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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他晚来疯急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顾了之
魏尝本就被她凑近时周身散发的兰草香气惹得心神浮动,眼下她这一说话,出口热气都喷在他胸膛,叫他登时痒得心间如蚁爬过,目光也不受控制地流连起来,从她白皙如瓷,不见瑕疵的前额,下至珠玉鼻尖,滴红唇瓣。
他额角跳动,平静了下才问:“男尸吗?”
“死者贵体,在我眼中不分男女。”薛璎说罢,习惯似的伸出手要去摩挲那伤疤查验,临到他皮肉边却蓦地一停。
这个是活的,算了。
她朝后退开几步,直起腰道:“确实像,但应该不是,相比之下似乎差点火候。”她边想边道,“出手之时双方都在高处,比如马上。武器是重剑,但似乎并非对方平常惯使的,或者,许是对方已经负伤力竭。”
除此之外,却也瞧不出别的了。
薛璎微一叹息。如今线索不少,但每一条都是只露个线头,接下来便断了,当务之急怕还是给魏尝治脑子。
想到这里,她转身出了小室,去问候在廊庑的宗耀,失魂症有没有治。
宗耀答说:“微臣无十足把握,但或可一试。”
“需要多久?”
老头面露为难:“请恕微臣无法作答。心症不比外伤,着实没个定数,快则今明,慢则三五年,医家唯有尽到医道,剩下的,全在造化。”
两人正说着话,远远来了名仆役,领着个宦侍,说有皇帝的口信。宗耀便立刻非常识相地退远了三丈。
薛璎抬手远远示意他稍等,随即压低声问宦侍:“有劳李常侍,陛下带了什么话?”
这位李常侍全名李福,是皇帝身边的亲信,闻言压低声答:“您嘱托陛下的事有着落了。陛下说,凭肉眼倒瞧不出两柄剑的真假,不过探出了区别。魏公子的那柄您也瞧见了,锃光瓦亮,一点瑕疵不见,但卫王手里头的呢,旧一些,上边有几处烧痕。”
“哪来的烧痕?”
“说是三十年前卫境边上那一战,在卫厉王手里落下的。”
李福说,传闻当年傅戈杀了卫厉王之后,趁乱率残兵逃出生天。失去主心骨的卫人追击无果,便用车将国君尸首运送回都,不料半道天降惊雷,将车轰了个塌,燃起熊熊大火来,一时之间,竟是谁也无法靠近。
大火经久不熄,任上万军士如何都扑不灭,最终车烧了个干净,卫厉王尸骨无存,混乱中掉落一旁的澄卢剑也遭殃及,添了许多烧痕,大部分修缮了,有几处则没法动。
薛璎听得发笑:“这故事传得挺玄乎。”
“可不是,年月久了,越传越玄乎!还有私下议论说是卫厉王为政不德,这才遭了天谴呢。”李福叹息着摇摇头,“那位啊,原就是幼年继位,不受重视的主,做了多少年傀儡,死后还被后世子孙骂得狗血淋头。都说卫国是折在了他手里,这不,取了个这样不好听的谥号。”
“除此之外,还打听出什么?”
李福摇头:“没别的了。您也知道那时,当今卫王才两岁,不过听前人说的这些罢了。澄卢剑在卫厉王之后,也并非直接到了他手中,而是先后又经历了几位国君。但有一点能肯定,剑从三十年前起便一直是这一柄。若有假,恐怕早是假的了。”
薛璎点点头:“陛下可还有别的话?”
李福笑了笑:“听说有人在招贤台触怒了殿下,陛下问是谁,要不要砍了手脚给您出气。”
“他又来了。”她叹口气,“你回去告诉他,没谁惹我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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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他消停点,好好温书。”
李福笑着应承下来,退下了。
薛璎招来候在远处的宗耀,继续讲方才没交代完的话:“周全起见,魏公子一事先不张扬。我不便带他回宫,这几日就劳你两头跑,替他好好医治。若有进展,随时来报。”
“是。”
她点点头:“我出来已久,再不回恐叫有心人生疑。这位魏公子,我并不全然放心,一会儿穆姑姑会送魏小公子来,这些天你便与她一道,替我多看着些他俩。”
“长公主尽可宽心。”
薛璎说完便转身走了,宗耀颔首默立在旁,恭送她离开,待她彻底没了影,才缓缓抬起头来,一张皱纹满布的脸微微透红,眼底水光涌动。
他在原地干站一晌,似在平复心境,而后才重新回到小室,在林有刀眼皮子底下,有条不紊地替魏尝再次包扎了伤口,又拟下一张药方。
待林有刀领了方子转头离开,四下再无旁人,他才终于无法隐忍,面向魏尝缓缓跪了下去,一瞬老泪纵横,抑着声气道出一句:“君上!”
第10章
当今世上,除宗耀之外,再无人知晓,此刻一身粗麻布衣,流落长安的人,便是传言三十年前丧命于傅戈刀下的卫厉王,卫敞。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没有死也没有老,而是从那个被传扬得神乎其神的雷火夜,一脚踏碎三十年斗转星移,来到了这里。
只是宗耀知道,其实那一晚根本不存在天降雷火。所谓雷火,不过是他蔽身于道旁树顶,悄悄往底下车投放的,一些以硝石等物制成的药弹子。被烧烂的也并非君上,而是一具从战场上捡来的尸首。
真正的君上根本从头到尾就没入过车。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假死”。君上在傅戈手下脱身后,一路带伤回到小公子魏迟所在的林中密宅,接见了一位巫祝。
巫祝将俩人送去了遥远的未来。而彼时身为国君心腹的他,就这样开始了一场绵长的等待。
漫漫三十年岁月过去,宗耀依旧没忘这一切的起因那个令君上为之抛家弃国的女子。
三十五年前一个秋夜,他们卫国方才生产不久的君夫人遭佞臣暗害,香消玉殒。时值战事,君上征伐在外,闻讯千里回奔,疾驰三日三夜,却只来得及看见一具棺木。
宗耀记得,那一夜,卫都下了很大的雨,黎明时分电闪雷鸣,君上一把长-枪孤身杀进太尉府,亲手将合谋君夫人性命的荀家上下屠了个干净。
待宫卫赶到,只见尸横遍地,荀家那位一心取君夫人而代的嫡长女被挑烂了脸,双手双脚钉在地上,残喘着,眼睁睁目睹一只狼犬将自己一口口啃噬入腹。
在场之人终其一生难忘那触目惊心的一幕。
狂风卷地,枯叶漫天,骤雨倾盆间,四下不断回荡着兽齿啃骨的脆响。而他们年轻的国君就在一旁冷眼瞧着,手中那柄长-枪往下滴淌着淡红的血珠。
没人敢动,直到良久后,他们见他手一松抛了长-枪,丢盔弃甲,转身往府门缓缓走去。他走得踉踉跄跄,到了荒无人烟的长街,慢慢折膝跪了下去。
电光烨然,照亮他鬓角一丝刺眼的白。
而那时的他,才不过十七岁。
那一刻,宗耀突然觉得卫国完了。
卫国是从君上祖父手里开始衰败的,到了这一代,本就已似中空之木。而君上也并非最初的储君人选,只是不幸在十岁那年,继祖父暴毙,叔伯遇刺后,被无数双阴毒的手合力推上王座,从此沦为一颗人人都想摆布的棋子。
那些佞臣,他们企图掌控他,扭曲他,教唆他杀人作恶。他不肯,他们便无法无天地将他囚禁起来,给他灌下摧人神志的汤药。
最初一阵,他曾一度因此变得喜怒无常,残暴嗜虐。
宗耀想,若非君夫人,君上兴许早已放弃与那群乱臣贼子的周旋,将卫国拱手于人。
而如今君夫人走了,他还能与他们斗多久?
宗耀打了伞屏退旁人,孤身靠近他,想搀他起来,却听他正哽咽着喃喃什么。
半晌后他才听清,君上在说:“她知道汤药里下了毒……”
他一瞬噎在原地,以至始终没敢问一句,为何君夫人明知汤药有毒,还是喝了下去。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君上似乎并未就此颓然。那夜过后,他将尚在襁褓的稚子暗藏在宫外隐秘之地保护起来,而后继续理政。
宗耀以为他没事了,直到一日,看见一名江湖方士入了王寝。
他这才知道,君夫人根本没下葬。她的尸首就藏在王寝地下暗室的棺木里,被君上日夜守着。而那名方士,自称掌握回春妙术,能够复生死者。
人死岂能复生?不过小人谋财的骗术罢了。宗耀觉得君上疯魔了,拼命阻止,结果差点被他一剑削了脑袋。
他盯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你若想逼死寡人,就再拦一次试试。”
宗耀当时忽然就明白了。其实君上也知道方士是骗人的,不过自欺欺人,存个念想好活下去罢了。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戳穿?
眨眼四年过去,一个接一个方士来了又走,君夫人依旧躺在棺内一动不动。减缓尸身腐化的药物渐渐失效,君上不忍见她残败下去,终于放弃。岂料将她入土的那日,朝中太卜来报,说卦象有示,君夫人将历经轮回,投生于十六年后。
宗耀当时恨透了这个太卜,怕君上从此不再执着于起死回生之术,转而开始钻研长生不老之道,不料愚钝束缚了他的想象他的君上竟然觉得,就算自己长生不老,也得再熬许多年,莫不如直接去到十六年后找君夫人。
是的,他说他要去十六年后看君夫人呱呱坠地。
这不是痴人说梦吗?他那时已经二十一岁,是个有头脑的成年人了啊。
可宗耀做梦也没想到,世间真有人能够实现君上的愿望。而那个人,正是隔壁陈国的巫祝。
君上为打理国中余事,准备了整整一年,决定向陈国求援的那日,他再次阻拦,不怕死地质问,若他就这样走了,卫国怎么办?六国之内烽烟四起,卫人很快便将面临灭顶之灾。
他记得,君上反问了他:“我已被囚禁在这王座上十二年了,连你也认为,我不能为自己活一次?”
宗耀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也觉得,这个家,这个国,对君上实在太残忍了。
君上继续说:“这些年,我已将能做的都做了,但卫国的气数早在祖父手上便已败尽,天下大势,非我一人可扭转。六国之内已现来日王主,我若留在这里,卫国至多再撑三年五载,但我若离开,反可保它长存。”
“钟卿,你放心,我走得问心无愧。我这辈子对不起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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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过去,宗耀始终不明白君上这番话的意思。但他的确看到了,陈国兼吞四国,独独卫人逃过一劫。甚至直到三十年后的今天,卫国依旧如君上所言长存不倒,卫地子民虽不如何富足,却于血光之灾,得以安宁度日。
宗耀猜想,当年君上离开之前,一定与陈国国君,也就是大陈先帝达成了什么交易。
可他眼下没心思追究这笔交易究竟是什么。他只是跪伏在地上,泪眼婆娑,腰背佝偻地道:“您终于来了!微臣……微臣熬得头发都白了!”
不料他这边正泪难自抑,头顶却传来没心没肺的一声笑:“是老了,钟卿,你老得都能做寡人祖父了!”
宗耀原先姓钟,就是看护魏迟长大的那个“钟叔”。
因三十年前,君上于出征之际与他道:“巫祝虽说她容貌不变,寡人却未必认得她幼儿模样,更不知她生于哪门哪户。你若先于寡人知晓她下落,务必保护好她,等寡人来。这是件光宗耀祖的差事,好好做。”
所以他未雨绸缪,趁天下尚未大定,世道正乱,及早更名“宗耀”,多年后得知君夫人竟投生于帝王家,便混入皇城卧薪尝胆,一步步取得先帝与先皇后信任,以至如今,君夫人,也就是长公主,也将一些要紧事务交给他。
方才他被差使来,头一眼就已认出君上,激越之余见他并未表露身份,便竭力克制心绪。
宗耀听见那句“祖父”霎时大骇:“君上折煞微臣了,微臣哪敢做您祖父!”说罢抬头看他一眼,感慨道,“您真是一点没变,微臣却老得路也走不动,真怨您过了三十年才来……”
魏尝笑着弯下腰,扶他起身:“别提了,那巫祝是个蹩脚的,给寡人弄错了年月!”
当夜他回到密宅,简单处理了伤势,哄魏迟睡觉后唤巫祝入室,自己也和衣躺下,静待神迹。
结果不省人事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竟是巫祝的惊声:“糟了,跑太远了!”
是的,他本来一刻也不想叫薛璎多等,也不想她遭遇任何可能的意外,打算去十五年后陪她从襁褓里慢慢长大,结果再睁眼,孟夏变隆冬,连绵雪山,纷飞霜子,也不知到了哪年。
宗耀揩揩眼泪,说“也好”:“您要真早来了,岂不与长公主差了太多岁数,那都不般配了。”
他说到“长公主”三个字时,明显察觉魏尝神情一滞。
宗耀知道他在想什么。谁能料到,君夫人竟两世躲不过帝王家,投生成了陈国国君的嫡亲闺女,且如今这辈子,比上一世还更血雨腥风。
他叹口气,问:“君上此行可还顺利?您怎会坠崖,又为何假装失忆?”
魏尝道:“一言难尽。”
当初巫祝说,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宙宇万物,皆有恒定之理。故而他此番逆天之举,绝不可向后世人透露。如泄露天机,搅乱定理,他将重回过去,令一切复归原点,并无法再次改命。
他谨记教诲,只是初到雪山,连当下年月也不知,若不金蝉脱壳,去外边了解世道详情,根本无法向薛璎自圆其说。
毕竟他初见她时百感交集,流露出的种种反应说辞,已令当时的他失去了“假装失忆”的可能。
但他不能装傻,魏迟却可以。所以早在跟踪薛璎时,他就与儿子对好“供词”,称若自己得以脱身,就由他先缠住阿娘,被问起什么,便照他所言答。
再后来,他从傅洗尘长相,推断出他是傅家子孙,从而猜测到薛璎身份,便更有了危机感,知道倘使自己无法解释身份由来,绝接近不了她,于是当机立断,以“断后”借口制造了一场“假坠崖”,绕去官道“被人救”。
魏尝向宗耀简单解释几句,忽然耳朵一动,听见一阵脚步声,忙向他“比”了个嘘声手势。
宗耀点头如捣蒜,一把老骨头了也身手不凡,手一扬摊开针袋,一指矮榻。魏尝当即心领神会,甩了靴一跃上榻。
几息过后,小室内已是一番“医者为病患针灸”的岁月静好之景。
林有刀的低语在门外响起:“穆姑姑里边请。”
紧接着,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撞了进来:“阿爹阿爹!”
作者有话要说:魏尝:[自动回复]你好,你的阿爹现在有事不在,一会儿再和你联系。
读过这章再回头看前文伏笔,以及男主初见女主的反应,应该豁然开朗啦。今天为祝贺“解密”,给老铁们发红包,来留评啦。
第11章
魏迟穿着件藏蓝色的小棉袍,短腿一跨迈过门槛,一见躺在矮榻上,光-裸了半边胸膛的魏尝,听也不听身后穆柔安“小公子慢些”的嘱咐,直直便扑了上去。
正在施针的宗耀忙退避一旁。魏尝却惊作大骇状,往榻子里侧一滚,提被遮胸,如避瘟疫般道:“什么人?”
魏迟在榻沿扑了个空,笑容登时滞住,嘴张得核桃大,盯着他眨了眨眼:“阿爹……”
魏尝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看看宗耀,再看看立在门边的穆柔安,问道:“这就是我养子?”见俩人点一点头,他又重新看向魏迟,目光里微含抗拒,想了想才迟疑道,“幸……幸会。”
魏迟惊得一动不动,半晌才从榻沿慢慢爬起来,也看看宗耀和穆柔安,嘴一瘪“哇”出一声:“姑姑,太医,我阿爹怎么了?”
穆柔安上前去,低头扶住他肩,宽慰道:“姑姑跟你说了,你阿爹生病了,现下记不得你,宗太医正在给他医治。”
魏迟看看神情陌生的魏尝,蓄了满眼泪花,抽抽冒泡的鼻子道:“那阿爹什么时候能记得我?”
穆柔安一默,看向宗耀。
宗耀见状忙弯下腰来:“魏小公子放心,我会尽力医治你阿爹。你瞧,你上回肚子难受,我也给你医好了不是?”
魏迟愣了一下,继而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伸手揩揩眼泪:“那你一定使劲医!”
宗耀眯缝着眼笑:“一定使劲。”随即抬眼看向穆柔安,问道,“穆姑姑可否借一步说话?”
穆柔安点点头,随他出了小室。
外头林有刀领了魏迟来后,便拎着刚抓的药,走开去吩咐仆役煎熬的要领,魏尝动动耳朵,确信他还未回,长腿一跨,披衣下榻,蹲下来摸摸魏迟的脸蛋:“小子,刚才吓傻了?”
他咯咯一笑:“阿爹骗人。”说罢小心瞅瞅四面,凑到魏尝耳边道,“阿爹,这个皱巴巴的太医,就是咱们的帮手?”
毕竟模样与声音都老了、变了,魏迟并未一眼认出宗耀就是将他带大的钟叔,而宗耀此前也一直没机会与他相认。
魏尝当下没多作解释,只点点头,又见他撇着嘴道:“为了找帮手,我吃了好多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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饼,蒸饼太难吃了……”
“难受吗?”魏尝抬手揉揉他肚子。
他摇摇头:“不难受,可我再也不想吃蒸饼了。”
因宗耀从前便以医术见长,魏尝一早就猜测,倘使他仍活于世,兴许已以医士身份混在薛璎身边,所以交代儿子,待落脚后若有机会,就装个头疼肚痛的,看能否联络上他。
魏迟当日自然没真闹肚子,不过为了装得像,的确啃了不少饼。
魏尝伸手顺顺他脑袋上的小髻,道:“好阿郎,改日奖你玩秋千。”
不料他神神秘秘又凑过来:“玩秋千不够了阿爹!我还要给你说个秘密,阿娘也是骗人,我刚刚听见他们叫她长公主……”
魏尝登时失笑。
倘使薛璎不想说,魏迟当然听不见这秘密。不过是如今他这当爹的都已知晓她真实身份,也就没了瞒孩子的必要而已。
他承诺道:“那就陪你玩蹴鞠。不过你要再帮阿爹一个忙。你今天不能留在这里,得回你阿娘身边去。”
“为什么?”魏迟擤擤鼻子,“阿爹,你又赶我,我不高兴了。”
魏尝在他额头猛亲一口,道:“你乖,听阿爹讲,如果你留在这里,你阿娘说不准回头就把咱们忘了个干净。你得回去,过两日再找机会缠她,说你想阿爹了,叫她陪你来看我,嗯?”
魏迟狠狠磨了磨牙:“那说好了,秋千和蹴鞠!”
魏尝笑着点点头。
外头穆柔安回到屋内,就见魏迟一脸失魂落魄地从小室里头出来。她稍一慌神,弯身问:“魏小公子怎么了?”
方才宗耀唤她出去,交代了几句长公主的话,叫她这几天好好盯着父子俩,又说了些汤药煎服的规矩,她一一应下,哪知一回来,就见魏迟成了这模样。
魏迟摇摇头不说话,一个人慢慢踱到了屋外廊下,往冰凉的石阶上一坐,低头抱住了膝盖。穆柔安忙上前去,将他搀起:“小公子,坐这儿要着凉的!”
他摆了副看淡生死的模样,道:“凉就凉,反正已经没人要我了。”
“小公子说什么胡话?你阿爹会记起你的,再说,还有姑姑和姐姐呢。”
魏迟闻言,立马可怜巴巴仰起头:“那姑姑带我回去找姐姐吧。”
*
穆柔安能怎么办?这孩子看起来着实怪可怜的。便给宫里头传了个信,得到薛璎首肯后,又将魏迟接了回去。
她觉得魏小公子与长公主有缘。看他和魏尝,倒真似毫不沾亲,嘴巴鼻子脸蛋没一处像,可他那双杏仁眼,却与长公主有那么些神似。
大约这孩子也是因为这样,才爱与长公主亲近吧。
穆柔安领魏迟离开后,魏尝经由公主府仆役安排,暂时住入了偏院,粗麻布衣换成了厚实锦袍,一日两顿膳食-致又清爽,没两天就彻底治愈了跟着钱来忍辱负重那几天患上的水土不服,除早晚都得喝一盅“醒脑”汤药外,便没了不适宜。
但如此一连过了几日,一下子从三不五时征战,日以继夜理政,到闲得天天与那看护他的林有刀大眼瞪小眼,又不见薛璎登门,魏尝也便渐渐坐不住了,待宗耀来给他针灸时,就趁四下无人问起她近况。
这几天,他见缝插针地向宗耀了解了大陈朝现下的大致情形与过去三十年间的史要,包括皇室里头与薛璎关系密切的几个人物,对现世已不再一头雾水。
宗耀见他又要打听事,边坐在榻沿给他施针,边说:“君上以为人人都跟如今的您似的?您可清闲,君夫人忙得夜夜挑灯看奏疏呢,小公子连碰她一面都没机会。”
魏尝撇开他的手,拔下锁骨边两根针,从榻上坐起,披衣道:“得了,别扎了,怪疼的。”又说,“哪来这么多奏疏好看?她弟弟干什么吃的,这皇帝可太不称职了!”
宗耀起针袋,说:“先帝临终当夜,曾唤来朝中几名重臣,亲口说太子尚幼,继位后便由君夫人这做嫡姐的摄政辅国,她自是要帮衬圣上。如今天下一统,疆域大了,奏疏也跟着多了,再说年节刚过,开朝后政务当然更繁杂些。”
魏尝“啧”了一声,蹙眉道:“那她是没工夫惦记寡人了?回去后也没查查卫史,陈史,宋史的,看看线索?”
“那倒是有的。就招贤会结束的头天,微臣瞧见永宁殿的宫婢从书阁抱了不少简牍回去,打听了下,说是史典。不过想来君夫人未必得闲翻阅。”
魏尝叹口气:“钟卿,你说,从前寡人忙碌时,她是不是也这么无趣?”他说罢面色怅然,目光似穿山越海一般,投落到了窗外遥远的地方,“独守空房,暗自喈叹,从天明等到天黑,看日升日落,待倦鸟归林,寡人回到寝殿,那颗心儿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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