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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始无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豆荚张
若要描述那时候的自己,大抵是个情圣吧他想替蒋东维承受所有自责和无力,想驱散他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可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所以,他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迷茫失措的蒋东维。
可他不知道怎么做的事情,有人知道。
秋天,林怡为蒋锡辰找了新的钢琴老师。
那是一个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其人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她的眼神有一种少见的坚毅,神情时常流露一丝倨傲,但笑容里含着走过万水千山才有的旷达和淡然。她望向蒋东维,眼角眉梢一弯,声音温柔但很脆。
“你好,我是张婧。我不止可以教你弟弟弹琴哦,教你们,也可以。”明明是一个因为不会弹肖邦夜曲而被餐厅嫌弃的钢琴师,却敢自信昂扬地对他们说这样的话。
她身上散发的,是如此盎然的蓬勃朝气,这已经足够吸引人。更何况,她静下来的时候,是那么像蒋家随处可见的那张遗照,就连没有血缘的蒋韩勋自己,多看她一会儿,都会不由自主怀念蒋家的前任女主人。
他微微偏过头,不知为何,有些偷摸地观察起蒋东维看这个女孩儿的神态。
结果没有出乎他对他的直觉和了解他从他眼中看到了不由自主的温柔。
一整个秋天,张婧给蒋锡辰教钢琴。课后,却不时能看到她和蒋东维漫步向湖边,那偌大的人工湖,他们绕上三四圈也不嫌腻。冬天,她甚至与那兄弟俩一起去游了五大湖。他们再回来的时候,蒋韩勋在蒋东维身上看到了柔软和依恋。
他六岁来到蒋东维身边,蒋东维七岁。整整十年,他在学校和生活中看到过蒋东维和无数女孩子调`情逗乐,经验丰富、手法熟练、张口就来;但他第一次看到蒋东维生涩地注视一个人,对那个人百般宠爱又千番顺从。
无论是怎样的投射和移情,蒋东维无疑是真心爱张婧。
意识到这一点,他连多看一眼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心痛眩晕。那种疼痛理应是心理的、无形的,然而彼时,它却仿佛真的牵动了神经和肌肉,深深揪扯这具躯体本身,令他一个人的时候,数度痛得蜷成一团。
“勋,你觉得我该不该申请欧洲的学校?张老师平时还是在欧洲比较多,她也不太喜欢美国。”蒋东维这个睁眼瞎,半点也看不出面前人的痛苦,露出了许久不见的阳光笑容,问道。
no。蒋韩勋在心里划出这个单词,指尖摁紧了手里那本书的书脊,让自己不要抬头看他,含着嗓子回答:“看你喜欢吧,不过,我还是认为应该以学业为考虑重点。”
“你能不能有点感性的建议啊?”蒋东维拍了他一下,虽是嗔怪,话里却带着笑意,说完背对着他一抬腿上了栏杆,和他背靠背坐着。
两人谁也看不到谁的脸,不知道对方的表情,这是他们说心里话时的默契。
蒋韩勋无声地叹了口气,放过无辜的书脊,目光望向远处,一如既往做那个先开口的,切入得十分直接:“你要是真的喜欢她,付出一点也没什么。但,你喜欢的真的是她吗?还有,你和她这样,小辰已经生气了,你不打算跟他聊聊吗?还是说”
他稍停顿,呼了一口气,接着问道:“你已经忘记小辰是个随时可能跳进那个湖里,跟母亲一样永远离开的人?”
这话问得太锋利了,直接飚过了质疑的界限,堪堪触到“指责”的边缘。
他知道自己在刺激蒋东维,知道蒋东维被质疑的一霎那肯定怒自胆边生,但背靠背的默契,就是不以一时情绪为主导,无论如何把话谈完。
两人靠得那样近,对方有什么动静都能有所体会,他能感觉到蒋东维在调整自己的情绪。足足过了半晌,蒋东维才回答他。
“勋,我觉得,我可以不去分辨到底是不是喜欢她本人。因为我可以这样不问究竟地一直喜欢下去,这对她来说,是够的吧?她啊……”蒋东维笑了,大约是手挡在了鼻子前面,这个笑有些着,听起来格外宠溺,“她吧,不是会纠结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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矫情问题的人。”
说完,他一放腿,一转身,下了栏杆,重新站在蒋韩勋面前。
“好了,我的问题解决了。勋,事情就这么决定,我马上开始准备申请欧洲的学校。下个学年我先过去,你帮我看着小辰,我搞清楚那边的环境之后,会把你和小辰都带过来的。”
他说的是“决定了”,谁又能再驳什么?至少,他蒋韩勋不能。
他令自己侧过脸去,用眼角那点视线望着他,微微笑了笑,回答:“好啊。”而另一边的鬓角,分明渗出了冰凉的汗,“心灰意冷”四个字,比任何一次都清晰地撞进他的意识里。
能有转机吗?他该去动手创造一个转机吗?以破坏蒋东维迷了魂的幸福为代价,拗出个转机来,他舍得吗?
不。他舍不得。
第六章(上)
那个冬天,他已经做好了送蒋东维走的准备。为了眼不见为净,他还半道加入学校的交响乐团拉小提琴,借着圣诞演出排练的理由,每天早出晚归。这样,果真一连好几天没有和蒋东维独处过,更没有见上小少爷的钢琴教师一面。
他对自己说,熬下去。熬吧,时间不是让自己死心,就是令蒋东维和张婧告吹。要是他死了心,那就好了,不会再在意;要是他们吹了,也正好,他有的是时间陪着蒋东维。
他自以为做得妥帖稳当,没想到,却猝不及防被小少爷摆了一道。
张婧生日在冬天,正是圣诞前两天,蒋东维当然为她准备了生日趴。他是光明磊落的人,谈了恋爱,会大方热情地介绍给自己所有同学好友。为此,他早在外面订了场地。
不料,时间临近,蒋锡辰突然出来横插了一脚,他极力邀请张婧接受自己准备的家庭趴。
这小少爷自杀未遂以后,虽然看着和过去没有太大差别,但家里人人都心照不宣地对他格外担忧和照顾着。他的态度这样摆出来,蒋东维当然没有令他失望的可能,于是当即取消了自己的准备,希望张婧选择蒋锡辰的安排。
张婧接受了。
家庭趴,人要齐。老爷子蒋勤茂是不可能在家了,其他人,上到当任女主人林怡,下到草坪修剪工人,当天都来了。蒋家很少这样齐聚一堂,互有嫌隙的人,在这场party上仿佛也变得格外柔和,气氛一派温馨。
蒋锡辰为了这场给老师的生日party,连撒娇带恳求地请蒋韩勋演奏一曲《弗兰克a大调小提琴与钢琴奏鸣曲》,并且由他自己做钢伴。
这首曲子的钢琴部分处理难度相当高,是许多钢琴演奏家绕着走的作品,他一个学琴有一搭没一搭的半吊子,却主动要求上阵……蒋韩勋有点被惊到,有心追究他的用意,几番试探,毫无所获,只得答应了。
他万万没想到,小家伙闹起任性脾气来,比什么杀伤力都强。
真到了演奏的当口,蒋锡辰一口装病,硬是把一旁的蒋东维推上了钢琴凳。这时,蒋韩勋对这小少爷的用意有了点诡异的领悟。
《弗兰克a大调小提琴与钢琴奏鸣曲》是作曲家弗兰克送给朋友伊萨伊的结婚纪念日礼物,在接受蒋锡辰邀请之后,他们一起研究探讨过曲子表达的情感,也排演过......他回想着,追究自己是什么时候泄露了什么,这小孩儿又解读了什么。
及至蒋东维无奈地坐上琴凳,冲他低声招呼:“开始吗?”他才回过神,垂眸略过对方递来的目光,潦草地点点头,架起小提琴,放好琴弓。片刻后,点点头表示可以开始,蒋东维的钢琴随即弹出第一个音符。
这首带着几分传说和复杂暧昧情感的曲子,头一遭在他们两个手下被演奏出来。钢琴与小提琴需要交织倾诉,他手里掌着琴弓,本该与蒋东维交流呼应,然而他不敢。他怕一个对视,会泄露自己濒临溃堤倾泻的心事。
这样既没有事先排练,也没有即时交流的a大调小钢奏,自然只剩下技术和旋律,演奏称不上感染人。一曲结束,他就默然而退,躲到了外面。
蒋锡辰在不久之后,尾随而至。
小家伙看他的眼神,有着超出年龄的意味深长和洞察。人明明比他们小四五岁,平时看着也无害,此刻被他一盯,竟然有些被看透的赤裸感。不安,不好受。
“勋哥,”他直视他,神情严肃地笃言道,“你那么喜欢大哥,就不应该躲起来,也不应该让他去欧洲。他这么自私,我很生气,你要是纵容他,我也会生你的气。”
这话里没一个字带有问的意思,都是肯定句。甚至,都是责备。他在蒋家多年,已经做惯了这兄弟俩的缓冲带,平时在蒋锡辰面前,也颇有些二哥的威严。眼下听罢这句没有停顿、没有犹豫的“通牒”,却是完全哑口无言。
“蒋锡辰,你这是对二哥说话的态度吗!”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蒋东维厉声呵斥,声调激动得有些异常,声线都被震得略微发颤。
蒋韩勋听着,心中顿时一凉。他当然是想回头看看蒋东维的,可剧情已经这么狗血,他没有兴趣让场面也闹得像偶像剧那样尴尬难看。他到底只能选择一言不发,小幅度地退出这对兄弟对峙笼罩的范畴。
蒋锡辰遭了那句斥责,没有反驳,转头对已经隐没在光线死角的蒋韩勋到了句歉:“对不起,勋哥,我态度不对。”
蒋韩勋听罢,还没来得及对这道歉回应,那边蒋东维已经把蒋锡辰拎过去,冷着一张脸:“滚回去,以后对你二哥态度注意点,别让人说你没家教!”
蒋锡辰垂眸瞥一眼蒋东维的手,一挣,退开了,也硬邦邦地回腔:“比起我对二哥的态度,大哥还是先检讨一下自己吧。家教,你作为长子,也麻烦以身作则。”
说完,留了一声挑衅嘲讽的呵笑,回去了。
走廊单单留下他们。
蒋韩勋是想过自己秘密被撕开的场面的,而且想了无数回。因为脑中已经模拟了太多情景,没有什么画面是他没有构思过的。当情况真的发生,他反而没有什么真实感。
冬天的室外太冷了,他出来这一会儿,已经冻得有点懒得思考。
蒋东维站在原地,良久,没有朝他靠近,也没有退后。也许有话在他唇边来回游走了几回,可他也没有说出来。时间越久,蒋韩勋越觉得没有意思,没有指望,紧张和猜测都变成了心不在焉。
唉。他低叹一声,像往常那样,做那个既表现得理性,又得体温和,给足蒋东维台阶的人,道:“这里太冷了,回去吧,马上要切蛋糕了,你不能不……”
“你喜欢我吗?”蒋东维在嘴边溜达了不知道几趟的话,终于问出来。
蒋韩勋像没听见那样,把自己的话说完:“你不能不在。”
蒋东维两根眉毛一挤,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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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急,有点躁,整个人挡在门口面前,盯着蒋韩勋:“你回答我。”
蒋韩勋缩在礼服袖子里的手下意识揪了一下袖口,他近乎屏息,抬眼去看了蒋东维一眼。这是一整晚的第一眼,目光短促相接,他简直有点脱力,要不是有所准备,就该落荒而逃了。
既然不逃,那只好直面,他说:“我爱你。”
第六章(下)
我爱你。那是他十五年里,第一次对蒋东维表白,也是最后一次。
说出这三个字的瞬间,是他整个少年时代最放松的一刻,他甚至不再期待蒋东维的回复。
这三个字与其说是在对蒋东维表白,不如说是对自己单独紧攥这个秘密的释放。彼时他只有十六岁,但已经把这样一个不应该诞生的秘密,揣了太久,很沉很重也很苦。
说出来就好了,说出来就有人分担了。即便面前的人不会接受,不会给他想要的回应,他也觉得心满意足。心里的堵塞打开了一个口子,爱、压抑、痛苦、渴望,都能够满满流动起来了。
那一年,蒋东维也确实没有给他回应,甚至摆不出一个自然的姿态面对他。有歌词唱道,“被爱的人有恃无恐”,可这个被爱的人,却手足无措可怜兮兮,强装镇定还错漏不断。原先蒋韩勋躲他,那天开始,情况反了过来。
然而,圣诞节期间本是学校的假日,大部分学生都不在学校里了。蒋韩勋原来还有个圣诞演出的理由早出晚归,演出后所有社团也一并不再活动,他连出家门的机会都找不到了。
两个人在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蒋东维一时间像是患了“蒋韩勋过敏症”,但凡蒋韩勋出现在方圆五米内,他都能第一时间感受到,并启动“自以为泰然自若实则破绽百出”模式,看得蒋韩勋头疼不已。
那段失常的日子里,蒋东维和张婧分了手,过程与说辞不明。张婧于一个午后同自己的学生蒋锡辰正式告了别,此后再没有出现过。
转年,蒋东维顺利申请到美国的学校,一个人先走了,他们有了相识以来时间最长的分别,时间接近一年从蒋东维离开那天,截至蒋韩勋的offer下来,他们都没有直接联系过。
再见面,已经是新的生活。
近一年的时间,似乎改变了什么,又或者平复了什么。蒋东维的“过敏症”了无痕迹,蒋韩勋也再次把少年的爱意平平整整地压回了心底。他们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告白和尴尬,回到了应当和适当的位置。
美国的生活,丰富胜过加拿大十倍,两人成年后,又都在蒋勤茂的安排下参与商业社交活动,以一兄一弟、一正一副的姿态进入那个早就为他们安排好的圈子。没完没了的热闹和适应,充斥了生活,忙忙碌碌年复一年,猛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年过三十,在任何文化里,都不再是可以胡闹的孩子。
这次离开美国之前,他甚至不经意间在蒋东维的头发上发现了银白的痕迹,两人看起来都还有着年轻的面貌,但确实已经走到了该成家定性的时候。
而老爷子不久前因蒋锡辰的恋情大受打击,这会儿正煎熬着。蒋东维那个人,平时对老爹的冷淡,看起来比蒋锡辰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到底也是希望让老爷子宽慰宽慰的吧?所以……
蒋韩勋按了按太阳穴,数不清第几次从手机里调出苏娜的资料阅览起来……所以,你就选了个能让你开心的女人,来对老爷子的期盼做个交待吗?
那么,你什么时候肯给我一个交待。
第七章
隔天清早,蒋韩勋一睁眼就到蒋东维的信息,用词简短、语气格式化:“几点出发回家?”
发出时间是北京时间七点整,那边显然是特地掐着他起床的点儿发信息。
从小到大,蒋东维身边太多事情都有别人操持,因而虽然平日里看着是个妥帖靠谱的人,其实心大得足够容纳龙卷风,掐时间这种事情,若非有人督促,就得是他自己格外上心才干得出来。
眼下他身边有能力进行督促的人一个也没有,这条信息是他自发注重细节的,也不知道行事之前他想了多少有的没的。
太了解一个人,有时候也是件乏味的事情。蒋韩勋打住自己脑子里对蒋东维纠结斟酌模样的想象,翻了个身,慢悠悠地回:“下午两点。”
两秒后,蒋东维的信息回过来了:“这么迟?”
蒋韩勋悬在九宫格键盘上的手指顿了顿,没落下去,直接把手机丢在一边,起床去了。他到洗漱间挤了牙膏,估摸这冷的时长差不多了,才回去看手机。
果不其然,蒋东维连续来了数条信息,从时间安排问题一跳三跃,问到西西和东东的食粮在哪里买,直至最近的一句,终于憋不住真心话:“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蒋韩勋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一口泡沫不得不吐出来。
这么多天了,蒋东维净跟他装大尾巴狼,但凡来信息来电话,都是披着工作的壳,不逼到心急火燎不松口。这种臭毛病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不像爹也不像妈,跟他本人平时的风格相比,更是相当违和。
蒋韩勋想了想,按住语音键,淡淡地说:“这两天感觉有点胸闷,上午想去趟医院,小辰和谢老师会先回去。苏娜毕竟是他公司的艺人,我让他先带回去。这个安排,不用事先对你汇报吧?”
说完,放下手机,仰头含了一口水。
这口水还没有吐出来,视频电话就来了。
他有些诧异地接通,来不及调整好画面,先听到蒋东维低沉严肃的声音:“心脏怎么了?是不是雨季到了,旧伤复发?要不要我把曲医生给你请过去?”
“曲医生不研究心脏已经很久了,你给人家省省事儿吧。”蒋韩勋举起手机调了一下镜头,看到视频那边的蒋东维还一身正装,东东和西西在他身边闹成一团,场面颇为热闹,“我还以为它们会瘦。”
蒋东维:“……你怎么只看它们?”
闻言,蒋韩勋把视线移到蒋东维脸上,仿佛是回应这句略带抗议的话,煞有介事地打量了蒋东维一会儿,道:“你也没瘦。”
“我最近吃的都是杜丽丝做的饭菜,你仔细看看。”蒋东维说着话,抬起下巴,表情有种较劲儿的认真,“我下巴是不是没肉了,下颌线都尖了。老太太什么都好,就是做中餐真的不行,她那么自信,我又不好意思打击。”
蒋韩勋“噗嗤”笑出声,空出的手撑着洗手台,目视视频里的蒋东维。后者垂眸望来,视线同他对上。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通话中只有东东和西西的打闹声。
这回,蒋韩勋的注意力没再被两只小家伙吸引走,他就这么与蒋东维大洋相隔地对视着




无始无明 分卷阅读10

他想起苏娜,想起带苏娜回家的指示,想起之前在美国和蒋东维的争吵话题的开始其实不值一提,不过是在生活与工作交叉部分的某个小问题上起了分歧,他一贯严厉地把问题条分缕析了一番,企图说服蒋东维认可他的思维和安排,对方则不肯。
当时两人都异常固执,看起来吵得很凶,蒋东维就是在那个时候脱口而出了“滚”字。那天之后,每当想起那一幕,蒋韩勋都下意识自动把场面柔光虚化一番。这样,当时蒋东维的神情就会模糊得多。
“滚,离我远一点,我没什么需要你操心的。”
这句话之后,争吵戛然而止。
那一刻,他们彼此都意识到,某种潜藏已久的矛盾破土了。
蒋韩勋记得,自己心脏部位的肌肉痉挛了一下,神经霎时扯得很深,把他受过伤的心口牵连了,疼痛感迅速而凶猛,以至于他没有力气回这句话。
而蒋东维不是能在认识到错误的一刻立即低头的人,所以,哪怕心里并不好受,他也断不可能拦下转身上楼的蒋韩勋。后来,与过去每次吵架一样,他们进入“相敬如冰”的状态,除了必要沟通,不再有任何交谈。
不同的是,这次蒋韩勋直接向蒋勤茂申请了回国,以儿子的名义。
于是,有了今天的情形。
过去大半个月不同于以往的朝夕相处,隔着千万里,他们显然没有那么多随地可取的和好机会,这场冷战持续至今,堪称旷日持久。而那天破土的矛盾,因为没有人去直面,似乎也就一直保持破土的大小了。
然阿尔,不直面的问题永远不会消失,只会慢慢换个形式存在。
蒋韩勋轻轻敛了目光,微微一叹,不再和蒋东维对峙,心平气和开口,道:“我有话想问你。”
蒋东维似乎早有所备,颔首点点头:“你说。”
蒋韩勋张了张嘴,不知嘴边含了多少话,最后选择的问题,是那天吵架的接续:“这么多年,我在你身边,什么都管了个遍,你烦吗?”
蒋东维笑了,排开扑到他身上的东东,盯着镜头,说:“你没有管个遍。”
蒋韩勋不语,听着他。
“你从来……不管我跟谁谈恋爱。”说完,蒋东维维持着脸上的微笑,眉睫却有些不由自主地拢,手机镜头之下,这一切足够清晰。
为了这个人,蒋韩勋曾让自己学过太多东西。正经心理学、玄乎其玄的微表情解读,他都学得颇有心得。可是此刻,他却有几分近乡情怯般的心情,不太敢用自己学过的东西来解读蒋东维脸上细微的神情痕迹。
他只得暂时跳过这一帧:“这以外的,你烦吗?”
蒋东维:“烦,但习惯了。连苏娜都说,你不在,我都不知道会不会放洗澡水。”
这就有点撒娇了。蒋韩勋丢过去一瞥,问出下一个问题:“你到底打算把苏娜怎么安排?”
蒋东维:“我让你看着安排啊。”
蒋韩勋皱眉:“dan。”
他喊他的英文名昵称,等于“别跟我废话”。
蒋东维听了,不知道被触到哪个点,脸上得意起来,爽朗一笑:“你终于问了。”
蒋韩勋:“……”
蒋东维:“但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你可以随便猜。”
蒋韩勋撑着洗手台的手抬了起来,作势要挂电话。
那边也不阻止,蒋东维那张老大不小的脸上满满铺着小屁孩儿恶作剧成功的笑容,嘱咐道:“一般的医生我不信任,曲医生现在虽然不搞心脏研究了,但他最了解你的情况,等会儿我就去问问他有没有时间到北京一趟,你最好让他看看,平时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保持心情愉……”
不知道他下一个字是“悦”还是“快”,但这不重要了,蒋韩勋已经久违地感受到了愉悦和愉快。他洗了一把手,抬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脑子里重新想先前蒋东维先前那个表情。
他在紧张,他在在意自从少年时代起,他们再未直面过的那份感情,现在,终于被他们不约而同地从那破开了细缝的土层里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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