是什么仁恕,不想来,是因为前日战后,朕就有些精神不佳……你想想,辛苦了十年,几乎卧薪尝胆一般,如今一朝成事,接下来几乎可以将大事尽数托付给朕的几位元帅,然后高卧后方,便可坐观席卷之势……当然显得有些空虚。”说着,赵玖还指了指不远处的真定城,彼处,韩世忠的大纛已经带着铜面甲士进城了。“不瞒你说,朕昨日还写了一个空虚公子的扇面……最后觉得羞耻,又给撕了。”
讹鲁观一时无言,却只能硬着头皮称赞:“陛下好雅兴。”
“而今日又过来呢,一个是因为你们有诚意,给朕省了不少事。”赵玖没有理会对方,只是继续望着真定城方向平静解释道。“你须晓得,自从太原之后,朕这里的火药就不足了,估计也就是再炸一个燕京城的事情,是断不舍得在真定这里用的,而真定城这里,偏偏还有这么多储藏……如此境况,你们愿意以礼来降,朕当然要投桃报李。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缘由,却是随行的吕相公,前日淋雨观战后便又卧床了,他的身体自北伐以来日益不足,朕怕耽误他北归燕京……宋金开战之前,他是燕山道经略使。”
这话听起来似乎既诚恳又严肃,但在讹鲁观这边听来,却更像是在直接讨论起了谈和条件。
话说,火药这玩意,赵官家说他有多少是一回事,金国敢不敢信是另外一回事;然后他跟那位吕相公有几分君臣情谊,恐怕也只有他们俩人自己知晓……唯独两件事都直接谈及到了燕京,却是让人不得不认真起来。
毕竟,燕山道本就算两国战争的根本缘由所在,也是此战后宋国有实力拿下而尚未拿下的核心地段……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正是用来谈和的核心条件所在……而从今日降人的角度来说,既然准备投降之余进行和谈,那其实就是心里已经默认了这个选项的。
只不过,默认归默认,可嘴上却不能明认……因为那是都城,讹鲁观根本没有资格做出许诺,甚至反而要尽全力维护和保住燕京才像话。
当然了,降都降了,反驳无效,然后暂时竖耳朵听一听赵官家的条件也总是没错的。
“官家!”一念至此,地上的讹鲁观赶紧拿出了早就预备好的言语。“燕京是我国都城,不是我一个丢了驻地的大同留守可以言语的……”
“朕知道。”赵玖有些不耐的摆手以对。“讹鲁观……朕从未指望过你一个降人能促成什么真正的和谈,也没指望着靠嘴上功夫拿下朕想要的东西……但这不是你们主动想谈的吗?且听一听朕还有多少本钱,朕的本意又在何处……也好让你们国中真正能管事的必要时有个决心。”
“是。”讹鲁观愈发放松,身后小心翼翼立成一片的金国文武也多释然,因为这本位官家委实痛快,而且确系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
“那就认真听清楚一些。”赵玖继续言语,语气却不免忽然严肃起来。“不要擅自插嘴。”
而讹鲁观想了一想,到底是再度率身后金国文武拱手行礼,复又起身叉手恭敬以对。
“其一。”赵玖坐在马扎上,看都不看对方,只是望着身前空地平静言道。“战事因燕云十六州而起,金国必须退出燕山以南……这是根本一条。”
周围人皆无言语,唯有头顶龙纛猎猎而响,与旁边滹沱河水声相和。
“其二,辽东、辽西,自古以来便是中原直属……舜分五镇十二州,其中北镇的医巫闾山就在辽西……这是真正的自古以来,断没有放弃的理由。”赵玖瞥了眼陡然变色的讹鲁观,又看了看不知何时闭目以对的刘晏,继续平静言道。“故此,原辽国中京道,与西京道黄龙府以南,凡三十八州,一并要归还。”
讹鲁观此时已经如鲠在喉,但正如他身后很多真定府文武一样,虽然震动,却因为这位官家事先不许插嘴的明确警告,只能叉手无言。
“其三。”赵玖以手指向在旁肃立不语的耶律余睹。“朕还准备收回阴山之地,归于陕西路,取而代之的,是要在临潢府周边设立一个契丹自治路……第一任经略使朕已经钦定了,就是耶律余睹将军……金国必须让出大松林以东的契丹族、奚族故地,也就是你们的临潢府路。”
“臣感激不尽。”耶律余睹毫不犹豫,下跪叩首谢恩,周边一些契丹族裔,也都直接下跪。
而讹鲁观面色愈发苍白。
“其四。”赵玖朝耶律余睹点点头,示意对方起身后,继续冷静言道。“必须要归还靖康中掠走的金银、人口。”
话到这里,赵官家还微微伸了下脚,引得讹鲁观等人以为言语已尽,一时稍有动作。
但很快,随着耶律余睹等契丹人站起,这位官家便继续说了下去:“上面四条都是讲如何消弭战事的,于金国而言都算是外务了……可金国想要延续下去,不光是要了结此战,还要讲一个重修内务,重归中国之制……故此,除了外四条,还有四条。”
讹鲁观面色惨白,虽然依旧不敢言语,却忍不住愤愤回头去看洪涯,然而,洪涯迎面对上,居然面色从容,反过来又让这位六太子一时心慌,复又重新低头来听。
“首先一个,金国须与大宋重定名分……”说到这里,赵玖喟然以叹。“朕的长子在靖康中逃难,直接被军乱给吓死了,若是活着,跟你们那个国主也差不了七八岁,所以,朕的意思是,何妨让他代替这个儿子,来做朕的义子呢?等明年他成年了,还可以和东西蒙古一般,亲身来朕跟前,让朕亲自与他加冕……也只有如此,朕才能说服朕的元帅和将军们,不要总想着直捣会宁府,犁庭扫穴什么的。”
讹鲁观如坠冰窟,反而无甚反应了。
“其次一个,金国必须要遵从仪制……既是父子之国,便要听从调遣,替朕与大宋扫荡北方不服。”赵玖继续言之凿凿。“再次一个,制度还要继续完成汉化……所以,非经过朕的允许,不得擅自更易执政亲王与执政宰相。”
说到这里,赵玖终于正眼瞧了下讹鲁观:“具体来说就是,必须要以六太子你来继承你三哥的晋王之爵位,参与都督军国重事,而秦桧、洪涯、完颜希尹三人的相位也要确保。”
讹鲁观有点发懵,而他身后的洪涯也愕然抬头,目瞪口呆之下,居然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最后。”赵玖停顿了一下,才一字一顿说了下去。“必杀兀术,方可和!”
回应赵玖的是长久的沉默,与无数粗重的呼吸。
“朕说完了。”赵玖等了一会,终于整个转过身来相对。“六太子……你觉得如何?”
可能是信息量太大,讹鲁观花了很长时间来消化后,才说出那句理所当然的话:“官家……降人……我觉得官家此内外八条,未免太苛了。”
“此一时彼一时嘛,靖康的时候你们更苛刻,朕至少没想着要你们完颜氏灭种吧?还留了你们女真祖地与旧都会宁府周边的上京道土地,足够宽仁了。”赵玖认真以对。
讹鲁观沮丧之余,居然无言以对。
“当然,朕也知道,前日之战,还没有扩散出来……非得这里尸首埋了,逃人追索完了,降人处置妥当了,彻底休整了,消息也传出去,彻底震动天下了,你们也掂量清楚自己还剩什么了,才会真正考量议和之事……而且朕也早就说了,朕从来没指望用言语来定什么乾坤。”赵玖目光转过讹鲁观,望着讹鲁观身后那一大群装死的降人言道。“但朕希望你们明白,朕的本意到底是什么……等你们的逃散士卒被抓干净的时候,等你们最后那几万新军再战败的时候,等燕京被朕的御营大军拿下的时候,你们不妨停下来稍微再想一想朕今日这内外八条,看看能不能接受?只要愿意全盘接受,随时都可以来跟朕谈……当然,彼时说不得要再改一改。”
讹鲁观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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