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许乘月
可是“意态”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显然超出了她的画功范畴。
她愁苦了好半晌后,又随手拿起笔,漫不经心地在纸上画着笔触朴拙的胖乎乎圆脸小人儿。
不消半柱香的功夫,就有一个脸圆身圆的小姑娘跃然纸上。
小姑娘手上捏着决放在盘着腿的膝头,闭目打坐,一脸的生无可恋。
“啧啧,这意态不就很生动了?”她搁笔,喃喃自嘲地笑道,“可惜不是旖旎勾人的那一种。”
盯着画上的圆圆小姑娘瞧了半晌,她兀自笑开了花,将墨迹已干的画纸随手一折,夹在了《十香秘谱》的手稿中,这才重又研磨铺纸,提笔站得端端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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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多宝架上的十二小人儿报时钟轻轻开了门扉,弹出一个怀抱着“申”字小木牌的紫衣小人儿。
被这清浅响动惊到,叶凤歌回过神,才发现已画了有将近一个时辰,脖子发僵,手也凉了。
于是她停下笔,伸了个懒腰舒展腰背,左右转动着脖子走到屏风后探出半个脑袋。
桌案后空无一人。
她以为傅凛还在练拳,便放心地走出来,搓着微沁的指尖走去案头准备倒茶喝。
从屏风后头走出来几步,一抬头才见窗前的卧榻上躺着不知何时进来的傅凛。
许是因先前去找闵肃练拳脚累着了,此刻他在卧榻上姿仪随意地合衣歪躺着,身上盖着墨黑狐裘,似是睡沉了。
傅凛被那身娘胎里带出的极寒之症害得可苦,小时就跟玉雪冰人儿似的,三伏天里旁人热得恨不能学狗儿吐舌头时,他却照旧手脚冰凉。若不用厚厚棉被捂着,满屋子暖炉煨着,想像寻常人那样酣畅淋漓出一身大汗,都是奢侈难事。
大热的三伏天都是如此,到了苦寒冬日,小傅凛就更可怜,简直不需冰裹霜覆,自己就能把自己冻成棍儿。
在妙手一脉的医理中,发汗是人排解寒瘀病灶的一个有效途径。
只是以前傅凛体弱,经不起大动弹,妙逢时便只能先将这事搁下,一年年循序渐进地耐心调方,慢慢将他的底子补起来些。
经过七年持续不断地细心调养,自今年入冬以来,叶凤歌似乎再没见他像往年那样冻得个面色青惨惨、手脚僵直的模样了。
如今他便能遵照医嘱,跟着闵肃练点简单拳脚,再配上那三个月服一粒的丸药,叶凤歌心中默默盘算了一下,估摸着或许到了明年春夏,他的寒症就真能大好。
心中为傅凛高兴着,叶凤歌便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抿唇打量着沉睡在卧榻上的傅凛。
密长双睫像一对歇了翅的蝶,乖巧地伏在下眼睑处,致矜秀的冠玉面庞在墨黑狐裘的映衬下近乎白得发亮,幸有颊边未褪尽的淡绯晕痕添了几许热腾腾的鲜活之气。
叶凤歌偏着头打量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隐隐有些陌生的脸。
唔,她必须诚实地说,这真是个好看的少年郎。
也不知是不是被近前忽然多出另一个人的气息惊动,他的手臂动了动,盖在身上的墨黑狐裘上沿便从脖颈间滑落至肩头。
叶凤歌僵住,以为他要醒了,正想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人,却发现他再无动静,这才松了口气。
再看一眼,就一眼。
她躬身趋近些许,弯腰凑近些,仔仔细细瞧着他的侧脸线条
只怕是神仙都画不出这么好看的侧脸,所有一切都恰到好处。
叶凤歌自顾自点点头,恍神地想着,若此刻他双眸半睁、神情疏慵,唇角再噙一丝如多情春风般的淡笑,那不就是……
“你想偷亲我?”傅凛忽然开口,双眸徐徐睁开,“喏,给你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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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看美色睡颜走了神的叶凤歌被吓得嗓子一紧,做贼心虚地直起身,斜斜仰头看着顶上房梁,脑中拼命想着该用什么样的说法,才能将自己的行为解释得正气凛然。
“谁要偷亲你?我看你没、没盖好,在想说要不要帮你将那狐裘拢一拢。”
口中狡辩着,眼角余光却不受控制,偷偷又瞟向他。
被临时当做衾盖的墨色狐裘半滑至肩头,浅浅笑弯的眉眼,疏疏懒懒的神情,唇角有笑如晴日春风,残困的嗓音沙哑缠绵
明明衣衫齐整,却是道不尽的旖旎风流。
叶凤歌眼尾一烫,双颊燃火,心尖酥酥麻麻颤了起来。
灵台方寸间却有一种醍醐灌顶的突然清明。
她好像有些知道,鉴稿先生说的“勾人意态”,是什么样的声色光景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提到的凤歌画的两张图,是给评论区全才大佬无名权兵卫的蛋~~感谢兵卫君一年多以来的倾情关爱、鞭策、呵护、殴打、鼓励、找茬(哈哈哈哈哈),谨以此蛋表达我诚挚的谢意!
以下是全才兵卫君倾情手绘,不过大概只有网页才会显示:
第四十四章
灵光乍现的叶凤歌双眸被惊喜的光芒点亮,当即就想回屏风那头去开始动笔了。
不过,“不问自取”的事她还是做不出来的。
“那个,五爷啊,”她双手背在身后,笑得谄媚至极,嗓音简直甜得能绞出蜜汁来,“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不知……”
傅凛见状,脑中立时警钟嗡鸣,残困全消。
突然这么谄媚,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主意。
他倏地坐起身来,不动声色地将那狐裘拉高裹住自己,警惕地望着她:“你不会是打算,将我画进那画片儿里……吧?”
心中的小九九被戳穿,叶凤歌虽满脸赧然羞红,却笑得更甜了,使劲点点头:“嗯。”
“你这想法果然大胆!”傅凛又好气又好笑地瞪她。
那本《十香秘谱》他虽只看过一回,可他记性好,脑子也灵光,稍稍推敲,就知她若要拿自己入画,不出意料的话,必定就是第四卷那位花心浪子无疑。
那位花心浪子从容游走在飒爽的江湖女侠、端方的公府姑娘,以及美艳的酒坊东家之间……几年后事迹败露,被这三位得知真相的姑娘联手买凶,阉了。
真是个可怕的故事。
叶凤歌皱了皱鼻子,不死心地追问:“当真不给画?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许是因着有求于人,她的眼神自然而然地软成一泓秋波。
明知她这是“卑鄙奸诈”的伎俩,傅凛的颊边仍是猛地蹿热,不争气地被闹了个大红脸。
其实,若不是第十卷那位的下场实在太惨绝人寰,他是不会拒绝她这请求的。
毕竟,她难得用这般模样缠着向他讨要什么,谄媚得整个人都散着蜜味,简直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他喉头滚了几滚,扭头不再看她,硬声硬气道:“若是第四卷的那位,没得谈!”
“你什么鬼脑子?第几卷的哪一位都记得清清楚楚?究竟看了几……”叶凤歌说着说着就想起自己这是有求于人呢,忙住训人的嘴脸,重又笑得蜜蜜甜,“怎么会是第四卷那位呢?不会不会,我有分寸的。”
她有分寸个鬼,方才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还真就是第四卷那位。
见傅凛掀开狐裘似要下榻来,心虚的叶凤歌殷勤地上去扶他:“不画第四卷,真不画。咱们五爷这般风采,怎么的也该是第十卷那位俊美的国师啊!”
之前她一直很羞于同他细谈《十香秘谱》的事,可此刻猝不及防被他揭了底,她反倒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扭曲坦荡,索性就这么硬着头皮不要脸了。
傅凛下榻穿好鞋站定,低头瞧着搀在自己小臂上的纤细手指,死死抿住即将飞扬的唇角,忍笑板着脸,拉开她的手,大爷似地往书桌走去。
叶凤歌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不遗余力地游说道:“要不,我拿了润笔以后,分你一半?你就当做笔小生意?”
“爷不缺钱。”傅凛倒了一杯药茶握在手中,骄傲地抬了下巴哼哼道。
叶凤歌沉吟片刻,重振旗鼓:“那,我给你买糖吃?”
她一时也想不出自己还能怎么哄他高兴了。
“不想吃糖,”傅凛轻垂红脸,目光淡淡扫过她,“若是给吃别的,那或许可以谈谈。”
叶凤歌一听有转机,大喜过望地仰脸看向他:“要吃什么?”
傅凛举杯凑到唇边,略略遮住自己的下半脸,含糊道:“你今日的口脂,瞧着味道不错。”
叶凤歌瞪大了眼,面色由红转青。
这小混蛋,近来可当真是愈发地浪得无边无际了!
“看吧,我提了条件,你自己不肯的。”傅凛抿了一口药茶,“遗憾”地冲她眨眨眼。
他面上淡淡的,心里却有个得意的坏小子乐到满地滚。
难怪小时裴沥文屡教不改,明知要挨打挨罚,也忍不住去“欺负”隔壁的小姑娘……唔,裴沥文的下场可不是太好,引以为鉴,过犹不及。
傅凛端正了神情,绕过过去走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一脸正直道:“我不是不肯帮你……”
“五爷的意思是,”叶凤歌出声打断他,用指尖在自己的唇下虚虚点了点,眼中渐渐闪动起狡黠笑意,“要试试这口脂是什么味道,就给画?”
她那样子一看就有诈,可傅凛心中忍不住又有一丝丝侥幸的期待。
他抿了抿唇,嗓子发紧:“若是第十卷,那就可以谈。”
叶凤歌了然颔首,鞋底蹭着地面,慢慢绕过书桌走到他跟前。
傅凛周身绷紧,目光随着她的身移影动,脊椎处蹿起一股酥麻热烫直奔天灵盖
要死要死要死,她不会真的……肯吧?!
叶凤歌右手搭在腰间,略略俯身,竟将泛红的脸凑到离他约莫一拳的距离才停。
挟了淡淡果香与药茶清苦的两道气息徐徐缠到一处。
呼吸相闻,心音杂乱。
未几,叶凤歌搭在腰间的手动了动,从荷囊里取出一个巧的口脂盒子,“啪”地拍到他手中。
“那就这么成交了,第十卷,”叶凤歌猛地直起身来,奸计得逞一般叉腰哈哈笑,“五爷省着些吃,我今日用的这盒口脂可贵!”
这下轮到傅凛的脸由红转青了。
原来,可恶的小姑娘“欺负”起小小子来,也是皮得叫人牙痒痒。
****
接下来一连忙了四、五日,将每年例行的年底核账忙完过后,傅凛总算可以悠闲过冬。
之后他每日除了跟着闵肃练上个把时辰的拳,其余时候都窝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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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楼,一边翻着闲书,一边随手摆弄着那堆只有他自己才知是做什么用的小零件。
叶凤歌则是大多时候兀自躲在屏风后头提笔勾勾描描,时不时探出头来打量傅凛片刻。
有时傅凛想过去瞧瞧她究竟画了什么,却总是被她毫不客气地挡回来,说是没画完之前不给看。
到了廿八这日午后,桐山迎来今冬第一场像模像样的大雪,而叶凤歌也算是“大功告成”了。
叶凤歌放下笔,左手握住冻到发红的右手指尖,一边朝掌心呵着气,一边满意地瞧着桌上那张墨迹未干的人像画片儿。
拢共十卷,她自然不会每一卷都拿傅凛做蓝本,不过她最满意的还是拿傅凛做蓝本的这几张。
她想了想,将搁在右上角的一叠人像画片儿都拿起来翻了翻,从中抽出了两张,小心地叠好,偷偷夹到书页中去
这两张才真真儿是她“倾尽毕生所学”的呕心沥血之作,不过不能给旁人瞧见,尤其是不能给正主瞧见,要惹事的。
叶凤歌捂住红脸偷笑一会儿后,敛好神色,拿起桌上那一张画像反手藏在身后,慢慢踱出屏风,朝傅凛那头走去。
“画完了?”傅凛放下手中的一块木雕小零件,见她点点头,便噙笑弯腰,从书桌旁的小柜里取出一件东西。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瞧,这几日见你忙着就没拿出来。”
叶凤歌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好半晌后才噗嗤笑出声:“我随手乱画的,你裱起来做什么?!”
那是她五日前信手涂鸦后,捏成纸团子丢出来给他的那张小画。
看得出来,他大约已尽了最大心力处理那些折痕了。
“咦,你还往上头添了字?”叶凤歌好奇地偏头,伸手想拿过来仔细看上面多出来的蝇头小字,却被傅凛躲过了。
“只许看,不许摸!”傅凛轻轻拦下她的手,亲自捧着那裱好的小画递到她眼前,“这可是爷要拿来传家的。”
画上那个靠坐在榻上,浑身透着“不高兴”的小小子脑袋边多了一行字:不喝!再喂跳井了!
那个背对观者的小姑娘后脑勺旁边多了一行字:像你这样不肯好好喝药的家伙,我一天打死好几个!
那些工整的蝇头小字并不是傅凛平常惯有的字迹,一笔一划规规矩矩,更像他当年初初跟着裴先生习字时的稚气笔迹。
两个童趣十足的圆乎乎小人儿,配上略有些孩子气的工整对白,明明并非写实的画面,许多往事却清晰如跑马灯似地在眼前掠过。
这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记忆。
叶凤歌心口一甜,抿笑抬杠道:“传什么家?说得跟你子孙满堂似的。”
“眼下是还没有子孙满堂,”傅凛噙笑觑着她,挑眉道,“但我总觉得,很快就会有。”
****
叶凤歌没法接他这“子孙满堂”的茬,只好赶忙从身后拿出那张人像画片儿,献宝似地拿到傅凛面前。
“瞧,我这回画得好看吧?”
画上的男子被面具遮了半脸,凤眼清澈澄定,清凌凌无欲无念;身姿颀长,俊逸出尘,偏生一袭道袍却系得松垮恣意,竟就有了些许矛盾的勾魂意态。
傅凛接过她手中那副画像认真打量:“国师,竟是戴面具的么?”
那本《十香秘谱》他看得仓促潦草,可架不住他从小就过目不忘。他想了好一会儿,总觉得手稿里并未提过“国师戴着半面面具”这样的事。
叶凤歌扭头看向一旁,嘴硬道:“我临时添上去的,只是觉得这样多些韵味,没别的心思。”
傅凛抬头盯着她少见的别扭模样,忍不住闷笑出声。
这位小姑娘似乎不记得,有个词叫“欲盖弥彰”。
“你怕不是先画了一张没面具的,却忽然发现舍不得给别人看,这才另添了面具重画了一张吧?”傅凛睨着她,得意的笑简直要溢出眼尾了。
叶凤歌“专心致志”地瞧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强做无事地干笑两声,打岔道:“那什么,明日我去交画稿,你就别跟着了。”
其实这回不需她说,原定开春后在沅城新开珍宝阁的事出了些岔子,这段时间裴沥文都在外头奔走,说好明日要来找傅凛回话,因此傅凛即便是再想跟,也实在脱不开身。
“爷是那等贪玩跟脚的人吗?”傅凛笑道,“毕竟是快要子孙满堂的人了,得用心做事,才能赚钱养家嘛。”
叶凤歌被窘到一个不行,恼羞成怒地红着脸粗鲁鲁跳脚:“我可去你的子孙满堂!一日不调戏我三顿你就吃不下饭是不是?!”
第四十五章
在过去的七年里,大多时候都是叶凤歌将傅凛惹得跟炸毛猫儿似的,可近来两人之间却仿佛打了个颠倒。
又羞又恼的娇嗔余音悠悠散去后,见傅凛只是噙笑望着自己,叶凤歌尴尬了。
“我……”不知该如何解释方才的失态,她面红耳赤地嗫嚅片刻后,索性自暴自弃地落荒而逃,躲回屏风后头去了。
傅凛并未拦她,只是强忍着捧腹大笑的冲动,疏疏懒懒靠回椅背,转头看着窗缝外越下越大的雪,心情愉悦至极。
在他的记忆中,以往叶凤歌虽也时常与他嬉笑打闹,却更像大人带小孩儿玩,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事事以他为先,似乎生怕一个疏忽没将他照顾好。
在他面前,她似乎总是有一种“大姐姐”的自觉责任,从一开始就尽量在约束、规整自己的言行,大约是不想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
随着年岁的增长,在他心中暗暗滋生出自己也不太懂的情愫后,她的这种“大姐姐”自觉就犹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始终将他挡在不远不近的位置。
这时常让他怄得想吐血,却又无计可施。
他很喜欢那种被她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的感觉,却绝不希望是出自“大人照看小孩儿”的责任。
他想过许多将她绑死在身边的手段,最终却还是屈从于自己心中贪婪的渴望,忍下躁动急切,等着她一点点从那道“大姐姐”的屏障后走出来。
好在,他的耐心得到了回应,近来的叶凤歌是大大不同了。
像是抛开了某种桎梏与包袱,终于站在与他相等的位置上,真正将他当做同龄人在看待,嬉笑怒骂、行止由心,不再时时处处需她照拂保护的弱小病孩儿。
对于她方才跳炸炸像被扔到热铁锅里的爆豆子,跳脚骂人,傅凛不但不以为忤,反而乐意之至。
他知道,她的心性原本是有些散漫的,偶尔不经意间还会流露出一些些粗放却生动的市井之气,以往在他面前却总是克制着。
他就是想将她压制多年的毛糙糙小脾气都惯回来,让她在他面前可以恣意舒展、行止由心。
“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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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傅凛以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托腮转头,扬声对屏风那边轻笑,“雪下得正好,若你不忙了,一起出去走走吧?”
毕竟是今冬的第一场雪,虽先前还雪片纷纷扬扬如鹅毛,转眼就弱了气势,此刻已细细碎碎像指缝间漏下的白糖,正合与心爱的人一道并肩漫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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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回屏风后的叶凤歌原本在拾桌上的东西,听到傅凛的话后不由地怔了怔。
这家伙最近的心情似乎好得不像话,以往动不动将就自己关在房里的人,如今竟都有雅致邀她“踏雪赏景”了。
叶凤歌绽出笑来,将画纸和书册手稿成一摞抱在怀中,走出屏风站定后,才道:“好啊。”
傅凛眉梢上挂起了飞扬的笑意,随意将桌上那些零碎的小东西拢进一个无盖的木盒中,站起身走向临窗的卧榻,去取那件墨黑色的狐裘。
叶凤歌望着傅凛的背影,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又歪头瞧了瞧书桌上的药茶,心中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滋味。
从临川回来后,她忙着琢磨重画人像画片儿的事,虽许多时候都与傅凛一同待在这间书房内,可事实上很多时候都没闲工夫搭理他。
这样的情形若放在以往,傅凛早就因为被冷落忽视而开始作妖了。
这回却一点幺蛾子都没出,最多只是每日时不时在口头上闹她两句,但只要她一回到屏风后,他就半点也不扰她,即便是他自己无事可忙,也只在这头看书或摆弄那盒子奇怪的小零件,安安静静的。
待傅凛将狐裘拢在身上系好后,叶凤歌推门走在了前头。
傅凛跟上来,朝她伸出手:“东西给我,我替你拿着。”
“哦,”叶凤歌将书册和画稿递给他,勉强笑笑,“对了,我看你这几日总摆弄那堆小零件,是在忙什么?”
“不忙,只是在琢磨沅城那头的事情,等裴沥文的消息回来了才会安排下一步……”
傅凛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耳尖却不争气地泛起了红,“想说你自己在书房怕要嫌闷,就顺道陪着你。对,只是顺道。”
他不想让叶凤歌误会,又以为他还是从前那个长不大的黏人小鬼
可没法子,鬼知道为什么长大了的傅五爷还是忍不住想黏着她。
哪怕只是隔着一座屏风同在书房内,大多时候她都没顾得上搭理他,他也能自顾自乐得心花怒放,真是不争气……却又甘之如饴。
叶凤歌心中发软,莫名愧疚:“对不住啊,近日我忙起来就糊里糊涂的,都没顾上你,这两日连药茶都是早上你自己交代顺子准备的……”
傅凛斜斜睨她一眼:“说的什么胡话?你既有自己的事要忙,只管专心去做就是。我看得出来,这回你对书坊的这件活特别在意,不像以往那般随意画了赚些零花钱的模样。”
叶凤歌垂下眼帘看着慢慢踱步的脚尖,抿唇没吭声。
她为了留下来而放弃回归师门,这件事是她自己的决定,无论将来与傅凛能不能有好结果,她都不希望这件事被理解为她的“牺牲”。
这原本是她自己的决定,虽任性却也是自发自愿,不管将来如何,她都不希望这件事让傅凛心怀歉疚。
而若她最终能与傅凛走到一起,她也不能做个只等着他养活的米虫,不管钱赚多赚少,总得像模像样有事做才是道理。
傅凛缓声又道:“既你还没打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追着你问。反正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若有需要的东西,跟我说就是了。至于那些琐碎杂事,家中有的是人去做,不必你亲力亲为的。”
这话说得,真叫人没法接。
叶凤歌扭头看向院中,心中赧然又好笑地嘀咕:怎么像老夫老妻似的。
却没有反驳他的说辞。
见她不吭声,傅凛无声偷笑,低声问:“明日若仍旧下雪,你还是要去交画稿吗?”
叶凤歌点点头,说话间口中呵出淡淡白雾:“毕竟是跟书坊掌柜早早说好的日子,若没了信用,将来怕是没法合作了。”
“明日裴沥文也该回来了,我没法陪你同去,你叫上顺子和阿娆一道,路上也好照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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