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态众生之下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花花花花前
“我是殷墟弟子,带你离开鬼境”叶无名以为江家女儿不明白他们的来意,便又强调了一次。
谁知江家女儿嗤笑一声,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发钗,淡淡地说道:
“不需要”
江家女儿冷着面,两人面面相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叶无名望着她的双眼,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一丝决绝。还未出口相劝,忽而江家女儿转头望向树下那鬼,眼神却瞬间温柔几分。
“你堕入鬼境,我是来救你回去的”以为她没听懂,叶无名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她的眼睛依旧盯着香樟树下的黑影,眼神温柔迷离,“是我甘愿的”
叶无名的手微微颤抖了一瞬,随即听她说道:
“你当我今日才知晓吗?我早知他是鬼,但那又如何?生于人道也好,堕入鬼境也罢,只要能同他在一起。”
叶无名被江家女儿的话震惊了,手上不由得发力,眉头紧锁起来:
“你不知道人鬼殊途吗?”
“是吗?”一声冷笑划破殷红的月夜,江家女儿转过头来,坚定冰冷的眼神盯着叶无名:
“那道长便杀了我吧,我死后成鬼,便可以同他在一起了!”
这世间听说过有望成龙成风之人,也有盼得道成仙之者,行进九九八十一善举,讲尽九九八十一善言才能生而为人,却第一次,听到一个人如此渴望坚定的要做鬼。
“我早知道他是鬼”江家女儿缓缓道来“他是梁家祖坟化生而来,成亲之前就知道,但他待我很好,便是白天冒着鬼骨尽散的风险也要来看我。他生而为鬼,不畏人道光明,我生而为人,又何惧入鬼境?”看向一脸惊讶的叶无名江家女儿道:“你们仙门世家天罡正气,匡扶济世我不懂,我只知道他是我夫君,做人也好,做鬼也罢,哪怕入耳鼻地狱,我都陪着他!”
鬼境中的月如血一般红,仿佛映得江家女儿的眼也充满鲜红的血丝,缕缕白雾飘过,看得不那么真切,但白雾中江家女儿决绝的眼神,犹如一把匕首直冲入叶无名的心脏。
“道长有喜欢的人吗?”声音软下几分,江家女儿突然问他。
“……”叶无名不知道是有,还是没有,对于从小在殷墟山上长大,又明令禁欲的修行之人来说,这个问题仿佛问一个和尚吃过肉吗一般幼稚,但叶无名又曾几何时当自己是道家仙门中的人
叶玄羽那张清戾孤傲的脸慢慢浮上叶无名的心头,鬼境中缕缕洁白的烟雾仿佛叶玄羽月光下光亮的白发,也曾经被他把玩在指尖,环绕了一圈又一圈,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恍惚间不自觉的松了紧抓着她肩膀的手,转头望向那棵香樟树,树下那鬼亭亭而立,朝叶无名颔首行礼,好像似在感谢。
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远处一片紫雾袭来,果然是百鬼,无数汹涌的鬼气铺天盖地而来。
叶无名眉头紧皱,顺势要再次抓上江家女儿的肩膀,却余光扫到旁边一道白光飞驰挡在叶无名面前,还没看清是谁,一阵墨香便覆盖而来,叶玄羽的剑光顺势朝那紫色的鬼气飞去,闪着金白色的光芒。
一道紫雾冲上前将江家女儿吸走,瞬间吞没其中,叶无名飞跃起来想去阻挡,却看见那紫雾中伸出数不清的手,千姿百态,老少男女皆有,每一只手都布满暗红色的鲜血,似乎已经干结,指甲如利爪一般,阴阴透着死气。
数不清的手从紫雾中伸长朝叶玄羽,叶玄羽却依旧冷静从容,一身白衣灰纱挥舞着手中的剑光应付,然而那手却越深越多,速度越来越快,直逼得叶玄羽一边挥剑阻挡,一边脚步缓慢后退,周围的弟子也都挥剑阻挡,应接不暇。
再望向那鬼镜中幻化出来的香樟树,树与鬼都不见了踪影。叶无名想,果然叶玄羽说的对,鬼就是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只是昨日夜晚,叶玄羽对那鬼书生的欺骗,又是什么?
一个慌神,叶玄羽已然退至了叶无名身边,还沉浸在思考里的叶无名突然用余光看到旁边一只利爪如电光飞驰一般朝叶玄羽身侧袭去,枯黄干瘦的鬼手,指尖如锋利的刀刃,似一碰便可以入肉三分。
其实叶玄羽完全可以应付,如果是从前的叶无名,对叶玄羽是有充足自信的。
但在那一瞬间,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丝念头,让他突然觉得,哪怕有一丝会伤到叶玄羽的可能性,他都会挡在他的前面,流血流泪的事情,应该由他叶无名带他承受,不为别的,只是甘愿。
猛的冲在叶玄羽身前,连一句小心都没喊出来,锋利的指尖随心口猛的刺入叶无名的胸前,在那道十几年前就留下的疤痕上,又狠狠的添了一笔。
血涌如柱,但那指尖丝毫没有停住的意思,只是一个劲的往里钻,叶玄羽一跃而上,一手搂住倒下的叶无名,另一只手一把握住那锋利如刃的指尖,猛地将其折断,那鬼手吃痛立刻缩回紫雾之中,血顺着叶玄羽的手心流下,同叶无名胸前的血液和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疼痛汹涌而来,甚至都来不及喊一声疼,叶无名便几近昏厥,头不自觉的扬起,如血一般扎眼的红月照在渐渐失去意识的眼中,晃的眼疼。
身体渐渐瘫软,躺在叶玄羽的怀中,他的身上还是那熟悉的温度和熟悉的墨香,银色的发丝扶在叶无名的脸上,他感觉到身侧的人有一丝丝的颤抖,眉头紧锁,一脸的疼惜与愤怒。
“无名!”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第一次,叶无名仿佛听见叶玄羽喊他无名。
嘴角不自觉的翘起一边,隐约间,也不知是否真实,他似乎看见香樟树下的那鬼和江家女儿靠在一处,甜蜜的笑。
即使十恶不赦,即使丧尽天良。只要能在一起,哪怕如蜉蝣一般卑微,哪怕如恶鬼一般可憎,也无所谓。
求不得之苦,他们没尝到,这很好,叶无名想。
叶无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叶无名看见自己站在鬼境的香樟树下,身前那鬼搂着江家女儿,那女子低着头,肩膀上落下一片树叶,她淡淡的说:道长,对不起……
叶无名却一脸笑意,替她扶下肩头的落叶,笑着道:没什么,我很羡慕你们呐……
那鬼和江家女儿一脸诧异的慢慢消散在鬼境中,鬼境中的红月也慢慢变成殷墟山上那道朱漆斑驳的凌霄门,有人站在他的身后拍着他的肩膀,淡淡的说:这门只是一道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门,所谓外面的人进不来,是因为阻挡他们的是无法舍弃七情六欲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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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的人出不去,是因为这门阻挡了他们想要退骨升仙的愿,而阻挡你叶无名的,究竟是什么?
叶无名转身努力的想看清这人的脸,却被殷墟那冷清的白色仙居晃得睁不开眼,转而,他看见那道白光的尽头,年少的叶玄羽梳着整齐的银白色的发,耸得高高的发冠,穿着一丝不苟的衣衫缓缓朝他行来,用他那致清冷的脸庞对叶无名说: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师父了。
第8章第七章
夜凉如水,微风潺潺,书桌上的书页被风吹动得自己了翻篇,叶无名缓缓睁开眼,看着空无一人的书桌,好像那张书桌背后的无数个夜里,叶玄羽坐在那翻动那些书籍,从十一岁起,一直至今,几乎每一个夜,叶无名都坐在他面前,一人冷若冰霜,一人热情如火。
如人生剪影一般,叶无名瞬间将这一切看了个通透。
所谓的欺负,挑逗,玩笑,到最后无非是一句我喜欢你。
而所谓人生至苦,所谓求不得,到最后无非是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远处脚步声缓缓走来,叶玄羽一身白衣灰纱,面容冰冷,犹如多少个日月年轮之前,那个踏着干枯树枝匆匆走来的人。
轻轻坐于床前,端着药汤的勺喂到嘴边,一阵药气和着墨香缠绕滋生,叶无名抬手抓住那人手腕,用干涩嘶哑的声音道:
“叶玄羽,我喜欢你。”
第一次,叶无名分明看到那人的眼里有了一丝颤动,水光粼粼,雾气朦胧。
忍不住手上发力,忍住身上的伤痛,从牙缝中又挤出一句:“叶玄羽,我喜欢你,你可愿应我?”奋力撑起身来,用干涩的嘴轻轻去碰那人的唇。
第一次,冷若冰霜的道士微微颤抖,粉色温润的唇微张,呼吸零乱,轻轻吸入一口气。
然而,只一瞬,眼神中氤氲的水气尽散,那个冷脸冷面的道士又回来了,只淡淡的道了一声“别闹了,喝药”。
多少个日日夜夜,曾经多少句或真或假的:我喜欢你,都得不到回应。然而今天的叶无名已经不是曾经的叶无名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所求何物,所求何人。
叶无名眉头紧皱,猛地起身,翻手将他手里的药碗打翻在地,跳下床来,向眼前这人步步逼近。
叶无名声音暗哑,将叶玄羽逼至墙边,眼睛里似有重重火焰:“叶玄羽,你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九年了,这九年我对你说过多少次我喜欢你,你是听不到,还是听不懂?还是装听不到,还是装听不懂?”一把紧紧的抓起叶玄羽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叶玄羽,我喜欢你,你若不信,我把这心抛开于你看看!”手指不小心钩到衣角,露出胸口鲜血淋漓的伤痕,这伤痕的背后,是一条长至小腹的疤痕。
他戾气太重,只有潜行修道才是正法。
他是殷墟的大劫,不能救啊。
师父和师叔的话一瞬间涌上叶玄羽的脑中,仿佛十年前那个躺在白玉法坛上的少年不曾来过。
叶无名将叶玄羽逼入墙角,瞪上叶无名深情款款的眼神,叶玄羽冷静的轻声道:
“叶无名,我是你师父”
“师父又怎样?”嗤笑一声,狠狠的抓住对方的手用近乎哽咽的声音说“只要你应我,你让我留在殷墟也好,下山降妖也罢,匡扶叶氏也好,救世济民也罢,我都随你去!你若要为人,我与你为人,你若要成仙,我便随你成仙”充满血丝的眼望进一双金色的眼眸,里面映出自己的影子,“叶玄羽,我喜欢你……”
有些话多了太多次便成了真,说到说服了自己,却没有说服对方。
然而叶玄羽始终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叶玄羽,轻轻眨眼,随即扬起眉一字一句的说道“叶无名,我是你,师父”将最后两个字狠狠地咬下去,决绝且狠厉。
“我从没把你当我师父!”叶无名双眼通红,突然抓起叶玄羽另一只手腕按在墙上,却不小心碰到了桌案上一叠厚厚的书卷。
一本本书籍狼狈的散落在地上,零散的纸张在空中如蝴蝶一般飞舞飘散,叶玄羽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叶无名感觉到,握着的手腕突然猛地要挣脱,仿佛不为人知的秘密将被公之于众。
随手拿起一张,这纸上用工整利落的正楷端端正正的写着无数个“正”字,一张一张,一页一页,每一张都写满“正”字,仿佛九年来岁月的所有积淀都沉浸在这一张张的纸上,有些已经卷翘发黄。
往日种种依稀涌上心头,从那个自屋顶跳窗而入的夏夜开始,这个人的每一句或玩笑,或深情,或甜蜜,或俏皮,或伤心,或愤怒的:叶玄羽,我喜欢你……都被勾勒为一笔,写出无数个“正”字,然后随岁月,伴随着硕大书桌上青花白瓷瓶里早已干透脆弱的枯枝一起,安静的躺在书房的角落,四下无人,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拿出来,轻轻抚摸这些笔迹,仿佛可以看到那人一边钩起的嘴角,嗅到那日隐隐而来的枇杷香,恍如昨日。
满眼血丝的抬头,正对上冷言冷语的道长坚定罡正的眼神,叶无名眼眶通红,水气朦胧,眯着眼睛问道:“叶玄羽……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布满水气的的眼神只一瞬,手中的手腕猛的挣脱,叶玄羽整顿衣冠,脸上从容不迫,刚才的慌张与动情都一晃而散,缓缓说道:
“叶无名,我是你师父。”
天罡正气的仙门名士,匡扶叶氏的道家弟子,执掌殷墟的傲雪风骨,那个不知冷暖的道长又回来了,叶玄羽提起衣角,淡淡的说:“我去拿药”随即便转身离开。
冰冷的夜,如雪般寒霜的月,刺骨的寒风,一盏忽明忽灭的灯,叶无名一个人呆呆的站在书房,望着一地的“正”字,心如万般刀剑千刀万剐,忍不住要张开嘴呼吸,眼前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
叶玄羽啊叶玄羽,神鬼亦有心,你的心呢?
那一日在柳门坟地,江家女儿低声倾诉:我知他是鬼,只要能同他在一起,我便甘愿。
盈盈环绕,久不能散。
叶玄羽再也没来过书房,叶缘和叶无之轮换着给叶无名换药。叶无名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往日里再痛也不皱眉头的人整日紧锁眉宇,往日里最喜欢插科打诨的人却突然惜字如金起来。
叶无之无意间说与叶玄羽听,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道长却缓缓皱上了眉,连一句冷漠的“哦”都没有说出口,张开嘴即是一声叹息。
秋风卷着落叶掉落在殷墟洁白光滑的白玉地面上,郁郁葱葱的山峦也变得金黄一片,殷墟仙宫孤傲而独立的耸入山峦之间,是人间遥不可及的仙境。
叶无之端着药碗推开书房的门,在叶无名伤临近痊愈的时候,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走了。他终于还是下了山,不用打赢他的师傅,不用学会启棺,也不用翻越据说里面的人出不去的那道凌霄门,因为叶无名知道,挡住他的从来都不是要打赢那仙风道骨的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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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都不是要潜心学习的启棺,更不是那道平淡无奇的凌霄门。
高高在上的殷墟未曾因为叶无名的离开而改变什么,叶玄羽还同往日一样,早课,晚课,打坐,入定,辟谷,教授心法身法,步法剑力。他还是那个冷面冷语,不食人间烟火的道士,还是那个穿着一丝不苟的仙门名士。
只是从没有人注意到,叶玄羽白衣外层的灰纱角落有一个小小的缺口,用浅灰色的线缝制得整整齐齐,每一个针脚都平坦整洁。
秋夜寒凉,点着微弱的油灯,油尽灯枯,再缓缓点上,犹如殷墟山上平淡无奇的日子一般,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忽而听见房顶上传来零零散散的瓦片声,叶玄羽心里微颤,匆忙放下手里的书想起身看一看,却被几声猫叫又生生退了回去。
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一个九年都一心想要下山的人,终于有一天随了自己的心愿还会在回来吗?指尖徘徊在无数个正字的纸张上,摩挲于最后一个残缺没有写完的正字,端正利落的每一个字却停在了最后未写完的那一笔,大概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补完了。
叶玄羽从没想到,原来自己也有终日不得安眠的时候,殷墟少了那个混世魔王本该更加清静,他却十分不习惯这种清静。因为再也没有人偷玉华池的锦鲤烤着吃,再也没有人在打坐入定的时候发出偷笑声,再也没有夜半时分书房屋顶的瓦片声,再也没有吵着要听故事而撒泼打诨的人,再也没有那句冷凉如水的夜晚,紧紧握着他手腕深情的说:叶玄羽,我喜欢你……
殷墟入了冬,漫山遍野的白雪将本就隐藏颇深的白色仙居完全覆盖,隐世的仙居显的更加孤独寂寥,长廊中偶尔奚落传来的脚步声仿佛可以划破天际。叶无藏端着一壶冒着白气的茶盅朝叶玄羽的书房走去。
轻轻叩响木门,里面的人没有回应。推门而入,叶玄羽呆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树上零散站立的几只鸟,眼神空洞涣散。
“师父,茶来了”轻轻唤一声,叶玄羽仿佛回神一般起刚才的眼神,树上的鸟也相继飞走,拍落下的雪随风飘散。
“嗯”
“今日大雪,还上课吗?”叶无藏轻声问。
“不用了”打开茶盖,抿一口茶,叶玄羽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已经亭亭而立的叶无藏,想当年他也不过七八岁便入了殷墟,几年光影他已经是青年模样。
“叶缘最近的功课如何?”叶玄羽突然问起叶缘,叶无藏略有些惊讶的回道:
“平平”
“你最近功课如何?”
叶无藏恭敬的低下头,谦逊的说道“尚可”
叶玄羽点点头,殷墟众弟子中,叶无藏的各项功课向来最佳,又为人谦逊,叶玄羽很早就说过颇看好这位弟子做殷墟执掌,但他心中有惑,是因为叶缘。
“你是我的大弟子,我望有朝一日,你能执掌殷墟”
忽然得到赞誉,叶无藏将头又底下几分:“师父谬赞”
“叶无名走了”叶玄羽淡淡的说“叶缘心不在山上,终究有一日也是要走的”
叶无藏眉心微皱,没有回话。
将手中的茶盅盖轻磕边缘,发出瓷碗摩擦的声响叶玄羽缓缓说道:“若你希望有朝一日能执掌殷墟,人间种种,都需要抛下”
“弟子知道”
“我不想你逼迫自己,但师傅希望你能明白,毕生所求,是为何物”
这话叶玄羽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生来是殷墟的弟子,九岁便执掌殷墟,一头洁白如雪的银发便是他注定成仙的标致,天赐的仙风道骨,抛不下的责任,生生捆入骨髓的枷锁,注定无缘的七情六欲,他叶玄羽一生所求,只能是这冰冷孤傲的白色仙居。
“今日不必上课了,外面下雪了,你们去打雪仗吧”
叶无藏以为自己听错了,几十年如一日的殷墟从来没有打过雪仗,没有堆过一个雪人,如广寒宫一般整洁孤寂的殷墟仙居和自己的师傅一样不近人情。但今日光亮温暖的阳光似可以暖化殷墟仙居房顶的雪,也照亮了眼前从来无情的叶玄羽。
直到冬天渐去,春意来临的时候,叶缘下山了,叶玄羽对她没有任何要求,只因为她说,毕生所求,不在殷墟。
“你如何想”叶玄羽曾经问过叶无藏,紧握双手的叶无藏将头埋的很深,沉默良久,还是缓缓道出“弟子愿执掌殷墟”。
人之所向,众生百态各不相同,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好。叶玄羽点点头,看着身前的挺立的男子,不由的想起,曾经那人也是这般年纪,一身黑衣,顽劣不堪,却对于自己所求,从为变更。
第9章第八章
盛春时节,叶玄羽终于又开始下山伏妖了。
终南山下的丰裕村时而会丢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孩子手里的拨浪鼓,甜食铺子里的几颗糖,糊了一个晚上准备明天拿去放的风筝,刚刚包好放在柜台的竹笛一转眼便了无踪迹。都不是值钱的东西,但丰裕村的村民却时常受到这种困扰。
“谁家的贼孩子手欠的很,总是有事没事就偷些小玩意”茶馆中的歇脚的大叔喝着大碗茶对道长道来“等我们抓着他的,先照屁股上打两巴掌,再送去祠堂跪几天,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偷东西”
叶玄羽听的仔细,嘴上不说,心中却心如明镜,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手贱的贼孩子,丰裕村中丢过东西的人家,都隐隐透着一丝妖气,还有一股野兽皮毛的腥味,尤其是那甜食铺子里最常丢糖果的那层抽屉里,还留着一根灰色的狼毛。
丰裕村就坐落在终南山脚下,后山广阔,盛春时节,漫山遍野的野草莓颗粒饱满,红红绿绿铺满一地,硕大的槐树亭亭如盖,树荫遮住半边阳光,稀稀落落透过繁茂的树叶挥洒下来,树下一匹灰色银毛的狼正打着酣睡,连道长靠近的脚步都没听见。
“你这么睡,不怕我把你猎了拿去做狼皮围脖”叶玄羽用剑捅一捅那卷曲成一团的狼,睡意正盛,那狼睁开眼睛盯着叶玄羽看了一会,换个姿势又继续睡下,半晌,才懒洋洋道:“我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妖,我怕你作甚”
叶玄羽放下手中的剑,盘腿坐在那狼的身边,从身后掏出一个水壶喝了一口,方才道:“那丰裕村的东西可都是你偷的?”
“嗯”夹杂着睡意,囫囵答道。
“东西呢?”
“玩玩就扔了呗,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口气轻松,毫不在意。
“东西不算贵重,但你整日骚扰村民,怕也是影响你的修为”叶玄羽说完,那狼睁开眼睛看了一会,随即周身发出灰色的光芒,化身为一个身着灰色衣衫的少年,叶玄羽看他的样子也不过修了几百年,不算什么道行颇深的妖,化身为人的年岁也不过十来岁,灰色的短发利落干净,右侧有一缕长发垂至锁骨,金色的瞳仁清澈见底,被透过叶片的阳光一晃,瞳仁立刻缩小,显得金色的眼眸更加明亮。
那男子缓缓爬上叶玄羽盘着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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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放在叶玄羽的腿上撑着脸,从下而上端详了他一会缓缓才道:“我又不想成仙,要这修为做什么?”
“于妖而言,百年不算久,但也不易,你既修了百年,为何不想成仙?”叶玄羽从上而下看他。
那狼仿佛思量了片刻,随即道:“成仙有什么好,太寂寞”
叶玄羽的眼中闪过一丝情愫,从前也有人这样说过,成仙有什么好,太寂寞,还是人间潇洒自在。
“那怎么不转世为人,以你的修为,做仙不足,做人足矣”叶玄羽又问。
那狼撑着脸,望向远方,思虑片刻才眯着眼睛说:“有人跟我说,人世太苦,不想做人”
“那你想做什么?”叶玄羽问他。
“就在我这终南山做个闲散的怪,潇洒自在”
顺着他的眼神望向远方,层层云间笼罩苍茫大地,世间万物朝夕亘古不变,人间晨钟暮鼓,仙界一日百年,冥间阴冷寂寥,做人有做人的好,做妖有做妖的好,只要能从中寻得片刻安宁,岁月如梭,安然静好。
那狼叫晓楼,叶玄羽后来时常来看他,每次都会从甜食铺子买些糖果来,偶尔也会带些孩子喜欢的玩具,泥人,陀螺,翻花绳,男孩女孩的玩具一概不分,叶玄羽也不太懂得这些玩具的用途,只是一股脑的买,晓楼也欣然接受,唯有一只蛐蛐笼,晓楼特别喜欢,藤草编成的蛐蛐笼巴掌大,顶上有一颗南红珠子,抓了几只蛐蛐放在里面,偶尔会发出几声叫声,晓楼整日揣在怀里,没事就拿出来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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