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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娇术 第四百三十章 计算
同窗为友,又同朝为臣,郑时修自然会对顾延章的事情多上心几分,更兼他如今在御史台任职,平日里做的就是风闻奏事,纠察百官。
吉州、抚州的乱民逃窜至广南西路,正巧交趾蠢蠢欲动,陈灏带着人领兵去平乱,正是要御史台下力关注的时候,是以杨义府一问,他立时就答道:“广源州的情况还不好说,若是顺利,估计过上三五个月,便能安定下来,若是不好,一年两年的,也许都要拖在那一处。”
杨义府听得这话,十分感慨的模样,道:“延章也是能者多劳,这一番去了广南,如果有功,回来升上三两级,怕也不是没有可能。”又道,“他如今虽是随军转运,可若是平了广源州的乱事,会不会被政事堂留在广南”
郑时修只觉得好笑,道:“他是随军转运副使,又不是广西转运副使,等到仗打完了,自然就随军回京,怎的会留在那一处”
杨义府呵呵一笑,举杯敬了郑时修一回,一饮而尽之后,一面给对方重新满上酒,一面道:“虽是随军转运副使,可若是做得好了,难说不会被留在广南西路,也算是青云直上,旁人盼都盼不来的好事。”
郑时修向来直言,此时吃了四五分酒,说话越发地毫无顾忌,只皱着眉头道:“还是莫要再出此言了,一旦留在广南,想要回京,就难上加难了,那一处地方,着实不是什么好去处。”
蛮夷之地,瘴疠遍地,哪怕是做的广西转运使,在郑时修看来,也比不上在北边做个普通的州官。
况且一旦在广南任职,按着从前朝中的惯例,往后几十年,所有任职,几乎都会绕着南边走,从广南西路到广南东路,从荆湖南路到滇、贵之地,听起来都叫人皱眉。
杨义府听得他如是说,只应和地笑了笑,道:“自有朝中的相公们安排差遣,哪里是我能置喙的,也只是同时修在一处时,私下论一论而已。”
又提起筷子,给郑时修指了指面前的一盘子菜,道:“这是楼里新出的玉板鲜鲊,我回来之后偶然来此,一试之下,着实是惊喜,特想把你邀来,也尝上一尝。”
便将此事略过不提,又与郑时修说些旁的事情。
杨义府说话行事,自小就极有一套,从来自负一旦自家装起相来,凭他是谁,都能对付过去,当着范尧臣那般阅人无数,老于世事的老狐狸,都能不出大纰漏,跟更何况如今遇上的是郑时修这一个自以为是狼,其实不过是只会龇牙的小奶狗。
一桌席吃下来,简直整场都被他带着走。
一面游刃有余地同郑时修说着话,杨义府心中却是早飘到了远方。
不晓得那顾延章如今在广源州如何了。
陈灏在保安军中多年,他虽比不上杨奎,也一般是老将,想要平广信军出身的乱民,说不定连刀枪都不用动几下,就能把人给劝降。
这简直就是去捡功劳的罢
再说那陈灏,手下多少人可用,偏一个都不要,只把功劳送到顾延章手上。
也不晓得他只去了延州短短半年,听说只是被人陷害,去阵前服了夫役而已,是怎的攀上了当时的都钤辖陈灏,竟叫对方过了两年,还心心念念的。
不过如此看来,顾延章一个杨党是跑不脱了。
而今他与顾延章二人,一个头上写着“杨”字,一个脸上贴着“范”字,哪怕面上和谐,实际上也早各自两派。
顾延章是状元及第,这两年中功劳甚显,名声甚大,若是广南事情了了,他随军回到朝中,以诸多功劳铺地,爬起来,就更压不住了。
杨党有这样一支生力军,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既如此,与其被其他范党中人拿来对付,倒不如自己亲自出手,也捞得一点地位,免得被其他人捡了漏去。
转瞬之间,杨义府心中已是拿定了主意。
明日罢。
自家今日才吃了酒,去见岳山大人不太好,等明日晚间,带范氏回一趟娘家,也同岳父说一回。
顾延章既是杨党,最好就不要让他回京了。
就着功劳,或任转运使,或任邕州、桂州哪一处的知州,俱都不错。
二十岁不到的一路转运使,虽然是在广南西路那个鬼地方,可也算得上是空前了,并不算辱没了他。
就让顾延章在南边慢慢转悠吧。
等广南平定下来,估计也是小半年之后的事情了,届时朝中的气氛当是会轻松一些,岳父想要安排什么事情,也更为简单。
拿阵前的陈灏、张定崖没有办法,难道还拿远居后方的顾延章没有办法吗
又不是贬,而是给他连升几级。
这般四两拨千斤的办法,只要稍微同岳父提一句,他应当马上就能知道其中的好处借力使力,也算是给朝中看一看范党实力犹存,也不算动静太大,不至于引得杨党的强烈反击。
或许岳父其实早已心中有数,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不过无论如何,自家提出这一个建议,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虽说是翁婿,可也要常常叫长辈知道自家是有本事的,也要在对方面前常常露面,不然岳父日理万机,身边又时时围着那样多的簇拥,遇上什么好处,若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自己,那就是在是太可惜了。
至于天子那边。
虽然眼下看起来,那顾延章颇得天子看重,可只要人被打发得远远的,再多的器重,也会被消磨光的罢
等到明岁,又有一榜新科进士出来,新人胜旧人,天子又哪里还记得在南边转来转去的顾延章。
即便记得,有了岳父大人在后头压着,只要名正言顺,只要理由得当,让人认定那一处只有顾延章最适合,离了他,谁也做不得那样好,届时便是天子,也奈何不了罢
短短片刻功夫,杨义府已经把明日该如何同范尧臣说话,又该如何让对方不觉得自己是在构陷往日友人,全数都想了一遍。




娇术 第四百三十一章 逢源(给李茶茶.啊亲的加更)
话该如何切入,主意怎样出,如何显出自己的聪明,又不显出自己的狡猾。
一面在心中斟酌着用词,杨义府一面一心二用地给对面郑时修劝着酒,还能抽出半分心思,来自矜自喜一回。
顾延章再蹦跶得厉害,又有什么用呢
只要自家在后头这般轻轻巧巧地一番拨弄,看起来好似只推了一下,可却能叫他至少数年之内,都无法回京。
官场之中的数年,已经可以改变太多东西了。
且不说他还能不能再回朝,便是回了朝,漏了这几年,想要再像此时一般顺风顺水,已是不再可能。
如此执掌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决定他人命运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轻轻闭上了眼睛,杨义府陶醉地品着口中的美酒。
仁和酒楼中特制的琼浆液,一入口,便顺着喉管滑了进肚,又从肚子到舌头,熏出来一股再美不过的酒香。
比起往日里每一次喝的,都要更香,也更醇。
这便是夹杂着权势的味道罢
虽然是借着岳父的势,可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自己这般顺势而为
这才是自家当做的事情啊
而不是去到那穷乡僻野之地,管着一群刁民,浪费时间,做那等并无半点意义的县令。
两年未见,二人自是有一番契阔,直到一桌席吃到酉时,郑时修才要告辞回家。
杨义府笑道:“这样早我这一处还着人预备了楼中出名的妓子,又着人请了封宜奴来弹唱,竟是不听了曲再走”
郑时修听得妓子二字,连连摆手,道:“开不得这个玩笑,我身在御史台,若是自家狎妓,将来如何好意思起笔弹劾他人”
杨义府哈哈一笑,把手中筷子一放,道:“当真不是因为家中嫂嫂管得严”
郑时修连连摇头,道:“谢家女儿大方得很,不是拈酸吃醋的,怎的会在意这个”又道,“我家孩儿已是满了周岁,义府,你那一处,又何时有消息”
杨义府浑不以为意,只道:“前两年在谷城县,你也晓得那个鬼地方,才遭了地动,附近县乡还有疫情,因岳母怕小儿年幼,是以叫我们暂且缓一缓。”
郑时修听得发愣,道:“这还能缓的”
“有什么不能。”杨义府听得好笑。
他正要解释,看着坐在对面的郑时修,不知为何,忽然心念一动,仿佛脑中被人拨了一下一般,手指头顿时发起抖来。
暗暗咽了口口水,杨义府一面压下心中狂跳,一面张口轻声道:“说实话,也是同时修兄在一处,我才好说这个话。”
“人人都说我娶的是宰相的女儿,借着岳家之力,又能少走多少弯路,更能平步青云,可当中的苦楚,又有谁能知晓”
“老人总说高嫁低娶,我往日总以为这不过是戏言,可越是日久,越晓得其中的道理,我娶这一门妻,唉”
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脸上也渐渐阴沉了下来,杨义府拿余光看着郑时修的反应,又道:“时修兄当时同我不一样,纵然当日有什么不好,如今谢家同你,身份已是掉转过来,你同岳家相处,自然也是你高他低,却不似我”
郑时修本就是极敏感的人,虽然同谢菀娘处得好,如今也官途极顺,可一旦对上岳家,他依旧十分不自在,那等自傲与自卑混杂在一处,让他总忍不住会多想,此时听了杨义府的话,实在是诸多感慨,一时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杨义府说这一番话,并不是来听对方共同抱怨的,他只摇了摇头,道:“罢了,本事家事,不当这般言说,今日吃多了酒,忍不住多言了两句”
又道:“便不多坐了,方才我也是玩笑而已,也不看我家中娶的是谁,又怎的敢随意出门在外狎妓听曲。”
说得自家仿若委屈上了天一般。
郑时修看在眼中,欲言又止,把想要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纵然他性子再耿直,也知道旁人的家事,不当为插手,听得说一两句,安抚一通,也就罢了。
两人坐着又喝了一回闷酒,便一齐出了门,在外头各自挥手作别。
杨义府站在仁和酒楼的大门处,直等到郑时修骑在马上,同一名随从转过了街角,连背影都看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
正在此时,随从自后头上得前来,禀道:“官人,已是会过钞了,酒楼当中说,虽是原本定的妓子同弹唱都没有上,可人已经是预备下了,那定钱是不能退了。”
杨义府点了点头,并不太放在心上。
又不是郑时修那般可怜的出身,一点银子,他还看不入眼。
加上前次殿试前后的那一回,这一回,已是自己第二次在郑时修面前透露与宰辅结亲的不好了。
先且等一等,看看范、杨二党之间究竟是怎样一个斗法。
如果范党当真失势了,也许自己今日这一着前手,还能帮着闯开一条路来。
左右自己只是娶了他家的女儿,一旦看着情况不对,只要和离了,切割起来也不太难。
从前多少站在墙头反捅原主一刀的人,后来依旧入院入堂,只要把准了天子的心思,抓准了机会,并不是全然做不到的。
如果当真和离了,又能有郑时修帮着举荐,凭着自家之能,只要得一个机会,哪里又赢不了天子的器重
届时想要入御史台,也不是不可能罢
如今不好进去,也正是因为这一个政事堂中的岳丈而已。
只要好好经营,何愁不能进可攻,退可守
而今郑时修正得天子宠信,还是要同他走得近一点才好。
幸而这人也好打发,不似顾延章
“一会你去遇仙楼定一只烤乳豚,再去得胜桥郑家定两吊芙蓉饼、蜂糖糕并一吊小花饼。”转过头,杨义府对着今日跟出来的下仆道,“就说明日过了未时,家中自有人去取。”
自家这一个岳山,乃是贫寒出身,自飞黄腾达之后,依旧爱吃肉,可岳母却不同,爱甜爱素。
虽然杨义府并没有未同范家人有过多少来往,可并不妨碍他去搜集他们的喜好。
范党尚未失势一天,自家后头的事情,就要做到位了,以免一脚踩空,那就太亏了




娇术 第四百三十二章 私心
杨义府此番乃是回京转官候阙,他有范尧臣在后头站着,若是放在一个月前,自是各省各部无处不可去,能从满朝得空差遣中择最善者而擒。
可如今因杨奎死前这一份遗表,又有自辩书之事,便是范党当中有人敢于巴结党首,颠着屁股也要给他挑好去处,正站在风口浪尖的范大参也不敢去冒这个险。
杨义府暂无差遣,每日只去三班院中应个卯就万事大吉,立时便能回家,空余时间,但逢休沐,便借着“晚辈”、“会友”、“结交”之名,将朝中各部实权之人,能攀得上关系的,一一都拜访了一遍。
他是范尧臣的女婿,仗着岳父的名头,旁人多少也要给几分面子,况且又是士族出身,杨家族中京官、朝官的并不少,单论各家的交情,也能同不少人攀扯上关系。
他从小就被精心教授,又是曾经的清鸣书院才子,十分拿得出手若是拿不出手,从前也不会叫范尧臣相中他做女婿了。
杨义府无论进退、应酬、言行,从头到尾都可圈可点,又外放了两年,虽说自家未曾怎么做事,可没吃过猪肉,到底也看过猪跑,说起政事来,称不上头头是道,却也像模像样。
这般在京城当中四处一转,自然引得诸人赞声一片,都说范大参得了个风流倜傥的女婿,才貌皆上品,又说一句后生可畏。
他休沐之时在外访客,平日无事,白日里或与妻子范氏在家中作画吟诗,画眉涂唇,或夫妻二人一同回到范家做客,直到范尧臣回来,一家人吃过饭,才带着妻子回府。
几轮下来,已是把范母哄得服服帖帖,至于范氏,更是自嫁给他,就满足非常,只觉得这丈夫当真是从头到脚都寻不到不好,回到京城,少不得同往日闺中友人来往,说起家中事情,那眉眼间的笑意,简直是掩都掩不住。
因有小女儿家未曾择婿的,问起因果来,她就要劝一句“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只有那一个男子,看重你的心是最要紧。
满心都是“好夫君”的范氏,自然不知道自家这个夫君,心中早已未雨绸缪,走一步看十步,想好了一旦范家失势,当要如何撇清关系,只觉得旁人说什么嫁了人后如何如何,全是骗人的话,就如同自己,嫁人之后,有了夫君呵护,阴阳调和,又能时时回府见父母并兄弟姊妹,倒是比在家中做女儿时,更有意思。
且说这一日,杨义府同郑时修在仁和酒楼中吃过一顿席,各自回家之后,次日起来,耐着性子同妻子谈情说爱了大半日,等见得时辰差不多了,只道:“昨日我出门会客,正巧回来时路过遇仙楼,想到上回你说大人爱吃豚肉,便在那一家当中定了一只烤乳豚,趁着今日无事,陪你回一趟娘家。”
范氏欢欢喜喜地换了衣裳,出来之后又道:“既是给父亲带了吃食,何如路上给娘买些糕点,再给姊妹们带点吃食过去。”
杨义府便道:“早想到了,你只管同我去就好。”
果然还未出门,范氏便见得下人提进来的芙蓉饼、小花饼、蜂糖糕等等,俱是家中人爱吃的,简直是感动异常,不住喜滋滋地望着丈夫笑。
杨义府便道:“你既是嫁给我,两家便做一家,你那父母、兄弟,便与我的父母、兄弟也无甚不同,自是要看紧的。”
范氏更是只想下辈子也嫁与这个丈夫了,伸出手去,就想要牵着杨义府的手,要同他温存一回。
杨义府心中只想着腾点功夫出来,好仔细考究一会要怎的同范尧臣说话,他提前备好带去范府的仪礼,方才又同范氏说了那一二句极得女人心的话,盘算着已是足够了。
他每一时每一刻都其余的用途,哪里再肯多花时间应付妻子,于是道:“东西已是来了,咱们这便出发吧”
说着捏了捏范氏的手,算是回应过了,立时就往外走去。
范尧臣忙起来一惯不记得时间,晚下衙是常有的事情,杨义府算着时辰带着范氏过去,只与范母坐了小半个时辰,便把范尧臣给等了回来。
当晚夫妻二人顺理成章地留在岳家吃了饭。
席间杨义府去遇仙楼买的烤乳豚自然被厨下分切上了桌。
范尧臣一顿饭吃的心满意足,又兼这一阵子,妻子同儿女们在他面前说的都是杨义府的各色好话,耳边风吹多了,少不得也听进去几分,饭后,想到白日间手下同自己说的话,便把对方叫去了书房。
两人各自择了位子坐下,待得下仆上了茶之后,范尧臣便把伺候的人打发了出去,与杨义府说起话来。
“而今朝中形势不好,因杨奎那一份自辩书,又因孙密也去了,少说也有一二年的动荡,你此番回京,我想着下一任倒不如不要在京中,因已是做过县令,考功也算中上,莫不如往南边,先着人给你挑出来,你自家也选一选,或择一处大州任军事推官,或另择一处中州任通判,如此有了两转,虽然依旧资序有些勉强,将来回京想要安排好差,便也方便多了。”
杨义府满腔的期待,便如同被一盆冰水给浇了下来。
军事推官通判还是南边的
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若是只为了这些,自家何苦日日在此做低伏小地装孙子
饶是他再怎么自抑,面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失望之色来。
范尧臣多年宦海浮沉,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自家这个女婿的不满意。
“你不是那等小家子出身的人,本该看得更远才对,今次怎的又如此短视你恰才得官两年,说一句直白的,本就是个幸进,朝中多的是老人,不在外头多任两轮官,见识多几分世情,回得京中,又怎么压得住手下的官员、胥吏,又怎的能应付得了上司、同僚”
“你且看,政事堂、枢密院中,哪一个不是在各部各司都有过任职的若是没有足够的历练,便是被瞒骗了,也俱都不知晓,凡事莫要总想着一步登天,走那等看似是捷径的路,你只稳打稳扎,便绝不会出错。”




娇术 第四百三十三章 假如
范尧臣虽然话说得平和,其中那等教训的味道,却非常浓。
也就是自家的女婿,他才会多费口舌这般直言。
可杨义府心底里却是一万个不以为然。
同样的话,从前清鸣书院的那些个教授也说过。
可他,从来就不曾信过。
踏踏实实熬资历,只是说给寻常官员听的,若是当真按着熬资历的步骤来,面前的这一位岳丈,又如何能在这个年龄就坐上参知政事之位更别说若不是上一回南北天灾人祸不断,说不得现在还在相公的位子上坐着呢
这话叫旁的人来讲,也许还有一分半分的说服力,可自家这一位岳丈说来,着实有些讽刺。
你几时又踏踏实实熬过资历了凭什么又叫我来熬资历
然而杨义府深谙说话之道,自然不会直白将心中想法捅出,更不会当面讽刺他这一个如今还要好好巴结的岳丈,他只点了点头,应道:“大人说的是,小婿着实想得左了。”
“只是当日同样从蓟县出来,顾延章、郑时修二人,如今俱是已经步步超迁,均未按着正常人磨勘来,却是青云直上,有了他们作对比,小婿有些不自在。”
听得女婿说到蓟县出身的这二人,郑时修还罢了,那顾延章的名字一入耳,范尧臣也跟着有些不自在起来。
虽说是女婿,到底不是自己的亲生子,许多话,不能敞开了说。
要怎么告诉他,这些规矩是给寻常人用的,有些人,并不需要遵守
虽然对方并不是自己这一派的人,可有些事情,却不得不承认。
天底下又出过几个顾延章
柳伯山大半辈子也就收过这一个亲传弟子,其人资质,可见一斑。
顾延章生于延州,乍逢大变逃难蓟县,等到重回延州,偏又遇得被陷为役夫之事,一路从绝境中逢生,杀出一条血路,其后连中三元,又在赣州立下无数功绩,心智、性情、手段皆非常人所能及。
普通官员,便是做上一辈子官,也未必有他这几年所经历的事情多,用一般的规矩来照他头上套,实在是有些天真了。
范尧臣觉得自家虽然不能直说,免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却也得让后辈知道,自信是好事,可过头自负,却要吃得大亏了。
他想了想,道:“你可知当日顾延章在赣州时,共抚流民多少人”
杨义府面色微变。
他从前抚流民差点抚出了民乱,此刻听得范尧臣这般说话,少不得要想歪,只好勉强道:“听说是十数万。”
“十三万九千八百余人,近乎十四万。”范尧臣报出了一个数字,“他才接了圣旨回京,满城百姓悉数出动相送,车、马皆不能动,赣州上下哭求连任,张待去接手,短短数月功夫,本来落了籍的数千人,迁走了近万,流民营更是一个月都不到,走了大半。”
“他修的福寿渠,只大半年,架子都已经全部搭好,如今换了人,已是又过了半年,却依旧拖拖拉拉,进度几乎没有太大的进展。”
实际上,明明有着顾延章从前留下的一整套体系在,这体系还一向行之有效,可张待却不愿意照搬全收,这便也罢了,还要自己从头改到尾,改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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