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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闻笛
一直从旁沉默的姒玉桐也上前一步,道:“正秋师父说得对,此人不能杀。”
刀客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走,终于将手上的刀垂下去。
姒玉桐递上一个感激的眼神,接着道:“如今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五溪人为魔教所害,阿茗的儿子更是莫名地被魔教掳走,我们的处境极其不利,所以更要留下这个俘虏,设法追查出原委。”
卢正秋阻拦在先,姒玉桐劝阻在后,两人的坚持终于平息了众怒,放弃了处决南晏七的念头,但仍有人心怀不甘,来到魔教的俘虏面前,以言语辱骂,或将口水重重地啐在他的身上。
南晏七捡回一条命,像蠕虫一般蜷在地上,忍受众人的轮番唾弃。
卢正秋一直盯着他,他的神色依旧乖戾,嘴边挂着一缕阴谋得逞的讪笑,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只是慢慢卸下身上的气力,彻底陷入昏睡。
与此同时,狄冬青的视线也牢牢缝在南晏七的身上。
方世平的警告仍在青年耳畔回响,使他本能地留心两人间的交流。方才南晏七凝向师父的时候,脸上似乎在笑,眼中含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戏谑之意。只可惜,那神色转瞬即逝,很快便被众人的怒火淹没。
他多么希望那一瞬的神色只是他心中的错觉。
他最后向南晏七瞥了一眼,便把视线移开。
混战的余韵总算散去,天水帮刚刚失去了领袖,人们的倦容之中含着几分茫然。然而,他们不敢多作休息,除了在战斗中受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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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伴外,其余的纷纷结成队伍,马不停蹄地整顿起木筏来。
五溪人被抬到山脚的树荫下方,被救下的人数共有十三,大都已脱离了溺水的危险,身上也没有显著的外伤,却不知为何仍旧昏迷不起。
阿瑾负责照料他们,年轻的女孩儿卷起袖子,用毛巾沾着清水,在他们额上擦了一遍又一遍,可这些人仍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阿瑾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刚好瞧见狄冬青走来,便问道:“狄少侠,这是怎么回事,他们额上不热,也没有别的异状,怎么就是叫不醒呢?”
狄冬青叹了一声,摇头道:“大约是扶摇清风的缘故。”
“扶摇清风?”
他将自己在羽山梧桐镇的见闻简要讲了一番,一边讲一边思量。
魔教在得到龙血藤之后,扶摇清风的药力似乎也有了新的进展,这十三个五溪人大都是农人打扮,并无武学根基,却在一朝一夕间强行将幽荧的元神灌注于经脉中,成为骁勇的战士。
这个发现已足够耸人听闻,更蹊跷的是,他们并未变成疯疯癫癫的恶鬼,在战斗中仍保有理智,行动整齐划一。即便此时陷入昏睡,模样也和岳百羽颇为相似。
移魂之术乃是极为高深繁复的禁术,但扶摇清风的出现,使得这件事变得简单了许多。
魔教究竟有何企图,狄冬青尚且不知晓。他唯一明白的是,倘若放任扶摇清风继续猖獗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姒玉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冬青,这是方大哥交给你的东西。”
他回过头,看到姒玉桐手中托着一件狭长的器物,用绸布仔细包裹着递给他。
他伸手去接,当握住五指的时候,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他已明白那器物是什么。
纵使隔着柔软的绸布,他仍然能够清晰地明辨出那种触感,清冽的气息仿佛一汪泉水,越过布料的阻隔,流淌到他的指尖。
剑气。
这柄剑的剑气,是他至为熟悉、又至为怀念的,他的手心都在发热,心中急迫不已,可动作却慢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绸布打开,露出剑鞘和剑镡。
麒麟是宽厚雄武的瑞兽,麒麟剑如其名,剑鞘通体漆黑,侧翼镶有金色的纹样,剑镡的形状宽而圆实,镡上雕刻着两只对角瑞兽,纹路细腻而厚润。
“啊,好漂亮的剑!”一旁的阿瑾不禁发出赞叹声。
他一字一句道:“这是家父珍爱的佩剑。”
阿瑾睁大了眼睛,她当然明白这句话的分量。狄向诚乃是镇北大将军,十数载纵横沙场,抵抗蛮夷,立下功勋无量。他珍爱的佩剑,该是何等威风凛凛,雄震四方。
姒玉桐道:“方大哥说过,麒麟剑是他当年清理将军府时,从废墟中找到的,那一场火烧尽了屋舍和庭园,唯独这柄剑安然无恙,他想这一定是天意使然,将军虽身死,而神犹在。从此他便把麒麟剑带在身边,以此砥砺自己,切不可忘记为逝者昭雪沉冤。”
狄冬青惊讶不已,他再一次审视手中的佩剑,剑柄上的确有些焦黑的斑点,烙在金属表面的沟壑中,是被火焰灼烧后留下的痕迹。
他轻轻抚摸那些焦痕,动作那么缓慢,那么郑重,好似要将前半生所有的离愁都倾灌其中。
而后,他合拢五指,振剑出鞘。
一瞬间,光华流转,璀璨如虹。
太阳恰好在这一刻攀升过了山巅,天光骤然变得明亮,如飞瀑一般倾洒在剑上。
这剑已蛰伏了九年,在方世平的悉心照料下,它全然没有折损半分,反倒更加锐不可当。浑然玄色从剑锋中流泻而出,犹如神明张目,傲视人间君侯。
所有人都转过头,望着狄冬青和他手中的麒麟剑。
狄冬青平素里青山衫磊落,如玉如兰,温厚谦逊,不露锋芒。可他持起剑的时候,矫健的肩背像弓弦一般绷紧,露出紧实的小臂,手腕处的骨节被日光雕琢得轮廓分明,使他看上去如石雕一般坚毅笔挺。
他的青衫上染了血,额间的系带随风飘动,似乎为他平添了几分狂烈之气,与麒麟剑的光华融为一体。
天水帮众终于踏实真切地明白,面前的青年正是狄向诚的儿子。
他手中的剑,是挑得起天下的。
狄冬青被热烈的视线烧灼着,盖在束发带下面的痕迹似乎在隐隐发热。
他将麒麟剑重新纳入剑鞘,脸上的神色也恢复如常。
短暂的瞩目也随着名剑入鞘而散去,人们的目光四散开,各自投入劳作。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环视,下意识地寻找着,终于找到了他的“记号”。
卢正秋正站在几步开外的一颗乔木旁,脸庞落在树影之中,脸上的阴翕随着微风而摇曳。
“师父。”他迎上前去,步入那片阴影,腿脚停下,手臂却顺势向前,将手中的剑递给对方,脸上绽出一缕笑容。
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迫不及待地要与亲近之人分享手中的宝贝。
卢正秋却将手心抵上他的五指,将麒麟剑推了回去:“这剑你要拿好,方大哥将它归还给你,也是将他的兄弟们托付给你,你切不可辜负了他们。”
“我明白了。”他点头应过,手慢慢地垂到身侧,肩膀也随之耷拉下来,剑鞘尖端点在地面附近,像是麒麟瑞兽失落地低着头。
卢正秋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最终落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这时,他的身后有人在唤他的名字:“狄少侠,我们有事找你商议。”是天水帮的几个兄弟。
卢正秋将手挪开,道:“你且去吧,我有些累了,在这里坐一会儿。”
“嗯,那你好好歇息。”狄冬青答道,目光仍留在对方身上,长长地瞥了一眼,才转身离去。
第103章并蒂莲生(七)
狄冬青迎上前去,目光扫过面前的数人,他与天水帮结交才不过短短一日,许多人的面孔还识不太清,不过领队的弓箭手令他印象颇深。
那人年纪已不轻,从前是方世平的副手之一,曾在镇北军中主掌骑射的队伍,姓柯名石。
柯石虽为军中将官,但脾气却比方世平和蔼许多,眉慈目善,鲜少动怒,帮中兄弟都亲切地称他做石头哥。
可此时,石头哥的一双慈眉却紧紧颦着,似有难言之隐。
狄冬青瞧出他的心事,便主动问道:“不知诸位有何指教?”
石头哥的目光飘向远处,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低声道:“借一步说话。”
狄冬青一头雾水,只得随着他走,一路走到僻静处,他和其余几人才停下脚步,道:“狄少侠,我们想与你商议的,是关于正秋师父的事。”
狄冬青一惊:“敢问是何事不能当面问询?”
石头哥的拳头攥起又松开,脸绷得像一块真正的石头,挣扎再三才艰难启口,将方才木筏上遭遇葬花翎的前后经过讲述了一番。
狄冬青听后大惊失色,他没料到师父竟经历了这般惊险事,却对他缄口不提。
石头哥讲完后,顿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我们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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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出身的莽夫,没读过多少书,也不会说漂亮话,但我们说的是千真万确的实话。二十年前我随狄将军第一次北伐,与蛮夷交战时,也曾遭遇过修为湛的武者。人数虽稀少,力量却不容小觑,他们的元神漆黑,灵力阴诡,散发着不祥之气,与今日所见极其相似,实在令人介怀。”
他说完后,旁边的人补充道:“况且我们都瞧见有那么一刻,正秋师父的人整个化作黑雾,连双足都无影无踪,这……这实在是骇人听闻的场面,若非亲眼所见,我绝不敢相信。”
立刻有人附和道:“狄少侠或许也不信,但我们一齐瞧见,再三回忆,绝不可能是幻觉。”
狄冬青沉默许久,终于答道:“我明白了,我相信你们的话。”
石头哥仍忧心忡忡地望着他,道:“不论怎样,正秋师父是为了救我们的命,才驱策那般邪功的,我们理应心怀感激,可是这情形实在太过诡异,我们商议之后,还是决定告知与你。”
狄冬青的视线环视过每个人,点头道:“各位且放宽心,这件事由我来查明,一定给诸位一个交代。”
他见石头哥脸上仍有忧色,便接着道:“诸位将事实告诉我,是因为相信我,对不对?”
石头哥道:“自然如此。”
他接着道:“那么请诸位再信我一次。我的师父虽有诸多秘密,或许不便坦言,但他绝不是恶人,绝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
石头哥怔了一下,终于握住他的手:“好,我们也相信你的话。”
“多谢各位。”他露出微笑,心中却又沉了几分。
他强迫自己将心事统统咽下,脸上仍保持着如常的神色。
石头哥被他的冷静所感染,神色已由阴转晴。从刀林剑雨中活过来的人,虽无大智大谋,但对于人性善恶,却有着独特的嗅觉。
狄冬青已博得他们的信任。
石头哥释开眉间的褶皱,又问道:“你说我们接下来如何是好?”
狄冬青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抿紧嘴唇,接过抛向他的又一道难题。
他沉声宣布道:“此事轻率不得,待到各位兄弟整顿完毕之后一同商议吧。”
*
天水帮众的木筏已重新扎好,候在岸边。
这次他们有了充足的时间,扎出的船也更加稳固,足够乘下所有的人,保证他们平安离开这座岛屿。
问题在于离开之后,一行人又该去往何处?岳阳城郊的骚动想必已引起守军的注意,为了避暴露行迹,决不能够原路折返。云梦泽何其广阔,离开孤岛之前,必须商讨出新的路线。
人们做完手头的活计,便自发地聚集到狄冬青的周遭,等待着他的决断。
狄冬青仍将麒麟剑拿在手中,不过几个时辰过去,他已渐渐习惯指间的重量。
他站起身,主动开口问道:“关于离岛的路线,诸位可有计策?”
杜云率先开口道:“可以走我们来时的路,阿茗指过的方向我大致都还记得,至少能将船队带出云梦泽。”
狄冬青问:“你们是从哪条路来的?”
杜云答道:“西岭雪山。”
狄冬青心下一惊,西岭雪山在岳阳西郊,虽不算陡峭,但冬日里严寒异常,冰雪封冻,山中荒无人烟,路途凶险,很少有人能够徒步翻越。
杜云接着解释道:“我们翻越的是雪山北侧的路,这山的南侧还有一条小径,可以绕过官道,从密林之中穿入江渝地界。”
狄冬青回头看了一眼,皱眉道:“倘若只有我们,尚且可以一搏,但带着昏睡的五溪朋友,怕是很难成行啊。”
姒玉桐从旁道:“眼下敌在暗我在明,我们应当分头行动,杜云带着五溪人先行在岳阳左近找一处清净地躲藏,不必随我前往江渝冒险。”
杜云却立刻慌道:“那怎么行,我们此番前来,就是为了保护郡主的安全。怎能让郡主只身涉险。”
姒玉桐摇头道:“不对,你们此番前来,是为了与我联手对抗魔教。此刻需要你们保护的是五溪人,而不是我。”
杜云坚持道:“但你与他们不一样,你的身份尊贵,不可轻率啊。”
他身边立刻有人附和道:“是啊,还请郡主三思。万一你遭遇三长两短,我们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姒玉桐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问道:“你们都如此认为?”
没有人做声,但触到她目光的人或是低头,或是避开,就连往日里相熟的阿瑾,也用怯生生的视线望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在曾经的兄弟姐妹面前,她的身份已化作无形的符号,深深地烙在她的脸上。
从前背抵背、肩并肩、一同出生入死、嬉笑怒骂的情谊,在这个烙印面前,都变得无足轻重。
因为这个烙印,她的生或死,成或败,都成了悬在同伴头上的一把刀。
这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她难掩心中的失落,叹了一声,缓缓启口道:“倘若因为我是皇族遗孤,是女流之辈,便要被各位另眼相看,那我宁可一直做乞丐阿桐。”
第104章并蒂莲生(八)
姒玉桐的话令天水帮众陷入了沉默。
他们都听得出,那一番话绝不是郡主的命令,更不是遗孤的央求,只是身为同伴的几句肺腑心声罢了。
这番心声,令他们倍感惭愧。
阿瑾终于站起身,来到姒玉桐面前,捧起她的两只手:“阿桐,对不住,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绝没有要另眼看你。你就是你,跟你的身份没有关系,虽然一下子从阿桐哥变成了阿桐姐,我还有点不习惯,嘿嘿……”
天水帮的成员大都是方世平的同僚,与阿瑾年龄相仿的并不多,阿桐是其中之一,从前,她常常围着乞丐阿桐转,在他的面前留下许多天真烂漫的话,惹得他咯咯发笑。
如今,身为郡主的姒玉桐再次听到她傻气的言语,终于再度露出笑意。
卢正秋上前一步道:“各位放心吧,郡主并非只身涉险,还有我和冬青相伴。”
姒玉桐也点头道:“是啊,况且江渝是柏侯爷治辖的地界,柏侯爷的姑母是皇祖父宠爱的嫔妃,他在礼部任职时与家父交好,他的长子也曾与我订立婚约,于公于私,他都是我的亲信。”
“婚约?”阿瑾惊呼道,“可是他不知道你……你……”
“嗯,他以为我已经死了。”姒玉桐直言不讳道,“我的家人死后,朝纲被皇叔禹昌王把持,柏侯爷也备受冷遇,被贬黜至偏僻的江渝之地,倘若他知道我还活着,于公于私,都应助我一臂之力,此番前往,我便是要验明他的意图。”
狄冬青恍然大悟,原来当初乞丐阿桐所说的把握,竟是这一层含义。
他不禁偏过头,望向姒玉桐的侧脸。
她的目光依旧直率坚毅,但嘴唇却抿成一条线,似在拼命咽下心头的焦虑。
想来她的计划虽然勇敢,却也是无奈之举,她的郡主称号放在江湖中,便如水中之月,有名而无实,甚至连累方世平为她而死。若想重返朝堂,清算家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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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雪国冤,她唯有投靠柏侯爷一条路。
想到此处,狄冬青便也开口道:“诸位且放心,我们趁着魔教喘息的当口,快马加鞭赶往江渝,届时再报平安。”
围在周遭的人们互相看了看,杜云终于松口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听从郡主和狄少侠的安排了。”
狄冬青松了口气,追问道:“诸位可有安置五溪人的好去处?”
杜云道:“我有一个提议,我们可以躲去杜家的武馆,绿竹院。”
他所说的武馆,正是他的家业所在,杜家也是被禁武令所害,日薄西山的没落世家之一。杜云加入天水帮后,便和帮中其他人一样,与家里断绝了联系,此时他突然提起自家武馆,引得同伴纷纷露出诧色。
姒玉桐问道:“会不会连累你的家人?”
杜云摇头道:“无妨,绿竹院本是杜家的别院,为世家弟子清心静修而设,盖在深山竹林中,禁武令推行后,早已荒废多年,我们装作商旅,沿小路前往,隆冬时节暂且不会惹人注目。”
姒玉桐点点头,此刻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去处,只能各自留心,走一步是一步了。
去向定下之后,狄冬青转向阿瑾道:“姑娘,你是不是通晓医术?我方才瞧见你照顾伤者时耐心细致,手法也颇为熟练。”
阿瑾怔了一下,忙摆手道:“哪里哪里,我只是略通皮毛,会包扎伤口,会煎药罢了。”
狄冬青喜道:“如此便好,”说着取出一张墨色未干的纸,“你带上这个药方。”
阿瑾低头看了一眼,又抬起头望着对方:“这是你方才写下的?”
狄冬青点头道:“我从羽山得过半本笔记,一路上一直在研读其中的内容,方才又为五溪朋友们诊了脉搏,写下一支药方。你试着按照这个法子给他们煎药服下,或许能够缓解扶摇清风留下的症状。”
阿瑾喜道:“喝下这药,他们便能醒过来吗?”
狄冬青摇头道:“这我也不知,笔记只有一半,剩下半本被魔教带走了。”
“竟是这样……”阿瑾黯然道,很快又问,“那如果找回另外半本,五溪人便有救了吗?”
狄冬青心下一紧,这个问题他实在无从作答,等待他搭救的岂止素未谋面的五溪人,还有梧桐镇的无辜百姓,他的亲人岳百羽,乃至他独一无二的师父。
这些担子无时无刻不压在他的肩上,饶是英雄的儿子,也会感到茫然。
但他只允许茫然的神色在脸上停驻片刻,便舒展眉眼,淡淡道:“是的,他们都有获救的希望。”
笑容在阿瑾的脸上慢慢绽开。
她迫不及待地展开药方,扫了一眼,发现上面墨块密密麻麻,还有几处涂改的痕迹,那些字迹彼此纠葛,似乎流露出写字人心中的踌躇,像是面对着一团乱麻,拼命地想要纾解开,却四处碰壁,难以如愿。
可是,这样一份字迹潦草的药方,竟令她莫名地感到安心。
是狄冬青用自己的踌躇把她心中的恐惧带走了。
因为他先撞过壁垒,旁人便不必再去撞,因为他先捱过困苦,旁人便不必再去捱。原来所谓“希望”,就是这般简单的物事。
可他的希望又在何处呢?
阿瑾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狄冬青已经走远了,他的脚步沉甸甸的,烙在碎石滩上的足印分外清晰,像是被他肩上的重担压得夯实。
阳光在他背后拖出一条长而清晰的影子,把他的足印悉数笼罩进阴翕中。
阿瑾的视线追着他,直到他停在卢正秋的面前,微微仰起头,像是在与对方交谈。
距离太远,阿瑾听不清他们之间的谈话,只能瞧见青年的束发带随着风轻轻飘起,嘴角也轻轻地扬起。
他竟然在笑。
阿瑾怔怔地望着他,脑海中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莫非他面前那个人,便是属于他的希望吗?
*
将方世平下葬后,一行人便动身离开孤岛,往云梦泽的边缘驶去。
接下来的水路上,没有人再谈多余的闲话,他们都知道接下来还有艰难的路要走,所以宁可把力气保存下来,留到后面再消耗。
正月隆冬时节,北风凛冽,云梦泽常年有地气蒸腾,尚且不觉寒冷,一旦远离泽水,便全然是另一番光景了。随着地势上扬,天地像是封进了冰窟,就连吸入鼻孔的空气之中,都含着刺骨的冰碴。
不过他们所受的苦并非全无回报,随着一路西行,西岭雪山的群峰慢慢展露在眼底。这是一片高低起伏的山界,只要翻越过去,便离目的地江渝城不远了。
天水帮众不再深入雪山,调转方向去寻杜家武馆绿竹院。离开队伍的只有四匹马,狄冬青、卢正秋和姒玉桐各骑一匹,南晏七则被捆缚在最后一匹马背上,像是早就习惯了俘虏的身份,干脆地睡死过去,任由别人替他牵着缰绳。
牵缰绳的人是卢正秋。
他的坐骑是一匹棕毛骏马,身形壮实,即便涉足凹凸不平的小径,也跑得平稳踏实。
可棕马前行的步速却越发缓慢。
第105章并蒂莲生(九)
马儿放缓步速,是因为顾忌背上的人。
好马通人性,它感到背上的乘客气息愈发虚弱,缰绳也愈发松弛,踩在马镫上的双脚僵硬迟钝,像两块硬木头微微晃动,它担心自己若是走得太疾,背上的人便会被它甩下马鞍,所以才不敢快行。
四匹马走在一条半山腰的盘路上,马蹄踏过雪,沾上一层白霜。
冷冰冰的雪取代云梦泽的蒸汽,成为隆冬的主宰,起先,天际的飘雪只有丝丝缕缕,随着黄昏邻近,阳光渐弱,雪势也越来越大,很快连作一片,将沟壑填平,将树梢压弯,将大地染得一片白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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