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奏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等登等灯
正在七想八想,陈家男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何铭远远地伸着手指点人:“小陈,小李,对,就是你陈家男,别发呆了,待会儿跟魏总和我一起去。”
陈家男心里一紧,带着点认命的丧气跟上了何铭。他经过魏明胥的时候,并没有抬头看他,但他能感觉到魏明胥也并没有看自己,他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个地方。
但陈家男不知道,魏明胥仅仅是克制自己不要去盯着陈家男看就已经耗全力了,他的双手死死握成拳头,藏在了气派挺括的大衣袖子里。
省委派了一个干练的秘书来和衡润对接,一见到魏明胥先亲热地握了握手,传达了书记的意思:“魏总您好,我姓方,方可源,您喊我小方就行了。咱们书记对集团和魏总您那是赞不绝口,说是像衡润这样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像魏总您这样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应该是社会的表率。”
魏明胥跟着互相吹捧:“书记在b市的时候,没少关照衡润,前些年我在财经周刊上的专访听说就是书记亲自拍板定得稿,书记日理万机还能顾得上我们做些小本生意的,这份贴心和关照我们怎么能忘记。”
陈家男跟着魏明胥跟过一些商业应酬的场合,但那时他身份不一样,自然也不会把关注度放在魏明胥都是如何社交的事情上实话实说,他那时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魏明胥是不是还会把自己送给别人当玩具这件事上,称得上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因此听到魏明胥如此清新自然地进行商业互吹的时候,他心里有一点形象幻灭的失落。
一直停留在陈家男心坎上的那个人,是被所有人簇拥着的,犹如恶劣的天神一样,一边给予他想要的一切一边对平凡人嗤之以鼻的那个人。陈家男眼见他也不过是万千平凡人中的一个,一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心里有一种坠入泥沼的叹惋。
他知道自己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阴沟里难看的物种,所以他才会仰望天空,被人簇拥的魏明胥是他的天神,是他哪怕被万箭穿心也愿意仰望的那个人。但是现在,魏明胥的光环碎了。
其实陈家男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一些莫名其妙,魏明胥毕竟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印钞机,他要养着那么大一个公司那么多张嘴,他的机敏油滑程度想必比自己看见的更多。他知道是自己把太多情绪寄托在别人身上了,陈家男悄悄退后了一步,他曾经离魏明胥太近了,所以才要仰头看他,离得远一些,他就可以平视了。
魏明胥还不知道自己在陈家男心里已然人设崩坏,他们正驱车赶往下边的县市,在车上魏明胥拿着策划方案书和秘书细细讨论了起来,他们所有随行人员不分职务高低一起坐了一辆大巴车,魏明胥说话的声音车上的人都能听见。
“我们做了三个方案,但是包括我在内的方案组都更倾向于第一个方案。”魏明胥的声音顿了顿,陈家男坐在后边,他猜魏明胥应该是正在指出具体的位置。
果然魏明胥继续开口说:“就是这里,东镇周边。这一片下辖三个国家级重点贫困村,一个省级贫困村,但同时这一片的旅游资源也相对更丰富一些。除了相对干燥的气候环境外,还有一些红色老区的文化可以挖掘,最重要的是这边民风淳朴,是一片还没有商业化、亟待开发的处女地。这就意味着我们作为开发方,有极大自主权。”
听到东镇,陈家男的心漏跳了一拍。西水村是东镇下辖村,就是魏明胥口中的“国家级重点贫困村镇”,他想他大概知道魏明胥为什么要来做这些了。他依然太狭隘了。
西水村对贩卖人口的麻木和习以为常是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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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他们一家悲剧的最根本原因,而这一切,归根结底是因为贫穷。因为贫穷,所以无知。所以年轻人纷纷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穷者愈穷,似乎陷入一个死循环。
改变贫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否则西水村人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并不比旁人活得轻松惬意,却获到了上天吝啬的回馈。一个剩下几乎都是老弱病残的留守村,能改变的余地也十分十分有限。
像魏明胥这样只为撒钱而来的,对西水村而言应该是难得的机遇。
陈家男看向魏明胥,觉得他那层光环又比以前更闪更亮了。他也觉得自己反复无常,遇见与魏明胥有关的事情,他的道德标准好像很高,又好像很低,随后陈家男无奈地意识到,他的思绪依然是围着魏明胥在转,魏明胥仍然是他小小世界里的主心骨。
省委书记刚刚到任,方秘书恐怕还没来得及跟着书记下来调研视察,就先被魏明胥拉着在底下的贫困村镇转了一圈,因为魏明胥觉得东镇周边最合适,所以他们率先赶往东镇。
时节入秋,一路上景色凋敝,更显得破败穷困,方秘书跟着书记调来这里的时候只听说穷,却没想到能有这么穷,反倒是魏明胥并不是很震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秘书画旅游基地的大饼。
方秘书终于忍不住了,问道:“魏总仿佛对这边很了解?”
魏明胥轻轻笑了,那一刻陈家男觉得魏明胥的余光瞥向了自己,但是也只是余光,魏明胥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说:“渊源颇深,这个项目也算是我自己的一点私心。”
做秘书的,非得很有分寸不行,魏明胥这样讲,方秘书便很识趣地没有再问。车里安静下来,只有陈家男的内心掀起滔天巨浪。
他感觉自己的心头像是被一朵浪花打得湿漉漉的,陈家男不敢再盯着魏明胥看,他很快把目光转向窗外,放空了大脑。
午饭安排在东镇最上档次的一家饭店里,显然东镇已经习惯了接待形形色色的领导前来考察,服务员看到一群人衣着光鲜,便上道地把人领到豪华包厢去了。
方秘书看到此情此景脸色已然十分不好,再一看菜单,当众脸色就沉了下来。魏明胥一瞥,瞧见菜单上的奇珍异兽,大抵明白国家财政在这边年年拨款年年赤字是如何来的了,他心中对即将展开的项目难度已经有了一个详细的估计。
但是再难,这件事也要做。魏明胥看着远远坐在桌角低着头抠桌布的陈家男,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欣慰。有时候他甚至庆幸陈家男离开了西水村,哪怕遇到了自己,但是万幸他没有在西水村继续浑浑噩噩愚昧地度过一生。
可是遇见自己仿佛并不比在西水村的日子幸运多少,魏明胥的心沉甸甸地朝下坠着,他看向陈家男,陈家男垂着他好看的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看起来还是小,坐在一群社会阅历丰富的老油条里,格格不入的样子。
魏明胥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般落在陈家男身上,陈家男能感受到,这让他更慌张了,他怕魏明胥看他,更怕在座的人看出端倪。所以陈家男手忙脚乱地拾了自己的姿势,把自己像个鸵鸟一样更深地藏了起来。
陈家男笨拙到可爱的动作让魏明胥更心疼了,好在此时服务员终于开始将菜端上桌,隔着满桌子高高低低的锅碗瓢盆,陈家男终于松了口气。
桌上不可避地喝了些酒,但毕竟是谈工作,觥筹交错之间还夹杂着对公事的讨论,桌上气氛不算紧张,只是辛苦了陈家男,工作的事情他插不上嘴,更不敢抬头认真听,只好埋头苦吃。
一直吃到他肚子都很撑了,他才感觉到魏明胥站了起来,陈家男变得很紧张,魏明胥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他脆弱的神经。好在魏明胥说:“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魏明胥一出去,陈家男骤然松了口气,他终于舍得抬起头不再做可怜巴巴的鸵鸟了。
进了洗手间,魏明胥长舒一口气,和陈家男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让他也十分紧张,他很久没有这么紧张的时刻了,尤其是内心紧张到皱到一起,表面上还要云淡风轻游刃有余。魏明胥觉得自己也要撑不下去了,才选择来缓口气。
魏明胥用凉水拍了拍自己的脸,酒气散了一些,他对着镜子发呆。他怕陈家男没反应,又怕自己做了什么陈家男有过激反应,父母带回来的陈家男关于他的寥寥数语,大多都是不想见面不想接触之类只能让他感到无限挫败的话,他不知道这样冒险来一趟到底会让自己和陈家男走到何种地步,但总要试一试的。
努力不一定有成果,但是不努力一定不会有成果的。
魏明胥去了挺长时间没回来,何铭怕他有什么事,便点了陈家男去洗手间看看是什么情况。选陈家男其实是情理之中,桌上的人有身份有职务,都不是能随便去洗手间找人的,陪同随性的女助理laura显然也不能去,因此行政人员小陈是不二之选。
更何况,何铭有自己的打算。他上回跟着魏衡远夫妇去接陈家男,因为不知道他们具体交谈了什么,只看他们之间相处的样子,何铭只当陈家男是魏家远亲或是夫妻俩资助的穷学生,想来应该和魏家有点关系。如果进了洗手间,看到魏明胥不那么“雅观”的一面,何铭想了想,这种棘手的事情还是陈家男比较合适。
陈家男还不知道去洗手间寻人还有这么多弯弯绕,他只是怕,他又要和魏明胥单独在一个空间相处了,还要交谈,只是想到这个,陈家男就觉得脚步沉重走也走不动。
陈家男怯怯地敲了敲洗手间紧闭的门,魏明胥很快就开了门,抬眼看到陈家男,他又愣住了,陈家男也愣住了,他站在门口磕磕巴巴地说:“何……何总请你回去……”
魏明胥没有应他这句话,只是一个劲直勾勾地盯着陈家男看,陈家男被看得心里发慌,几乎就要落荒而逃了,魏明胥才终于开口:“我很想你,家男,你有想我吗?”
第53章
陈家男想吗?
他当然是想的,许多次,陈家男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和魏明胥一起度过的日子,想起魏明胥总是略带讥诮的面孔,想起他凶狠地进入自己的身体。
这是不可控制的。陈家男悲哀地想。魏明胥有过很多人,未来或许还会有别的人,但是,陈家男只有过魏明胥一个人。他在魏明胥这里尝到了人生极致的酸甜苦辣,他没办法忘记。
陈家男觉得自己在魏明胥面前已经有太多失态难堪的样子了,他不想再在魏明胥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弱势,便尽量保持冷静,问:“你来这里,爸爸妈妈知道吗?”
魏明胥回答起来很快:“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我出来谈很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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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男被魏明胥的直率震惊了,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嘴巴张了张又闭上。魏明胥的目光像利爪,一丝一毫也不曾松懈地看向陈家男,让陈家男感觉自己被牢牢得攥在他手心里。然后他听见魏明胥说:“但我没有骗他们,你的事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陈家男听着魏明胥至今还要用蹩脚的文字游戏为自己开脱,忍不住抬起头悲哀地看向魏明胥,说:“所以你什么时候才能尊重我呢,我说了许多遍了,我不想见到你,我不要见到你。”
魏明胥的眉头深深皱起,眼见陈家男说得如此痛苦伤心,魏明胥自然是不肯相信陈家男连想也不想他的。他与陈家男现在已经走入死胡同,如果他完全依靠顺从陈家男的意思来等待他想通,那有可能他们永远也没有机会了。于是魏明胥伸手把陈家男拉进了洗手间,陈家男防备不及,立刻被关进了小小的洗手间里。
“你也想我吧,你一直盯着我看,我能感觉到。”魏明胥笃定地说。
一和魏明胥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陈家男的心脏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他眼眶很红,情绪也濒临崩溃,用近乎气音的声音叫道:“是又怎么样!我想你!这跟我不想见到你有什么联系吗!你能不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陈家男如此痛不欲生,魏明胥差一点就要心软应下他的要求,但是他逼迫自己用冷静到近乎残忍的语气说:“你还想我就好。你放心,你什么都不用做,一切都让我来做就好了。”
陈家男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他说出了一直以来都想说给魏明胥的话:“你也根本不需要做什么,你以为你爱陈家男吗?不,你只是对不起你的弟弟,陈家男是谁,陈家男是你看着觉得还挺有意思但是也不会改变你生活轨迹的小玩物而已。”
陈家男深吸一口气,说:“我可以做爸爸妈妈的儿子,也可以做你的弟弟,再给我一段时间,我相信我们能成为和和美美的一家人,但是魏明胥,魏先生,麻烦你不要再说刚才那样的话了,就算你要罔顾人伦和你的亲弟弟在一起,但是我知道,你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爱自己的小情人陈家男或是珍惜自己的弟弟陈家男吗,他没有说出口,但他知道魏明胥一定听得懂,因为很快,魏明胥的脸色就变得煞白。
他很勉强地笑了笑,说:“家男,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话一出口魏明胥自己也觉得好笑,有什么不是的呢?事实就是这样。他喜爱陈家男,这个有点土有点笨,但又很机灵可爱的小男孩的确占据了他的目光,分走了他的心。但是还不至于到能让他为了他愤然改变的地步。
魏明胥那时是怎么想的呢,他喜欢和陈家男待在一起的感觉,陈家男的脾气秉性都称得上与他完美契合,但是魏明胥觉得自己毕竟不是初入爱河的毛头小子了,是非高下他应当分得清。魏明胥以前以为自己那叫做冷静理智,之后才发现这才是真正的高傲愚笨。
魏明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想起来早些年网络上一个很流行的段子,是说“我以为我是你身体里的一部分,没想到我只是你的阑尾,是你可有可无的一部分。”
他的喜爱太高高在上了,落在陈家男身上那可怜的一点点投影,既不能保护陈家男,也不足以让魏明胥回头。他的情感不够纯粹不够直率,而陈家男,魏明胥以前不知道,陈家男居然是这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
陈家男的眼泪终究没有落下来,他完全不顾及形象地在魏明胥面前大声地吸鼻子,皱着眉头把眼泪憋了回去,他甚至还去洗手间的镜子前照了照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魏明胥站在一旁,被陈家男当做空气一样晾着,在陈家男要转身出去的时候,魏明胥终于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说:“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我说过几次,但这一次,我还是要郑重地向你道歉,为我以前做过的所有伤害你的事情。”
魏明胥是个极为骄傲自负的人。他几乎从不会跟人道歉,别说道歉了,他连低头都很少,在陈家男心里,魏明胥已经对他说过一次抱歉了。而那一次是……陈家男的思绪回到了西水村的那张他从小睡到大的床上。
陈家男不想再看魏明胥了,他怕自己真的控制不住怨恨的情绪,于是他低下头,说:“你跟我道过歉了,我不接受。”
魏明胥被这话说得有点懵,他下意识追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然后陈家男轻轻冷笑起来,说:“你看,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不过是哄我开心罢了,最好能哄着我再回到你身边。而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深深地记在心上,每一句,我都记得。”
陈家男的眼睛很好看,眼尾勾出韵味悠长的弧度,显得他俏皮而多情,他原本就是这样,活泼生动的七巧玲珑心。他说:“在西水村,我们做完爱以后,你忘了吗?”
陈家男说完这句话,抬起眼睛看着魏明胥,魏明胥闪躲着避开了他的目光。他没敢再拉着陈家男的手腕,带着些茫然地松开了手,然后陈家男打开门走了出去。魏明胥看着他的背影,如梦初醒一般跟了出去。
回到饭局魏明胥勉强保持镇定,倒是陈家男,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好在后续还有策划方案上的两个地点要跑,大家不好在饭局上浪太多时间,便起身赶往下一个目的地了。
有魏明胥力推的东镇在前,其后的两个方案地点虽然也各有优势,但终究显得比东镇要逊色一些毕竟那么贫困的实在是罕见。
三个点紧赶慢赶看完,这一天已经夕阳西下了,坐在返程的车上,陈家男疲惫不已。他后半天不再那么刻意关注魏明胥,此刻趁着天黑,车里也一片漆黑,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魏明胥的方向。
魏明胥正在和方秘书讨论方案的可行性,陈家男看了一会儿,也情不自禁佩服起魏明胥来,无论如何,魏明胥对待工作是十分尽心尽力的。同样是跑了一天,魏明胥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一路没有比随行人员少走一步,但脑力却比他们耗的都要多。
考虑到随行人员都辛苦了,魏明胥贴心地让司机灭了车里的灯,就着黑暗低声同方秘书交谈着,他的声音像泡在浓郁醇香的酒里,隔着大巴车的车座,一字不落地传进陈家男的耳朵。
“东镇这边气候还是比较干旱,植被分布也比较稀少,但是便利的地方在于通了高速公路以后,是省区内极度贫困地区里离省城最近的。镇上还有火车停靠,虽然只有一趟,但这是个很大的优势条件。”
方秘书应和道:“是。不过这趟车还是最慢、最不会被选择的绿皮车,这个优势可能没有那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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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旅游基地不光是做给大众旅行,还要容纳小众线路。以自然景观打造大型观光旅游区,同时配套开发红色老区,放大这一段的历史,让游客来到这里,就能对这一段历史的来龙去脉听懂讲透。还有就是一些小众项目,比如在年轻人里很流行的穷游、自驾,而且途径的这趟车是开到西北去的,沿途几乎都是著名旅游城市,借着‘旅游专列’,炒热‘被遗忘的小镇’这个概念,这都是在项目落地之后立刻要提上日程的。”魏明胥说。
方秘书似乎很满意,语调也轻快:“魏总寥寥数语,仿佛东镇旧貌换新颜的日子就近在眼前。”
魏明胥也笑:“可不就是近在眼前,衡润毕竟是盖房子的,做起工程来是老本行了。过一段时间天冷了不便动工,春天化雪开冻以后,东镇一定是一天一个模样。”
方秘书若有所思:“趁着冬天在外务工的人员回家过年,最好把开春镇上就开工建设的事情广泛宣传,这几年人越走越多,留下劳力也是要紧事。都是打工,在外边哪有在家门口舒服呢。”
魏明胥便也跟着说道:“我跟方秘书想到一起去了,等景区建成了,也可以给周边居民提供大量的就业岗位,有人来了,各行各业就都能被带动起来。”
陈家男远远地听着,觉得虽说合同还没签,可双方都已然说得如同明天就要揭牌营业了似的,可他心底居然也有一丝憧憬,他也想知道,这个他生活了十八年的破败小城,到底能不能翻天覆地。
出乎陈家男预料的是,这回省委和衡润的合同签的真的很快,回到省城当天已近半夜,魏明胥并没有回酒店,而是召集项目组再次开会,将方案书细化修改。三天以后,在东镇,省委书记和魏明胥一同签署了项目合同。
之后的一段时间分公司一直在忙着奠基仪式的事情,虽然旅游项目建在这里,但是核心项目跟分公司却没太大的关系,一直是魏明胥亲自带队在做。不过也幸好是这样,否则分公司真的要鸡飞狗跳也忙不过来。
模拟沙盘图上标出了东镇未来的规划,整个镇子郊区原本一大片被空出来的荒地眼下插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立牌,陈家男没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西水村的位置,西水村在这里被规划为食宿区,每个区域又有不同的详细的规划,陈家男没有去看过究竟是如何规划的,但他知道改变是迟早的事情。
他工作的时候常常忙于发文件,a4纸像流水一样塞进打印机,再滚烫滚烫得取出来。职场新手单单是操作打印机都已经足够焦头烂额,陈家男没有再去思索魏明胥的时间,有时候魏明胥带着人进公司,他会撞上,但是这种时候魏明胥总会率先避开,并不会主动同他交谈。
他们之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时间就好像塞进打印机里的白纸,虽然留下了痕迹,但最终还是平平整整地过去了,在陈家男心里,这一页终于掀过去了。
第54章
自从那一天在洗手间里被陈家男质问到无言以对后,魏明胥便没有再去打扰过陈家男,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关心陈家男的动态了。分公司庙小,陈家男的一举一动都算是在魏明胥眼皮子底下,这让魏明胥觉得安心,哪怕陈家男不理会他,他也可以撒开手脚放心工作。
魏明胥不知如何同陈家男解释自己的言行,其实也没什么可解释的,魏明胥的确是忘了,他那时怀里是陈家男年轻的躯体,一句真心话,也总是三分情欲七分认真。魏明胥按着太阳穴苦笑,怎么仿佛是陈家男的不对,说到底还是自己疏忽大意,心存侥幸了。他的心意的的确确不如陈家男的心意珍贵,魏明胥有时也觉得自己是庸碌恶俗的中年人,少年时金子般的一颗心早就磨成了沙,现下遇到陈家男,再想聚沙成塔,已经难如登天。
可想起西水村那场性事,魏明胥虽然心知不该,却是并不曾后悔的。在弟弟和爱人之中,显然他做不了一个好哥哥好兄弟,以一个爱人的身份去拥有陈家男,魏明胥想如果时光倒流,他仍然会那么做。
弟弟的身份是魏明胥情感的催化剂。曾经,在他和陈家男结束以后,他并不是不后悔不遗憾的,但魏明胥以为自己在弄丢弟弟以后,应当已经习惯并接受生命中其他的失去了,他不擅长挽回,人生中所有的追悔莫及都奉献给了寻找弟弟的大事业上,陈家男,那时这个名字在他的唇齿间滚过好几遭,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魏明胥自私,也克制。情感上他并不付出真心,哪怕心动了不止一次,也还是强行压下了这股心动。
可是现在,魏明胥知道,因果报应不爽,他正在付出代价。这对他而言更像是一场凌迟之刑,活着、清醒着看着自己是怎样被一点一点放干最后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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