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河汉
华苍怎么会不知朝中对这场仗的非议,自上将军华义云兵败身故,主张议和的声音就越来越大,他们在边关都有所耳闻。皇帝龙体欠安,许多事都要太子帮着处置,说要战,就要力排众议,要细致部署,要给他们身在前线的人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持,这些都谈何容易。
可是这人只与他说,我刚刚跌了一跤,好疼啊。
华苍摩挲着薄薄的宣纸,压下胸口的酸涩,出了一会儿神。
他倒是真想给他吹吹了。
信的最后,少微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
天气转凉了,吃穿都够吗?
华苍皱了皱眉,却是从中看出了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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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
这是数月来的第一封捷报,冕州的峙林城守住了,囤聚在那边的革朗军暂且退了兵。
战局有所缓和,皇帝心中稍安,但正如少微所料,此时前线粮草开始吃紧。
中部运来的粮食不够,南方因为水患,粮食还未缴上来,下一批粮草运到,至少要等大半个月,这就意味着将士们在这段时间都填不饱肚子。
朝中尚未商量出一个对策,眼看着每日的米粮越来越稀,保家卫国的战士们一个个面如菜色,华苍却是忍不下去了。
许是被峙林城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执意要去强攻已经沦陷的落沙城,因为那里有粮食,至少可以解决将士们的燃眉之急。
华苍意图夺城的军报传来,皇帝不允,可他向来是个一意孤行的主,在军报还未到达皇城之前,他就已经行动了。这一次先斩后奏的结果,是他大败而归,虽然兵将损失不多,可他不仅没有拿下落沙城,还差点被逼得无法回防,连峙林城也岌岌可危。
皇帝大怒,要以违抗军令治华苍的罪,少微心中焦急,连忙跪地陈情:“父皇,这是儿臣举荐的人,要罚就由儿臣来罚。他莽撞行事,儿臣定会给他教训。如今边关战事危急,儿臣请命前往峙林城监军,以彰皇威,以镇万军!”
皇帝不舍爱子,当即驳回了他的谏言。然而少微拿定了主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恳求。
一面是国之危亡,一面是骨肉至亲,皇帝太难取舍。
少微在长庆殿中长跪不起,皇帝到底禁不住他软磨硬泡,做出了让步。
玺印落下之时,皇帝看着少微坚毅的目光,蓦然发现,面前的人已不再是那个懵懂稚嫩的少年,他的肩膀,也许足以担得起半壁江山。
十月,太子离京,赴峙林城监军。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啪?啪?啪?
第30章责军杖
太子监军,自是要恩威并施,少微在羽林军的护卫下前往峙林城,顺带捎上了南方缴上来的一部分粮草。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西北走,少微心焦于华苍那边的战况,路上半点不敢耽搁。
这是少微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以往他去得最远的不过是莫干城的夏宫,还是陪着他父皇避暑去的。他常常想,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他却连自己国家的领土都没有好好看过,哪里能当好一个储君呢。
皇宫再大,与天下相比,不过沧海一粟。
皇帝大约也是这般想的,才会放任他走这一遭。
越靠近边塞,入目便是越多的苍凉,原先的踌躇满志渐渐被消磨。当看到逃避战乱的流民衣衫褴褛,蜂拥着争抢一个馒头,看到他们畏缩而希冀地望着他,成群地聚在远处,朝着自己的队伍磕头跪拜,少微终于明白这份担子究竟有多重。
父皇说,软弱的从来不是百姓。
即便百姓们手无寸铁,即便他们自己都吃不饱饭,只要他们信你,你就是天,就必须所向披靡。
再跨过一个郡县,便是冕州境内,战场近在眼前。
少微深吸一口气,策马扬鞭。
峙林城军营的正中央,太子一身戎装,负手而立,冷眼看着单膝跪在面前的人。
廖束锋从旁求情:“殿下,军中粮草短缺,朝中又迟迟不给说法,华将军也是一时情急……还请念在华将军先前守城有功的份上,网开一面吧。”
“网开一面?”少微哼了一声,“就因为他的一时情急,落沙城没打下来,峙林城还差点丢了,险些铸成大错,战场上谁能给他网开一面!”
华苍道:“末将甘愿领罚。”
少微站得笔直,双手在身后紧紧绞着,半晌,语气平静地下令:“华苍擅自提前出兵,罚军杖一百。”
违抗军令是死罪,少微不敢拿这条罪治他。皇帝那条“暂缓夺城”的指令被他截了下来,华苍此番作为便成了未等到军令下达、迫不得已的擅自行动。
但错终究是错,即便再不忍,少微也必须处置他。
华苍被剥夺了决策权,罚一年军俸,还要挨这一百军杖。
沉重的木杖击落在华苍身上,前三十下,他赤裸的上身浮起一道道鲜红的血棱子,少微抿着唇,脸色有些发白。
再三十下,汗水凝在华苍的鬓角上,他眉头微微蹙起,少微负手站在那里,紧紧攥着手心,几次欲言又止,又堪堪忍了回去。
又三十下,眼看着暗红的血染透华苍的衣衫,少微侧过脸,皮肉被击打的声响在他的胸腔中回荡,每响一次,都是一次闷痛。
最后十下,少微闭了闭眼,再看不下去,转身进了营帐。
华苍没有说一句为自己脱罪的话,也没有因为疼痛哼出一声,他望着少微,将他的纠结和心软尽眼底。
轻笑一声,又叹了口气。
峙林城至此由太子接管,少微带来的粮草被分发下去,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革朗那边暂时还没有动静,据探子回报,落沙城也被华苍打了个措手不及,目前正在等待后方的增援。
少微轻手轻脚地给华苍换药,华苍上身缠着麻布,但还是难掩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左胸口和左肩裸露在外,几个月来的生死相搏,令他的身体越发结实。少微一面觉得鼻子发酸,一面又羡慕地望着,目光移向那些若隐若现的血痕,竟有种凌虐的美感。
他忍不住伸手划过华苍的左侧肩背,又轻轻掠过他的背脊,忽然说:“我给你吹吹吧。”
华苍抬眼,撞进他温柔亮润的眸中。
他说:“我没那么娇气。”
那就是说我娇气咯?
少微瞪他一眼,执意在他背后吹了吹,问道:“你还要攻落沙城吗?”
“不打了。”微凉的气息拂过,似乎真的缓解了伤口火辣的刺痛,但却留下了另一种麻痒,华苍僵了僵,努力忽略这种感觉,“将士们吃饱了,有了力气,就能干点大事了。”
少微一顿,忽然想通了什么,惊道:“你的目的不是去抢落沙城的粮草,你是为了逼我父皇拨粮草过来,所以才……”
华苍没承认也没否认,接着说他的计划:“放弃落沙城,再往北面走,去截革朗的增援补给。那边地形复杂,有天然的守城优势。”
少微就这样被他带走了思路:“地形图有吗?”
“有,在我这儿。”
“哦,那给我看看吧,我想想办法,你……你好好养伤。”
“没事,伤得不重,一起看。”
两人坐在榻上,华苍展开一幅地形图。
少微注意到一个细节:“探子说革朗那边的增援军是十月廿三出发的?”
“探子截到了革朗的一封军报,军报上是这么说的。”
“十月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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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按理说他们早该绕过源州了,可源州的守将今日才报告他们的动向,今日是十月廿七,那他们至少晚出发了三天。”
“许是他们出发前耽搁了?”
“不,你还记不记得,革朗说宣战的日期也是晚了三天,为什么会这样?”
少微陷入深思,他不认为这是巧合或是失误,他一直觉得有东西被他们忽略了。翻开历书,少微在有出入的那几日上做了勾画,脑海中突然飞快地闪过什么,他眼前一亮:“我知道了!是历法误差!”
“什么?”华苍没听明白。
“是误差!”少微激动地说,“我长丰更朝之后,颁布了象历,可是革朗人仍然沿用的是太初历。象历一年为三百六十五又五百八十九分之一百四十五天,一朔望月为二十九又一千四百五十七分之七百七十三天,而太初历的一年为三百六十五又一千五百三十九分之三百八十五天,一朔望月为二十九又八十一分之四十三天,经年累积,这两种历法之间是有误差的,太初历比象历晚了三天。”
华苍脑袋发晕:“所以呢?”
“所以……所以也没什么用。”少微笑了笑说,“我只是突然解出了这道算术题罢了,心里舒服多啦。”
华苍:“……”
少微正色道:“不过我现在觉得,这队人马不止是增援落沙城那么简单。”
“的确。”华苍在地形图上划了个半弧,“他们这次的目标是峡林城,之前从我这里撤军,应当也是想换一条路进攻了。”
“怎么会突然想到从峡林城入手?这支革朗军的将领是谁?”少微问。
华苍蹙眉道:“木那塔。”
十日后,木那塔再次打了长丰一个措手不及
峡林城被攻陷了。
华苍这边已经提前出发要去拦截革朗援军,然而终究是慢了一步,峡林城守将的头颅被悬在高处,城墙上插满了鲜红的鹿角旗。
这一次的失利,将长丰再次拖入了极度危险的境地。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从以往的交战来看,革朗军对长丰境内的地形并不熟悉,更何况是峡林城这样山势奇特又易守难攻的地形,可这次他们怎会一下就切入护国军守卫最薄弱的地带,从而长驱直入?
驻守尧州的裕国公被革朗大军牵制着无法脱身,只能发来紧急军令,要他们务必守住冕州最后的防线,峥林城和峙林城决不能再有闪失。
当夜,身为峥林城参军的赵梓前来,有意与峙林城联手,共同对抗木那塔。
赵梓比在司天监时晒黑了一些,整个人也被磨砺出了些许戾气。
不过他还是谨守着那套宫廷礼节,恭敬道:“参见太子殿下。”
少微扶他起身:“不必拘礼,赵参军连夜赶来,有何要事?”
情势紧急,赵梓直截了当地说:“殿下,木那塔绝不可能仅凭运气就挑中了那样一个进攻路线,下官从小在冕州长大,峡林城的地形之复杂,倘若不是有极其熟悉的人指路,进了山都可能会绕不出来,更遑论直接找准护国军守卫的缺口。”
“你的意思是?”
“冕州有奸细!”赵梓忿忿道,“那个奸细透露给木那塔足够的讯息,才会让他如此轻而易举地拿下峡林城!”
这个可能性少微不是没想过,然而眼下战场一片混乱,如何能分辨出谁是奸细?
“难道是峡林城中的护国军将士吗?可我听说那个木疙瘩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此时华苍打断了他们的猜测:“未必是奸细。”
少微和赵梓同时看向他。
华苍目光深邃,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也可能是俘虏。”
木那塔不会满足于一座峡林城,很快,他准备发起下一轮进攻。
军帐中,华苍和峥林城的守将一起给将士们作着部署,而另一边,少微皱着眉头,对着那本历书和地形图出神。他时不时奋笔疾书,面前的纸张上画满了各种各样的图形,还有那些密密麻麻的算术解法。
赵梓被这些东西吸引过去,原先只当太子殿下又在沉迷解题,在看了两张纸之后,他看出了一些门道,不由讶然:“殿下,你……”
“嘘”少微示意他噤声,手上越发迅速地写写画画,那字已然龙飞凤舞。
赵梓便不再作声,只是跪坐在一旁,温和安静地等待着。
华苍讲完战术,一转头便看见赵梓凑在少微跟前,脸色蓦然变得黑沉。
“在干什么?”他强行站到了赵梓与少微之间。
“嘘”少微给了他同样的回应。
华苍低头看着那一堆鬼画符:“……”
少微算到一半突然遇到瓶颈,赵梓适时地在那张纸上点了一下:“这里该是三分之一夹角,所以时辰应当是……”
“应当是戌时三刻!”少微如醍醐灌顶。
华苍:“……”好烦,插不上话。
终于,在华苍忍耐到极限的时候,少微抬头看向他,兴奋地说:“华苍!我们也许能给那个木疙瘩来个出奇制胜!”
华苍脸色稍霁:“怎么?”
“天时地利!”少微道,“在革朗军经过峥林山脉的时候,会有天狗食月!”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不过是锈剑立地,枯骨成佛。
闲言碎语:
华苍表示:学霸了不起吗!学霸就可以抢我媳妇儿吗!好气啊!
第31章月全食
少微将历书、地形图和自己推算的结果一起放在华苍面前。
“革朗的这支增援军现在占领了峡林城,他们要想进一步攻入冕州,势必要经过峥林山脉。峥林山脉地势险峻,原本就是易守难攻的地带,加上十一月初五的月全食,我们只要提前占据有利地势,胜算会比他们要大得多。”
赵梓想了想道:“月全食是重大天象,既然我们能推算出来,他们想来也会有所防范。”
“那可未必。”少微得意一笑,给华苍递了个眼神,“还记得我们上次说的那件事吗?”
“你是说……”终于能插得上话了,华苍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少微所指,“历法误差?”
“对,就是历法误差。”少微道,“革朗沿用的太初历比我们的乾象历晚三天,误差也更大,天狗食月这样的天象,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他们断不会推算出来的。”
华苍心里已有了决断:“所以我们必然能占到这个先机。”
少微颔首:“正是如此!”
于是华苍与众将士重新拟定了作战方案,最后还不忘睨了赵梓一眼。
那一眼似是挑衅,又似是警告。
正在与少微讨论算法的赵梓:“……”
为了筹备与木那塔的这一战,峥林城和峙林城各留下足够的守军,由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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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将领调度,其余人马由华苍率领,前去截杀革朗的增援军。
裕国公也十分重视冕州的战局,不惜派出一支兵队来给他们断后。
出站前夕,华苍想把少微送去湛州,那里守备森严,是最靠后方也最为稳妥的一道防线,太子毕竟是太子,容不得半点闪失,理应待在较为安全的地方。
然而少微严词拒绝了。
他说:“这套战术是我想出来的,你要我作壁上观?你们知道天狗食月的准确时间吗?你们知道届时山南和山北哪里更适合突袭吗?”
“可你是太子。”
“华将军!”少微看着他道,“我现下不仅是太子,还是监军!你若再提让我逃跑的事,休怪我治你以下犯上之罪了!”
华苍拗不过他,又担心自己到时候顾不上他,只恨不能把他敲晕了一路送回皇宫。
最终少微还是得偿所愿地留了下来。
不过,当他沉浸在即将上战场的感慨悲壮中时,他看见华苍脱去外袍,换上戎装,看见他背上刚刚痊愈的杖伤,交错的血痂依旧触目惊心,看见他深夜拭剑,那剑身裹挟着凛凛寒意,不知凝聚了多少亡魂。
少微这才真正意识到,华苍是要去搏命的。
任何一个瞬间,都可能血洒疆场,再不能归来。
他忽然想问他一句话。
次日清晨,他们整装出发。
连着两天一夜的跋涉,他们进入了峥林山脉的深处。
峥林山脉地形复杂,山中岩层参差,又有许多熔岩洞窟,行军极是不易,幸而有赵梓这个当地人引路,着实省了他们不少气力。
这一夜,少微跟在华苍身边。
通往山北的路颇为险峻,他们下了马,在山路上艰难前行。
这里没有石板铺就的廊道,没有明亮致的宫灯,为了隐藏行踪,他们甚至要专挑崎岖小路行军,连火把都不可以举。
只有淡红的月光。
少微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华苍照例将一根衣带拴在他的腕上,时而用手牵动他,时而出言提醒他。
少微出奇地冷静,他一点也不慌张,一点也不害怕,有这个人在身侧,于危机四伏的战场上走着,竟比独自走在宫中的石阶上安心。
到了地方,少微算算时辰:“差不多了。”
他牵着华苍的衣带,站在隐蔽高处,风吹得他鬓发松散,他们身后是英武的长丰将士,只等着他一声令下,便要向着他们的战场冲去。
他眼中映着一轮红月,华苍的眼中却映着他。
一抹暗影开始侵蚀月亮的边缘,一口一口,慢慢吞噬着洒下大地的光亮。
“天狗食月。”少微道,“等天狗吃完了,我们就去吃革朗人的血肉。”
随着月亮的消失,他眼中的神采也越来越少。
天地无光,就像是一场永夜。
华苍看着他变得空茫的瞳孔,问道:“怕吗?”
少微笑着说:“不怕,只要在能感觉到你的地方,就不怕。”
他解下腕上的结扣,松开了华苍的衣带。
华苍一瞬间想要去抚触他的眼睑,终究还是回了手。他翻身上马,高举令旗,倏然挥下:“儿郎们,随我冲!”
英雄无归路,快意沙场。
少微眼不能见,耳朵却听得清楚。山野中回荡着将士的冲杀声,兵刃的碰撞声,他甚至能听见热血喷洒、肢体分离的声音。
他知道华苍在哪里。
哪里战得最痛快,那个人就在哪里。
出战的前一晚,他问华苍:“若不是当初我硬拉你参军,也许你还安安稳稳地在将军府待着呢,不用上战场,也不用受责罚,老实说,你后悔吗?”
华苍哂然:“为何要后悔,最坏能是怎样?不过是锈剑立地,枯骨成佛。”
平生无憾事。
锈剑立地,枯骨成佛。
不过尔尔。
那人似乎对什么都是不屑一顾的,他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不在乎功名利禄,甚至不在乎生死。他想做的事,便会不择手段地去做。
他答应为他守住边疆,他也相信他一定能做到。
暗影逐渐移开,月光重洒衣衫。
永夜即将结束。
耳边是远处将士们得胜的欢呼,少微向着那温暖的光芒看去:“我一生所图,不负天地,不负河山,不负子民,不负你。”
这一战,他们成功阻击了革朗的增援军,木那塔想要一举拿下冕州的美梦破灭了,但他尚未放弃,革朗军依然掌控着峡林城。
从峥林山脉撤离时,木那塔遥遥喊道:“此战是我失算,天狗食月,想不到连老天也助你。你叫华苍?我记住了,我们来日再战!”
华苍甩落剑上热血,语气森寒:“来日便取你项上人头,以祭亡父。”
木那塔大笑道:“华义云将军总算还有个拿得出手的儿子,只可惜他倾尽毕生所学教出来的那个好儿子,到头来却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可笑,可笑啊!”
廖束锋当下沉不住气,大声喝骂:“信口雌黄!谁准你辱我长丰将士!”
木那塔不慌不忙地说:“我说的有什么错吗?不然你们觉得我是如何得知峡林城军备部署的?又是如何摸清峥林山脉的地形的?这么说起来,你们长丰的护国军将领可真令人刮目相看啊,面上装得那般悍勇无畏铁骨铮铮,其实不过是个没了爹就只会嗷嗷哭的奶娃娃,你们说是不是?哈哈哈哈哈……”
对面的革朗军附和着大笑。
“放你的屁!”廖束锋怒极,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他们的嘴。
不得不说,木那塔这番话令在场的护国军颜面尽失,若真是华世承将军泄露军机,倒显得他们曾经的忠诚坚守都成了笑话。
华苍拦住廖束锋,朗声道:“在下出征前对木那塔将军也早有耳闻,今日一见,不过如此。纵然你们知道山脉地形又如何?手下败将,安能言勇?”
说罢,他高举重剑,只待剑指前方,便要再次冲锋。
木那塔自知士气已散,不再恋战,即刻率军撤离,只留下一句:“我木那塔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为感念华世承将军协助之恩,今日便让你们兄弟重逢吧。”
这是要用华世承换得撤离的机会了,华苍不置可否。
他原本也没有打算要继续追击,在赵梓清点过己方的伤亡后,只象征性地撵了对方十里,之后派出两队人搜索革朗军在峥林山脉中的营地。
少微也跟了过来。
华苍皱眉:“你怎么来了?”
有羽林军亲卫给少微举着火把,但他身上还是能看出摔倒和被树枝钩划的痕迹。要依着华苍的想法,这时候少微就该坐在军帐里,让人烤些野味垫垫肚子,等着他得胜归来。
当然,他也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坐不住。
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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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手抹了抹脸上的汗,蹭了一脸黑灰:“我听说他们把华世承将军留下来了。”
华苍点头不语。
少微自是明白这其中的难为之处,泄露军机,通敌叛国,若是坐实了这项罪名,不仅是华世承,就连华苍也要威严扫地,甚至已故的华义云将军,这一世英名恐怕也要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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