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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始无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豆荚张
苏娜会意,替他把桌上的工作文件带上,又对在厨房忙碌的杜丽丝道了个别,跟着出了门,两人一先一后上了车。
蒋东维的电话打了十几分钟,他全程没有多说话,给那头的回复都是单个字,“嗯”、“好”、“行”是频率最高的三个音节,最后才惜字如金地讲了一句完整的话:“蒋锡辰,听你二哥的。”
说罢,这通电话就结束了。
苏娜察言观色,确定蒋东维一早上的心情已经让这个电话搞坏了,这时候跟他说什么都不会有好效果,索性坐得离他远些,把空间都让给他呼吸。
掌握这个诀窍,还是得益于蒋韩勋的指导。
有一次,蒋东维也是被生意上的事情惹怒,上了车就坐在一旁黑脸沉思。那时候她还没有这么了解他,身为被留在身边的女伴,自然尽职尽责动起逗他开心的心思。然而一杯咖啡还没往那边送去,就被蒋韩勋阻止了。
“他生气,氧气需求量大,离他远点,让他好好呼吸。”
蒋韩勋这话说得一本正经,眉眼中却有些玩味儿的笑意,目光难得地显出温和质地,但明明望着她的眼睛,却不像是对她说的。
“胡说八道。”原本黑脸的蒋东维听了,转过头来,睨一眼蒋韩勋,脸上貌似嫌弃,实则放松了许多,主动接过苏娜准备的咖啡,道一句“谢谢”,就喝了。
喝罢咖啡,像是要推翻蒋韩勋那句话似的,再次主动换了座位坐到蒋韩勋身边,恢复理性练姿态,讨论起工作来。
彼时,蒋韩勋半开玩笑地对苏娜道:“怎样,学到了吧?”
苏娜学到了蒋东维生气的时候,刻意离他远一点,他渐渐就会挂不住,恢复他的理智霸总形象。
果然,她在另一端的座位呆了半刻钟,蒋东维周身的气场就回到了正常温度,脸色也不那么阴沉了,兀自低头刷了会儿手机之后,问她:“苏娜,你是不是跟我说过,做个明星也挺好的?”
苏娜下意识接话:“是啊,谁都会想试试做明星的感觉嘛!”
蒋东维抬起头,看向她:“那如果给你个机会,你做不做?”
“什么?”苏娜起先不解,随即联想到先前的电话内容,有了猜想,“你不会是想让我回国,给你弟弟做艺人吧?”
蒋东维:“你没兴趣吗?”
苏娜:“兴趣……有一点。”
蒋东维:“只有一点吗?”
苏娜:“还挺多。”
蒋东维:“好。那对这份工作,你有什么顾虑和要求?”
苏娜:“顾虑,谈不上,我觉得我能胜任。要求嘛......”她顿了顿,试探地问,“我能知道你为什么忽然想这样安排吗?肯定不是因为你弟弟缺艺人吧?他有经验有资源,国内女孩子一大把,在怎么会差我一个?”
“这个可以告诉你。”蒋东维凝起眉心,微微叹了口气,似乎做了写斟酌,道,“帮我看着点儿勋,他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
“啊?”这下,苏娜是真摸不着头脑了。
蒋东维也不解答,继续说:“你放心,我会亲自叮嘱他自己带你的,你就做他的艺人,演艺事务都让他处理,可以保证尽可能跟他近距离接触,方便了解他的动态。”
苏娜:“……哦。”
蒋东维:“你有什么想问的?”
什么都想问,但不知道怎么问。苏娜在思绪复杂的脑子里捡了一条最紧要的:“那,我到底要把他什么情况告诉你呢?一日三餐饮食起居这种事情,就算我是他的艺人也不可能都知道吧?”
蒋东维:“你觉得重要的,就告诉我。”
苏娜听了,十分头大。谁知道你么你们兄弟之间什么事儿算重要的呢?
她鼓起勇气追问:“比如哪方面?”
蒋东维停顿了两秒,回:“感情。”
她是来,监视,蒋韩勋的感情生活的。当飞机落地北京,苏娜才终于完全确认并接受了这个……委托。说是委托,完全不过分。
三天前的清晨,蒋东维接到来自国内弟弟的电话,就给了她一份当明星的新工作,随后他们具体敲定了这份工作的内容明星这个职业之外的内容。概括来说,就是随时注意并汇报蒋韩勋身边出现的可疑男女。
关于这份工作内容,他们还额外谈妥了报酬,签订了合同。那合同把各项能想到的情况都罗列了一遍,并订立了对应的工作原则和责任归属,洋洋洒洒两页纸的英文,活脱脱一份私家侦探委托书。
她接受了工作,然后怀抱着巨大的疑惑和好奇来到北京。
居然是蒋韩勋本人来接她,她有点被这个规格吓到。以往在美国,她虽然行着蒋东维女伴之实,但脑袋上顶着的还是女秘书title,而蒋韩勋却是一人之下的公司二把手,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他来接她的。
“北京的气候比较干,你多喝点水。”一见面,蒋韩勋就递上一瓶voss纯净水,尽管脸上一贯的没什么笑容,语气倒是挺温和。
苏娜有些不适应:“勋哥,你不用对我这么好,我挺不好意思的。”
“应该的,你以后是我的艺人。”蒋韩勋抿了抿嘴角,示意司机把她的行李扛上车,又开了车门让她先上车。
车是明星常用的那种,从外看玻璃窗,一片黑黝黝,什么也看不见。望着蒋韩勋的姿态,有那么一瞬间,她还真有了点当女明星的感觉。只是,这个经纪人未太帅了点。
她也算见过世面了,这会儿浑身不自在地上了车。
车开动以后,蒋韩勋打了个短暂的工作电话,随后就对苏娜介绍起公司的情况,又大致科普了一下国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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娱乐圈的状况,语气态度比之过去在美国对待下属,真是堪称温柔了。然而,苏娜却听得心情复杂。
“你是不是担心出道的问题?”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蒋韩勋停下科普,关怀道。
“没有没有,不担心这些,没什么难的。”苏娜忙摇否认。
蒋韩勋微笑:“dan眼光很好,你的确是一个适合做明星的人。你放心,他既然把你交给了我,我一定会把你捧出来的。毕竟,这也是他头一次对人这么上心。”
话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片刻,偏过头去看窗外,整个人都安静下去。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安静,似乎连空气都跟着变沉了。那是什么情绪呢?失落?失望?难过?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止。搅和在一起,就是一种连话也不想说的疲惫。
苏娜不由自主地咂了咂,蓦然间领会到自己心里盘旋了三天的疑惑。
一个人,让第三者去监视另一个人的感情状况,还要汇报呵,蒋东维分明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用心不良;一个人,十年如一日地照顾另一个人的饮食起居,协助所有事业工作,并且从来不近女色哪来这样的兄弟情?
不可能的。那是爱情。
品出了这份味道,苏娜复杂的心情更丰富多了。
这时,她手机到了一条新信息,是蒋东维的:我跟勋交待了,让他多带你回家,他会以为你是我认可的结婚对象。很抱歉,这一条是你走之后我临时想的,新的合同发到你邮箱了,如果你愿意配合,请签字回传合同。
苏娜感觉一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fuckdanieljiang!
第四章
“今天公司的艺人经纪总监正好在,我们先回公司见见她吧,你的住处准备得着急,也需要找人拾一下。”她一口气还没在心里f**k完,就听到蒋韩勋提出安排。抬头一看,对方那张雕塑脸正端着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心里顿时有点阴风嗖嗖的凉意。
蒋韩勋这个人她是知道的,修养极高、耐心极好、定力极强。
她曾暗戳戳地开他玩笑,说就是有人给他脑袋上泼粪,他也会淡定地抹干净,然后汇报蒋东维,拿了准话再对人该几倍奉还就几倍奉还。
就是不知道他对情敌,会几倍奉还。
过去真瞎了眼,明明给蒋东维做了快一年的女秘书加女伴,床都没上过,居然没反应过来。还没少喜滋滋地想,蒋东维果然是人中龙凤,跟外面那些腌老男人一点都不一样。有时看蒋东维对自己有求必应、温柔有加,还真琢磨过他是不是对自己格外不同,是不是有娶回家的可能……
呸。骗子!
但人已经在坑底,也没办法。她暗自拿定主意,等会儿就签订蒋东维的新合同,把该挣的钱挣到底。
这么一想,心理摆正了许多,心情也舒服点了,对蒋韩勋点头道:“好,就先去公司。”
目前,公司艺人经纪方面的事务,是楚文锦在管。回到公司,蒋韩勋直接带苏娜去了楚文锦的办公室,结果来开门的却是蒋锡辰。他一身职场标准的西装革履,鼻梁上架了一副金边圆眼镜,一手文件夹一手笔的,眉头微蹙,脸上是沉思的表情,整个形象看起来,居然真的挺像个正经上班的职场英。
蒋韩勋往办公室里面觑了一眼,没看到楚文锦:“楚总监不在?”
蒋锡辰抬起头:“今天我代班。”说着,目光望向苏娜,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挂着职业微笑伸出手来,“苏小姐,欢迎你加入蔚蓝深海影视经纪公司!”
苏娜无端倍感压力。
代班的就代班的,蒋韩勋没有再提异议,带着苏娜同蒋锡辰签劳动合同。
按照蒋东维的意见,苏娜并非直接签在蔚蓝深海,而是签在蒋韩勋个人的名下,他对苏娜的发展规划、演艺事务,赋有全权责任和主动权。但因为蒋韩勋属于的劳动关系属于蔚蓝深海,所以她也从属于蔚蓝深海。
“这是合同,你慢慢看看,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来。”蒋锡辰把打印出来的合同放在桌上,体贴地补了一句,“中文阅读没问题吧?”
苏娜低头翻了翻:“没问题。”
蒋锡辰:“你是我大哥推荐来的人,合同是最优待的,比我当年回国签的好多了。而且,你还有我二哥这样的经纪人,以后肯定前途无限……”
听到这里,苏娜有点为刚才的莫名压力找到源头了。敢情这个小少爷、她未来的老板,压根不欢迎自己,这话里每个字都是好的,合起来怎么就那么听不顺耳。
她幽幽地抬头望向蒋锡辰,本以为会看到一张或严肃或阴阳怪气的脸,不料那边笑得灿若朝阳,模样比他平时在网上满天飞的照片还好看几分:“嗯?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苏娜:“……没有,我们现在就签吧。”
蒋锡辰:“不仔细看看吗?”
“我来看看。”蒋韩勋接过话,同时拿过合同,颔首翻看每一页,片刻,指着一行字递过来,“这份合约是两年的,这在我们行业中年限偏短,有利有弊。好处是不高兴了,解脱得快。但两年实在太短,有时候还不足以正式出道的。这部分,你想修改吗?”
苏娜犹豫,立即回忆蒋东维是否交待过这一块,无果。
蒋韩勋跟她肚里的回蛔虫似的,接着道:“如果你对这个有疑问或犹豫,可以和dan商量一下,确定了再签字。”
他的眼神显出一贯的坚毅和犀利,让人有种自己已经被看穿的心虚,然而又十分真诚,带着关怀的温度。苏娜抿抿唇,放下了刚拿起来的笔,对蒋锡辰表示:“不好意思,我想想。”
“没关系,你好好想想!”蒋锡辰挥挥手,好看的笑眼弯弯,“这么远飞过来,时差还没倒呢,不如回去休息休息,清醒了再做决定。”
闻言,蒋韩勋轻轻朝蒋锡辰瞟去一眼,两人视线短暂相交了一下。蒋韩勋若有所思,转而顺着蒋锡辰的话,近乎温柔地把没让苏娜休息就送来公司的过错揽了过去,又直接用这办公司的座机叫来了艺人助理佳妮。
“苏小姐的房子打扫得怎么样了?可以入住了吗?”
佳妮是公司另一个艺人文心蕊的助理,这几天文心蕊休假,她没什么事情做,被指去安排苏娜的住处问题,心里对这位人还没来就传闻满天飞的新艺人没什么好感,眼角悄悄打量苏娜,回答蒋韩勋:“非要住的话,也可以了。有些细的东西没弄好......还有,缺点生活用品,不过这些一会儿路上买好了。”
蒋韩勋看向苏娜,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苏娜脑子里一边想着这份听起来有点奇怪的合同,一边想蒋东维不久前给她邮箱发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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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哪里有心思注意这些小问题,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表示不在意,就跟佳妮一同出去了。
办公室只剩下兄弟两人。
蒋韩勋关上门,叹了口气,盯着蒋锡辰:“说吧,苏娜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弯弯绕绕?”
“你指什么啊?”蒋锡辰推推眼镜,看向二哥。
蒋韩勋:“东维怎么交代你的,你怎么想的,刚才的态度是什么意思,合同才两年是什么回事?”
蒋锡辰放下手里的笔,一脸真诚,有问必答:“大哥说他要塞个人过来,让我看着办。我能怎么想?看着合适就签,不合适就让人家考虑考虑,这样两不耽误嘛!我刚才的态度就是我刚才字面上的意思,两年合同对她来说都算长的了,你觉得她能待得下来两年吗?”
蒋韩勋:“你认为她没有做明星的潜力?”
蒋锡辰:“潜力,长得好一点的、能唱会跳可以演的,都有。但要具备过硬的素质,是需要训练的,不是我看轻她,她显然自己对这份工作的热情就不够,艰苦的训练能捱到哪天,很难说。”他理直气壮地抛过来一眼,双手抱胸,“勋哥,是你自己说我们打造偶像,就要找最准确的人,抢占最合适的机会,她不合适!”
蒋韩勋:“谁说我要推她做偶像?”
闻言,蒋锡辰一愣,有点吃惊:“那你要让她做演员、歌手,还是别的?”
蒋韩勋不语,往后面的椅背靠了靠,目光细细地打量蒋锡辰。那眼神跟雷达似的,被他看着,宛如被高倍显微镜探测观察,等闲之辈扛不过三秒就得心虚。但蒋锡辰没有,也不知他是演技湛,还是真的纯洁无瑕,只显出一脸无辜的沉思。
“不能吧,我记得这位小姐姐没有半点娱乐圈经验,以前就是个满世界乱逛的,被大哥用美色俘获才误入歧途当了他秘书的呀!算起来,哪一项专业底子都等于零,目前在国内最适合她的包装就是偶像了,不干这个还能......哥,你有话请直说,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怂。”
蒋韩勋皱着眉,直言:“东维让我带她回家。”
蒋锡辰停顿了一会儿,丢下笔,站起来:“回什么家?哪个家?”
蒋韩勋微微仰脸,继续盯着他,说:“回去见父亲。”
说完,不动声色地看蒋锡辰的反应。
那边状似震惊,恰到好处地脱口喊了一句“ohmygod”,视线飘忽了一圈,再落回到蒋韩勋脸上时,脸上表情复杂。诧异震惊中夹着几分克制的同情,嘴角略向下抿,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小心地问:“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蒋韩勋如炬的目光露出点嘲讽的意味:“你不知道吗?”
蒋锡辰做了个头大的表情,又举起手做投降状:“勋哥,你误会我了,我发誓大哥真的没有跟我交代这些,真的真的只是说塞个艺人给我!当然我也觉得塞来一个秘书挺奇怪的,这么假公济私实在不是他的作风,所以,我还以为他是跟你又闹什么矛盾了,弄这么个人来跟你斗气呢!”
蒋韩勋听罢这辩白,还是默然不语。
蒋锡辰一看二哥没信,又坐下来,拍拍膝盖,眨着一双干净单纯的大眼睛进一步表态:“大哥要是真的对这小姑娘有纳进家里的意思,我一定坚决站在你这边,不、同、意!别说进家门了,公司门我都不让她进!现在蔚蓝深海我说话还算数,对吧?”
蒋韩勋的默然变成凝重,抬手刮了刮下巴,望一眼小少爷,又望一眼。
蒋锡辰被望得紧张起来,舔舔嘴角,问:“哥,你还是不信我?”
“我在想,”蒋韩勋长叹了一口气,表情认真,“你的谢老师到底有什么毒性,你谈了这一年恋爱,跟换了个人也差不了多少,满嘴跑火车。”
蒋锡辰:“哪里!我字字真心!”
呵呵。
蒋韩勋挥挥手,懒得再探究这小子肚子里到底兜没兜东西,兜了多少东西,起身道:“行了,我有点累,先走了。明天,我会按东维的意思带苏娜回一趟家,你看看你和谢老师要不要也回来一趟,小妈挺挂念你们俩的。”
“哦,好,我安排。”蒋锡辰抢先他一步,去开了办公室的门,卖乖地看着他,“二哥,你别想太多,一定要保持冷静,啊?”
蒋韩勋没做声,走了。
不可否认,他现在不算冷静,徒剩一个高冷的壳子撑着自己表面正常运转而已。
无论蒋东维把这么个女人弄回国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光是“带回家”这一条,就够让他理智失调的。他再了解他,也不可能猜透他所有想法。而一旦想着去追究蒋东维的原因和动机,就莫名疲惫;再想想回国前的争吵,他对维持这份苦心经营了多年的“稳定关系”,久违地感到了心灰。
第五章(上)
这种心灰,说起来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挫折,甚至一度成为他最熟悉的心理体验之一,只是后来人长大了,横冲直撞的爱情被塞进了成年人的妥帖中,不应当的心情也一并被掖得紧实无缝,它也就没有再骚扰他的机会了。
他六岁来到蒋家,进门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蒋东维。那人同他一般年纪,穿着电视剧里才有的套装,笑容明晃晃像多伦多那天的阳光,干净明亮不刺眼,正是讨人喜欢的、好人家的孩子的模样。
他说:“欢迎你来我们家,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这句话真友好,很大程度上驱散了他初到陌生环境的忐忑与不安。
自那天起,他在他身边呆了近三十年,其中有十五年满怀煎熬;十五年里,又有七八年,他饱受那种心灰的挫伤整个少年时代,他都在躁动的渴望与刻意的自我禁锢中,注视着蒋东维,又在注视中,尝遍心灰和意冷。
他看过他和人真心谈恋爱,也看过他与人逢场作戏;陪伴过他低落忍耐的时刻,也安抚过他盛怒发疯的状态;球场上和他珠联璧合的是他,下场后给他递水的,也是他;如果两人同级,恐怕考场上合作还会是他……
竹马,发小,兄弟,他什么词都占得上份儿,只是不敢说一句爱意。
常年的默然凝望中,希望、失望、无望、绝望,轮番将他的心反复碾压过无数遍。许多次他望着蒋东维,唇边含着一句简单的爱,心里却凿着一道天堑。
那道天堑,有身份,有家庭,有环境,有自己,还有蒋东维每次回头看他都心无杂念的干净眼神。他可以不怕人言,不怕被蒋家扫地出门,但他怕蒋东维这份心无杂念。
而所有的心灰意冷,也都来自这份心无杂念。
当中最彻底的一次,大概就是十六岁那年。
第五章(下)
那是蒋家的多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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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从年头到年尾发生了不少事情,件件都蒙着一层蒙蒙的暗灰色。
春天的时候,小弟蒋锡辰坠入家中的人工湖,差点被淹死。死里逃生的蒋锡辰比之过去的安静内向,更多了几分令人心惊的阴郁犀利,不久后就被确诊为双向情感障碍,而那次坠湖,其实是一次自杀。
双向情感障碍,正是蒋东维和蒋锡辰的母亲死亡的原因;自杀,也正是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她死后的几年里,家里一直没有人谈这个话题,她留下的两个孩子也对她的离开表现出了完全不一样的反应。
彼时,已经十三岁的蒋东维大哭了一场,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最后被蒋韩勋拖出来,逐渐恢复,基本算是经历了一个完整的创伤修复过程。
而只有八岁的蒋锡辰,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单是坐在院子里看母亲常坐的椅子,后来不知道哪天开始,他就不看了,母亲去世对他的影响好像融在了空气中,无色无味。直至他这次坠湖自杀,所有人才得以窥探一丝他当年所受的伤害。
蒋东维对此很自责。
他性格像父亲蒋勤茂,惯常心大。母亲自杀身亡也好,父亲常年不归家也罢,他该痛苦就痛苦,该愤怒就愤怒,情绪来了就喷发,发完也就好了。
可看着和自己当年一般大的小弟寻死,得知他病入脾里自己却毫无所察,愧疚和责任心便一股脑向他涌去,把他熟练运用的发泄方法都冲垮了。他憋着一股陌生的、无法形容的自责,终于在十七岁将至的年纪,品尝到了“说不出口”。
这份说不出口还没找到化解的办法,夏末,蒋勤茂又带回来一个女人。
女人叫林怡,一个孩子已经跟蒋东维一般大的离异妇女。蒋勤茂对外宣布,将与这个既没有特别背景,也不年轻美艳的女人成婚。
她来历不明,且来得毫无预兆,这大大激怒了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蒋东维。十七岁的少年动用了一切自己能动用的资源调查她,得知蒋勤茂在带她回家之前,已经同她暗合多年细算起来,在正妻去世的第二年,他们就狼狈为奸了。
纵使是有恨泄恨、有怨撒怨的蒋东维,也不能用发一通火的方式来消化这份冲击了。他人长到十七岁,刚刚有了说不出口的郁闷,又遇上了怼不出口的愤怒,整个人变得坚硬起来,刚刚长出棱角端倪的脸再没见六岁那年的灿烂笑容,覆上了一层冰冷的霜。
后来,蒋韩勋无数次回忆那段时光,从记忆中抠出每一点与蒋东维有关的心情和情景,最后确信,正是那段时间令自己对他的爱与渴望疯长,长到无法妥帖掩饰和克制的地步,以至于被沉默犀利的蒋锡辰统统看穿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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