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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它似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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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朗一个学商的,在中关村找了个修电脑的工作,因为他说自己不想当银行柜员。周青脉则继续读着他的法学硕士,课余时间去律所兼职,有压力没人权。
但两人都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每天谁先回家就负责做饭,如果工都太晚的话,迟朗就会乘地铁去国贸找周青脉,或者走路去清华园找,然后他们吃点平时在家不会做的,比如烤鱼,比如披萨,比如小龙虾,再喝点啤酒,微醺着回家,一路肩膀撞着肩膀。
有时候周青脉会去牵迟朗的手,碰上他的目光,就一声不响地乐,把步子迈大。
有时候周青脉会在路边停下,拉迟朗和他一块蹲着,问他在干什么,他说在听地铁,他问万一在底下炸了就好玩了他们吃饭的地方,地下总有列车呼啸而过。
又有时候,周青脉会想抽一支烟,很想很想,可是不行,他为了省钱把烟给戒了,宿舍一年才一千,租房即便aa,一个月就要两千,五块钱一包的白沙对他来说都是浪,因为这玩意一旦成瘾,就是长期消。
周青脉戒起烟来属于快准狠的那类,完全不拖泥带水,说这是最后一支他就绝不会再买一包新的,晚上犯瘾了睡不着觉他也硬挨,对着笔记本做作业,一杯接一杯地喝浓缩咖啡,喝太多担心把脑子喝废了,他就哆哆嗦嗦地用热水猛灌自己,一眨不眨盯着他的《民法学》。
迟朗看不过去,有时候会跑下楼去,从便利店给他带几包烟上来,周青脉从来不碰。“你还不如给我买点关东煮。”他笑。
后来迟朗就给他买关东煮了,周青脉最喜欢吃蟹





初恋 分卷阅读17
粉包和菠菜蛋糕,最讨厌吃海带丝和竹轮卷香肠,迟朗都记得很清楚。
迟朗新工作适应得也还算不错,不过因为他长得帅,店长更倾向于让他在门面上卖电脑。他生来嘴甜,又没经历过太多人情世故,这导致他经常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带着直来直去的好意,并没有什么目的性,好像他只是想和你掏心掏肺。
来他们店里的人,但凡遇上迟朗,好像也就没那么担心买到假货或是被替换零件了。当然,据迟朗所知,他们店也确实没这么干。
走到冬天,元旦的时候,迟朗领了自己的第一笔年终奖,在新光天地刷了两万多块,给周青脉买了一件巴宝莉的大衣,深灰色,插肩款,内衬是经典格纹。当时他回到家,周青脉正在厨房切一条苦瓜,锅里还煨着红烧猪蹄,刀切声中,他大声唱着k歌之王,粤语发音非常字正腔圆。
迟朗默默地走近,把大衣抖开,他以为周青脉会大呼“太贵了太贵了”然后埋怨他不会过日子,可事实是,周青脉惊得连句话都说不出来,苦瓜僵在案板上,菜刀僵在半空中。
“我家脉脉现在在cbd上班啊,”迟朗眼角泛着柔柔的笑,帮他解下围裙,又撑开衣裳让他试穿,“风衣不能再穿优衣库了!”
周青脉那天正好穿了件纯白的高领毛线衫,再套上那件风衣,他比模特还好看。好像他并非置身油烟阵阵的厨房,而是周身都飞起茫茫大雪,他抱住迟朗,雪就飞到迟朗怀里,落在迟朗肩头。
年终的时候,律所虽然没给周青脉这种工读生任何奖金,但是学校给他发了一笔奖学金。他给杭州的母亲打回去一部分,用剩下的给迟朗买了一辆摩托,烧油的那种,整个都是磨砂黑的,看起来贼拉风。
迟朗很快就考了证上了牌,从此以后,他再从中关村去清华找周青脉,都是骑摩托的,不用再走上三站地。
北京的冬风冷冽,刮在皮肤上如同刀割,每次周青脉坐在后座上,都会把脸蛋埋在迟朗的背后,双手紧紧抱着迟朗的腰,插进他的兜里。他们在滚滚车流中穿梭,前方是扑面雾霾,以及没有温度的柠黄色落日,他的衣摆被气流带着飘,迟朗的羽绒服软得就像枕头。
每当这时,周青脉都会无比确定地觉得,自己已经把一辈子塞到了迟朗手中了。
眼看着小年已经过了,周青脉年前最后回了一趟学校,从导师那里拿了不少书,用小行李箱拉着,他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学生都回家了,水都冰冻,树也凋零,天却瓦蓝,飘着过于柔美的云。周青脉给迟朗打了个电话,约好中午吃海底捞,他已经琢磨好,这回无论迟朗怎么负隅顽抗都要让他尝尝脑花了。
刚说好十一点在圆明园地铁口见面,线路就被另一条电话插进来,周青脉一看,居然是自己老娘。他盯着来电显示看了两秒,按了接听。
“喂,妈?”
从大一开始,他们就没有通过电话,甚至母亲再婚都是他从舅舅那里听说的。他当时觉得挺好,至少有人照顾,自己不至于太歉疚,只是,到现在,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快忘记母亲的声音了。
“脉脉啊,你在哪里啊?”母亲周围十分嘈杂,听起来倒是挺有神。
“学校。”
“迟朗呢?”
周青脉没有太震惊,他并不认为自己能瞒母亲一辈子,就像他大二就能知道母亲嫁给了学校的同事一样,他妈妈也能很早知道他和迟朗又混在了一起。有血缘在那里放着,旁人都觉得你们是一伙的,那你们的联系就是斩不断的,你不想听,还有人硬要塞到你耳朵里。
“您在哪里啊?”周青脉反问。
“火车站,”母亲放软声音,“好像是那个什么,北京西站,脉脉啊,过来接妈妈吧?你和小迟一起?”
“我和他一起?”
“是呀!”
“您那边几个人?”
“啊,”母亲哽了一下,“两个。来过年呀。妈妈想你了。”
“我知道了,我在海底捞等您。”周青脉语气平平淡淡,却很坚决,“我给您叫辆车,您出站直接看车牌号上去,他会送你们过来。”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用在模拟法庭上的口吻,把话说得这么不容商量,好像手术刀在准地切一只青蛙,不是因为他对母亲有什么怨言,只是因为,他刚才赫然发觉,自己竟然没有勇气独自去面对那两个人,一个他印象淡了,一个他根本没见过,他要帮他们提行李,要笑,要叫他们妈妈叔叔,还要沿路给他们介绍北京的风景和自己的学习。他做不到。
不过,没关系,有迟朗在肯定没有问题的,有迟朗在肯定会好。周青脉这么想着,在学校西门口蹲下,往手上呵着热气,把接单师傅的车牌号发给那个备注为“妈妈”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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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桌的羊肉片虾滑鸭肠子,方才还水灵灵的,现在已经放蔫了。火锅店里好不热闹,食客有举杯的有爆笑的,还有服务员小哥在表演他的甩面绝技。周青脉窝在沙发椅上,靠着迟朗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地啜饮一杯可乐兑乌龙茶,迟朗自创的饮料。那人正在他耳边表着决心,“报告周司令官,我已做好一级战备部署。”
周青脉扑哧笑了,把杯子往迟朗嘴边递,“先加点燃料。”
迟朗心花怒放地张嘴喝,又听周青脉道:“一会我妈要是问你什么,你就按实际情况答,不过她应该不会直接和你聊,你就听我说,时不时应一句就行。”想了想,他又说,“跟她一起来的那位……反正肯定话不会比她多就是了。”
“嗯,我明白,”迟朗从他手里拿杯子,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指,“我先预定个酒店?年前订房间要趁早吧。还是把屋子拾出来,咱们去睡书房,给他们睡卧室。”
周青脉从他肩上起来,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叫车软件位置显示已经到商场楼下了,他点了付款,转脸看迟朗,“先不用,也不一定一起过年。”
迟朗一愣,“来都来了?”
周青脉揉着眉头笑了一下,“我要先问清楚一些事情。”
迟朗没再多说,只是捏了捏周青脉的后颈,这人紧张时他总会这么做,模模糊糊地,他记得周青脉好像说过,骨头酥了脑子就会清醒。
没捏两下,周青脉就站起来,眼见着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被服务员热情地招呼着,朝他们这桌走来,迟朗也腾地站起。
“妈。”周青脉率先开口。
“阿姨好。”迟朗也露出一个心无旁骛的笑。
几年不见,周母的确老了不少,但整个人都胖了些,面色也红润,也许是化妆的效果。她甚至戴了珍珠耳坠,这是迟朗从没见过的。面对这问好,她“哎哎”应了两声,好像语塞,就那么僵站着,她身后一头灰白板寸的中年男人也是。
“北京挺冷的吧,”周青脉直接拿起盘子往锅里倒,汤早就开了,羊肉一下去,立刻就打了卷儿,“坐呀,”他看着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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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正好吃点暖和的。”
“脉脉都有北京口音了呀。留一张小纸条,在这边好多年不回家。”周母道,带点奇怪的热络和嗔怨。她解开围巾脱下羽绒外套,坐到卡座里侧,正脸对着周青脉,跟她来的男人就在她身侧坐下,拉开夹克拉链,有点局促地搓着手,这动作撞在迟朗眼里,他陡然想起这个人来就是他们高中的老师,好像姓张,高二带过半年的数学课,当时这人就是一副温吞水的样子,拿刺儿头学生从来都没办法,不过老实本分是肯定的。
周青脉这种神仙,上课时眼里就只有老师一个,高二好歹有几百节数学课吧,迟朗不信他没想起来,却见他只是垂着眼睫,继续往锅里下肉,“嗯,放假学业也挺重的,还要实习,您有人照顾我也不担心。”
周母怔了怔,连忙介绍,“哦,对对对,这是你们张叔叔,我们结婚四年啦。”
说完她看着面前的儿子,动了动嘴唇。
张老师也点了点头。
周青脉只是把最后一片羊肉夹进锅里,放下白盘,“张老师好。等我正式工作了,回去给你们补份子钱。”他冲那男人微笑,好像聊的这一切,都没必要多口舌,也都没法带给他哪怕一点点波澜。他只是搅了搅锅子,给母亲和那人各自舀了一勺煮成灰色的肉片。
放下铁勺,他坐回来,又给迟朗夹了点肉,盛满油碟,用自己的筷子,“趁热吃。待会尝尝脑花吧?”
隔着雾气,迟朗看见周母眼中闪过的那点东西,又听见她问:“过年就在北京这边过啦?”
周青脉点点头,“学校发的年货要吃完。我们俩正在攒钱,过两年攒够了,就想去西藏过一次年,昌都林芝那边,看看大冰湖什么的。”
“不回杭州?”周母殷切地问,“舅舅他们都蛮想你的。”
“哈哈。”周青脉开始下虾滑。
“小迟是回不去了吧。”周母又问。
“啊?”迟朗愣了一下,笑了,“是吧,我爸妈还在和我生气呢。”
张老师突然问:“毕业后呢?小周,毕业之后你还是要留在这边?”
周青脉放下方碟,认真看着他,“实习单位我挺喜欢的,北京排得上号的外资律所,和同事关系都不错,老板也要我考虑长期做。”
这话说完,一桌都沉默了,学生时期积累的人脉和圈子,确实非常有用,而换个地方就意味着从头再来。周青脉的道理挑不出错。他们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吃了会儿涮锅,周青脉负责下菜,迟朗负责给长辈舀,碟子空了一个又一个,一派祥和的样子。
服务员过来给他们加水,前脚刚走,周母忽然放下筷子,抹了抹眼角问迟朗,“小迟也开始工作啦?”
迟朗把送到嘴边的毛肚放下,“嗯,在中关村卖电脑修电脑,一个月六千多。”
“这样啊,”周母生硬地点了点头,“挺好,挺好。”
“我一个月才两千。”周青脉哈哈地乐,“临时工,能给我就不错了!”
张老师笑了,周母也笑,“你们现在租房子住?在哪里呀,环境怎么样?”
迟朗刚要答,却被周青脉拦住,“妈,其实吃这顿饭,我就想问您一个问题。您过来找我过年,意思是不是您能接受我们俩了?”
母亲筷子尖顿了顿,给他夹了两片藕,“啊,是呀。是呀。”
周青脉没动那藕片,“我说的接受是指,真正把他当成我的……伴侣,”他斟酌着用词,“虽然我们没办法结婚,但是,如果您说您接受了,我就会理解为,他中秋节可以和我一块回外婆家吃饭,清明节可以和我一块去嘉善上坟,过春节可以和我一块守夜,不论其他亲戚朋友怎么说闲话,我们什么都可以一起做,什么也都该一起做,您更要支持我们。因为我把他当成我的合法伴侣,您作为离我最近的直系亲属,也认可了这一点。”
周母抬起眼来,她吸了吸鼻子,慢慢地说,“脉脉,妈妈只是不想管你们了,妈妈累了,也很想你。”
周青脉异常冷静道:“我知道的。您说的是原因,我是在问您,是否对我们是我刚刚说的那种接受。”
足有两分多钟,迟朗冒着汗,数着时间,周母才开口,“不是。”
“好。我明白了。”周青脉喝了一口可乐乌龙茶,抹抹嘴角,“所以您只是决定放任自流,您已经做出最大限度的忍让,我挺感谢您的。”
周母怔怔的,“脉脉,你知道现在这个社会包容度”
“我知道。妈,我又不傻,”周青脉笑了,“我也没有在工作单位出柜。我只是在想,您和这个社会,对我,对我们,会不会是不一样的。”
“你还是太年轻,小迟,你也是,”周母的大眼睛里透着哀伤,“你们早晚都要安定下来。”
“安定下来?”周青脉显得很震惊,“我们现在不是吗。”
“……不要把结论下得太早。”周母咬了咬唇角,好像那句“女孩子”已经到她嘴边了。
周青脉倒是笑起来,如释重负般,他甚至长长呼了口气,“您放心,我的安定就是现在这样。我明白的,您怕那些闲言碎语,我不会回老家给您丢人的,现在我也不想和您一起过年,北京冬天没什么好玩的,我给您找个团,您和张叔叔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把年过了,我们俩吃完这顿还得回家干活学习。”
他平平淡淡说出这些,迟朗都有点惊呆了,周母的眼睛也睁得老大,好像哽住了。张老师露出稀有的怒意,“小周,怎么和妈妈说话呢!”
“我是在避更大的矛盾,问的这些也是我琢磨了很久想弄明白的。”
张老师“哼”了一声,气得脸都红了,“我完全没有看出来你对妈妈的感谢!”
“我是非常感谢,但我不认为她说的那种‘接受’对我来说就是够的,”周青脉指尖敲了敲桌面,“就像我的感谢对她来说也不够一样。”
他的口气比方才更加板上钉钉了,就像对着证词,进行一场驾轻就熟的申辩,可迟朗发现他放在桌下的那只手在抖,连手腕都没能幸。迟朗握住那只手。
只听周母突然开口,她捱不住了,近乎歇斯底里,哑着嗓子吼,“不接受你们,就不和妈妈过年了!”
“嗯。我们两边都会觉得很不自在,很委屈。刚刚您回答累了,不想管我们了,就特别委屈吧,这又是何必。”
周母红着眼眶,又吼,“连在哪里租房子都不告诉妈妈?家门都不让妈妈进?”
四围不知何时静了,一个个火锅兀自煮着,一双双眼看着他们。
“嗯。我怕你去找我们,我也怕你告诉迟朗的父母。”周青脉偏着脑袋,观察着母亲,那神情冷漠得,就好像在说,你们以前又不是没有同仇敌忾过,以前帮他父母把他赶走的就是您啊。
单是迟朗都听得心惊肉跳了,更别说那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她用力推着身边老张的肩膀,让他让开地方,然后兀自拎上外套围巾走掉了,张老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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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顾不上地跑去追,狼狈不堪地提着那些红红火火的年货和行李。两人就这样消失在海底捞挤满等位人的门口,留下半桌没涮完的菜,几个狼藉的盘,还有一口烫人的锅。
周青脉没有任何反应,不站起来,也不说话,他终于把脑花涮了,从红油锅里捞出来,一个给迟朗,一个放在自己碗里。他手腕打着抖,筷子都拿不稳,却低着头坚持吃,吃两口,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掉到冒着热烟的油碟里。
“好吃吗?”他转过脸,泪汪汪地看着迟朗,丢脸地流着鼻涕,“脑花好不好吃?”
迟朗赶紧又吃了一大口,说实话,这东西看着恐怖,味道确实不错,可他现在根本顾不上什么味道,囫囵吞下,烫得整个脑袋都难受了,他放下筷子,连抽好几张纸巾,去给周青脉擦泪,“特别好吃,特别特别好吃。”他慌慌地说。
周青脉不停点头,的确好吃,没有别的东西有这种味道,他想这样说,可是他吃不下去了,撂下半只脑花,他捂着脸,任迟朗凑过来,抱住他的肩膀,“我是不是特别混蛋?我是不是没心没肝得像个鬼?”他的声音轻极了,哽咽着,错乱着,水雾一样飘在迟朗耳边,“刚才,刚才我说那些,你特别难受吧?”
“不是,脉脉,”迟朗心都要碎了,搂紧破碎的他,“不是的,我都明白,我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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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脉的妈妈死了,病死,这件事是张老师告诉他的,更让周青脉感到迷茫的是,跟他一块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还有迟朗的妈妈。
那是过完元宵开学后不久的一天,早春,中午刚过,天光朗朗,空气甜而稀薄,如冻脆的冰糖,周青脉背着一包书从明理楼出来,就看见保安领过来两个人。不欢而散的继父,还有私奔情人的母亲,这组合让周青脉僵在那里。张老师却不给他任何回神的时间,上来就通知了他母亲过世的消息。
周青脉怔怔地看着两人,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脸,“……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吧。”他想把他们领到餐厅去,开什么玩笑,他要在餐厅大声地问。对方却纹丝不动,就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跟前,盯着他。
周青脉这才注意到,张老师穿了一身黑。
他听见张老师说了些什么,到他耳朵里就变得很模糊,大概是,“小周,你知道年前你妈妈为什么要来看你?”那个花白头发的男人竟然就这么哭了,“你高考前她就有肝病了,慢慢地,变成肝癌晚期,她拾得漂漂亮亮的,就是为了抓紧时间和你过个好年!”
周青脉还是僵在原地,身绕凉气阵阵。他就仿佛毫无准备地走上建在悬崖一侧的羊肠道,一脚踏空了,一脚踩着半截朽木,底下是吃人的江水。他本能地一动也不敢动。
张老师又喃喃了什么,周青脉还是听不清,只听到他高声道:“你想想看,你都干了什么!”
周青脉忽然笑了,“张叔叔,你们不至于吧,接下来的剧本是不是我跟你回去参加所谓的葬礼,然后直接在火车站遇上我妈,活蹦乱跳来接我,好,我回家了,你们这就成功一半,再接着,每天给我做做思想工作,不答应你们点什么就不让我回来上学。”
张老师脸都白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很想一巴掌抽上来,但还是没下得了手,他颤颤巍巍地从皮质挎包中掏出张纸来,周青脉接过一瞧,又笑了,“伪造死亡证明是违法的。真生病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觉得自己很高尚很苦情吗?”
话音未落,那一巴掌还是撞到了脸上,紧接着,又是一个,周青脉一连被扇了七八下。来来往往,同学们都看他,周青脉也没躲,殷殷的血从嘴角蜿蜒流下,好像是这晴寂冬末少见的艳色,周青脉抹了一把,抬眼看着气得发抖的张老师,一言不发。
张老师眼睛也瞪得老大,好像震惊,好像绝望,又好像因为他的血。他把一沓纸扔到周青脉脸上,纸页有软有硬,哗啦啦掉到地上,周青脉捡起来看,病历书,各种化验单子,连火化证明都在里面,向他强调无论看起来多么荒谬,“永别”这件事的现在完成时。
“……已经下葬了啊。”他的血滴在纸张上,他抹了抹,结果红的面积更大了。
周青脉攥紧纸页站起来,膝盖钻心地疼,可能是不穿秋裤冻得。他忽然明白这些都是老天对他的惩罚。某种程度上,因为他的冷漠,他的强硬,他的原则,他的自以为是。他想老天你够狠的。他接受了。
“我……我能回去看看吗?”他问。
张老师不说话。
周青脉扬脸看天,不知怎的,连眼睛也变得模糊,看什么都有层血红的膜,他怀疑是不是眼睛也被扇出血了,可是他一抹,也没有啊,干燥燥的。
“您……”他看向迟朗的母亲,“一起来的?”
谁知道那位穿着皮草的富太太直接给他跪了下来。
周青脉钉在地上,他现在已经不是震惊,不是疑惑了,他是感到盲目,感到虚幻。
迟朗的母亲哭哭啼啼,说了很多,和印象中强势的样子完全不同,周青脉听了半天,头脑嗡嗡直响,脊背也凉飕飕的,好像周围有很多人在议论在拍照,他得拨开这些杂声。最终听懂了,她是要周青脉放过迟朗,她说她儿子面前原来是怎样一条阳关大道,她的意思是周青脉蒙了迟朗的眼,把他带到又穷又窄看不到前途的独木桥上,她说周青脉太任性太自私。
张老师或许受不了那些议论纷纷,把她扶了起来,看样子,他们已经建立起了不浅的革命友谊,阶级斗争的对象就是钉死在他们面前的这个没心肝的学生。
周青脉还是没什么反应,盯着他们,用一种冷到极点的、濒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时间很久,两人泪水干了,心里发毛了,拽着周青脉要走,可是周青脉根本拽不动,原地横生出一块石碑,这块碑叫做孝顺,叫做道德,叫做善良,叫做为人着想,周青脉被绑架了,绑在上面。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绑架,首先,一棒子将周青脉打碎,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逼他穿起名为放手的美德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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