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品温如言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书海沧生
“winnie,winnie,你……别瞪我,好吧,你会烤肉吗?”
“winnie,winnie……”
阿衡吐血:“我说‘泪滴’们and‘剪头’们,楼下就是杂货铺。出校门三步就有烤羊肉的摊儿,我们中国新疆同胞烤的,特正宗。”
常来敲门借东西的黄头发tom涨得满脸通红,他身后钻出一个红发有雀斑的女孩,豪爽地大笑:“hey,winnie,不是烤肉也不是借东西,就是问你要不要参加我们的party,顺便问你有没有男朋友。”
阿衡嘀咕,这种问题顺便在哪里?
她抬头微微地笑了,说:“我有些困了,改天吧。至于男朋友,嗯,分手了。祝你们玩得开心,咳,如果跳舞的时候声音再小些,就更好了。”
然后,关了门。
年三十的时候,阿衡买了些肉、菜和面,想要自己做些饺子。
结果刚下锅,楼上那帮留学生就霹雳咣当地从楼上跑了下来,无论是蓝眼睛、红眼睛,统统泛狼光。
阿衡无奈:“好吧,如果你们能帮我再包些饺子,我可以考虑请你们吃。”
众人欢呼:“winnie,万岁!”像一群没长大的孩子。
不到三秒钟,阿衡就后悔让一帮老外包饺子。还能再可能点儿吗?你说你怎么不让蜗牛跟兔子赛跑耗子逮猫啊?
于是,那啥啥叫tom的澳大利亚人把饺子皮捏成了袋鼠;那啥啥叫jenny的美国姑娘把饺子馅用勺滚成了土豆状;那啥啥叫fabio的意大利小伙努力用手卷饺子皮,卷啊卷,目标是意大利面。
泪汪汪,泪汪汪。
好吧,知道你们都想家了。
阿衡最后把他们都轰去看电视了,剩自己一个人包。
tom说:“我去买几瓶红酒,咱们就着winnie的大餐庆祝。”
jenny说:“我跟你一起去。”她就是那个之前帮tom问阿衡有没有男朋友的红发姑娘。
阿衡把后来包好的饺子投进锅里的时候,tom和jenny就提着酒回来了。
刚进门,jenny就拿着一张小纸片兴冲冲地问阿衡:“winnie,这个字怎么念?楼下有人在找这个人。外面下雪了,那个boy在雪里蹲了很长时间,快被埋了,管宿舍的张女士不让他进。”
阿衡拿起纸片,上面一笔一画地写着一个复杂的字,字中有被圆珠笔芯戳破的地方,想必是在掌心写下的。
衡。
阿衡低头,问:“他长什么样子?”
tom想了想,比画:“大眼睛,黑色的毛外套,戴着耳塞。”
阿衡神色复杂:“这字儿,我也不认识。”
意大利fabio哈哈大笑:“winnie,你可是中国人,丢面子。”
八国联军的洋鬼子!
阿衡没好气,盛了三碗饺子,说:“白菜猪肉馅儿的,赶快吃,吃完滚。”
fabio耸耸肩:“winnie,你是因为小气,男朋友才提分手的吗?”
fabio是个大咧咧闲散完全具备意式风格的雅痞式人物,家里是开餐馆的,就是因为听说中国菜好吃才慕名来中国留学,学的是营销。
阿衡说:“你才小气,你们全家连你家的意大利面都小气。”
fabio窘。
tom递给阿衡一杯红酒,腼腆的澳大利亚小伙有些不好意思:“winnie,和你认识,很高兴。”
阿衡笑了笑,咕咚咕咚喝完:“我也是,本来以为今年就我一个人过年,有你们在身边,很高兴。”
jenny也敬酒:“我还以为中国人像你这样的眼睛才漂亮,结果,还有很大眼睛也很好看的人,真有趣。”
阿衡抽搐:“您这是夸人呢?”
“why not?楼下的那个男孩儿真的很漂亮。”jenny嘟囔了一声,和阿衡碰了酒。
他们吃完闹完已经到了凌晨,fabio临走时对阿衡似笑非笑:“那个字,我记得念‘heng’,是吧,winnie?”
阿衡洗洗漱漱,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半夜做了个噩梦,惊坐起,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电子钟这会儿显示的是凌晨三点半。
她赤着脚拉开窗帘,窗外白茫茫一片,绵绵不断地落着雪花。低头四处张望着地面,白色的雪影,什么都看不清。
她穿上拖鞋,拉开门,脚步无声。
走到楼下的时候,宿管房间的灯灭着,大门的钥匙放在门口小邮箱里,是留着给学生备用的。当然,只有留学生公寓有这种待遇。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钥匙伸进孔洞。
打开门的一瞬间,风灌进了披着的外套里。
在雪里绕着宿舍楼走了好几圈,什么黑外套、大眼睛,统统都没有。
她搓搓手,自己却笑了。
温衡,你傻不傻。不对,是他又不傻。
转身,却在小卖铺门口看见一个雪人,隐约露出黑色的衣角。
她走了过去。
那人没注意,手里拿着一支烟,哆哆嗦嗦地靠着墙角,借着屋檐避风,点火。
身材清瘦颓废,戴着帽子,塞着耳塞,早已不是两年前,之前的五年的那个少年。
高傲而美丽。
她从不知道,言希,会吸烟。
她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手指,看着他冻得麻木,动作缓慢迟钝。
轻轻夺过了他手中的烟和打火机,他诧异地转身,眼睛瞪得很大,大到快瞪出眼泪,呼吸却急促起来。
他张了张口,却只能沉默。
阿衡避开他的眼睛,说:“你跟我进去。”
他默默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雪路,楼梯,缓步,房间。
房间铺的是地毯,言希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和鞋,想了想,有些费力地说:“我就是来看看你,这就走。看你好不好。今天大年三十。”
他呼出的气都是凉的,逻辑混乱,词不达意,阿衡却听懂了。
她有些粗鲁地把他拉进房间,拿了在取暖气上烤着的毛巾扔给他,脸色冰冷。
言希擦干净了头发,阿衡又倒了一杯热水,示意他脱下外套放在取暖器上烤着。
递给他热水的时候,他的手冻僵了,没拿好,打碎在地毯上。他局促,站了起来,看了阿衡一眼,小心翼翼。
不知所措、沉默没有自信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年那个跋扈少年的影子?
阿衡不说话,看他面孔发白,黑发上不停滴着雪水,又拿出一床被覆在原来的毛毯上,指着被窝让他躺进去。
言希摇头:“你睡哪儿?”
她把他拉进被窝,自己也躺了进去,说:“睡吧。”
伸手,关了台灯。
他的手很凉很凉,不小心触到阿衡,却迅速躲开,生怕冻着她。
阿衡却伸出手紧紧抱住他,言希轻轻挣扎,阿衡却闭上了眼睛:“言希,你他妈再动,给我滚。”
从不会吸烟的言希学会了吸烟,从不说脏话的阿衡学会了脏话。
言希总爱教不会说京片子的温衡说脏话,温衡总说男人吸烟是不是会显得很有男人气概。
曾经的曾经,温衡死活学不会脏话,言希高傲着脸鄙夷:“他妈的谁说老子不抽烟就不男人了?”
他僵了肌肉不敢动,她抱着他像抱着个大的布偶娃娃。
言希的手指开始变暖,趋向阿衡的温度。
她心里却突然很疼。疼得连眼泪都出不来。
她的手指攥住了他的毛衣,兴许还抓疼了他,他缩在被窝里闷哼了一声,却不躲避。
她说:“言希,你是不是在偷笑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想,这个世界怎么有这么好骗的女人,比什么变形金刚绿毛怪钢琴好玩多了是不是?骗了多少次,还是说什么就信什么?言希,你喜欢一个男人,想待在他身边,你跟我说,信不信我扫好房子送你走,你骗我干什么?你说你聋了,除了达夷那样的缺心眼会信,你以为我还会信吗?言希,你以为我会信吗!你他妈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拉上我干什么!这游戏就这么好玩吗,玩了七八年你不累吗,言希?”
她伸手去拽他耳上的那对东西,他却轻声开口:“阿衡,你要是拽了,我就听不到你骂我了。”
他说:“阿衡,我想听你说话。”
她却狠狠咬住他的肩头,眼泪掉了出来:“你这个畜生,还在骗我,还在骗我,我是有多好欺负?!”
他摘了耳塞:“阿衡,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些。”
黑暗中,他的眼睛晶莹,挣扎中满是无从抵抗的悲伤。
她却吼出了声,破了嗓子:“你怎么这么自作多情!我好受不好受,是你用一双眼睛能看出来的吗?想要我舒坦是吗,你他妈的把我的言希还给我!
“还回来,你这个畜生,杀人的畜生,杀死了我的言希……”
十年一品温如言 Chapter 97 一副棋盘江山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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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希睡醒的时候,阿衡已经不在。
打开窗帘,她站在楼下的雪中,撕着一块块的面包喂找不到食物的麻雀。
摸了摸耳郭,耳塞,她已经帮他重新戴上。
他走到浴室冲了澡,再出来的时候,桌子上已经准备了热牛奶和烤面包。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早餐,也很久没有认清过白天黑夜,总是陆流回来把他拉起来,一天才算开始,浑浑噩噩。
不再适应阳光,不再适应黑夜,他只是尽量,让自己适应陆流。
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明明没人,绑着他的手脚。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温和有序,像做数学的方程式,一步一步。
无论快乐还是悲伤,从没改变过。
他抬眼,阿衡走了过来,手里还有两个水煮蛋。
她递给他,说:“你吃。”表情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更没有昨晚的歇斯底里,好像所有的情绪都掏空了。
她转了身,蹲在取暖器旁烤毛巾。
言希没有说话,一直低着头吃东西,头发险些沾到牛奶上。
两个人各做各的,情绪互不相连,漫不经心。
言希喝完最后一口牛奶,阿衡站起身搓搓手,说:“你什么时候走?”
言希嘴上有奶糊子,用手抹了抹,轻轻开口:“我有……三天的时间。”
他说:“我有三天的时间,和你在一起。”
阿衡愣,问:“是这次有三天的时间,还是一辈子只有三天?”
言希很沉默,半晌才开口:“不知道。你结婚的时候,我会去,你生子的时候,我也会去……看你。”
阿衡说:“我结婚的时候,不给你发喜帖,家具送到就够;生孩子孩子不姓温不姓言,跟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说:“你不如,等我死了,再去探望。”
有人咣咣敲门,阿衡去开门,是tom、jenny、fabio仨。
tom还是那副腼腆的样子,笑着说:“winnie,我们报了个旅行团,三日游,你要不要去……呃,你有客人在……that boy?”
jenny看到言希,笑了:“hey,boy,你找的原来是winnie。”
言希点点头,笑了笑,不说话。
fabio耸肩:“winnie,你……好吧,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阿衡问:“你们要去哪儿玩?”
fabio靠在木门上微笑:“随便逛逛,来这里,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玩。”
阿衡转头,看着言希。
言希点点头。
她说:“好吧,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jenny笑得夸张:“girl,就差你人了,食物早上去carrefour准备过了。”
新年的第一天,报团的人却出乎阿衡意料的多。
座位有三十个左右,阿衡、言希坐在倒数第三排靠窗,fabio他们坐在最后一排,不间隔的四人位子,嘻嘻哈哈,听歌,用英语快速交谈。
前面的大爷大妈、小伙子大姑娘的,清一色儿黑眼珠,看着这仨,蓝的、绿的,真好奇。
走到半路,大伙儿都困了,在座位上东倒西歪,睡得迷迷糊糊。
言希一路上跟哑巴一样,只会点头摇头,好像宁愿让大家以为他是哑巴,也比知道自己是聋子好一些,掩着盖着,不知是个什么心理。
他趴在窗户上看着窗外飞过的风景,心里渐渐清晰。
除了陆流还是陆流的生活已经两年,在那样混沌的环境中,终于,拿止血钳钳制的血液有了舒缓的流淌。
阿衡突然背着手,倾斜身子,亲吻了他。
她有些怨恨自己,没有在暮春时节亲吻过言希,在那样温暖柔软的季节。
可是,这个人从没有给过她那样的机会。
他们交往时已经是夏天,结束时,却只是那一年的冬天。
而此时,已经是三年之后的冬天。
也许正是如此,言希才没有那样深刻的机会,喜欢上她。他宁愿把自己抵当给一个别人,换取她虚幻的欢喜,也不愿让她时时刻刻摸得到他,得到天大的幸福。
她颤抖着,眼睛温和澄净,什么都没有,只是捧着他的头,伸出舌头,亲吻,撬开他的齿,温柔而柔软。
四周一片宁静,只剩下车行驶时与高速公路摩擦的声音。
咣咣,当当。
言希无法呼吸,口中涌动的都是阿衡的气味。
他的眼睛瞪得真大,瞳孔几乎缩于一个焦点——她的眼睛。
忽然,他的眼中有了泪。
他想,我都丢了什么啊?言希,你他妈的都丢了什么!
她追逐他的舌头,动作生涩莽莽撞撞,却很温柔,仿佛春日中点燃的第一抹松香。
他抓住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中,含住她的舌,耐心指引。
他们忘了时间,把亲吻当作一场消磨时光的大事,认真而专注。
他掉了泪,她看着他的眼泪,眼神平静,只是不停地索取他口中的最后一点热乎气儿,好像这是个将死的人,就剩下这么点证明他还活着的东西。
热气,温度,旖旎,痛苦,挣扎,安静,消融。
窗外出了太阳,车窗上滴答滴答,落了一缕缕曾是寒气的水色。
到了地点。
tom醒来的时候,看到一幅很美的画面。
阳光下,两人沉沉睡着。她依偎在他怀中,头抵着他的胸,双手抱着他的腰,依赖平和的姿势,睫毛上闪着亮光。
嘴唇明潋潋的,红得耀眼。
他看傻了眼,说:“hey,jenny,look,winnie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润唇膏?真好看。”
jenny拍了拍他的脑袋,同情地开口:“tom,你知道的,winnie很保守,恐怕不能接受一个外国的男朋友。so,不是你的错。”
tom耸耸肩,笑了:“大家都是好朋友。”
fabio坏笑:“这还叫保守?如果没有半个小时,根本出不来这种效果。”
jenny却小声嘀咕:“可惜了,阿衡的男朋友是哑巴,不会说话。”
但是之后,仨洋孩子却别扭了。
见过这么奇怪的男女朋友吗?明明在车上背着大家这么亲密了,可爬山的时候却是各走各的,一个队伍最前端,一个队伍最末尾,好像陌生人。
山上有积雪,越往上走路越滑,导游拿着大喇叭说让大家注意安全,坚持就是胜利。山顶有天然温泉,绝对的延年益寿、美容塑身,大家伙坚持。
大家气喘如牛,tom问导游:“温泉旁边有寿司店吗?我想吃生鱼片。”
一老大爷喷了tom一脸口水,像天津人口音:“干吗呢干吗呢?我们中国又不是鬼子窝,你找嘛生鱼片儿,吃了不怕拉肚子?咱这儿只有大碗面、海蜇皮,爱吃吃,不爱吃拉倒!”
tom讪讪:“winnie,什么是鬼子窝?”
阿衡抽搐:“就是一个有很多罗圈腿儿很多动画片的地儿,啊,对,还有你要的生鱼片儿。”
tom似懂非懂,点头。
到了山顶泡温泉,温度大概有四十几度,噌噌地往上冒热气,水雾缭绕。
男女不同浴,用一扇竹门隔开了,风吹过来,竹叶直往池子里掉。
阿衡露个脑袋,好大会儿才适应温度。想起来小时候浮水那些旧事,把头伸了进去,憋着气,在水里潜了几圈儿。
山上冷,到了傍晚,又冒了雪片子。
阿衡刚上去穿好浴衣,就听见对面男浴鬼吼鬼叫:“boy,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耳朵,你耳朵有水,你别捂着不让扒呀。哎哟,小伙子,不成,进水了!”
“哎哎,你别晕呀!”
“hey,醒醒,醒醒!”
阿衡一个箭步冲到对面,老大爷、小伙子们红着脸开始尖叫。
阿衡在雾气中也分不出自个儿脸红不脸红了,轻咳:“我是医生。”
低头看言希,孩子跟烤乳猪似的,裹着个大浴巾,满脸通红。
转眼,问tom:“他泡了多久?”
tom往池子里缩,捂住重要部位,说:“他就没出来过,刚刚游得腿抽筋了我们才把他抬上来,拔他耳塞他捂着不让,结果就晕了。”
阿衡青脸,拖着言希把他抬了出去,做心脏复苏。最后,他吐了两口水,咳了一阵,醒了过来。
他迷迷糊糊,任由阿衡把他扶回房间,眼睛就这么一直盯着她。
目光清澈干净,没有碴子,却刺了她的眼。
阿衡说:“言希你还是不是男人?连泡澡都能晕过去。”
言希说:“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我跟你说分手了,你说好笑吗,我怎么可能对你说分手?”
阿衡绿了脸:“言希你别跟我眼皮下面演失忆。”她咬牙切齿,“你敢说分手是假的我抽死你!”
言希闭上眼,笑了:“你抽死我吧,我后悔了。”
他说:“我宁愿温家废了,宁愿保全你一个人,宁愿你只剩下我一个人,宁愿强迫你跟着一个残废,也不愿意一睁开眼,就看不见你了。”
他说:“我后悔了。”
这话,多……理直气壮。
阿衡黑着脸:“言希你属猪八戒的是不是?三心二意,有事陆公子,无事温家女。”
他挠被子:“我后悔了。”
阿衡说:“你他妈的说过分手了,我两只耳朵听着呢。”
他蹲墙角:“我后悔了。”
阿衡说:“我说了,你敢说分手是假的,我抽死你。”
他挠墙:“我也说了,你抽死我吧,我后悔了。”
阿衡冷笑:“言希,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耳朵废了,不定什么时候又得癔症三重人格了。你不是不忍心拖累我吗?你不怕,我还怕我儿子是个聋子呢!”
言希泪汪汪,把头扎被子里:“我知道,可是,我……后悔了。大不了,咱不生孩子了成不成?”
阿衡狰狞:“你说呢?你不是爱陆流吗?这两年,人人在我耳边放话呢,言希爱的就是陆流,没错儿,温衡你就是个托儿!”
言希抱着被子滚来滚去,纠结:“那是我让人传的,我怕你忘不了我。可是,我偷看过卢莫军跟你喝茶,偷看过云在跟你逛街,我后悔了!”
阿衡额上青筋挂着:“你再说一遍?!”
言希抱头:“你打死我吧,我后悔了!”
阿衡气得坐在竹凳上,半天没吭声。
她握了竹桌上准备的象棋:“言希,你这么活着累不累?整天黑的白的,没事儿找事儿,折腾自己折腾别人,随时准备好演戏,你累不累?”
她说:“这么着,你跟我下一盘象棋,你要是赢了我,我准你后悔。要是输了,从此滚出我的视线,怎么样?”
言希执红棋,先行,走兵。
阿衡从小跟着阿爸学象棋,从一开始的稳输到最后的稳赢,大概是十年的时光。
七年前她曾经和言老在榕树下下过一局,四十个回合,直取对方的帅,一着将死。
别的不敢说,可在象棋上,她下的功夫不算少。
她不动声色,走了将。
又下了二十个回合,言希头上开始冒汗。他的卒被吃了五分之四,炮废了一双,相全无,战况凄惨。
他手指白皙,握着车,神经紧绷。刚直退一步,阿衡淡淡开口,执子,说:“吃。”
吃。
吃。
吃。
到最后,只剩下孤帅孤马。
半壁江山,土崩瓦解,不会再超过两步。
阿衡看着言希,目光沉静温和。
他不说话,喉头有些难受,握着棋子,难动一步,看着棋盘,纵横捭阖,终于,走到了绝境。
黑发被汗水湿透,他失去了他的阿衡。
永远。
阿衡看他一眼,却笑了,忽然伸手,浴衣宽大的袖子拂过棋盘,兵戈鏖战,一切尽毁。
她说:“我认输。”
她说:“我准许你后悔,这么一次。
“绝没有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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