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
作者:它似蜜
01.一对情侣。同性,秘密恋爱,晚自习在卫生间隔间偷偷拉着两只手接吻的那种。也会把朋友圈封面设置成高三最后一场球赛后篮球队的合影,因为照片里他们两个并排互相搂着,在最中间,笑得龇牙咧嘴。迟朗是富二代,只有英语好,要出国,周青脉是单亲家庭,妈妈是普通教师,科科都好,要高考。临毕业分手了。是周青脉提的,下了晚自习后,迟朗说累了吗,要不要去看夜场电影,新开的那家咖喱鱼蛋好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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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对情侣。
同性,秘密恋爱,晚自习在卫生间隔间偷偷拉着两只手接吻的那种。
也会把朋友圈封面设置成高三最后一场球赛后篮球队的合影,因为照片里他们两个并排互相搂着,在最中间,笑得龇牙咧嘴。
迟朗是富二代,只有英语好,要出国,周青脉是单亲家庭,妈妈是普通教师,科科都好,要高考。
临毕业分手了。
是周青脉提的,下了晚自习后,迟朗说累了吗,要不要去看夜场电影,新开的那家咖喱鱼蛋好好吃哦,周青脉突然忍不住了,说你就不能好好学习吗,花家长钱有什么意思,不觉得丢人吗,周青脉还说我不像你我考砸了没有人会帮我擦屁股的,复读都不行,我妈加班给人补课都要把自己耗死了。
迟朗安静了好一会儿,说抱歉。
其实周青脉想说,你能不能留下来高考。能不能为了我。
但他坐在原位写题,余光看着迟朗背包走了。
高考前半个月,成人礼。
他们已经很久没说话。同班同学同桌,做到这一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典礼上每个同学都要走红毯,要过成人门,要送家长康乃馨,然后拥抱。但不是以班级为单位,人都打乱了。典礼过后大家都在操场的签名版上乱涂乱画,各找各的同班同学,嘻嘻哈哈地合照,大叫着茄子,和家长,和朋友,和男女朋友。
他们还是没有见面,没有合影。
周青脉的教师母亲问他,中午要不要和同学去聚餐呀?你也该放松放松。
周青脉笑了笑,说还有套理综没做,想趁下午大块完整时间做了。
但他下午回到家,连书包都没打开,闷在屋里抱着手机,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桌子是老式木桌,桌面上铺一层绿绒布再盖一层玻璃,玻璃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是他们高一最开始做同桌时迟朗写的保证书:
我,高一三班迟朗,保证今后好好听课,走神一次给我的同桌周青脉大人当牛做马一天,绝不反悔。一式两份,有效期三年。
下面两人的签字,煞有介事,笔触青稚。
周青脉努力不被这些字迹转移注意力,开始在别人的朋友圈翻看每一张照片。
同学们都穿得致笔挺,也都有很多朋友,可以并肩站着做出或者酷酷的,或者傻傻的表情。大家的确都是成人了。
翻到头昏脑胀,周青脉终于看到一张合影,里面三个露着白牙的男孩儿,都是他认识的,在他之前经常和迟朗打完球买可乐的黑店前,笑得纯真倜傥。
但是周青脉的目光钉在其中一个身上。
他想起来,黑店所有的东西都比学校食堂贵一块钱。可学校食堂是不卖碳酸饮料的。
黑店第一次就是迟朗带周青脉去的。
迟朗喜欢把每个口味的qq糖都买一包,全鼓鼓囊囊塞在校服裤兜里,大摇大摆地揽着周青脉回到教室,被周围坐的同学哄抢。
周青脉盯着那画面良久,良久,良久,狠狠咬着牙,最终还是趴在桌上低低地哭起来。
原来他今天穿了灰色的西装啊。白衬衫,藏蓝色领带,黑皮鞋,胸口别了我送的火箭队徽章。周青脉这样想。眼泪落在保证书上,也打不湿它。
02.
离高考还有不到二十天,日子还要继续。
只不过迟朗表现得越来越奇怪,其实从两人不再说话开始,周青脉就发现,这人开始勤奋学习了,不是以往被自己盯着才好好听课的那种勤奋,是在真的使劲儿。
前桌抗议,朗哥你每天干脆住在办公室得了,我们都没办法找老师答疑!
迟朗哈哈笑,这两天太无聊,才发现学习挺有意思的,可是基本功太差,不问老师就来不及啦。
前桌看着周青脉,说,利用好区位优势找你的好同学问呗。
迟朗又笑,找谁,找你啊。
前桌小姑娘生气了,瞪迟朗一眼就转回去写题,周青脉听见她嘟囔,要出国还搞这些干什么呀!
沿海二线城市的重点中学,一本率就是硬杠杠,竞争有时候是残忍的,是赤裸裸的。
周青脉偷偷看迟朗,迟朗还是笑,笑着皱眉,写着自己的解析几何。
日子还是继续。
以前周青脉中午吃完饭要回教室学习,没空去小卖部排长队,迟朗却坚持每天一根绿舌头,于是就每天顺便给周青脉带一瓶冰镇蜜桃优格回去,看着周青脉拧开瓶盖,喉结滚动地喝,他就在一边把绿舌头舔化,变成果冻一样的东西,也不咬,完整地含在嘴里。
我先练练舌吻。他挨得很近,总是跟周青脉这么正儿八经地解释。
周青脉笑他不要脸,在桌下和他偷偷牵手,看着前面睡倒一片的同学们,心里则想,还有谁看见你这个样子,我杀了他。
现在的日子,最后的这段日子,也不过就是没了蜜桃优格也没了绿舌头的舌吻而已。
离高考还有一周,学校放假自主复习。周青脉提了一个行李箱过来运学习资料,发现迟朗提了俩,全部装着书本和试卷。
“哎,”他终于开口了,“你……不会要高考吧。”
迟朗看着他,“我就是有点无聊。没人陪我看电影吃鱼蛋啊。”
周青脉眼眶突然红了,长久的压力压着他,此刻要爆发,要把他压扁,“迟朗,你听我的,你可别干傻事儿!”
“我干嘛听你的。”
“你爸妈呢?他们让你考?”
迟朗笑呵呵地拉箱子走了。
周青脉果然在高考考场看到了迟朗。离语文开考还有半小时,考场刚刚放行,那人穿着休斯顿火箭队的队服,在进考场前最后一个垃圾桶旁,猛灌一瓶百事可乐。
红底白边,六月骄阳下,一众朴素的校服之间,他像团火。
一看见周青脉他就笑了,眼角飞扬的,露八颗牙齿的,迟朗总爱笑。
“小心写作文的时候憋尿。”周青脉最终只说出这么一句。
“那我正好路过你们考场,试试能不能看到你。你这个号……第三列第一排吧?”迟朗摩挲着周青脉准考证上的照片,照得比本人差很多,他想摸的也不是这张纸质的脸。
考完语文,他们一起吃了午饭,是迟朗家的保姆送来的豪华版,考完下午的数学,迟朗从自家司机眼皮子底下溜了,追上周青脉,告诉他,自己其实最喜欢的是雷霆队,火箭队的死对头。
周青脉奇怪地看着他,开玩笑吧,无论是买队服,还是上课偷偷看赛况直播,迟朗眼中只有火箭啊。
迟朗单臂搂住他,夹着他在地铁站的楼梯上飞快地逃也似的走,说,那是因为,我想喜欢脉脉喜欢的东西。
时隔许多天,他又一次叫了这个名字。
这声脉脉一直回荡在周青脉耳边。接下来的一门理综一门英语,每当他做完试卷,剩下半个多小时检查,他想到的不是以后再也不用做类似的题,不是考完要去哪玩,也不是这些年的苦和累,他在想迟朗,满脑子都是。
又想,那小子想我了吗?千万别想,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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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笨蛋,做完就不错了,理综这么难,做完最好再多多检查几遍,千万别分心。
老师点清英语试卷,高考就正式结束了,外面下起了大雨,全世界都黑乎乎的,周青脉被几个同学拦住对答案,因为他的基本就是标准答案,耽误了一些时间,走出考场教学楼的时候,迟朗在暴雨中淋着,这天他穿了白t恤蓝牛仔,拼命对他挥手。
“脉脉,我们去开`房吧”
长长的尾音,理直气壮的口气,穿透雨声。本考点的考生,无论是已经走到校门的,还是没出教学楼的,以及诸位老师和保安,都愕然,都看向迟朗。
大概所有人都在想,脉脉是谁?
周青脉露出腼腆的笑,整了整背包带,朝迟朗跑过去,搂上他就走,说,你急什么,暑假刚刚开始。
03.
从教学楼门口的小花园到校门口的大铁门,共一百三十三步,众目睽睽之下,这些步子周青脉走得很爽,他搂着迟朗就是搂着仙女,走完这条路就是登上天梯,然后他走出校门,把规则、三好学生、还有高考这场铁腕的全国性`行为艺术抛在脑后,永不回头。
迟朗在他耳边说,雨大有个好处,比较隐蔽。
周青脉说,听见打雷了吗,老天爷都在给你鼓掌。
他们又一次成功从司机眼皮子底下溜走。
就近找了家酒店,落汤鸡似的冲进大堂,两人都笑疯了,从考试专用笔袋里拿出身份证的那一秒特别解恨,前台小姑娘看见透明袋里的准考证眼睛都直了,奈何两人都已成年,只能给他们办住房手续。
“雨太大回不了家哈。”前台讪讪地递来一张房卡。
“嗯。”周青脉搂着迟朗,揉不够似的捏他肩头,接过房卡就要往电梯走。
迟朗却不干,拧着脖子冷不丁问:“房间里有没有安全套啊,还有润滑液?”
前台干巴巴笑了一下:“都有,的。”
两人这才心满意足地进电梯。房间在十层,周青脉看着数字一个一个往上跳,道:“大哥你太猛了。”
迟朗拧着t恤下摆的雨水,低头笑,“我等不及。”
周青脉电话响了,是他妈妈,俩人出了电梯都有点慌,迟朗刚想说别接算了,就见周青脉从包里掏出手机。
“妈,我晚点回去,什么?这么快就传到您那里去了呀。哦哦苏老师在这边监考正好听见,哈哈,迟朗他开玩笑的,我们正准备去看电影呢,连着看两场,再去吃点好的,嗯我不会老让他请客的。您明天有公开课吧早点休息,不用给我留门,我带钥匙了。放心,发挥应该不错,嗯,开什么房,就开玩笑的,您跟苏老师也说一声别瞎操心。”
周青脉挂掉电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干脆关掉手机。
迟朗说:“我不是开玩笑的。”
周青脉一边在门锁上划拉房卡,一边气喘吁吁地胡乱吻他,“我也不是。”
第一次并不顺利,周青脉出了血,不止后面,他疼得狠咬嘴唇,接吻的时候也是满嘴血味,自己没掉眼泪,倒把迟朗给心疼哭了。
两人没有经验,也谈不上舒服,但都射得很快,带着慌乱和匆匆,好像什么过了今天就迟了,就再也来不及了。完事后周青脉把套子从自己屁股里拽出来,捋掉外层的粘液和血,小心地打了个结,丢在地上。
“迟朗,我是你的人了。以后,无论怎么样,都永远是。”他脸红扑扑的,声音也叫得有点哑,可神情郑重得好像完成了一个仪式。
迟朗把他拉回床上躺好,脸蛋埋在他锁骨上,默默地擦抹着他的汗水和自己的眼泪。
周青脉则拍拍他肩膀,耐心地抚摸,“别哭了,老子待会儿下不去手怎么办。”
“你下不去手,我就撅屁股给你,再不敢,我就拽着你老二进来……”说着他就顺着周青脉的肚皮往下摸,去碰周青脉的那根东西。
“拽?你想疼死我吧!”周青脉大叫,结果被搓了两下就又硬了,他往手里挤了滩润滑液,湿淋淋地往迟朗股间抹,却又听见一阵电话铃声。
迟朗已经酥了,迷迷糊糊地拱在他怀里,扶着他手腕让他继续,“别管了,谁他妈又找你……”
周青脉叹口气:“是你的。我关机了。”
迟朗愣了愣,立刻跳起来去拿,“完了,我爸,”他跪在床沿,看向周青脉,“咱俩刚才,可能朋友圈里已经传疯了吧……他肯定已经听说了。”
周青脉盘腿坐着,一脸无畏:“你怕了?”
“不是,他能通过我手机定位到我,或者他直接查身份证找酒店……给我打电话,肯定是马上就要到了。”迟朗按了拒接,宛如拿着一个定时炸弹,“脉脉,我是怕他们找到你。”
靠,周青脉心中暗骂一声,把还没干的衣服扔给迟朗,自己也开始套裤子,两人就这么浑身黏糊糊地把衣裳穿得乱七八糟,匆忙离开准备退房。
在电梯里,周青脉看着数字一个一个往下跳,正如它们不久前依次往上。他握紧了迟朗的手,“你今天还想回家吗。你爸妈会不会揍你。”
“我不想。”迟朗紧紧地回握住他。
“我也不想让你回去,”周青脉笑了,他迅速退好房间,拽着迟朗向外面的瓢泼大雨中飞跑,“那我就拐卖一次人口吧,卖到我家去,我家至少没人打人。”
迟朗立刻就乐不可支了,他跑着,悄悄伸手进到挎包里,把手机关掉。路上的霓虹已经亮起来,还有街灯和车灯,一切流丽的光景,在夏日闷窒的雨幕中完全看不真切,却又鲜艳漂亮至极,就像一夜春`梦,一场私奔。
04.
两个湿透却狂笑的高个儿男孩看起来着实可疑,他们没有打到出租车,跑跑停停,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出头。
周青脉家住在一楼,两室一厅,八十年代建成的教师公寓,水泥地,白垩墙,黄灯泡忽闪个不停,走廊口早就被大水淹了,雨水漫上三级扁扁的楼梯。
“哎,我妈可能还没睡,”周青脉边掏钥匙,边贴在迟朗耳边悄声说,“待会进去了,你先洗澡,我给你拿干衣服。你尽量别和她独处,我就准备说你和家里吵架来我家凑合几天了。”
“……你还疼吗。”迟朗似乎只关心周青脉刚才流血的屁股。
“疼我能跑这么快?行了,表情自然点。”
钥匙在快锈坏的门锁里松动了好几下,周青脉才拧得动,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他正要庆幸,啪地按亮吊灯,一打眼却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脸色说不上好。
“哎呦,怎么淋得这么湿呀,快去擦擦。”母亲起身走向湿透的两位。
“阿姨好。”迟朗呆呆地向这个见过无数面的憔悴女人问好。他在周青脉家吃过不下一百顿饭,他也听周青脉的妈妈给自己讲过无数遍作文。
周青脉则推他往浴室去,力气用得很大,“妈,迟朗在咱家避几天难,我们白天都出去玩,晚上带吃的回来,快期末了您就别做饭了。”
关上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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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的一刹那,周青脉靠在门上,死死压着门锁。他听见里面迟朗打开花洒的声音,盯着光线暗淡的过道,觉得自己关上了潘多拉的盒子。
母亲悄无声息地走过来。
“妈妈叫了辆车,等小迟洗完了,你送他走。”
“啊?”周青脉愕然,“他不能回去。他爸妈正在气头上,不会放过他的。”
“那你说说,为什么不放过?”
“我怎么知道。您也别操心了。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周青脉笑道。
母亲的嗓子低哑极了,“脉脉,别和妈妈撒谎。”
“……”周青脉直视母亲的脸,仔细看了一阵,确切地说,是观察,他总是能看出母亲在想什么,心沉了,却没有太慌,“反正我不会让迟朗走的。现在是,以后也是。无论他要走到哪儿。”
母亲也直视着他,眼角的皱纹都是通红的,“你这孩子,就是太聪明,”她捏了捏鼻梁,“……你们的那些破事我都猜得到,脉脉,听妈妈的话。先把小迟送回家去。”
这是一场长久的僵持,周青脉不可置信地盯着母亲,他妈妈也不可置信地盯着儿子。最终是周青脉打破了僵局,他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就好像汲取了足够养分,“妈妈,您如果一定要他走,我也会一起走,从今天晚上开始,永远不回来。我以后赚到钱,会定期转给您。”
母亲的大眼睛盛满惊讶,抬高声量:“周青脉!我不反对你谈恋爱,可我说的是和女孩子谈!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和女孩子有什么不一样吗?”周青脉的笑意消磨了,他面无表情,还是紧紧压着门把手,把浴室的老式玻璃门挡在身后,“您自己明明说过啊,只要是发自内心的感情,都值得尊重。您和那么多男人在一块过,每次都说是真心的,我也每次都支持尊重了您的选择。”
母亲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
周青脉忽然又笑了笑,“我现在也高考完了,没有大失误,我保证不会砸在您手里,以后也绝对会养活您。我当然可以堂堂正正地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怎么不一样……”母亲靠着墙,虚弱得险些沿墙棱滑下去,“就是不一样啊,你们在一起没办法生儿育女,没办法得到普通的简单的幸福啊!”
“可是妈妈您生养了我,就幸福了吗?”
母亲蹲下去呜呜地低声恸哭了起来。
周青脉痛苦地揉了把脸,手掌和脸颊都火辣辣的,他经过母亲,快速回自己卧室拿了两套干衣服,又走回来,再次经过母亲,没敲门就进了浴室。
水汽氤氲中,迟朗已经洗完了,眼睛张得很大,看着他。
“干嘛,看傻了你。”周青脉的声音闷闷的,或许是狭窄空间音的缘故。他埋头拾他换下来的湿衣裳,又埋头脱了自己的,“你先别出去,等我十分钟。”
周青脉家的浴室和厕所是同一间屋子,马桶和喷头之间隔了个防水帘,迟朗就坐在马桶上,抱着浴巾和换洗衣物,默默听着帘子另一边的水声。
他耳朵很好,还能听见屋外的哀声啜泣,就像他刚才听见了外面的对话,完完全全,一清二楚。
防水帘其实也不防水,主要是太短,迟朗有时候能看见周青脉的脚踝,苍白的,在水雾中像要化了一样,他突然害怕,于是他就盯着看。当迟朗看见有细细的红丝混着白泡沫流过青色地砖的缝隙,流进暖气边下的地漏,并且想明白那是什么的时候,他听见周青脉说:
“迟朗,你想去看看钱塘江吗?”
05.
一条江那么长,要看它,也不知道该站着哪里,用什么角度看。
那天晚上,他们干巴巴地躺在周青脉的单人床上,动也不敢动,睡也睡不着,就冒烟似的冒着潮气,雨把全世界都浇湿了,湿透了又朦胧了。可是,当迟朗伸出手,在床单上摸索到周青脉的指尖时,他们就立刻紧紧抱在了一起。
别怕,脉脉。迟朗轻轻地说。我不走。他又道。这样抱住周青脉,他甚至不敢摸,怕摸碎了。
早上他们几乎是逃出家门的,天还没亮,在平时不会去的绕远小店吃了早餐,周青脉点了馄饨面,迟朗点了莲藕馅小笼包和豆奶,还有很多很多碟凉拌小菜,可他非要吃馄饨面里周青脉不喜欢吃的面条。
周青脉的手机被泡得时好时坏,迟朗不敢开机,俩人基本抓瞎。虽然江水横穿整个杭州城,但总觉得城里江不正宗,而他们对正宗钱塘江的了解仅限于初中课本里的模糊记忆,壮观的潮,弄潮的人,千年难遇的风景。
所以要去远一点的地方看。他们跳上最早一班东去的公交车,在各个线路里倒腾来倒腾去,只是笃定地认为要在那个叫作“钱塘江镇”的车站下车。
“我们好像到海宁市了哎。”钱塘江镇的路牌就在旁边,迟朗看着远去的公交车。
“晃了七八个小时,当然走得远。”周青脉拽着他,循着江声走。
真正的钱塘江大潮其实在农历八月,不过这年梅雨季来得早,降水充沛,两人到达江边时,遥遥地往江面看,还真有波涛,不清透,但挺汹涌。周围不见游客,两人并排站在一棵败柳下,盯了好久,盯的仿佛不是江涛,而是这番跋山涉水。
“这就是了?”周青脉问。
“应该就是吧。”迟朗逆着意外凉爽的江风,大口地呼吸。
周青脉掏出手机,想试试运气,这回屏幕亮了,甚至还能上网,“我们好像走错了,钱塘潮要去观潮胜地公园看,或者海神庙,”他低头念到,“最好的时间是下午一两点,现在已经过了。”
“住一天,明天看。”
“明天也看不到,”周青脉继续翻看网页,“现在都是毛毛雨,中秋前后最壮观,早着呢。”
迟朗愣了愣,“那走吧。”他说。
回去的路上,公交车还是空空如也,他们两个人却站着,眼里都蒙了一层江雾。
“我就是觉得在杭州十八年,连一次钱塘江都没见过,有点惨,”周青脉握着横杆的手滑到迟朗的手边,碰了碰,“但事先没有做好功课,其实这条江每天都见啊,放学都路过。”
“对不起。”他最终道。
迟朗笑了,露出眉眼弯弯,八颗牙齿,“我觉得刚才风景就挺美的,等到中秋肯定更好。”
“我想考北京的大学。”周青脉突然说。
“啊?好啊。”
“你也能上,北京的大学特别多,你肯定能考上一个。”
“嗯,好啊。”
“然后我们中秋节坐高铁回来看。再也不找错地方,不去错时间,”周青脉眼睛亮了,他直接抓住了迟朗扶杆的手,捏在手心里,“九米高的大浪头呢,所谓钱塘秋潮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