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过青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香小陌
“真的没了……大当家的饶了俺们一家老小吧……”
镇三关冷笑了两声,让几个伙计看着一屋子人,自己出到院子里。
慕红雪正带着手下的伙计在院落警戒放哨,盯着那些缴了枪的家丁。
黑狍子带着一群人各个屋里四处搜刮,却再找不出什么真金白银。偏房里看见一个年纪轻轻、稍有姿色的姨太太,不禁手痒,伸手过去摸了一把那女人高耸的胸脯。
那姨娘吓得尖叫,嘤嘤哭泣。这一哭哭得黑狍子浑身都开始痒,调笑道:“哎呦呦,没想到那老棺材瓤子屋里还养个这么年轻标志的小媳妇!我说小娘们儿,那老头子快不行了吧,不如你就跟爷爷俺上山去吧!”
说话间将一只大手从那姨娘衣服领子里伸了进去,又摸又抓,爽得口中乱喊:“哎呦呦,这两个大白馒头真暄乎!”
正一片乱糟糟之时,西厢房下首犄角旮旯的碾房里,从那石头碾子后边儿竟然探出个“暗枪”,趁人不备,忽然向院子中央挺枪开火。
众人闻声纷纷四蹿闪避。几枪过后,那人从碾房里冲着领头的大掌柜掷去了一枚手雷!
这一枚手雷照着镇三关面门就砸了过去。大掌柜见状,拔腿就要翻滚闪躲,恍惚间眼角却看到一个身影扑了过去!
息栈飞身而起,抡起剑鞘照着那空中飞来的手雷砸了上去!
“你给俺回来!”
镇三关惊得也跟着扑了过去,一把拎过息栈的皮袄领子,拽着就往一边儿滚了开来。
手雷砸到青石板地上,轰然爆炸。院子里黑烟弥漫,房檐上被击碎的瓦当“哗啦哗啦”往下掉落。
息栈被镇三关这一扑,二人激哩骨碌滚作一团。硝烟弥漫之际,尚未及起身,身下的石板地被手雷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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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一轰,向下一凹,塌了!
息栈惊得“嗯”了一声,还未及讲出话来,就觉得自己身子下边儿竟然悬空,顷刻间就被一个黑洞吸了进去!
镇三关跌在他身上,反应不及,四只手脚都没抓到支撑,二人一起陷进了地下!
“操他祖宗的!……你奶奶个熊!”
一阵呛人的石灰、黄土烟雾之中,息栈被摔得头昏脑胀,后腰生疼,好半天没找见东南西北,就只听见耳朵边儿上某个人狂暴地叫骂,一声高似一声。
镇三关伸出两手挥掉眼前的一片尘土,吐出几口带着土腥味儿的吐沫。
身子下边的人轻声哼了一句:“当家的……”
“哎呦妈呀!你咋个回事?”镇三关对少年喝道。
镇三关胡子拉碴的下巴正好磕在少年的脑门上。息栈不禁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你……砸着我了!”
镇三关抖掉后背上落的一堆石板碎块儿,咬了咬牙,挪开身子说道:“咋个,伤到了没?”
息栈差点儿被压得窒息,这时感到身上的分量消失,才松出一口气。吐掉嘴里的土坷垃和渣子,活动了活动手脚,还好,没有骨折。
低头一看,自己竟然摔在了一堆窖藏大白菜上,这是个菜窖!
大掌柜忍不住横眉立目地骂道:“你个傻羊崽子,脑子糊涂啦,见着个手雷你也往上扑?!捡金子呐?你倒是往边儿上躲啊!”
“……”息栈被骂得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咋个?小红儿没教给你啥是手雷?”
镇三关咧开嘴冲着息栈比划:“就那黑不溜秋的玩意儿,长得比鸡蛋还大一圈儿,下次看见了别往上冲,赶紧躲开!那玩意儿比子弹还厉害,挨上了你就彻底躺了,连囫囵尸首都没了,全变成肉臊子和血块子,明白了不?”
息栈面露困惑:“我以为那是一枚暗器……”
“啥子暗器,有这么巨大的一块铁旮瘩做的暗器么?!这是明器!明着就把你大卸八块了!”
镇三关“嘿嘿嘿”乐了出来,笑道:“就你们两千年前的人物儿,分个尸还都得用五匹马栓上拉着走呢吧,多麻烦呐!俺们不用马,直接拿个手雷就把个大活人分尸了!”
少年面色微窘,神情之中透出些许懊恼,低头不语。
脑顶上传来慕红雪的一阵惊呼:“当家的,没事吧?小剑客呐,小胳膊腿儿的摔哪儿去啦?”
息栈撑起身子,后腰上被个硬物件硌得钻心疼,回身一模,硬邦邦的。
白菜垛被这俩人活生生给砸出个人形,菜垛下边儿露出油布包裹的硬物一角。
少年揉了揉腰眼子,轻声说:“当家的,瞧瞧这是何物?”
镇三关拨开那一堆砸出了汁水的烂白菜,揭开油布,露出一只大皮箱子。
赶忙掏出枪管子直接照着那布满铜锈的小锁就是一枪。开箱一看,果然是明晃晃、白花花一大箱银子!
这边厢,镇三关乐呵呵地对还趴在地上的毕家老头子说:“老爷子,多谢您这一箱子白银,俺镇三关在这儿给您拜个早年了!”
那老头子也不答话,“呜呜呜呜”地只是痛哭锤地。
镇三关这时却忽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神中凛出两道深沉的利刃,盯住那老头子说道:“毕老爷子,你可知道俺镇三关干哈要砸你的窑?你给那县城治安队配的那些枪饷,当初是点了名儿的要平了俺镇三关的绺子不是?!”
“呜呜呜~~~不是不是,没有没有,不敢不敢,大当家的饶命啊~~~”
“老子前几天从治安队把这些枪给了,今儿个就拿着这几条‘汉阳造’来跟您讨银子,您老、不、冤、枉、吧,啊?”镇三关的话笑里藏刀,字字句句暗中搓牙发狠。
“不冤枉不冤枉,呜呜呜呜~~~~”那老头子磕头如捣蒜。
“行,那俺就回转了。来年您赚了银子,再去给治安队的配一排盒子炮哈!看看能不能把俺镇三关给平了!”
“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来年去给大当家的上供,呜呜呜呜~~~~”
“呵呵呵呵~~~~~那咱他日再会了!惊着您屋里人了,对不住哈!”
出到院子里,镇三关走了几步顿住,仿佛忽然想起了啥。
提着枪,也不抬眼,只闷声吼了一嗓子:“黑狍子,给老子滚出来!”
西厢房里“嗷”得一声!三秒钟之后,果然滴溜溜麻利儿滚出来个人:“嘿嘿,当家的,俺在这儿呐!”
镇三关浓眉一皱,鼻腔里重重地甩出一声质问:“干哈呢?”
“没……没干哈……”
“狼崽子,你他娘的最近缺银子花啦?!老子少分给你片子啦?!”
“没有没有,哪能呢,嘿嘿嘿嘿~~~”
“不缺银子就自个儿进城找娼马子去,甭在这地方给老子丢人!提上裤子走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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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砸明火:夜间抢劫,夜入民宅。响不响:打不打。响窑:带武装的大户人家。
(2)片子:钱,“分片子”就是分钱。娼马子:妓院中的娼妓,解放前北方的江湖话。
16、意彷徨离魂愁绪
第十六回.意彷徨离魂愁绪
翩鸿列阵南渡晚,铁马齐喑暮归急。
马队驮着劫到手的财物和枪械,踏着夜色匆匆折返。绕出了城,一头扎进荒漠边缘的老林子中。
一个受伤的伙计被驼在马背上颠着,这时大约是捱得快不行了,一头栽了下来。
镇三关看了一眼,说道:“这里僻静,大伙歇个脚。红儿,给他把枪子儿取出来,好歹一条人命啥的,别给瞎糟蹋了!”
夜半的林子里阴风阵阵,迷烟滚滚。巨大的胡杨树撑开高高耸立的枝桠,倔强地刺向天空。寒风啸叫着将满树奇形怪状的枝条卷扭成狰狞的弧度,枯黄的落叶在半空中起起沉沉,挥洒不去。
一伙人找着个避风的土岗子,在那背风的坳洞处蜷坐在一起。
息栈现如今也逐渐习惯了绺子里这一套木乃伊般的奇怪装束。
把面上的黑巾裹紧,将凌虐的黄沙隔绝在口鼻之外,掖了掖脖颈缠的白布条子,防止寒风倒灌进皮袄。又将自己从潘老五那里领的一顶裘皮小帽儿牢牢扣在脑袋上,护住冻得红彤彤的脑门子和小耳朵。
所以说,要相信淳朴劳动人民从生活经验中积攒的智慧。
慕红雪拿烫红的一把小猎刀,将那名伙计左肩膀上嵌着的枪子儿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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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了出来,刀刃下的人被三名大汉按在地上,“嗷嗷”地惨烈嚎叫。
“哪个带烧刀子啦?”慕红雪轻喊道。
“老子这儿有一口!”黑狍子将自己怀里揣着的小酒壶递了过去。
慕红雪给那伤号嘴里灌了一口烧酒,又说:“这人失血过多,缺水,得多来点儿水,咱还有多少水?”
“每人也就小半个皮囊的水了,你看着办吧!”
“得整点儿热水来给他喝。”
“热水?他娘的,凉水都不够,哪给他弄热水,没锅没灶的!”
镇三关伸头看了一眼,那伙计已经失血昏迷,看着是快要躺了,不禁皱眉说道:“上回雷腿子肚子上给打穿了,你们看见四爷是咋个起死回生,把雷腿子给整活了的?”
黑狍子道:“军师是啥人,那就是半个神仙儿!上回不就是用柳五崽子的一泡尿把雷腿子给整得活蹦乱跳的!”
镇三关挑眉:“柳小五的尿咋成神仙水了?”
慕红雪啐道:“呸!什么神仙水啊!军师说那是童子尿,能起死回生的,我看就是瞎扯!”
镇三关“噗哧”乐了:“柳小五呢,再让他给尿一泡!”
慕红雪递给他一个白眼:“那娃子又不能打不能杀的,您今儿个就没把他带出来,山上打更值夜呢!”
黑狍子“嘿嘿”乐了几声:“好说好说,来,来,来,老子给他尿一泡尝尝!”
慕红雪道:“你滚一边儿去吧!军师说童子尿才管用,你那个是啥,驴尿!!!”
众人顿时哄然大笑。
黑狍子咕咕哝哝地说:“他奶奶的……”回头瞄了一圈儿,一双招子忽然点亮:“唉?那个谁,小剑客过来!来给爷爷们上一泡热乎乎的童子尿!”
息栈正在人堆的角落里蜷腿端坐,闭目养神,听得那黑厮叫喊,连眼皮子都没有抬,根本就不搭理他。
黑狍子吼道:“唉,叫你呐,过来救命啦!照着这人嘴里撒泡尿,快点儿!”
息栈眯起眼睛横了这厮一眼,不动弹。
“咋个啦?是让他喝你的尿,又不是让你喝他的尿,你这小崽子墨迹个屁啊!”
周围一圈儿看热闹的伙计捂着嘴开始“咯咯咯咯”地乐。人群里有人邪气地调笑道:“哎呦呦,小剑客,是不是童子呐?开/苞了么?”
四下里众人由窃笑变成嚣张地狂笑。
息栈眉头微蹙,脸色渐渐阴沉,又不好发作,口气不悦地答道:“没有。”
身边儿有人淫/笑:“没有啥?没有尿还是没有开/苞?”
息栈憋了一肚子火,简直想抬手抡起剑鞘打人,竖起眉眼瞪着镇三关,给大掌柜的露出了一脸昭然的不悦:管管你手下这群恶奴!
镇三关挑了挑眉,看看那快要咽气儿的伙计,又看看少年,冲息栈勾了勾手掌:“来,尿一泡,这是救命的,真不是哄你玩儿的!”
少年冷冷地回答:“没尿。”
有尿也不在这里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你想让我解裤子,小爷才不干呢!
镇三关眉头立时拧上了一把锁,眨巴了眨巴暗夜里明晃晃的一双眼睛,嘴巴一撇,慢悠悠地迈过地上坐着的一堆人,径直向着少年走了过来。
息栈不由得一愣,你要做什么?你仗着自己是大掌柜想要使强扒我裤子?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小爷削了你!
大掌柜踱到面前,轻哼了一声,咧开一嘴白牙,唇角掀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伸手摘了自己的裘皮帽子丢给他:“去转到那胡杨树后边儿尿去,尿这帽子里,赶紧给端过来,手脚快点儿,要热呼的才管用,去吧!……嗯?”
四周一圈儿几十口子的眼睛齐刷刷仰望着镇三关,那无比尊崇的马屁/眼神儿分明就是在说:瞧瞧咱绺子的大掌柜办事儿,要不然人家能当大柜呢,弟兄们服气呀!
息栈瞪视着那挑动的硬朗浓眉和黑漆漆、亮油油的一双招子,死瞪了半晌。四目交火,终究还是扛不住大掌柜的一贯压倒性的华丽眼神儿,败下阵来。
憋气,无奈,接过了帽子,一言不发,去了胡杨树后。片刻出来了,将盛了一泡尿的帽子递给黑狍子。
要不说那丰四爷就是个半仙儿呢,连带这童子尿竟然也成了神仙水!
那昏迷的伙计出于吃水的本能,咂吧咂吧地喝光了一帽子的热尿,竟然哼出了一口气儿来,慢慢转醒了!
伙计们大乐,纷纷打趣道:“哎呦呦,小剑客的尿真他娘的管用,果然是货真价实的小童子呦!老子下次也想尝尝这神仙水呦~~~~”
众伙计还在那里一阵叽喳乐呵、笑闹打趣的时候,镇三关已经板起脸来,招呼众人上马集结,将伤员继续驮在马上,整队进发。这半道上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的,毕竟不宜久留。
大掌柜的没了裘皮帽子,也不计较,只将颈上挂着的黑色面巾解下来,将大半个脑袋包上,抵挡凛冽的风沙。
息栈翻身上马时,脑顶上扣的帽子差点儿滑落,幸好反应快,一手捞了回来。
慕红雪自他身边儿策马而过,随口说道:“娃子,你这帽子大了吧?回去跟五爷换一顶去!”
息栈低低“嗯”了一声,没有言语,帽子挡住了一对儿煮熟的小红耳朵。
他骑在马上,不时用手悄悄按住帽檐,生怕一阵风刮过来,这帽子就给吹跑了,追不回来……
一双细长凤眼不时瞟过前方唯一一个没有戴帽子的身影。
那黑巾遮掩下的一双招子,在雾茫茫的深渊夜色之中格外亮眼。一路上警惕地审视着前前后后,目光在每个马队伙计的脸庞扫过,如同照亮暗夜的两枚火把,烈焰在夜空中熊熊燃烧……
那一夜将近天明才回到绺子,军师和一众后勤的喽罗早已等在寨门口相迎。
镇三关在马上乐呵呵地高声吆喝:“四爷,你就是个神算!果然就像你算的,昨个晚上那是碧什么星高照,砸窑点儿正、兰头海!”
慕红雪在他身后发出清脆笑声:“当家的,又露怯了,军师说的是碧虚凝阳,吉星当空!”
“呵呵呵呵呵~~~啥‘必须’不‘必须’的?反正就是大箱儿的银子、大筐的枪!”
绺子里灯火辉煌,欢声笑闹。大伙儿都毫无睡意,直接在院子里围着清点起了获的片子和各种物件儿。
聚义厅门口的那口大锅上照例咕嘟咕嘟地煮着吃食。今儿个是得胜回山的日子,因此不要那羊杂碎汤了,煮的是羊排骨汤,下了面片,热烘烘的,白气缭绕,香浓醉人。
可惜,又是息栈不得吃的东西。
少年自己溜去没人的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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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水盆里捞了一块豆腐出来,起个小砂锅,做了一道简简单单的小葱烧豆腐,里边儿还焖上泡发的香菇丁,看起来清清淡淡,白白绿绿。
院子当中的长条桌热热闹闹挤满了人,息栈端着饭碗在人缝里捡了个凳子坐上,埋头吃豆腐。
斜对面儿的黑狍子正在稀哩呼噜干掉他的第三碗羊肉排骨面,准备招呼第四碗。
身边儿的红姑奶奶已经吃饱了,盘腿利索地坐在凳子上,拿两根葱管手指夹着一块羊肋骨,细细地啃,吸了一口羊骨髓,舔舔秀唇,眼神飘向坐在长条桌顶头的大掌柜。
大掌柜的跟丰四爷、潘老五胡吹乱侃了一通砸窑的过程,又被俩伙计揪着划拳,划得不亦乐乎。酒喝掉了满满一坛子,两眼一圈儿通红,愈发显得那一对黑眉俊目摄人心魂,浓郁的五官在灯火之下赫赫发光。
黑狍子偶然瞥见息栈竟然端着一碗豆腐在那里细嚼慢咽,立刻就叫唤开了:“哎呦喂,小剑客,你咋个不吃这上好的羊肉汤面,吃那个豆腐咧!”
息栈是一贯将那黑厮的聒噪当作耳边风,自顾自地吃豆腐,眼睛里流露出难得轻松的神情。
“哎呦喂,俺瞧瞧,这碗豆腐咋个这么像老毕家院子里,那几个被‘汉阳造’摘瓢的倒霉蛋的脑浆子唉!小剑客,你是不是把人家脑浆子给盛了来,做成豆腐脑咧?我告诉你吧,这人脑瓤子得用那热乎乎的白馍馍沾着吃,吃新鲜的,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儿,吃了补脑子!唉,当家的,四爷,你们说对吧,对吧?!”
黑狍子一个劲儿地煽风点火,一桌儿的人明知道他是在打趣小息栈,乐得跟着起哄架秧子,一起拍桌子说“对”!
息栈被这黑厮说得,立刻就觉得嘴里的味道不对了,低头一看这碗焖得酥酥软软的水豆腐,白花花的,中间还夹杂着香菇丁,分明就像是一碗兑了人肉臊子的脑浆子!
顿时就没了胃口!
气得他一双凤目恶狠狠地瞪了黑狍子一眼。没处撒火,忍不住伸出两手扒住桌沿,身子忽然潜到桌下,伸脚勾住黑狍子坐的凳子腿,暗暗发力,两腿一绞,来了个釜底抽薪!
燕翎摆尾,小凤潜渊,身手干脆利索!
黑狍子没有防备,那凳子立时绞得脱离了他的屁股,被拽飞了。这厮身子下边儿一空,两腿没有撑住,立刻就坐到了地上,羊肉面汤撒了一身!
震山响的锤桌大笑声中,黑狍子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嚎叫:“谁?谁暗算老子?!”
一抬眼看见少年的眉眼中饱含得逞后酣畅的笑容,怒道:“你个小崽子,你敢拆爷爷的凳子,看爷爷不拾你的!”
桌子一头儿传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十分爽朗的笑声。大掌柜端着酒碗拍着大腿,张扬地狂笑,骂黑狍子:“活该自找,打不过人家还老是招人家!
掌柜的一开口,说得黑狍子只敢瞪眼儿,不敢还嘴,嘟嘟囔囔,捂着屁股走了。
息栈心中得意,淡淡的眼神不由得落在大掌柜身上,掠过舒展的眉心,沿着修得整齐的髭须,划过微微抖动的喉结,落到敞开的衣领处那一片汗气潮涌的宽阔胸口……
一直看到自己心中莫名颤动,浑身燥热,才觉得十分不好。
屏息定神,默念心诀,勉强回蠢蠢欲动的视线,低头起碗筷,起身离席。
黎明时分的野马山苍凉而静谧,豪放而安宁。
朝阳漫射,一缕金纱缓缓穿透沉沉暮霭,与西边天际之处一弯山的残月遥遥相对。
息栈独自坐在聚义厅大门前的门坷垃上,望着那天景儿,惆怅之情浮上心头,自言自语地念出两句诗来:
“一树寒枝栖月影,满山翠色倚朝霞。”
身旁坐过来一个火红色的俏丽身影:“呦,小剑客,可以啊你,还会做七言诗?”
“红当家的,军师前几天教给我的格律,说这是唐人的时兴。”
“小息栈,想不到你还文武全才呐!这诗怎么才两句,后边儿两句呢?”
“……”
息栈怔怔地看着远处玄寂难测的灰蓝色天空,近处满眼热络喧嚣的人群,眼底渐渐影影绰绰,素水潋滟,半晌念出了后两句:
“忘川饮马听风鼓,浮世离魂莫问家……”
慕红雪蓦然挑眉看向少年,眼帘之下露出恻隐神色,嘴上却笑道:“忘川饮马,浮世离魂,太悲了。不如我给你改改,嗯……党河饮马听风鼓,不误逍遥处处家!你看如何呢,小剑客?”
息栈抬头看向慕红雪,见那女子的眼光温热柔和,心中顿时更加惆怅,一时不知接什么话,只得应声道:“红当家的说的是……不误逍遥……处处家。”
“以后改口叫红姐姐!”
“嗯……红姐姐。”
息栈却不知道,此时在不远处那长条桌上,大掌柜和军师也正在谈论着他。
镇三关端了一碗酒,凑过头说道:“来,四爷,老子得谢谢你!上回你给小剑客画的那地图,是有心把那老王家羊肉饭铺给标出来的吧?老子一找就找着这娃子了,果然在那店里呢,还跟人家要烧鸡吃,哈哈哈~~~~”
丰老四微微一捋短胡须,眯缝的两眼闪出细的光芒,低声耳语道:“还是当家的厉害,那敦煌城四下里到处贴的,都是通缉快刀仙绺子财物马匹的官家告示,当家的是故意把那匹惹眼的黄骠马让他骑了去的吧?这一闹,再一救,当家的这招儿都快赶上那水泊梁山的智多星计赚玉麒麟了!”
镇三关俊眉一挑,咧嘴笑了:“哎呦,呵呵呵呵,什么都瞒不过四爷你呐!”
“当家的如此有心,一定要留下这娃子,想必是真看上了他?”
镇三关笑容敛,神色庄重起来:“是,他一个人这么走出去,恐怕难有活路,怕是要被歹人欺侮,不如留下跟着俺。”
“哦,只是这样?”
掌柜的略一沉吟,坦率说道:“这小剑客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旧主子都蒙难了,早就过身了,还这么念念不忘。对旧主既然能这样,平日里为人做事不会有差。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吃馍馍都要沾人血,当真是白银易取,忠义难寻!俺就是看上这娃子了!”
17、章台巷偷睨云雨
第十七回.章台巷偷睨云雨
隆冬小雪时节,野马山间的绺子渐趋平静,这是马帮土匪们“猫冬”度过年关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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