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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顾延章一进门,里头或喝茶、或说话的官员们只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见其身上穿着低品绿袍,又见是个年轻的生面孔,便不再放在心上,复又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去了。
中书的胥吏各有差事,个个都忙得幞头都要烧起来,自然不可能会有人进来照应,顾延章环视了一圈,寻个位子坐了下来。
他还未坐稳,便听得不远处有人低声道:“如今不仅我们那一处,听说保安军中并各地厢军也在裁军,你听未听到京城里头有什么动静”
“未曾听说禁军也要裁,倒是你们广信军中没什么动静罢”
“哪能没动静,只能勉力压着罢了,本来打蛮子那一次就闹得厉害,如今更是个个都要跳起来了,只能先强令遣回原籍了。”
顾延章往左边看了看,只隔了一方桌子,两个官员身着五、六品官才能穿的绯色官袍,正凑头说着话。
他自幼习武,耳聪目明,又兼曾在保安军中任职,许多事情也多有了解,虽然对方声音不大,竟叫他半拼半凑,听了个七八成。
裁军是去岁朝中便定下来的事情,一则因为延州战事已毕,原本征发的许多士卒都不需再用,二则朝中军费太多,国库又入不敷出,只能裁军省费。
原本此事应当杨奎主持,可他一回朝便开始告病,拖来拖去,枢密院中只能另安排人去施行,算算时日,应当已经开始执行一两个月了。
裁军是阵痛,可长痛不如短痛,事情总归要做,纵然军中有些怨言,也是没办法的。
顾延章无意听人私语,便把头转了回来。
他才得官一年有余,资历不深,又是正常的述职,是以等候了许多日,才排到。而按上回问到的排序,今日他陛见的次序应当是在午时一刻左右,算一算时辰,还早得很。
趁着难得的空档,顾延章心中盘算了一回自己此回可能会得的差遣。
厢房里还算安静,只有寥寥数人想来是旧识,互相低声说着话,其余人都是拘谨地坐在位子上。
难得面圣,如果表现得好,说不定能让天子将自己的名字记住了,而若是御前应对失当,哪怕多年辛劳,被天子认定了一个“庸碌”,那真是再多的心血也要付诸东流水。
众人正各有思量,却忽听外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人身上穿着胥吏的服色,进得门来。
“卯时觐见的官人们何在”那胥吏公事公办地问道。
几个排在第一批次的官员便站了起来,正要跟着出门,却见那胥吏后头竟还跟着一人。
“哪一个是顾延章”那人尖着嗓子叫道。
顾延章微微一怔,站起身来,道:“在此。”
那人头戴软脚幞头,身着绯罗袍,正是宦官打扮,见了顾延章站在角落,立刻道:“圣上有旨,太子中允、直馆使顾延章卯时一并觐见。”
厢房中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凝,数十道目光一齐落在了顾延章身上,其中有好奇,有诧异,也有羡慕。
顾延章上前接旨,跟着卯时觐见的人一并走了出去。
他才出得门,厢房里剩下的人立时便面面相觑起来。
“那是谁看着好生年轻。”
“姓顾的,是哪两个字”
“他今日本是排在什么时候怎的圣上忽然越次宣见。”
“不算越次了,只是提了提时辰而已”
很快便有人去寻了今日的面见单子来。
等到上面的名字摆在众人面前,数人不由得“哦”了一声。
一人便问道:“这是哪一个”
有人回道:“你是在哪一处驻军罢这是上科的状元郎,上一任乃是赣州通判,去岁抚流民、修福寿渠那一个。”
又道:“这是亲民官,同你们不相干,不知道也是常事。”
出乎意料的,那人却道:“怕不是判赣州何六娘杀夫案那一个”
又道:“来京面圣,住了也有小一个月了,听得修义坊中说书提过这人。”
屋中沉默了片刻,有人终于忍不住叹道:“眼下离午时一刻也不过也不过两个时辰而已”
他没有,也不敢把话说全,可厢房里头,却是几乎人人都把那后头半句话的意思给领会到了。
明明只剩下两个时辰而已,天子便是这般一刻也不愿意等了么
说话的人更是心中有些发酸。
他原本也是午时一刻那一批,硬生生被抢到了前头,竟有些忐忑。
自家也是州官述职,只是过去三年里头,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大功绩,就怕天子听那顾延章说得好,两相一对比,自己要落了下乘。
一面咬着牙,那官员心中竟有些埋怨起来。
今岁祭祖也烧足了两大筐纸钱,可地下那些个先人,在这等当使力给自己攒运道的时候,怎的一个都不卖力
哪怕叫自己提前一个觐见也好啊





娇术 第三百七十八章 觐见
赵芮确实是一个时辰也不愿意等了。
自从前岁殿试中点了顾延章做状元,当今天子对这一个亲自拔擢的年轻人便一直是饱有期待的。
而对方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把其人在赣州治政的功绩拿回来,没几个州官能与之相提并论,这其中自然也有各项巧合,可其人之才,之心性,却是更要紧的。
修福寿渠、抚流民自然是史书留名的大功,可在赵芮看来,他更期待的却是白蜡虫。
无他,朝中实在是太穷了。
按着许继宗回来禀报的白蜡虫蓄养情况,如果一切顺利,十年之内,只要能将白蜡官营,朝中赋税增加一成,全然不成问题。而赣州的官员与江南西路转运使、皇城司的探报送回来的折子,也印证了这一点。
可毕竟是一个新东西,若是有机会,赵芮还是想听听顾延章的说法,归根到底,他才是首倡之人,也是第一个提出蓄养并制蜡的。
坐在崇政殿的御座之上,赵芮翻着各路人马送回来的关于白蜡虫的折子,竟是难得地生出了几分迫切。
其实他早就想宣见顾延章了,只是碍于御史中丞汪明,也碍于参知政事范尧臣,才不好擅动。
上一回,就是因为提前诏见了将要升任,但还未升任延州兵马都监的张定崖,被汪明带着三四个御史,上书骂了足足半旬,说他凡事“随心所欲”,“不依祖宗规法”,“非明君所为”。
他不过是想早些知道,那张定崖是如何生擒了北蛮细封氏中的大将而已。
按着原本政事堂排出的顺序,最多也就让那张定崖提前了七八日越次入殿觐见,没等到他把觐见的资格给拿了,竟被范尧臣拿着名单子,在崇政殿中念叨了近半个时辰,到得人走得远了,他还觉得自己脸上被喷的口水也没干透。
偏生他们又占着道理,自家除了老老实实承认行为不够谨慎,竟也没有旁的办法。
有了前车之鉴,赵芮再也不愿轻举妄动,哪怕心中已经像猫抓一般了,依旧咬着牙等到了今日。
顾延章的觐见排在午时一刻,可他要问的话实在是很多,十分担心时间不够,到得正午,就要被内侍们提醒到了用膳时间若是误了饮食,给后宫之中那一位张太后知道了,不单那些个内侍,便是自己,晚间也莫要想有好果子吃。
想着这些,他索性把顾延章面圣的时间给提前了。
越次入对,如果提前了几日,有没有足够的理由,自然会被御史台同政事堂揪着不放,可若是提前一两个时辰,他们再窜,也没办法找由头来挑毛病。
再怎么说也是天子,若是连提前几个时辰面见臣子的权利都没有,还要被人跳出来指着叽叽歪歪,就不要怪他赵芮手狠了
当今天子还在心中苦中作乐地脑中构画着自己发狠的场景,早有仪门官走了进来,禀道:“陛下,卯时觐见的官员到了。”
卯时觐见的官员原本安排了好几个,原本应当是黔州知州排在首位,可赵芮却是迫不及待地道:“宣顾延章”
崇政殿外,六名官员依次排着,顾延章主动站到了最后。
然而殿中却是传出话来。
“陛下有旨,宣顾延章进殿。”
在众人或是嫉妒,或是看起来平静的目光中,顾延章深深吸了口气,迈步跟着前头引路的宦官踏了进殿。
顾延章的礼仪惯来出众,从前刚入良山书院的时候,良山、清鸣两院的先生就常常因为这一桩,总是忘记他的商户出身,而后来去了延州,陈灏也因其礼仪上的风度,一度以为他是世家子弟。
而这一回,不同于集英殿上把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关心对方的文章上,也不同于唱名时那众多士子并立,更不同于之后几次隔得远远的见面,而是近距离的,一对一的,让赵芮更明显地感受到了自己眼光的出色。
撇开先入为主的印象,赵芮自认为,便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面前这一个,也当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才。
无论是行容、气质、礼仪,都是近乎无可挑剔。
赵芮暗自点了点头,开口道:“顾卿在赣州诸项所为,朕已尽知,非卿之力,江南西路难有今日安宁。”
“非臣之力,乃是赣州上下齐心协力,更是各州、朝中通力襄助,陛下日日忧心才能得有安定之日。”顾延章顿一顿,又道,“若无陛下垂恩,一力简拔臣于草莽,哪有臣今日微末之功。”
顾延章向来有一个特点,便是说话至诚,纵然是常见的御前感谢之语,由他口中说出来,就格外的诚恳,让人愿意相信。
这一回也不例外。
这般面面俱到的话术,其实很多人都说过,并没有什么出奇,可听得顾延章这般说,赵芮就觉得心中格外的舒坦。
状元是他钦点的,初任派去赣州虽然是范尧臣提议,也是他亲自定下来的,而后来朝中对赣州的各项粮、银支援,也是他三不五时便问话的,天子也是人,赵芮自觉付出了心血,此刻见对方当真一一感怀在心,他又怎么会不舒坦。
面上带着笑,赵芮又称道了几句顾延章在赣州的功绩,方才问道:“顾卿前次上呈朝中的白蜡,如今在赣州两县已然试着推行,依你之见,若是一应正常,想要产出五十万担白蜡,需要多长时间”
“白蜡推行不难。”顾延章毫不犹豫地答道,“此虫易生易养,也不难得蜡,不但赣州能蓄养,其余州县一般能蓄养,若是想要以此为赋税之源,只要一应顺利,只要七八年后,便能有此成效。”
“只有一桩,臣也曾在上折中论及,一旦白蜡蓄养成了产业,四处州县,必当蓄养成风,农桑果木,当要收其影响,可国中白蜡所需毕竟有限,等到产出胜过所需,蜡农伤财不说,农田难免也将抛荒,其中问题,尚待斟酌。”




娇术 第三百七十九章 奏对
君臣二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之间,便过了大半个时辰。
越是问得细致、深入,赵芮心中就愈发满意,却也愈发地犹豫。
面前这一个看起来年轻有为的臣子,确实如同自己意料之中的一般,不止金玉其外,也锦心在内。自家提出的问题,不管是关乎地方政务,还是州县积弊,乃至是提及到朝中对应的章法,他都能毫不避闪,直面而答。
前一科的进士,虽然绝大部分都外放去了各州各县做幕僚官,可留在京城的数目,也并非寥寥,光是被调入学士院帮着修史、修书的一甲就有好几个,均是才学出众之辈,再加上只在启县任了大半年知县,就被赵芮特旨越次提拔,调入御史台任谏官的郑时修,可谓是光华灿灿。
然而甚至不用主动对比,只是聊了几个问题,赵芮就很明显地发现了顾延章同其余人的区别。
等到说起了一个有关朝中法度与地方施行之间的冲突,听着对方侃侃而谈时,他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间,将顾延章放在了一个可以向之垂询意见的臣子之位上。
见事鞭辟入里,又兼才干卓著,比起朝中那些饱经锤炼的能臣,差的也只是经验与资序而已,而同与他一科的进士们比起来,两边早已不能放在同一个层次上去任用。
赵芮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郑时修。
同样是蓟县的书院出身,也一般是寒门,年龄相近,又是同科得中。
其人辩才出众,一笔文章锋芒毕露,纵然是直直对上宰辅之辈,也从不退缩。
他一惯极喜欢郑时修的那股锐气,也觉得这才该是青年臣子们应有之份。
也许言辞之中有些戾气,有时候未曾详加探访,便开始直言逼人,可以他的年龄与过往经历,能做到如此,已是十分难得。
然而此时听得顾延章奏对,赵芮一时竟是有些恍惚。
与郑时修相比,顾延章的风格全不相同。
前者喜欢盯住其中一点,全力攻之,将其问题摆上台面,从各方面批驳,颇有不将其解决便不罢休之态。
后者则更乐于举实例、列数字、做对比,以小喻深,由点带面,也许开头只是谈到一个孤例,可他却能推而导之,将小处引申至大处。
郑时修只是针对单独之事咬而不放,顾延章却是着眼于同类之事。
前者固然出彩,可后者,却极有事半功倍之效。
也许其中有个人长处的缘故,却必然不乏眼界与胸襟上的差别。
一面想着,赵芮在心中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还是自家太过苛责了。
郑时修身为谏官,本就该风闻奏事,如何解决问题,如何防止后续再出此类事项,不是他的职责所在,如无一腔孤勇,如不能盯紧一事不放,又怎能堪此任。
职责不同,行事随之不同而已。
况且一个新人,只在县中任过半年的县令,也许具备发现问题的能力,可想要解决问题,还远远不够。
想到这里,他却又忍不住心念一动。
若是让顾延章去做谏官
以他这等凡事详而述之,事非胸有成竹不轻言,言之必中,以实例、以论述、以对比,却又不失风度的奏事方法,想来被弹劾之人、被奏之事,便是想要反驳,也难以驳起罢
久而任之,会不会是御史台的一番新气象
这念头才冒出来,赵芮便连忙压了下去。
此事只能想想而已。
当真放过去,就太可惜了。
谏官之任固然重要,不可苟然而居之,可以顾延章之才,又值此新任之时,正该好生历练,将来才好担当大任,若是放在谏官的位子上,才是浪费光阴。
这般想着,赵芮更是纠结起顾延章的任用来。
该放在哪里才好
归根到底是人才太少了,若是多几个这样的新人,自家又哪里用得着这般犹豫。
一面想着,赵芮连忙回过了神,复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这一处大晋天子谈性正浓,立在后头的郑莱却是急得鼻孔里的毛都要红了。
圣上面见臣子的时间,回回都是有定数的,每一批多少人,每人面见多久,早有一番规矩在,虽然天子也许会根据不同人的情况,增减与面的时间,可再如何也不能多出太久,否则便要影响到下一批觐见的人,更要影响到接下来要做的各色安排。
眼见顾延章奏对了这样长时间,不单早已超过了一个普通的京官转朝官、状元述职份额,甚至把同一批面圣的功夫,都全数给占用了,郑莱心中止不住地发慌。
再拖下去,别说这一批,便是下一批,恐怕也要来不及了。
他好几回想要提醒一下圣上,可听得两人对话,又觉得马上要说完了,一面拖、一面等,看这架势,当真越发没完没了了,郑莱终于还是轻轻咳了一声,插了一个空隙,道:“陛下,巳时已过了”
赵芮这才反应过来,呵呵一笑,对着顾延章道:“难得与卿见上一回,不知不觉,竟已说了这样久”
顾延章躬身道:“此乃臣之幸事。”
郑莱听得这话终于到了结尾的地方,心中正要松一口气,不想却又听得天子问道:“前一阵子,杨奎上书,荐卿家为延州转运副使,负责州中转运司一应事项,不知顾卿意下如何”
居然又开始说起了差遣。
顾延章微微一愣。
他与杨奎之间,只见过寥寥数面而已,真正交往频密的,其实是同陈灏、周青等人。
毕竟杨奎从前乃是三军之帅,一国平章,哪怕自家实际上在转运司中起到了一些作用,也被军中上下认可,却依旧只是一个小小的役夫,不管是公务、私交,两人都不太可能产生几次交集。
而延州转运副使,无论是从职务上,还是从职权上,都是一个招人眼红的差遣。
为什么会举荐自己
只听赵芮这一句话,其中信息太少,顾延章实在难以辨明内情,然而却不妨碍他应对。




娇术 第三百八十章 炊饼
“臣子差遣,朝中自有安排,臣敢不从命尽心。”
口中虽然说着谢恩的话,可脸上露出的却是惊讶的神情,口气也带着莫名的意味,顾延章的反应,让赵芮暗自点头。
如果说最开始时,他还怀疑过顾延章是杨党中人,可后来对方不受陈灏举荐,而是选择了自行科举的行为,已经表明了态度,后来去了赣州,更是勉力勤干,并不参与半点朝中纷争。
而今虽然不能判断他与杨奎一众私下有无干连,可至少从目前表现出来的看,这是一个一心干事的臣子。
赵芮想了想,又道:“曾闻韩卿在赣州之时,长于刑狱,巧判奇案,让州中百姓心服口服,不知可有此事”
对着赵芮的明知故问,顾延章回道:“臣不过按律办事,赣州民风淳朴,州中并无邪风诡事,乃是陛下教化之功,才有如今清明之态。”
随着赵芮一个又一个地发问,两人的问答竟是又接了下去。
郑莱站在后头,索性已经放弃了再说话。
左右已经耽搁了这样久,自家没能把好时间,耽搁了接下来的安排,必然是挨骂定了,既如此,他也破罐子破摔,不再理会了。
从宫中出来,刚刚过了午时正。
松节牵着马等候在宫门外,见顾延章出来了,连忙迎上前去。
“官人怎的今次这般早”
进宫之前,松节早已问过顾延章觐见的时间,如果按着正常的安排,应当要午时末才能出来,谁成想还这样早,竟已是觐见完毕了。
松节不由得暗叫一声侥幸。
其余轮着后头几回觐见的官人的仆从们,见着头一批面圣的官员迟迟不出来,早去旁边的茶楼中坐着了,好几个还邀着他一同过去听书。
幸而自家把得稳,不然等人出得来,却发现人、马都不见了,那当真是孟姜女把长城哭倒,也保不住自己这一棵松了。
把缰绳双手递到顾延章手中,松节自己也翻身上了马。
见隔壁坐在随身带着小几子上的数个小厮仆从,个个都用羡慕跟焦急的眼神看着自己,松节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抱歉了诸位,小弟也不晓得为甚我家官人明明排在最后,却又是第一个出来。
压着心中的得意,松节抬手挥鞭,一面催着胯下的驽马尽量走得快些,一面掉转过头,留下一个马屁股对着方才同他说了半日闲话的同道们,这便随着顾延章扬长而去了。
“小子这运道”一个小厮啐了一口,才抬起头,却已是远远见着自家官人从宫门里头走了出来。
他“啊”了一声,连忙把小几子收了起来,自己则是牵着马迎了上去。
“官人”那小厮正要奉承几句,却见由远而近的主家脸色竟是黑如锅底,难看得吓人,登时连话都不敢多说了,只得小心翼翼道,“官人,可是要回府”
才出来的官员扯过缰绳,不耐烦地点了点头,踩着脚蹬上了马,也不说话,用力一夹马腹,把那马蹄好似都压出了“蹬蹬蹬”的声音,一声不吭地去了。
顾延章并不晓得因为自己的缘故,今日陛见的官员们,泰半都被草草打发了,他回到家中,寻了一圈,不见季清菱,又不见秋月秋爽等人,只得招了个守屋子的小丫头来问道:“夫人呢”
“夫人早间去了柳府,说是过了午时才回来。”
听得丫头答话,顾延章心下了然。
估计是去找柳沐禾了。
他坐在椅子上,想了想,招了松香过来道:“送个帖子去杜府,看看杜檀之明日有无空闲,就说我约他去松鹤楼坐一坐。”
松香自是领命而去。
顾延章也不要人伺候,自己去隔间换了家常衣服,坐在桌边随手翻起了季清菱得闲时写的文稿。
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小文,有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奇谈怪志,有往日在赣州、延州、蓟县等地的见闻,有对某个官员判案的看法,也有对朝中某些章程律令的斟酌。
季清菱的文才一惯出挑,写闲事活泼有趣,偶尔还有些词句似口语,写正事则是常常另辟蹊径,别有一番见解。
顾延章本是想拿来打发时间,好等人回来,不想看着看着,果然又是看了进去。
两人从来同行同住,季清菱去的地方,他都去过,季清菱经的事情,他许多也经过,此时见得文稿当中明明有些是写了些眼熟的事情、人物,偏偏笔调简直可爱到了极处,叫他一面看一面忍不住微笑。
正看得起劲,却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走了进来。
顾延章才抬起头,便见季清菱拨开上头挡着一半的帘子过得来,口中笑问道:“五哥怎的这样早”
又道:“今次累不累吃了午食未曾难得回来得早,不好好休息一会,偏还在这里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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