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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闻笛
姒玉桐写在信函中的行踪,是他告知魔教的。
将受伤的三人引到这座孤岛上,也是他的主张。
他以私逃为名,将姒玉桐、狄冬青和卢正秋骗到这艘船上,并引燃穿云箭。如此一来,魔教便能够沿水路发起突袭,瓮中捉鳖,将孤立无援的三人一举捕获。
巴陵左近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但他并不愉快,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勾出一丝苦笑,瘦长的脸颊上牵起许多皱纹,像是他平日里镌刻在木雕上的刀印。
他不过是个平凡的匠人,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何曾想要卷入这场乱流呢。
五溪族灭亡,他再也无法雕刻自己的神,他转而把皱纹刻在自己的脸上,每一条都刻满了苦难,刻满了悲哀。
他看到岛屿两侧的山影中有船只浮出,那是魔教的船,他的责任已经到此为止了。
他抽出腰间的刻刀,将刀刃抵在颈侧,准备刻下人生中最后一条印记。
“罪人阿茗,背弃兄弟,无义无信,但求以死谢罪。”
可他的手腕却被另一双手牢牢抓住了。
是狄少侠的手本该如此,可那五指却比狄冬青的手更加苍老,青筋凸起,肤色黝黑,骨节粗大,壮而不莽。
“方……方大哥!”
阿茗惊呼出声,望着兜帽下抬起的熟悉的脸颊。
在看清那张脸时,他的脸色由震惊渐渐转为绝望。
原来他的计划彻底落空了,此时此刻,乘在他船上的三人根本不是魔教想要的三人。而是由天水帮假扮的。





桃花染金戈 分卷阅读100
方世平假扮成狄冬青,阿瑾假扮成姒玉桐,而卢正秋则是由方大哥的亲信杜云假扮。
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你是如何发觉的?”
方世平却摇头道:“我并没有发觉。”
话毕,天水帮的首领也从怀中掏出一枚穿云箭。
阿茗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他接着道:“将阿桐的行踪泄露出去的,只可能是我们天水帮的人,但我并不能确信这个人是你。我只能乘上你的船,以身试法。倘若叛徒不是你,我也会发出信号,将魔教的船队吸引到我的船上,以保证郡主的安全。”
“这……”阿茗无言以对,他这才发现自己有多愚蠢,多自负。
原来再多阴谋诡计,也敌不过一颗无所畏惧的心。
方世平用那双坚毅孔武的手,将刀刃从阿茗的脖子旁边挪开:“所以,不论你叛或不叛,魔教早晚都会来的,你实在不必为此而引咎寻死。”
阿茗的声音颤抖着:“大哥,我……我是个懦夫,不值得你如此照顾……”
方世平只是摇摇头,道:“人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我也有过,我也曾对冬青犯下过不可饶恕的错,就算搭上性命也难以弥补……”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举目眺向天边。魔教的船越来越近,而那一缕朝阳依旧纯粹耀眼。
阿茗望着他,好像望着一个陌生人,方世平的脸上从来没有露出过如此怅然的神色。
他沉默了少顷,接着道:“所以死是最轻松的选择,活着才需要勇气。你若还当我是大哥,就听我的话,活下去,活到你命数该尽的时刻。”
阿茗长吁一声,慢慢垂下持刀的手:“大哥,我终于明白习武之人的骨气是怎么一回事。难怪我的儿子总是想要习武,从前他总是怂恿我,可我却不懂他,甚至常常泼他冷水。若是还有机会,我愿意陪他……”
方世平在他肩上一拍,问道:“阿茗,你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提到儿子的时候,阿茗的语气变得温和:“五溪人没有姓氏,他的名字在你们的语言里,叫做天星。”
“天星,”方世平在口中念道,“是个好名字,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将他救出来。”
“好!”
阿茗应着大哥的话,吐出短促而坚定的答案。在那一刻,他感觉胸中充满了气力,一腔热忱在他的身体里激荡,游走,他的五脏六腑像是着了火,在这片寒冷而孤独的水泽上,涌起一阵不讲道理的热意。
是因为他的心中重新填满了希望。
希望本就是不讲道理的东西,人的身躯是渺小的,孱弱的,可希望却是宏大而亘久的,托生于血和骨,却发扬于灵和刃,超越生死,世代不息。
希望燃起时候,人便是无畏的,无敌的,哪怕粉碎,也绝不会折损。
魔教的船已经近了,透过迷雾渐渐浮现出船影,少说有数十人的阵仗,分别占据三艘船,站在最中央的俨然是个挺拔的少年。
阿瑾和杜云来到方世平身边,四个人站在一起,打量对面的敌人。
方世平道:“打头阵的是袭击郡主的魔教三使者之一,绰号冷钩,实力不容小觑,各位务必警惕他的远攻。”
阿瑾和杜云点头应过。
阿茗手上的刀却掉在了船篷中。
他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不,不是的……那……那是我的儿子。”
“什么?”连方世平也惊愕不已,“这怎么可能?”
“我怎么可能错认自己的儿子……”阿茗的声音抖得像是风中的残叶,喃喃地重复道:“打头阵的,千真万确是我的儿子。”
少年的脸已从迷雾中显出,冷峻的目光扫过水面,很快锁定在目标上。
而阿茗的脸色已白得像纸。
在那一刻,就连他也不敢相信,映在眼中的少年究竟是谁。
是冷钩?还是天星?
第97章并蒂莲生(一)
眼看敌船越来越近。方世平的手搭在阿茗肩膀上:“冷静些,你当真没有看错?”
阿茗缓缓转过头,用颤抖的声音道:“没有看错,不仅天星一个,那船上的其他人,是被他们掳走的五溪人!”
方世平愕然不已。
阿茗接着道:“五溪寨除了死者,还有十余人下落不明,与我交易的是‘妖弦’卓英怜,她告诉我,那些人都是她掳走的,倘若我照她说的做,就放我的族人一条生路。倘若知道结果如此,我决不会答应她的。”
他的族人个个面色冷峻凶煞,已全然不是他所认识的模样,仿佛脱胎换骨似的。
方世平沉声道:“……这便是正秋师父所说的移魂术吧,以扶摇清风为药引,将身体献给幽荧,供其凭依。”
阿瑾也转过头望着自己的大哥:“可是他们看起来全然不像是恶鬼啊?”
方世平皱眉道:“这便是魔教的可怕之处,或许他们已经找到了更好的法子。”
这个推测实在令人不寒而栗。连阿瑾也不由得发起抖来。
只有方世平依旧保持着冷静,历经戎马半生,他出入无数冷酷的疆场。不论是兵营,还是江湖,只要踏入其中,便是将性命悬在刀锋上。他不怕死,只怕情义难泯,壮志难酬。
真的英雄,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穷途末路上。
他沉声道:“魔教尚未察觉我们的身份,我们要撑到底。”
阿瑾和杜云纷纷答道:“好。”
阿茗也咬紧牙关,点头应过。然而,目光仍胶着在天星身上。
短暂的一瞬间,天星的目光似乎与他相遇,然而少年神色不改,只是扬起手,冷不丁地掷出一条袖箭。
“当心!”
方世平猛地按住阿茗的肩膀,袖箭宛若游龙,擦着两人的耳畔驰过。
这箭不过是一个讯号,好似乌云中滚动的一声惊雷,接踵而至的是一场箭雨,雨丝细密,在空中织出一张网,朝着一只孤舟罩去。
方世平高呼道:“趴下!”奋力将同伴按倒在船中。
他仰面倒在船中,一只手按住阿茗的肩膀,另一只手抽剑狂舞,以剑气在周身织出一面护盾,将近身的箭矢接连抵回。
箭矢无穷无尽,好似冰冷的针,从四面八方刺向他。他竭力保护着身边的方寸之地,不敢有半点怠慢。
他虽未被箭所伤,却也被箭压得几近窒息,全然找不出反击的办法。
魔教的船更近了。
他听到耳后发出尖锐的撞击声。银光一闪,船沿上便多了一只铁钩。
五爪的铁钩冷得像冰,透着骇人的凉气,牢牢地卡在船沿上。
船被勾动,不受控制地溯流飘去。
“大哥,大哥!怎么办?”阿瑾发出焦急的问询声。
“挺住,我来想办法。”方世平答道。
可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千钧一发之际,他感到手下一沉,阿茗正掀开他的手臂,擅自从他的庇护中爬了出来。
“阿茗,你去哪儿,别冲动!”方世平高声道,他知道阿茗不通半点武艺,决不能离了他的庇护,暴露在外。
可阿茗的意志坚决,转眼已爬到船边,艰难地探出头,拿出方才自裁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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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子,颤抖着往冷钩的绳索上割去。
船板在浪中摇晃不止,因着他的扑动,颠簸得更加剧烈。
冷钩的主人看到了他,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他试图在那张稚嫩的脸庞中找出天星的影子,他动了动嘴唇,试图用沙哑的声音唤回他的至亲骨肉。
然而,少年只是冷笑一声,将铁钩扯起少许,再一次往船篷的方向掷去。
阿茗高喝一声,奋力扬起手臂,向同样的方向伸出五指。
他竟用血肉之躯去对抗铁钩,坚硬的冷铁扎进他的手心,他当即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
少年也露出惊色,绷紧了肩背,擦亮了眼睛,等待着对手的诡计。
然而他的对手并没有使出任何诡计,铁钩的锋芒掠过掌根,将五根手指齐齐地切断,好似切豆腐一般轻而易举。
鲜血如泉涌,一半喷洒在船沿上,一半喷洒在水里。
“不自量力。”少年冷笑一声,将铁钩再度扬起。
阿茗的手指已不复存在,但他的双足还完好,他张开双臂,像投入一个拥抱似的,抱住那狰狞而又寒冷的铁爪。
“阿茗!”方世平发出惊呼,他没想到一个全然不通武艺的人,竟敢用身体去挡住对手的锋芒。
铁钩穿透他的胸口,在他背后露出红色的、狰狞的尖角,他跪倒在船上,艰难地回过头,用颤抖的声音道:“大哥,这次我已经……尽力活着……”
方世平咬紧牙关,点头道:“你已尽力了。”
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将他的半张脸染成红色,他的唇上沾着血沫,微微张开,道:“……救救我的……不肖子……他,他曾经死过一次……所以……所以……”
“死过一次?”方世平诧道,随即冲上前去,抓住他的肩膀,急切道,“所以怎样?告诉我!”
几只箭矢迎面而来,将方世平逼得后退,而阿茗没能说出后面的话,便已竭尽所有力气。
五溪人的身体颓然扑倒,顺着船沿滑落,坠入水中,像是一张空乏的皮囊,飘在水面上浮浮沉沉。
鲜血从水底涌出,很快将水面染得一片鲜红,红色源源扩散,像澎湃的泉眼在奔流。很难相信从那样苍白的身体里,竟能涌出如此多的血。
或许那根本不是血,而是阿茗的生命,是他竭力活过的嘶吼,也是他含恨未了的悲泣。
阿瑾和杜云已湿了眼眶。方世平则狠狠地瞪着双眸,像是要这一幕烙刻在其中。
冷钩也短暂地怔住了,他引以为傲的兵器还深埋在尸体中,被血水阻着,竟拉扯不动,可是他身后的人已将他推开。
“真磨蹭,我来!”
那声音粗鲁,充满不耐烦,那人也急躁地踏上船头,右侧的手臂只剩下一截空袖口,迎着风飘荡。
是南晏七,他的一条手臂是被狄冬青斩断的。
他的面色比上一次见面时还要狰狞,他将天星推开,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突然纵身跃起,翻出船外,往水面上踏去。
连他的同伴都没料到他的突兀之举,“妖弦”卓英怜本来的计划是将三人活捉,虽说阿茗的叛变是一段弦外之音,但他已死在亲生儿子的铁钩下,他们本是胜券在握的。
可惜南晏七并不配合,昨夜之后,他流了血,也着了魔,他非要狄冬青死在他面前不可。
他一只脚踏上水中的尸体,借此再度发力,转眼便已驰到孤舟上,刀口瞄准三人之中至为碍眼的一个。
方世平仅仅来得及推开阿瑾和杜云,他的手臂尚且张开着,血刀便穿过他的胸膛,撕裂肋骨,洞穿皮肉,从他的背后钻出,刀刃化作赤红色。
血刀终于饮饱了血。
南晏七狂笑不止,笑声中夹杂着含糊不清的话语:“卢正秋,你的爱徒也不过如此,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啊!”
他打算抽刀撤身,可他的长刀却被握住了,被一双满是鲜血、颤抖不止的手。
方世平从斗篷下缓缓抬起头。
南晏七愕然道:“你不是狄冬青!!”
“当然不是。”方世平勾起嘴角。瞳孔成一条细缝,狠狠地盯着他。
第98章并蒂莲生(二)
被血刀洞穿胸口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南晏七杀人无数,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虽失了一条手臂,但他的刀依旧锋利,依旧准。方世平被他的刀刺穿,此时已是一个死人,就算神医也救不回来的死人。
可方世平却在笑,嘴唇沾满血沫,笑容却坦荡畅快,好像他才是胜利者,南晏七是他的手下败将,败得彻头彻尾。
死亡难道是值得庆贺的事吗?
南晏七感到一阵恶寒,惧意顺着脚底往头顶上钻,使他的头皮一阵发麻,他从来没有害怕过任何强敌,可此时此刻,竟怕起一个死人来。
他上了死人的当。船上的三个人,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狄冬青被方世平乔装掉了包,卢正秋和姒玉桐也不在船上,这三个人就像鱼线末梢的诱饵,伺候在水里,引他上钩。
他腕上发力,打算抽出长刀,离这个将死的疯子远一点。
可是方世平却牢牢抓着他的刀刃。
方世平的手抖得像纸,手掌已经被割烂,鲜血顺着手汹涌流淌,将他两条手臂染得赤红,从口中涌出的血沾满衣襟,他看起来像是被一场红色的雨浇过。
可他还是牢牢地抓着南晏七的刀,仿佛要榨干躯壳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哪怕化作枯藤朽木,也要将刀刃缠住。
亡命之徒,莫过于此。
南晏七的断臂隐隐作痛,他索性松开刀柄,在方世平肩上重重地推了一把。
方世平的身子晃了晃,从他视野中倒下,躯干以怪异的姿势扭曲着,仰面倒在船里,再也动弹不得。
死人终于有了几分死人的模样。
南晏七很满意,甚至没有拔出死人胸口的刀,便转身踏上船沿,打算离去。
一支羽箭从白雾中钻出,插在他的足尖前方,发出“铛”的一声。
他停住了。
那箭不是从他的船上,而是从更远的方向射出。白雾弥漫的水面上,神殿投下的阴影之中,浮起一支新的船队。
那甚至不能称为船队,只不过是一把断木,两两绑在一起,扎成最简陋的木筏,排列成阵。
天水帮众站在木筏上。
本该成为死人的狄冬青非但没有死,反而将肩背挺得笔直,立于船头,擎着弓,透过雾气,狠狠地盯着他。
*
狄冬青的焦虑都写在眼睛里。
他只恨水上的雾气不能够散得更快一些,脚下的木筏不能够行得更疾一些。
在他身边,姒玉桐更加难掩躁意,望眼欲穿。
他们的木筏移动比蓬船更加轻便,很快便包抄了上风的位置,弓箭手蓄势待发,箭雨落在魔教的船只上,将两艘船逼得迅速后退。
这是方世平计划的后半部分,也是至关重要的部分由自己充当诱饵,令魔教掉以轻心,其余天水帮则伺机反扑,化守为攻。
他的计划很完美,除了没有顾及自身的安全。
姒玉桐远远地看到南晏七登上方




桃花染金戈 分卷阅读102
世评的船,拔出银光闪闪的长刀。她多么希望自己看到的是白雾造成的假象,是因急躁而产生的错觉。
然而,随着木筏顺风前行,那柄血刀终于还是清晰地暴露在她的视野中。
长长的刀刃没入方世平的胸口,猩红的血色是那么浓稠,像是有人在汽蒸波撼的大泽中泼了重重的一笔脏迹,即便在漫天的雾气中,血色仍然淋漓地滚动着,如熔岩一般灼烧着她的眼。
这片神州被泼了多少这样的血,才变成如今满目疮痍的模样。
“大哥……”姒玉桐拼命压抑着呼声,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快要咬出血来。
她的身后传来卢正秋的声音:“不仅是方大哥,阿茗也不在船上了。”
她心下一惊,视线搜寻了一圈,果然不见阿茗的影子。
“是南晏七。”卢正秋沉声道,转向身边的徒弟,“你们两个去船上救人,这里交给我。”
狄冬青点点头,和姒玉桐交换了目光,同时纵身而起,脚底驱策轻功,越过水面,跳到那船上。
南晏七刚一回身,便被狄冬青牢牢擒住。
他终究只剩下一条手臂,又因轻慢而丢弃了护身的长刀,全然无法抵御突袭,被后者牢牢地扳着,扣在背后。而姒玉桐即刻追出铜铃,用银丝将他捆缚住,细而韧的丝线在他喉咙处紧,使他眼前一黑。
他终于为自己的莽行付出了代价。
阿瑾和杜云也在等待这一刻,他们掀去伪装用的斗篷,四只手一齐将南晏七按在船中,不给他脱身的余地。
姒玉桐快步来到方世平身边。
方世平浑身都是血,长刀还插在他的胸口,血在他身下聚出一滩殷红的池,使姒玉桐不知该在何处落脚。她只能缓缓地蹲下来,从血泊中执起一只手,用十指捧住。
那手心的温度正在退去,就连颤抖也变得越来越轻。
她的声音近乎哽咽,一遍遍地唤道:“方大哥,方大哥……”
“玉桐,你没事……”
方世平微微睁开眼,他的眼圈已经变作青黑色,苍白如纸的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南晏七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何这个人快要死了,却依然笑得出来。
死亡并不值得一笑。
但若死得其所,便可笑而置之。
死者在笑,可生者却在哭,姒玉桐的眼中淌出两行热泪,她急切道:“方大哥,你挺住,我们这就靠岸,这就为你治伤……”
“阿桐……”方世平用颤抖的声音打断了他,徐徐道:“……叫冬青来,我有事对他交代,一定要……告诉他……”
*
与此同时,魔教的船正在驶远。
卓英怜眼看大势已去,当机立断,将深陷敌阵的南晏七抛下,调转船头,往迷雾中驶去。
卢正秋带着天水帮追击,借着风势不断放出箭矢。
为卓英怜撑船的人全然没有她的身手,接二连三地中箭,跌落水中,在水面上开出一朵朵鲜红的血花。
留在船上的也渐渐露出疲态,非但不能使船疾行,反倒成了多余的负担。卓英怜索性将他们踹入泽水,与中箭的同伴为伍。
冷钩在一旁漠然地看着她。
天水帮乘胜追击,呐喊着:“魔教余孽,哪里逃!”不住地把箭雨洒向水面。
“慢着!”卢冬青突然高声道,“别下杀手。”
在他身旁的弓箭手问道:“魔教作恶多端,有何杀不得?”
卢正秋道:“你仔细瞧,船上的除了妖弦和冷钩之外,都是五溪人。”
弓箭手面露惊色,眯起眼睛望船的方向看去,那些人果真和阿茗一样,鼻梁高挺,脸颊狭窄,明显是五溪人的容貌。
“为什么五溪人会协助魔教?”
“可能是扶摇清风的缘故。”卢正秋沉声道,“总之先救人,救上来才有答案。”
天水帮众面带疑色,但还是听了卢正秋的指挥,纷纷放下弓箭,转而跳入水中救人,他们都是练家子,水性也不错,很快便将一息尚存的五溪人从水中捞起,扛上自己的木筏。
但天水帮人手终究有限,忙于救人便无暇追击,只能任由魔教的船只重新驶入迷雾,渐行渐远。
卓英怜的直觉告诉她,自己已摆脱了追兵的威胁。
但她的目光仍投向追兵的方向,仍望着远处指挥众人的身影。
漆黑的衣服浮在视野中,像一条永远甩不脱的影子。
她低声道:“卢正秋,你以为你这英雄的位置真的能久坐吗?”
她将手搭在弦上,将弦拉满。
她的箭追溯着那条影子,如流星一般飞了出去。
那不是一支普通的箭。
在即将命中目标之前,它突然在空中绽开,像怒放的鲜花一般,尾羽展成五瓣。
从花蕊中央,射出数不清的暗器。
第99章并蒂莲生(三)
葬花翎。
这个温婉凄美的名字,却属于一支冰冷严酷、夺人性命的武器。
这并不算是矛盾,对于投身江湖的凡夫俗子而言,死亡本就是凄美的,生命像一株不起眼的杂草,泯然众人,唯有投身战场,抵命相搏,才能够在死亡的前一刻绽出美丽的花。
葬花翎就藏在一支不起眼的羽箭里,这羽箭的尾部微微鼓起,像一只花苞,巧地藏在浸过油的羽毛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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