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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闻笛
“我没有杀他!”井三郎反驳道,“我只不过是将他喊到书房,让他打开匣子罢了,取出其中的宝贝罢了。姓倪的老狐狸只把宝贝留给他一个人,可他根本就不懂得享用,既然如此,为何不让给我!”
卢正秋怔道:“燕儿知道匣子的密令?”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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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知道,世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哪知世上偏偏有他这样的傻瓜,宁可主动触动机关,也不愿听我的话。他的死是他自己选的路!”
“你……原来是你……”卢冬青总算理清个中原委,怒不可遏道,“燕儿他根本就没有选择!他为了养活你和你的家人,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你这般将他逼上死路,与亲手杀了他有什么分别!”
井三郎没有回答,他醉醺醺的眼睛忽然睁大,茫然地望向远处黑暗。
卢冬青跟着一怔,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人真的在忏悔吗?但下一刻,便听见井三郎喃喃道:“儿……你怎么会来?”
三人身后,本该空无一人的蛇王庙里,传出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爹……爹……你把哥哥藏到哪里去了……”
来人竟是井三郎的亲生女儿,井。
他在黑暗中走得战战兢兢,摸索到棺材旁边,将双手搭在棺盖下沿。
“别”卢冬青惊呼,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井已将棺盖掀开。
倪燕就躺在其中,脸已被毒蚀得变形,肤色青如鬼怪,两只眼睛狰狞地陷进眼窝中,比白昼时还要凄惨百倍。
卢冬青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他不敢想象,自己的朋友是怀着怎样绝望的心情,任由毒针刺入自己身体,又是带着怎样的绝望,孤零零地倒在自己家中,等待青藤吞噬残余的生命。
他快步走过去,将棺材合上。
井缓缓地抬起头,脸色煞白,嘴唇已没有血色。
年少的女孩神色犹如梦游,往父亲方向缓步走去,边走边问:“爹……你为什么要杀哥哥……”
第15章青锋初试(六)
井三郎浑身颤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女儿,隔了半晌才开口道:“不,那人不是你的哥哥,你怎会有那样的哥哥……”
“不对!”儿争辩道,“哥哥一直对我好,是世上最好的……”
卢冬青瞧见她眼中涌出的泪水,很快明白了个中缘由。
井从小便没了娘,爹冷漠寡情,不问家事,真正将她放在心上的,只有父亲再娶后带来的陌生少年,这孩子的衣食起居,想必都是倪燕在照顾,倪燕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关爱,令她在懵懂中缔结了深厚的依恋。
这份倒错的感情,像是洒在污泥潭中的种子,还没来得及发芽,便被无情地扼杀。
她像是失了魂似的,怔怔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两行清泪从眼中涌出,打湿了衣襟。
井三郎冲她吼道:“你醒一醒,他已经死了,你难道陪着他一起死吗?我今日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井的身子晃了晃,沉沉地开口道:“不对,你根本不在乎我,你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我,从来就没有……只有哥哥待我好……我长大之后明明要嫁给哥哥的……”
“你给我闭嘴!”井三郎怒喝,扬起一只手,往井的脸蛋扇去,“他是个倌娼,你懂吗,倌娼是比妓女还下贱的人,绝不准你念他。”
井浑身一凛,猛地扬起头,望着仿佛是陌生人的父亲。
父亲的阴影笼罩着她瘦小的身体,她陷在黑暗中,脚下仿佛连接着无底深渊,她的拳头,她的肩膀,她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做不到,我受够了,活着那么辛苦,每一天都那么累……哥哥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她忽然捡起地上的剑,将剑锋抵上自己的脖颈。
“住手!!儿!!”
井三郎的惊呼已经晚了一步,鲜血从女孩的颈侧喷出,如涌泉一般,飞溅在立柱上。
这个懦弱的孩子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结束了短暂而孤凉的生命,嘴角带着一抹笑容,颓然扑倒在地上。
“啊啊”井三郎从喉底发出悲鸣,在儿子身旁恍惚地蹲了下来。
气喘吁吁的呼吸声再一次打破了沉寂。
两个人影先后从黑暗中浮出,一男一女,前面的男人腰间配有金刀,随着奔跑的步伐锒铛作响。
卢冬青诧异道:“陈捕头,怎么是你?”
陈斗升已在他面前停下,解释道:“倪夫人半夜醒来,发现儿不见了,便求我来寻人,我追着她的足迹到这里,看来……”他瞧见女孩的尸体,长叹一声,摇头道,“看来已不用再寻了。”
血顺着她的颈侧淌出,粘稠而滚烫,渐渐向四周漫开,漫到一双绣花鞋边。
绣花鞋是女子的鞋,是倪夫人穿了近十年的旧鞋。
倪夫人的身子仿佛深秋里的落叶一般在风中飘摇,她的浑身已无半点力气,不得不倚在石柱旁,才能不至于跪倒在地上。
井三郎缓缓转向她:“你都听见了?”
“都听见了,一字不差。真的是你……是你杀了燕儿吗……?”
井三郎迎上她的视线,瞳孔骤然紧,眼中渐渐露出惧意:“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霓夫人只是摇头:“果然……你在心里还是恨着你的大哥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珊珊,你不懂,大哥留下的东西,就是我一直在找的,有了它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就能回到过去的好时光。”
“你说什么?”卢冬青忍不住质问,“匣子里的东西不是金银首饰吗?”
井三郎冷笑一声:“金银首饰?怎会是那种庸俗糟粕,那匣子里藏的是扶摇清风!”
听到这四个字,霓夫人浑身一震,像看鬼怪一样盯着他。
陈捕头也惊呼出声:“你疯了么,扶摇清风是朝廷明令的禁药。”
“疯?我疯?”井三郎忽然仰天大笑,“若我疯了,他难道不疯吗?他若是不疯,会花光倪家所有的积蓄,去买那一瓶东西吗?他难道忘了自己才是柳叶雌雄剑的传人吗?”
倪夫人注视着他,良久,终于垂下视线,喃喃道:“回不去了,不论你做什么,我们都回不去了。”
她用一双孱弱的手,坚决地将他从身边推开。
井三郎试图伸出手臂,却什么也没能抓住。他独自站在原地,四下无凭无依,仿佛一根将近枯萎的孤木,干瘪的枝桠在风中剥落,留存于世最后的意义也随之消逝。
一旁的陈捕头眉头紧皱:“你不仅私持兵刃,还窝藏禁药,你的所作所为足以定下重罪,你心里清楚吗?”
“朝廷?”井三郎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干笑,“我不过一介草民,不劳烦大人给我定罪了。”
他说着慢慢转过身,慢慢走回那一汪深红色的血泊中,在女儿身边蹲下,拾起那一柄薄剑。
“慢着,”陈捕头急道,“你跟我回去领罪,罪不至死。”
“陈大人,你告诉我,像我这样的人,活在这样的世道上,活着与死了还有什么分别?”
“你……”陈捕头几度开口,终是没能吐出一个答案。
井三郎将剑柄牢牢握在手中,嘴角向上扬起。
剑锋已沾满了血,没有银光粼粼,也没有轻薄如蝉翼的重量,它简直成了世上最沉重的东西,沉得几乎要将他压垮。
但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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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腾起一阵激烈的心绪,卷着遥远而沉破的记忆,从血泊和黑夜中昂扬而起。
井三郎举起了剑。
“住手!今晚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卢冬青忽然大吼一声,向他扑去。
少年人的行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手无寸铁,只有半截木棍,却径直迎上对方凌厉的剑锋。
连卢正秋也不禁高呼出声:“冬青,当心!”
卢冬青并非有勇无谋,在他纵身起步的那一刻,他便已将每个动作在心中划好,他刺出手中的半截扁担,直取对方的小臂。
可井三郎却避开了他的迅击,持剑者的速度与方才判若两人,与他错身之后,翻腕势,从容地荡出一记横斩。
卢冬青根本来不及后退,然而剑锋并没有触到他,只是卷起一股剑气,将他推出几步开外。
“小鬼,别以为能用同样的法子赢我两次。我若是想杀你,你方才已经死了。”
卢冬青惊讶地望着他,剑气自井三郎的脚边腾起,沾在剑上的粘稠血水被吹飞,如同花瓣一般四散,渐渐亮起的青光如同一汪倒涌的泉水,汇集在他的背后,凝成一条明亮的影子,隐约呈现出双翼,向两侧舒展。
“这是……元神!”卢冬青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元神,武学修为的至臻境界,与天地灵韵同调,以气息仿出瑞兽化形。
井三郎背后的元神,是一只亮翅的白鹤,虽然只有隐约雏形,却已是他的师父和大哥都未曾达到的境地。
卢冬青被这份澎湃磅礴的力量所撼动,惊得说不出话来。
井三郎也面带惊讶,垂下视线望着自己的手:“原来如此,这还是第一遭,原来不用扶摇清风我也做得到,哈哈哈哈,师父,看来我这辈子没白活,我不比大哥差。陈斗升,你都看见了吗!”
他的剑尖一凛,指向陈捕头。
陈捕头也望着他,越过茫茫的夜色,艰难启口:“师父若是看到,会为你骄傲的。”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是一柄利剑,划过井三郎的喉咙,牙齿,舌头,嘴唇,又将那歇斯底里的男人往悬崖边推近一截。
井三郎却笑了。
“如此便够了。”走上穷途末路的男人终于缓缓闭上眼,露出满足的笑容,“我是柳叶雌雄剑最后的传人,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自己的剑下。”
他将那柄重焕银辉的剑,抵上自己的脖子。
伴随着鲜红、灼热的血,青色的羽翼如烟花一般炸开,短暂地照亮了夜空,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死一般的沉寂。
污泥潭中,最后一根枯木倾倒。
“三郎……”靠在石柱边的霓夫人终于两腿一软,彻底昏倒过去。
第16章青锋初试(七)
很久以前,三坪村有一双要好的兄弟。
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手足至亲,他们甚至有着不同的姓氏,一个是倪家的长子,一个是井家的三郎,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天天呆在一起。
他们望着天边的云,相约一道闯荡江湖,他们在泉水边的草丛里用以树枝作剑,做出一些惹人发笑的傻事。总有一个女孩陪在他们身边,她是林家的独女,名叫珊珊,每当他们犯傻的时候,珊珊便在一旁看着,咯咯地笑,纤细的肩膀和长长的睫毛一起颤动,像是早春萌芽的花枝。
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岁月,夏天的蝉鸣仿佛长得永远不会止息。
终于,两兄弟到了长大的年纪,身子骨像竹节一般拔长,声线也越来越沉,他们不再满足于溪水边的比试,便拜入武林世家,学习剑术。渐渐地,井三郎的天赋落在大哥之后,大哥仿佛是天生为了舞剑而生的,柳叶雌雄剑在他的手里,如金蛇出洞一般,迅敏而致命。
最终,他的大哥赢得了师父亲授的剑谱,也赢得了林珊珊的芳心。
井三郎心有不甘,但无计可施,也只能黯然离开,远走他乡。
九年前,太子的死讯震动禹国上下,禁武令如同凛风一般席卷神州,就连偏院的闽越之地也难以幸。
井三郎在异乡得到消息,他的大哥因为窝藏柳叶雌雄剑的剑谱,被官府发觉,整整受了三年的牢狱之灾。
根据禁武令的法条,破戒的武人一律关入冰窖,以极寒之刑攻其血脉,漫长的酷寒中,纵然再深厚的修为也将日渐耗尽,受刑者非死即残。霓大哥受了三年的苦,侥幸捡回一条命,但内功修为已全然丧失,出狱后已形同废人。
井三郎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他的妻子颠沛流离中早逝,只留下他和唯一的女儿。
这世上还有许许多多的武人也和他一样,被夺去了剑,毁去了家,只能如浮萍一般漂泊。
两年前,井三郎听到大哥去世消息,终于回到故乡,见到已是倪家未亡人的林珊珊。
昔年的旧情,令他急不可耐地献上殷勤,不管不顾地再娶倪夫人为妻。
但倪夫人却并未对他心怀感激,仍是郁郁寡欢,日渐消瘦,自从大哥去世后,她便常常呆坐在河畔的山坡上,一坐便是一整天,夕阳落山时井三郎去寻人,她便对他说:“三郎,你还记不记得,从前你们两个最喜欢在这里舞剑,大哥的一举一动,我只要闭上眼睛便能想起来。”
“三郎,若是我们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
然而脚下的河水永远不会倒流,一如从前逝去的时光。剑谱已被官府毁掉,再无现世的可能,井三郎渐渐相信,自己无论如何也唤不回珊珊的心。
直到他听到那个名字扶摇清风。
那是一种丹药,供习武之人服用,只要服下去,便能引出四肢百骸间全部的气息,够绕过漫长的修行,在一朝一夕之内大获进,如大鹏展翅,扶摇直上,乘奔御风。
同时那药也极其危险,倘若不能够成功修出元神,便会遭受反噬,七窍出血,暴毙而亡,如同从九天跌落人世,摔得五脏俱裂,粉身碎骨。
那是魔教以北疆巫蛊之术炼制的邪药,离经叛道,被朝廷严令禁止。
那本是长在泥沼中的罂粟,可在井三郎的眼里,却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没有钱财,便将倪家仅有的家产投进赌场,他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只想换取一个飘渺的希望。
终于,他抓住了药贩的行踪,那是个蒙面的男人,脸盖在灰色的面具下,身上的气息如同黑夜一般阴冷。
男人嘲笑他说:“你莫不是个傻子,你的大哥曾买过扶摇清风,为了将宝贝留给自己的儿子,他还买了一只世上最牢固的匣子。”
他如梦初醒地回到倪家的宅院,终于在厚厚的尘灰中翻出那只匣子。
……
“这就是我查到的全部经过。”陈捕头对师徒二人交代,“在禁武令颁布之前,倪老爷也曾将倪燕视作继承人,传授其剑术,那瓶扶摇清风怕是为他而准备的,所以才瞒着倪夫人。”
卢冬青皱眉道:“可燕儿从没想过要当什么大侠,他只不过想要和家人一起,过平淡的生活罢了。”
陈捕头叹了口气:“他的愿望又有什么用呢,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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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生活,从九年前起便已经毁了。”
卢冬青无言以对,只能望着漆黑的棺木发呆。
昨夜的一场风波过去,倪家院子里又添了两口棺材。
倪夫人站在院门口,扶着门沿,将目光投向远处,口中默默念着倪燕的名字。
她的脑子已不大清醒,神志已回到九年前,还在等待幼子从外面归来,回到她膝边共享天伦。
阿婆对自己的谎言供认不讳,她当时并不在院中,而在寝房打扫,不意间听到井三郎和倪燕的谈话,两人起了争执,愈吵愈列,井三郎威胁将倪燕见不得人的“财路”告诉倪夫人,倪燕走投无路,索性以死相抗。
井三郎发觉倪燕中毒后,当场乱了阵脚,慌忙地央求阿婆为自己隐瞒真相。
事已至此,陈捕头并未责备阿婆的谎,她对倪家忠心耿耿,不过是想要保护倪夫人脆弱的心神罢了。
真相的重量,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承受的。
染血的雌雄双剑躺在棺木里,和逝去的人并肩,等待着被黄土永远埋葬。
陈捕头合上棺盖,叹道:“可惜,如此湛的剑术,从此便再无人知晓了。”
“我看并不尽然。”卢正秋从旁插话道。
陈捕头挑起眉毛,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他。
卢正秋接着道:“昨夜在蛇王庙,你试图阻止井三郎自刎,你的态度与平时全然不同,你是不是你也在他的故事里?”
陈捕头怔了许久,才说:“唉,真是瞒不过你,在我成为捕头之前,我陈斗升也曾有过仗剑走江湖的梦想,也曾是柳氏的门徒。”
卢冬青惊讶不已:“如此说来,倪老爷和井三郎都是你的同门师兄弟么?”
陈捕头点头道:“我是同辈弟子中最小的一个,他们都是我的师兄。我之所以投入衙门,受尽屈辱,不择手段地爬上捕头的位置,就是为了将大师兄从狱中放出来。尽管如此,还是太晚,太晚了。”
卢冬青哑然,原来倪老爷之所以能在三年后出狱,都是面前这位捕头的功劳。
他已竭尽全力,却仍旧无法挽回倪家的悲剧。
卢冬青见他沉默不语,宽慰他道:“陈大哥,这并不是你的错。”
陈斗升仰天长叹:“可又是谁的错呢?”
没人能回答他的疑问。倘若那遥远的天穹之上尚有神明居住,也不过是沉默着,一复一日将同样的夕色洒满大地。
陈斗升兀自呆了一会儿,转向卢冬青道:“这一遭承蒙二位帮助,但我也有话要直言。二位的身手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你们决不是普通人,九年前你们来到三坪村,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我……”卢冬青怔在原地。
陈斗升道:“你可以不必告诉我,但这案子传出去,众口铄金,早晚有一天,麻烦会找上门来。”
卢正秋代替徒弟答道:“这些道理,我们自然明白。”
陈斗升沉默片刻,再次开口道:“我有一个两全之策,二位愿不愿意到我手下做事?涉事那三人已被我革了职,降了罪,此时增添衙差乃是适时之举,绝不会惹人生疑。”
卢冬青微微一怔,很快摇头道:“多谢陈大哥的好意,恕我们不能从命。”
陈斗升苦笑道:“其实我已料到你的答案。既然如此,我奉劝二位早日离开此地。仅凭我的地位,恐怕无法保护你们周全。”
“我明白了。”卢冬青点头。
四目相对,陈斗升率先道:“诸事已了,我便先行告辞。”说罢转身往院门外走去。
卢冬青忽然向前追了几步,冲着他的背影道:“陈大哥,谢谢你,有缘他日江湖再见!”
陈斗升没有回头,只是抬起一只手臂摆了摆:
“江湖已不是那个江湖,最好再也不要见了。”
第17章青锋初试(八)
三坪村的后山又添了三块新坟。
卢冬青站在倪燕的墓碑前,抚着新刻在石头上的字印,心事重重。
他自言自语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娘亲不愿意让我习武,只让我学医。因为夺人性命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既然拿起剑,就要永远将这重量扛在身上。”
卢正秋在一旁瞧着他,缓缓道:“你若后悔了,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冬青只是摇头:“区区一柄剑的重量,我还担得住。”
他站在夕阳下,风拂过他的马尾,金光勾勒出他的轮廓,他看起来仿佛比昨日又成熟了些。
卢正秋忽然露出笑容:“你到你这般消沉的模样,师父委实心疼,看来得把藏在身上的宝贝交出来了。”
“什么宝贝?”卢冬青眼睛一亮。
“你先猜猜宝贝是在左手还是右手?”
“师父你就别闹了吧,若是哄小孩子的玩物,我就不要了。”
“当真不要?不怕后悔?”
卢冬青沉默了半晌,低声道:“……左手。”
卢正秋扬起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像平日里开玩笑似的,将藏在身后的左手递到徒弟面前,展开五指,露出掌心。
掌心躺着一只小瓷瓶,小到可以用五指包裹住,瓶身呈梨型,表面的瓷色古朴厚重,瓶口用泥仔细封住。
冬青疑惑道:“这是?”
“这是藏在倪家匣子里的东西。”
“什么?”卢冬青大为惊骇。
那匣子里的东西岂止不算玩物,简直抵得过千金的宝贝。
他左右环视,确认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道:“瓶子里装的是扶摇清风?”
卢正秋点头道:“是了。”
“是被朝廷明令禁止,却令无数人趋之若鹜、千金难求的禁药?”
“是了。”
“为何陈捕头会将它交给你?”
“他并没有交给我,是我自己拿走的,”卢正秋轻描淡写道,“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想亲眼看看,将倪家害得家破人亡的药,究竟是什么东西。”
卢冬青没有否认,他的确想知道扶摇清风究竟是什么,他隐约感到,在目之所及的山峦之外,遥远的江湖里,不为人知的暗潮正在涌动。
他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接过药瓶,拿在手上仔细观察许久,才重新抬起头问:“可是,你究竟是如何解开那藏文锁的密文?”
卢正秋淡淡道:“我并没有解开。”
“那你是如何……”卢冬青心下又是一惊,表情渐渐由疑惑变为恐惧,“给我看看你的手!”
他不由分说地执起师父的左手,迫不及待地将手掌翻向自己,果真在掌心中央看见一处细小的针眼。
针眼边缘泛起一片青紫,细细观察,是由许多发丝一般粗细的青缕组成,从中心向外扩散,最终断在手掌边缘。仿佛有一根青藤试图在这张手掌里发芽,却夭折在半途。
还好它夭折在半途,否则,此时此刻,面前的人怕是已经进了棺材,埋进深深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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