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被她当场就一棍子给打哭了。
水往低处流,人要往高处走。若是养个儿子将来也要去做牙人,她这儿子生来做甚
正想着忙过一阵子,要把小儿子送去学堂中开蒙,至少也识得一两个字,将来好歹也试试去做个大户人家的掌柜。若是将来小儿子能像这卖卤肉的幼子一般,考上惠斋书院,将来努力得个秀才,便算家中祖坟冒了青烟。
在廖婶子这般的阶层看来,惠斋书院已是顶级的地方,里头人人都是文曲星,至于林门书院这一类的,她连想都不敢想。而更高的清鸣、良山两院这种地方,见了里头洒扫的杂役,她都自觉低上一头,似乎跟别人不是一个世界的。
这是国朝数千年根深蒂固的思想,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廖婶子羡慕一阵,过了许久,才吊着两包便宜点心走了。去往顾宅的路上,又遇上许多队人马,均是去往高中学子家送喜报的。
蓟县风俗,一旦放了榜,便有民间自行拉拢起来的贺喜队伍去往考生家报喜,人人凑热闹去讨几个大封包利是。这些队伍又分为好几个梯次,例如那等普通的小书院是一个梯次,惠斋这样有些名气的书院又是一个梯次,再往上便是林门这一等,最高一层,自然就是清鸣、良山两院。
这种时候,无论是去哪一家送贺,都能得不少好处,可书院梯次越高,去送贺的人脸面自然更有光,以后拿出来吹嘘,也更有面子。
廖婶子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看一路羡艳,已经下了决心,等回去就把小儿子送去启蒙。
她心不在焉地转到了顾宅那一条小径处,这里已经离得蓟县繁华路段甚远,往日间一向僻静得很,连个人影也不多见。可这一日却是十分奇怪,还没走多深,便听其中锣鼓、鞭炮、欢呼声齐天,不晓得的,还以为这里在开什么热闹堂会。
再往前走一段,鞭炮燃尽之后烟气便冲得到处都是,沿途灰白蒙蒙的一片,想是鞭炮放得太多,硝烟已经散到了外头。
廖婶子捂着鼻子穿过了这一条小径,一面咳一面眯着眼睛,估摸着快到顾宅了,这才以手作扇,扇了扇面前的烟气,正打算上前拍门,却见往日那一扇紧闭的大门今日敞得大开,里三圈外三圈围的都是人。
鞭炮终于放完,再没了那噼里啪啦的响声,然而这不歇还好,一歇下来,便马上显出屋子里头的人声、锣鼓声喧天,几乎要把这个小小的院子都给掀翻。
廖婶子差点不敢走进去,绕着房舍左右转了一大圈,又看了半日,若不是当日这屋子是她帮着从中说项,又跑了好几次县衙做登记、转让等手续,熟之又熟,当真不敢确定这便是自己从前经手卖出去给顾家兄妹的地方。
她在门口候了一会,实在忍不住,拉了个看热闹的,在对方耳边问道:“这是怎的了里头出了什么事”
那人回头打量了她一眼,道:“你也是来送礼的”又看了看她手中提的点心,笑道,“我看你还是改日来罢,今日里头这样一些人,怕是轮不上你了”
廖婶子心中早有了猜测,却是不敢置信,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里头这屋主考中了什么书院”
对方口气十分得意,倒似这一户人家乃是他亲戚一般,口中炫耀道:“岂止是考中什么书院,这屋主大才,良山、清鸣两院放榜,均列第一,写了惊天文章,引得县尹亲自上门送礼,如今堂内县尹、县丞、几个老大儒都在,王老儿带着儿子亲自下场舞龙舞狮,我活了几十年,第一次见这样大的场面”
他说完这话,犹自往下夸奖,嘴上滔滔不绝。
廖婶子只听了前面几句,脑中轰的一声,再也不晓得对方在说什么了,只眼睛里见到对面那一张嘴巴一开一合,而自家手上那两包十个铜板没花到的点心,如今更是沉得她拿都拿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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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术 第三十八章 后悔
四月的白天已经渐长,马上就要戌时,月亮都出来了一个头,可天色居然依旧没有尽黑。
蓟县书院入学考十分有意思,越是好书院,考得越早,等到最顶尖的那一批已经阅完卷子放了榜,最次的那一批,才刚刚开考。
眼见今日是最后一场院考,看这天色,此时儿子当是在回家的路上了,李婶欢欢喜喜地做了几个硬菜,又添了壶酒,催她丈夫道:“去瞧瞧三儿到没了到,我好把鱼给上锅蒸了。”
她当家的虽走了一天的巷子,脚软人乏,可想着儿子,竟也爬了起来,出门接人不提。
人走没到半盏茶功夫,就听外头一阵敲门声。李婶从厨房里走出去应了门,本以为是丈夫接着儿子回来了,谁知外头站着的竟是廖婶子,对方手里吊着两包点心,一盒礼品,脸上陪着笑。
李婶连忙让她进门,把一双沾着鱼腥、湿淋淋的手在围裙上一擦,呵呵直笑道:“哎呦,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到了”
她一面带着廖婶子往里边走,一面朝天井里喊道:“大丫,杵着在外头做甚,还不快来给你廖婶子看茶”
廖婶子连忙摆手,道:“家中还有事,我就是来看一眼,同你说几句话就走”
李婶忙招呼道:“吃了再走凭你家中再有什么急事,也不能耽误吃饭不是”忙又嚷着让女儿看座上茶拿蜜饯瓜子。
廖婶子见她这般殷勤招呼,脸上的神色更是尴尬起来,她把手里东西一放,道:“你家小三儿今天想是要考完了,我顺路来送他一副笔墨再给几个闺女带点零嘴”说着,把那个礼盒给开了,里头果然装了一副正紧的文房四宝,虽是街边买的,却也值上百个钱,又有两包糕点,却是下午那两包买了本打算给顾宅送去的。
对方提来这样重的礼,李婶见了不但没有高兴,反而立刻就觉出不好,面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陪着小心问道:“这是怎的了可是那一家说不行”
她一双八字眉皱得死紧,道:“实在不行,我上门同他们陪个不是”又抱怨道,“多大点事情,小孩子家,也忒记仇了这般小气的性子,也不晓得谁教出来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把女儿抱过来的蜜饯往廖婶子手上送,口中道:“我这双手才杀了鱼,脏得很,你自己拿,不要同我客气”又道,“不如一会在我这吃过饭,我同你一起去那顾家走一趟咱们两好生同他们说道说道,也免得将来你又要去费事找人。”
廖婶子退却不过,只好拿了两颗凑到自己面前的瓜子,叹一口气,道:“他大姐,不是我不出力,你上门去瞧瞧,如今这一家的事哪里还轮得到我上手”
她见李婶一副不愿相信的模样,便道:“他家里头那个大的哥儿,得了清鸣、良山两院的院考头名,今日我过去,正好瞧见县尹、县丞两个大老爷在里头坐着,东边谢家、张家、李家、田家、孙家都送了贺礼,门外头一堆子自求投奔,不要月钱的,哪里还轮得到你别说你,我硬生生连门都没挤进去”
李婶早听得傻了眼,她发了一会懵,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干巴巴地道:“你莫不是在哄我吧那清鸣、良山哪是那么好考的还都是头名天下间没人了吗”
廖婶子苦笑道:“我哄你作甚,你如今去瞧一瞧,门口的红炮仗纸怕足有一指头厚,估计都还没来得及扫干净”她忍不住叹道,“听旁人说,那顾家的大哥儿怕是天上的文魁星转世,做的文章连知州老爷都竖着拇指夸,忒多道题目,道道都对得,没有一题是错的,这样能耐,将来不晓得能有多大的造化”
说完这一句,她惋惜地看了李婶一眼,道:“当日我做主卖了个丫头去他家,那小丫头本来手粗眼笨,送去外头家家都嫌弃,只好甩手给这一户,谁知才几个月,就被调教得有模有样的,今日过去看她在里头接迎客人,比起谢家出身的丫头也差不了几分你瞧,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今日他家再要人,凭你再好的条件也未必能进去,偏她在里头占了一个先,飞上枝头得了便宜”
廖婶子这一厢说得唾沫横飞,有几分是当真,有几分却又是故意。她先前把这李婶荐进顾宅,本只是赚一份中人钱,不想对方在里头不好生干活,还找由头自行辞了工。原还罢了,顾家两个小孩子,欺负也就欺负了,可如今倒好,那顾家的大哥儿出了头,竟得了书院院考头名,瞧着今天那排场,不用将来,现在便是极有体面的。
想到白日里头那堂中坐的,个个都是学识渊博的大儒,她当家的哪怕钻进娘胎再生一遍,也没个结交的可能,如今你一言我一语地请那顾家五郎去自个儿书院中读书,这场面,不是亲眼得见,她都不敢信
好容易从前有些来往,如今顾家发达了,她仗着过去的一两分薄面,说不定过几年小儿子念书还能得这顾家小子指点,如今不把干系撇清了,以后怎好同那家开口
再一说,这时把话说透了,那李婶也不再好意思央着自己再去说和。
廖婶子这边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李婶却听得整个人都仿佛跌进了十二月的翠屏湖里,从头到脚都冻得僵住了。她一颗心如同刚从苦汁子里捞出来,又把嘴巴里塞回去,直苦得从嘴巴到肚子,没一处是不难过的。
当初她拿一个秀才家来要挟季清菱,还说人家屋里有个在清鸣书院读书的儿子,可如今顾家的老大书院考试得了清鸣、良山两院第一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不公平的事情
她到底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啊
李婶耳朵里嗡的一阵响,却听着一旁廖婶子还在不住地说:“当日我给你介绍这一家,就想着他们屋里有个读书厉害的,将来也能帮衬你家小三,谁想你竟做不住白瞎了我一番心思”
她心中又是悔,又是恨,只暗暗庆幸丈夫与三儿不在家,没听到这一番话,刚一抬起头,却见门口处,丈夫携着儿子站在外头,两人俱是一脸难看,那眼神,恨得似是想吃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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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术 第三十九章 头疼
初夏的半夜,暖风吹开溶溶月色,一路拂进了堂中。
季清菱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白日间诸多乡绅富豪硬要留下来的仆役、丫鬟,几乎累得连喝口水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她顾不上仪态,直接半瘫着靠在了椅子上。
顾延章虽然白天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应酬,可毕竟自幼练武,此时依旧精神奕奕。他看着季清菱这副惫懒的模样,笑着对秋月吩咐道:“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现成的粥食,给姑娘端一碗过来。”
他话刚落音,便见季清菱睁开眼睛,挣扎着坐直了身子,央道:“顾五哥,帮我端盆水来,我实在走不动了,让我洗把脸,清醒清醒”
顾延章心疼极了,忙去旁边拧了块湿帕子,口中道:“要是困,我去帮你提几桶热水,早些洗洗睡了。”
季清菱接过帕子贴在脸上,几个呼吸之后,便把眼睛睁大,站起身来,道:“哪里能睡,这一屋子的东西”
顾宅这间堂屋本就不大,今日里当真是人多得直挤到了外头的大街上,来送贺、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全然没有一刻是停下来的。
季清菱原本是全然没有预备,先头一波人跑来送信,她惊喜一回,面对眼前十数个拱手恭贺的,只得催着秋月回房中包封包,后来人太多,连红纸都封不及也不够封,只得漫天撒铜板,没两轮,家里头存着的铜板便散光了。
幸好这一日旁边的药材仓库主家在收药,见这边情况不对,着人来问了一句,知道是这一户屋主中了清鸣、良山两院院考头名,诸人前来庆贺之后,又听说没有散碎铜板,直接让下人抬了几个大筐子的铜板过来,自己把伙计全喊上了前来帮着应酬,这才帮着季清菱把一日的人潮给应对过去。
此时人已尽散,桌上、椅子上俱是垒得高高贺礼,地上也散落着礼品、礼盒等物,至于两人的房间里,更是一地狼藉。
“得赶紧清点出来,登记造册才行”季清菱叹道,“还不知道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能收不能收”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这是科举的力量,也是权力的力量。
顾延章虽然只是得了蓟县院考的第一,可只要不出意外,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京城殿试的集英殿中,必然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在蓟县,清鸣、良山的头名,意味着进士已经稳稳到手,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冲一冲一甲。
世人都知道,投注无论下在什么生意上,都有可能会输,几十年的旺铺也可能会人庭冷落,十年前连片的肥土,如今可能遭一回旱涝就颗粒无收。什么都可能会有亏损的那一回,可唯独下在进士身上,是绝无可能吃亏的。
这等同于是把赌注下在皇权身上。
尤其今年不同往日,两个书院的第一竟是同一个人,不仅墨义全中,策问更是惊世文章。不知道多少人是抱着“哪怕无法结交,混个脸熟也是好事”的想法前来恭贺,往日要分成两份的礼,今年索性做了一份,送出手去也不心疼。
季清菱随手打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上面糊着的名帖写着孙某某敬赠,盒子当中是几张薄薄的纸,她拿起一看,苦笑着转头对顾延章道:“原还想着过一阵子再去雇个厨娘来,如今看,这厨娘的事情,却是不能等了。”
顾延章上前一看,却原来季清菱手上是几份卖身契,其中有厨娘,有丫鬟,有书童,甚至连看门的壮仆都有,木盒子底下则是两排码得整整齐齐的小银锭子。
他随手拆开另一个礼盒,里头却是两根老山参,看那根须,至少也有二三十年的参龄了。
季清菱走到一处,抱出了一个薄薄的锦盒,道:“这是谢家给的,当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说着拆开一看,顿时连笑都挤不出来。
这是蓟县中一处房产的房契、地契,连过户文书都已经画好押了,只要顾延章带着这东西去衙门过户,足有接近一亩大,带着后花园的三进大院落,立时便要改姓顾。
才拆了几样东西,两人就开始头疼起来。
收是肯定不能收的,只是要如何体面地退回去,却是一桩麻烦事。
季清菱把椅子上一个托盘挪了出来,道:“这满屋子的东西,只有这一样是顶用的”说着揭开上头的红盖头,里头安安静静躺着两锭胖胖的银子是白日间蓟县管整教化、文育的县丞、县尹代表衙门送过来的。
这是蓟县给的奖银,拿着一点都不心虚。
季清菱笑道:“全凭它们才能补偿今日的损失了顾五哥,我抄了这许久书,也没得两吊钱,你这才多久就赚了三十两银子,以后养家都靠你了”
顾延章也是笑,今日来人贺喜,他心中涌上的除了高兴,便是庆幸。庆幸自己得了第一,至少束脩是不用给了,还能拿来跟两边学院谈谈条件。
他已经想好了,反正两边都是顶尖的书院,差别并不大,哪一边给的钱多,他就去哪里。
毕竟他又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家里还有个可人疼的妹妹要养呢
小女孩子眼看就要九岁了,过不了两年,胭脂水粉、衣裳首饰,样样都要置办起来。杨平章才得了令去灵州,等调集大军,收复延州,至少也是一两年后的事情了。他在书院中念书,比不得其他人能在外头挣钱,自然是能得一点是一点。
记得自己从前在家中清点账册,母亲用的脂粉最便宜的也要二两银子一盒,怎么也不能让家里头这一个去使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吧
还要养两个贴身丫头好生盯着这位小祖宗,省得她晚上看书抄书,转眼就忘了时候。除了伺候的人,厨娘也要雇个好的。这一阵不知是操心太多,还是饭食不合口味,他眼瞅着季清菱脸上好容易养出来的一点子肉又没了。这样一想,人既然要添,宅子自然也要换。
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顾延章这头名还没当上半日,就觉得脑子不够用了,只想着如何才能多辟些财路,好生把旁边这位祖宗给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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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术 第四十章 选择
清鸣书院中,一群人围着桌子,半日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钱老夫子去了这好几日,怎的一点音讯都没有再不回来,人都要被良山那群人给抢光了”一人拍着桌子道,“通共就那么几个好苗子,他不在,我们不敢拍板,若是误了功夫,谁来担这个责任”
有人便安抚他道:“今日才放榜,你这倒是急得什么似的,厚斋先生说明日便回来,一点都不耽搁事情,你在这厢喊,人家在州衙里又听不到。”
原来那日批完卷子,钱迈连书院都来不及回,便与谢老带着那几册季清菱仿制的困学纪闻并这一回顾延章做的文章,一同去了蓟州府衙。
他早写了书信去洛阳,请几位好友来蓟州帮着验证手上这几册旧书的真伪,又因得了顾延章两篇极好的文章,索性一同带去,诸位共同鉴赏一番。
也是恰巧,当日在书铺之中,两边通了姓名,不知为何,顾延章竟没报自己的大名,只以小名自称。钱迈阅卷一毕,立时就带着人、书去了蓟州,是以直到现在,书院中这许多人,居然还没一个知道这一回考了第一的顾延章,便是那几册让他们为之疯狂的困学纪闻的主人。
此刻,几个负责去游说考生的先生正聚集在一起,为该出什么条件而头疼。
书院挑学生,学生也一样挑书院。
清鸣书院并不是一家独大,蓟县之中,良山同他水平仿佛,谁也不比谁强上多少。唯有一点,清鸣之中的掌院乃是钱迈钱厚斋,近些年清鸣拿他亲自教授的名头外出招徕,帮着不少下不定决心挑哪一边的考生做了决定。
“良山今年当真是不要脸了”一人愤愤道,“他们孙掌院昨日居然亲自去了那顾家,哪有这种规矩掌院的赤膊下阵,一点体面都不要了”
有人叹道:“怨不得他这般着急,你且看那顾延章写的策问,只要好生调教,说不得过几年就能带出一个状元这是何等的荣耀”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昨日跟着一同去顾宅的几个同伴顿时就来了气,场中的火顿时被点着了。
“谁不晓得那是好苗子,可抢人也要讲规矩吧院考也考了这么多年了,没见过他这么不讲究的时候”
有人一时着恼,也跟着气不择言地骂道:“青楼中的清倌还晓得顾忌身价,知道要独倚高楼偎明月,等着下头一帮子龟公帮着起哄抬高,他老先生倒好,比个妓伶都不如,竟自下了场这是给我们饭吃的德行吗简直是砸场子”
自古文人骂人,比起街头的泼妇也毫不逊色,用词虽不粗俗,却往往尖酸刻薄。这一回清鸣书院中的先生们关起门来骂起对手的掌院,那叫一个刻寡。
书院抢好学生,年年都如同打仗一般,今年出了个两院第一,墨义全中的顾延章,更是引得清鸣、良山白刃拼杀,唯恐这等人才落入对家之手。
骂了半日,诸人都累了,只得催堂中书童道:“去问问厚斋先生甚么时候能回”
招徕学生,能给的条件就是那么一些,除了免束脩、免食宿,给补贴,最重要的就是拼先生。
如今良山的掌院都亲自下场了,没有钱迈在,他们几个人怎么上级别都不对等,怎么可能拼得过人家
且不说清鸣书院之中,一群人对钱迈翘首以待,只盼他快些归来,顾宅之中,季清菱看着面前的一册旧书,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她过了好半晌,才把注意力从书籍身上挪开,抬头看着对面的顾延章,艰涩地开口道:“顾五哥,你想好了吗”
顾延章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呼出一口气,道:“是良山书院让人送来的”
季清菱点头,道:“这应当是大柳先生年轻时的手札”
虽然早已经知道清鸣、良山两院会为了顾延章的归属而各显神通,可昨日才放了榜,今日便收到了这许多的惊吓,季清菱这才发觉,自己实在是低估了身旁这一位的身价。
与清鸣学院送过来的纹银二十两,另又开出的束脩、食宿全免,每年补贴现银十二两的条件比起来,良山书院的回应实在是低调却又霸气
他们只送过来了一册书,一册让人完全没有办法拒绝的书。
只因书上署的名字。
柳伯山。
这个良山书院中已经许多年没有收学生的教授,他曾在国子监中任职多年,宦海浮沉,学识过人。
他还曾经是清鸣书院如今的掌院,钱迈钱厚斋的先生。
这一册书,有是他年轻时的游历笔记,有他研习经义的心得,其中隐喻,实在让人触动。
长者将亲自整理的手札送于学生,往往只有一个寓意
尽以衣钵托之
十多年没有收徒的柳伯山,今日破例特意给顾延章送了一册这样寓意深重的手札。
季清菱屏住了呼吸,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清鸣,还是良山
选清鸣,等于一切按照历史来走,顾延章应当可以由钱迈收入名下。数年后,钱迈入京,成为帝师,顾延章自然而然也有了枝脉极深的关系网,钱迈带入京城的一众学生,师出同门,同气连枝,也可以成为顾延章将来为官做宰的臂膀。
选良山,一切都是未知数,以后的一切,可能都会发生改变。顾延章没有了钱迈这一位老师,又会变得怎么样
季清菱不敢说话,更不敢帮他做决定。
顾延章出了许久的神,将那册手札放到面前,认认真真地从头翻到尾,抬起头,对着季清菱道:“大柳先生年轻时胸怀天下”
季清菱点头。
她自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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