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染金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闻笛
梧桐皱起眉头:“那其他城池呢?”
乞丐又道:“虽然我没有亲自去,不过听说大抵都是如此。老大,你是不是私底下做过贩刀的生意,最近还是敛点好。”
梧桐点点头:“多谢你,我知道了,对了,这酒你都带走吧,记得喝完将坛子摔了。”
乞丐先是一怔,眼睛很快亮起来:“我懂,杀鸡取卵,杀鸡取卵嘛,多谢大哥。”说着接连鞠了几个躬,欢喜地往门口走去,走时特地将手里的瓶子来回摇晃,晃出钱币的碰撞声,才心满意足。
乞丐走远后,卢正秋也踱到门边,道:“我本打算查查定国军的事,没想到你已经派人查过。”
梧桐转头望着他,道:“我既然要带你们走,当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卢正秋迎上她的视线,挑起眉毛道:“私下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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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又是怎么回事?”
梧桐轻笑道:“我在每个地方打探消息的时候,都会编造不同的说辞,让别人只掂记我的钱,而不要掂记其他,如此一来,他们才不会出卖我。”
她虽笑了,笑意之中却有几分无奈。
卢正秋倚着门框,淡淡道:“那么,你是否也有应对我们的说辞?”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说出的话却像是一道惊雷,令梧桐脸色一僵。
她眨了眨眼,发现卢冬青也在不远处望着她。
她轻叹一声,道:“正秋师父,冬青,我给你们瞧一件东西。”
说着从袖底取出两枚铜制的铃铛。
两人不禁一惊,这古朴玲珑的铃铛,正是梧桐拿手的武器,几次助她化险为夷。
梧桐瞧见两人的神色,道:“你们一定觉得很稀奇,可是……”她将铃铛中藏匿的细丝抖出来,分别递给两人。
卢冬青捏住线头,在指尖捻了捻,惊道:“这只不过是最普通的纺线。”
梧桐点头道:“是了,既不是铁索,也不是藤蔓,只是最普通的纺线,稍稍施力就可以扯断。”
虽说如此,这纺线落在她手中,力道却坚韧胜铁,卢冬青是亲眼见识过的。
梧桐看出他的疑问,接着道:“我操纵这些线绳,凭借的全是我自身的内劲。”说罢将手腕扬起,亮出铃铛背后的细孔,正是她引气的入口。
卢冬青皱眉道:“这种做法很危险,首先耗损极大,其次,倘若被人反制……”
梧桐点头道:“没错,这正是我致命的破绽,若是被人制住,以灵力反注,便可以轻易烧却我的经脉气行。”
卢冬青道:“你为何要将自身的破绽告诉我。”
梧桐道:“你是神医,知道我的身体状况,能够让我修习的功法很少,这铃铛中的绳功,是别无选择的选择,倘若我对你有所欺瞒,你大可以当场反制,就算取我性命也不在话下。”
卢冬青即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的确别无选择,只能够用坦诚来换取信任。
他点头道:“明白了,我随你走便是。”
卢正秋从旁拍了拍手:“唉,看来,我这一路上还是得继续乔装了。”
梧桐一怔,随即露出笑意:“是啊,您这裙衫怕是还得继续穿上一阵。”
卢冬青惊道:“还要继续吗?”
卢正秋转头望向他:“傻徒儿,又不是让你穿裙子,你紧张什么。”
“我……”卢冬青脸上一烫,“我怕师父累着。”
梧桐立刻凑到他身边,竖起一根指头,一本正经道:“冬青少侠,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女人的裙子穿在身上,可比男人的衣裤舒服得多。”
“真的?”卢冬青眨了眨眼,不禁将征询的视线投向师父。
师父冲他点点头,道:“倘若有朝一日,世道改换,不如来定立一条新的江湖规矩,让男人也能穿裙子出门。”
卢冬青瞧瞧师父笑眯眯的眼神,又瞧瞧梧桐忍俊不禁的模样,才知道自己又被两人联手调笑了一番。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
看来往后的一路上,自己大约没有安宁可享了。
第82章褴衫共酒(二)
梧桐的准备不限于酒,还有火折和地图。
她在破庙中点了一盆火,借着火光,拿出地图,摊在另外两人面前。
地图已有些陈旧,图上画着密密麻麻的标注,遍布神州各处,唯有都城安邑是一片空白。
她沉声道:“不论我如何调查,安邑始终是一个谜团,所以我一定要回到那里去。”
卢冬青皱眉道:“仅仅回去是远不够的。”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当年的将军府虽说被一把火烧尽,但仍有残骸留下,狄将军十岁独子的尸骨不在残骸之中,他的去向至今仍是一桩悬案。
倘若魔教真的与朝廷有所勾结,他身份的秘密便很难保住。若是贸然返回都城,无异于自投罗网。
梧桐点头道:“不错,所以安邑并不是我们眼下要去的地方。”
卢冬青抬头望向她:“眼下你的打算是?”
梧桐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落在西南方向的江渝城。
卢冬青挑眉道:“你打算找柏侯爷?”
梧桐满意地点点头:“正是,你可还记得他?”
卢冬青答道:“自然记得,柏侯爷出身兵戎世家,曾担任太子近卫,柏家世代与皇族交好,虽然没有皇族血统,但仍得了侯爷的封号,备受重用。”
梧桐道:“可惜,你说的都是旧事了,九年前柏侯爷因故失宠,被贬黜到偏远的江渝城,偌大的家业也随之衰颓,辉煌不再。”
讲到此处,卢正秋插话道:“这位侯爷被贬黜,是因为反对禁武令吧。”
梧桐点头道:“九年前,他坚决反对在禹国推行禁武令,然而建帝一意孤行,迁怒于他,将他打发到巴山蜀水凄凉之地,禁武令仍旧如期推行,柏家的下场可谓名实两空。”
卢冬青望着她,谨慎道:“所以你打算策动柏侯爷谋反么?”
梧桐的面色也很凝重:“若想重回京城,单凭我们的力量是不够的,唯有借助他的帮助。”
卢冬青道:“谋反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若是柏家无意冒险,未必不会出卖我们。”
梧桐道:“我有办法说服他们。”
她的神色郑重,全然不像是在开玩笑。
卢冬青沉默了片刻,点头道:“那么便去江渝城一探究竟吧。”
梧桐很快点点头,随即黯然道:“不过这一路上,我们明里要避开定国军的稽查,暗中要警惕魔教的搜寻,城池和官道都已不再安全,恐怕只能够风餐露宿了。”说罢转向另一人,忧道,“正秋师父,你的身体可还吃得消?”
卢正秋轻笑道:“放心吧,我可没打算拖你们两个年轻人的后腿啊。”
卢冬青也望着自家师父,还想说什么,便感到脸上一凉,原来是对方举起酒壶,轻轻贴在自己脸颊上。
卢正秋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衣服的水还没有干,湿漉漉的布料贴在身上,眼中也蒙着一层氤氲的水雾,像是被暖酒蒸腾过,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
言语在这样的温度面前,实在显得多余,
卢冬青把余下的话吞回肚子里,接过酒壶,扬起脖子灌下一口。
一股暖流滑过喉咙,他的心底冒出一阵奇妙的错觉,口中的酒仿佛是从师父眼中淌出来似的。
醇郁的酒浆缠绕在舌尖,厚润的余韵令他久久难忘。
*
三人轻装简行,没有几日便离开羽山,进入荆州地界。
荆州的地势比中原低洼,水路纵横交错,据说在神代洪水泛滥的时候,这里曾是一片汪洋般的沼泽,雾气蒸腾,犹如巨人在天地间架起的沸锅。洪水退却之后,仍旧有大大小小的滩涂留存。
一条荆江呈九曲回肠之势,在滩涂之间的贯穿而过。荆江两岸是广袤的湿地,人烟稀少,萧索冷清。有些地方土地太过泥泞,连马儿也不便通行,只能徒步跋涉。
三人乔装而行,冬青扮作男主人,带着一妇一老,沿途刻意避开人群,不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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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口、店铺等等地方,还是难与商旅相遇。
梧桐和卢正秋早已习惯了自己的角色,即便与人打交道,也能从容应对,只有冬青仍旧神色拘谨,一路上,他总觉得旁人的视线常常往自己身上飘。
隔了许久,他才发觉问题所在,与他同行的“妇人”和“老人”身上,也背着和他差不多体量的行囊,如此自然惹人注目。
在察觉这一点后,他毫不客气地夺过另外两人的行囊:“还是由我来背吧。”
梧桐故意咳了几声,面带迟疑道:“老朽的酒坛子都装在里面,重量可不轻呐。”
卢冬青道:“我最近刚好在练习筋力。”
梧桐被他的回答逗笑了,饶有介事地捶着背,哑着嗓子对身边的卢正秋道:“闺女啊,你这夫君,果真和牛一样笃实。”
卢正秋笑眯眯道:“你就随他去吧,他肩上再沉,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卢冬青走在前面,无需回头也听见两人的话,自知又被拿来取笑,索性加快了脚步,兀自往前走。
卢正秋虽嘴上不着边际,目光却是柔软和煦的,他望着冬青的背影,常常心生感慨,世上哪有这么挺拔利落的牛呢。
荆江水路繁杂,虽然他们的方向大部分时候都与水流相溯,但在有些地段,也能够顺水行船。
船上的时光往往是最舒适的,三人坐在船篷中,无人叨扰,也无需伪装,可以恢复平日的样子,纵览两岸的瑰丽奇景,白雾在冬日的冻土上轻轻一抹,便将单调的灰白色抹得活了起来,化作一片仙野云庭。
冬青最喜欢坐在船头远眺,他总能一个人看上很久,像是要把沿途的景色铭刻在眼底似的。
哪怕人世满目疮痍,神州的河山依旧壮美。
这是他童年时憧憬过的江湖。他就像是一棵扎了根的树,将对这片土地的敬意与爱意,藏在看不见的根须中。
数日之后,三人接近岳阳城,荆江的水面渐渐宽阔,游蛇似的擦过云梦泽的边界洞庭。
黄昏时分,三人正一如既往地赶着路,突然发现江面上亮起星星点点的光斑,从远处渐渐接近。
泛着橘色的暖光,好似群星一股脑流泻在地上。
星星当然不会在江里。
卢冬青纳闷道:“那些光斑难道是烛灯么?”
梧桐先是一怔,猛地拍手道:“是河灯啊!”
“河灯?”卢正秋也歪过头,不解地发问。
梧桐的视线轮流扫过两人:“你们都不记得了么?算算日子,今夜已是除夕了。”
师徒二人哑然。
这些天他们只顾赶路,只觉得天气日渐寒冷,天黑得也越来越早,全然没想到新年已悄然来临了。
第83章褴衫共酒(三)
冬意像一层薄纱,在不知不觉间从天际剥落,悄无声息地罩向大地。
薄纱之下,大地渐渐封冻,树梢和山涧缀上斑驳的白色,清冽的江水中浮起冰碴,寒气从四面八方聚拢,化作氤氲的雾气,在江面上飘荡。
而那雾气中的一盏盏暖灯,好似黑夜里的星光,令人格外难以抗拒。
三人加快步伐,又前行了一阵,终于看到河灯的源头,是荆江与洞庭湖交界的水岸。
水岸距离岳阳城还有一段距离,然而,熙熙攘攘的人群簇拥在岸边,使得荒凉的江岸染上勃勃生机,堪比市集一般热闹。
队伍像一条游龙似的,伴着灯火,伴着锣鼓声,叫卖声,沿街有摊贩推着车,新鲜出锅的食物腾腾地冒着热气。
卢冬青偏过头,瞧出两个旅伴脸上的疲态。这些天他们风餐露宿,连客栈和酒馆都不敢进,委实受了不少累。
他不禁心软,又眺了一眼喧嚷的人群,提议道:“咱们过去歇歇脚吧。”
梧桐也赞同道:“那里人员繁杂,又是临时聚集,应当不会有官兵盘查。”
卢正秋也感到淡淡的倦意,点头道:“好,就这么办吧。”
三人调转方向,朝着人群走去。
暮色渐渐深重,卢正秋刚走出几步,突然感到背后萌出一阵凉意,像是有一道目光穿过黑暗,沉沉地望着他。
他猛地回过头,用最为警觉的视线扫了一圈,却没有瞧见一个人影。
“师父?”冬青也随之停下,呼唤他的名字。
“没事,走吧。”他回过头,冲青年摆摆手。
*
步入节日的人群,好似步入一条光的河流。
灯火从四面八方亮起,映照着男女老少的笑脸,这些笼罩在油纸罩下的烛灯并没有太多温度,却不可思议地令人感到暖和。
空气中飘着酒香,随风而散,时而浓郁,时而清淡,像是个顽皮的孩童,躲躲藏藏,勾引人跟在他身后,寻觅香味的源头,乖乖解囊换酒。
卢冬青在人群中漫步,心下隐隐感到不解,从前在三坪村,每逢新年虽有祭祀,但气氛要沉闷得多,尤其是近年国力萧条,九星冲日的谣言四起,禹国处处弥漫悲丧之气,在每年一度祈神的日子,百姓是不敢造次的。
可这里的人却兴致昂扬,在云梦泽的包围下,江岸好似一座遗世独立的孤岛,岛上的住民无畏世态炎凉,每张脸上都洋溢着纯粹的欢喜。
莫非是云梦泽的泱泱湖水,挡住了中原的动荡?
卢冬青不清楚答案,他只是个异乡客,与这座孤岛不过只有一晚的缘分,很快就要离开。
他的视线在人群中搜罗,寻觅歇脚的好地方。
不远处有间馄饨铺,一口大锅连同灶火一起架在推车上,周遭摆着一些简陋的桌椅板凳。老板一面吆喝,一面给排队的客人捞汤。锅里冒着热气,薄皮大馅儿的馄饨在鸡汤里翻煮,咕咕嘟嘟的汤水声格外引人入胜。
梧桐也嗅到了香味,抬手指道:“我们去那儿坐吧。”
卢冬青点头应下,本能地转向身边的人,却见卢正秋微微皱眉,嘴唇抿成一条线,嘴唇虽用红脂勾勒过,仍透出几分苍白。
他心下一惊,关切道:“师……”话吐到一半,又急急忙忙地改口,“娘……娘子,你脸色似乎不大好。”
卢正秋偏过头,冲他微笑道:“你多虑了,我只是有些疲累,我们过去坐吧。”
“好……”卢冬青将信将疑,在馄钝铺里找了个空桌,扶着师父落座,为两个同伴斟了两杯粗茶,随后又摸了些银两攥在手心,道,“我去买馄饨,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
卢正秋微仰起头,凝着他叮嘱道:“你当心些。”
他四下环视一圈,瞧见周围的人都或在埋头喝汤,或在互相交谈,个个悠然自得,并没有人特地留意他们的行踪。
这份平和给他带来些许宽慰,他点头道:“放心吧,我很快回来。”
买馄饨的人不少,他排在队伍末尾,耐下性子等待,两只脚无意识地在地上轮流轻踏。
远处有一座竹毡搭起的简陋艺台,台上有人在奏琴和歌,琴声伴着歌声隐隐飘来,旋律婉转,好似在哪儿听过,一时又忆不起。卢冬青仔细听辨,那些绵柔的词句似乎在叹咏离别。
“春兰秋菊,原野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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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车远兮,行路茫茫……”
浅唱低吟间,流露出几分哀愁,使他的心绪也随之沉静下来。
一个婆婆从旁边走过,臂上挽着一只篮子,嘴上吆喝着:“卖糖果啦,芝麻糖,麦饴糖,又甜又美的桃花糖”
听到最后三个子,卢冬青心下一振,当即拦住那婆婆道:“您有桃花糖卖?”
老婆婆停在他面前,笑盈盈道:“小伙子识货啊,桃花糖是从安邑城里进货的,稀贵得很,只剩最后几包了。”说着打开篮子一阵摸索。
卢冬青已很久没见过这种糖了,但他一直记得,这是师父最喜欢的糖果。
他本能地抬起头,往座位处瞥了一眼。
老婆婆眼尖,立刻勾住他的胳膊,拨开一颗糖瓣塞在他手里:“小伙子,带娘子来逛灯会吧,那还犹豫什么。瞧瞧这玲珑的模样,哪个女子不喜欢。”见他脸上仍有疑色,又压低声音道:“给你娘子吃上一颗,保准今个晚上,她的小嘴里甜出蜜来。”
卢冬青的思绪正往不该的地方乱飘,听了这话,当即涨红脸,道:“那我买一包吧。”
“好嘞好嘞,我给你挑一包最好看的。”老婆婆又低下头,在篮子里摸索。
卢冬青的视线又飘往座位的方向,从此处他只能看到师父的背影。夜色中,周遭的灯火迷离,背影也变得有些模糊,红色的裙衫像是要融进明明灭灭的烛光里。
卢正秋穿着不自然的乔装,佩着不自然的发饰,奇怪的是,那影子映在眼中的模样仍然无比自然,不因外物而移。仿佛有人在他的眼睛里勾勒出一个圈,牢牢地定格在那个人身上。
他对童年的记忆稀薄,甚至连师父喜欢桃花糖的缘由也忘了,但此时此刻,他的思绪飘回九年前,在那间巷子里,一颗压碎的糖果躺在他的掌心,夕阳中闪着剔透的光泽。
许是灯火和歌声有着奇异的催化力,他的胸口涨得满满当当,情绪卷涌上心头,分辨不出是喜悦还是酸涩,好似馄饨碗里的汤水,稍微晃一晃就会溢出来。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那人身边。
就在这时,他视线里的圈却被一条影子蒙住了。
影子不止一条,紧跟着是还有第二条,在人群中潜行,不动声色地向他的同伴围去。
被影子挡住的地方,传来茶碗碎裂的声音。
他心下猛地一沉。
“客官,您的东西!”老婆婆拎着一袋亮晶晶的糖果,再度抬起头。
可卢冬青已离开原地,没了踪影。
第84章褴衫共酒(四)
茶碗是梧桐摔碎的。
她正仰头喝茶,突然一柄又轻又亮的刀刃贴着她的喉咙划过。
刀刃是那么薄,像一张软绵绵的纸,然而,在它咬住颈侧的时候,彻骨的寒冷却令她浑身战栗。
她仓皇躲闪,顺势把茶碗扔在地上,掀翻桌子,竭尽全力将它推向前方。
桌面像石头似的碾过地面,刀刃插进木头里,比插进一块豆腐还要轻而易举。
刀刃一转,桌子便被撕成碎片,在这短暂的停顿中,她迅速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
卢正秋已经立在她身旁。
她顾不上掩饰身份,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两人背靠着背,望向暗中接近的影子。
影子有两个,在他们前后拢,形成包围的态势。
这两人脸上都蒙了一层面具,奇怪的是,面具虚虚实实,笼罩在光中,似乎在不断地变幻形貌,时而像狼,时而像鹰,她睁大眼睛试图分辨,然而只要盯着面具看上片刻,她便会感到头晕目眩,好似被一只看不见的漩涡吸入其中似的。
她压低声道:“正秋师父,这地方有古怪。”
卢正秋很快答道:“谨慎行动,护好自己。”
在突如其来的敌人面前,年长者也并不从容。
在江岸上感受到的视线再度光临,只是比方才强烈百倍,好似无数尖针飞来,争先恐后地刺入毛孔。
视线不是从敌人的眼睛、而是从敌人手中的刀刃上发出的。
刀口凝视着他的喉咙,像是豺狼凝视着赤裸的胴体,因为难耐的饥渴而颤抖着,发出嗡嗡的鸣响。
在他动手之前,刀已经咬了上来。
他侧身躲闪,顺势扬起袖子,从袖底抽出两根短刺。这是他在羽山用过的峨眉刺,藏在身上这套女子衣装中,刚好藏得下。
他随穿着女子的衣衫,架势和力道却半点不含糊,手中的短刺像灵蛇一样游走,勾勒出几条圆弧,不动声色地化解刀锋的厉势。
而后,灵蛇骤然吐出信子,往刀客的手底掌根处刺去。
那是势在必得的一刺,本该贯穿腕心,夺去手上的力量,好似蛇咬脖子一般短促迅敏,然而,毒兽的舌头却在触到手腕时,被一股蛮力抵了回来。
峨眉刺撞在那人的臂甲上。
尖锋贴着冷铁划过,迸发出几道刚猛的银花。
两人同时招,又同时再度出手。卢正秋的短刺比长刀更易放,加之他的动作轻捷,挑抹之间,灵蛇便吻上那人的肩膀,刺破衣衫,划开皮肉,刮下一串血珠。
他下身的裙摆在空中翻开,好似一丛乱花在瞬间绽放,短暂的一闪过后,藏在花蕊中的锋芒便又吐露出来。
那人被他逼得失了重心,连退三步。
卢正秋没有追上去,能从他手下全身而退的人并不多,更何况在他招那刻,突然感到胸口一阵恶痛,是寒毒发作时的症状,他咬紧牙关,才强忍住没有露出败意。
梧桐也退到他的身侧,年轻的女子刚刚与另一个敌人缠斗过,手中的铃铛少了一只,腕上挂着血丝。
血珠滴在地上,血腥味随之泛起。
更加奇异的是,周遭的人竟像是全然没有听见刀戈声,仍在兀自欢声笑语,甚至没有转头看上一眼。
“怎么回事?”梧桐的声线起伏不稳,“这里的人为何毫无动静?”
她再次环视,人群脸上洋溢的笑容突然变得疏远而陌生,简直像是由一支笔勾画上去的。
她的背后窜起一股凉意,耳畔的熙攘声突然变成了鬼哭尖啸,令她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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