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他考虑的事情甚是实际,话说得也坦诚,势力得一点都不讨人厌,倒叫食肆中的客人们听了都点头夸一句孝顺,又夸一句懂事。
夸完之后,少不得帮他分析一通。
坐在堂中那一个老头道:“李家的确是富贵,只是按着你家如今的情况,倒是未必合得来,他家那个正头排行的小女儿,是不是去岁才同原先嫁的那一个和离了”
朱六婆也跟着点头道:“不仅和离了,生的两个儿女都留在夫家,听说半点嫁妆都没留下,全数都带回李家了。”
娇术 第四百二十三章 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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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铺子还有一桩好,便是冬日堂中常常堆两盆子炭,夏日墙边总放一盆子冰,街坊们贪这点便宜,有家中无事的,不舍得自己买炭添冰,便来此处喝个茶,或摆个口水阵,或摆个棋阵,一则打发时间,二则也沾个光。
门口的灶台处只做冬日用,夏时并不开火,朱六婆听得那书生点了吃食,先给他上了清凉饮子,不多时便去厨下把凉面给做了端出来。
那书生吃相斯文,干干净净吸完一碗面,脸上、身上连一滴汤汁都没有溅上。朱六婆等他放了碗筷,便走近去待要收拾桌子,不想对方却是突然开口问道:“婶婶,您这店开了有二十年了罢”
他面色有些犹豫,问起话来,也是心虚中带着忐忑的模样,听着像是南边口音。
朱六婆听得对方称呼自己婶婶,面上的笑堆得都更浓了,她虽不明白这书生来意,却是立刻回道:“哪里才二十年”又指着中间一桌那个老头道,“他年轻时这店子就有了,到得今岁,正正好满了四十八载。”
那书生便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又把声音放小了些,问道:“那若是从前住在这保康门处的人,您多多少少都识得罢”
朱六婆心中谨慎了些,并不夸口,只道:“客官可是要打听什么事情”
她多年开门做生意的,都是靠得街坊照顾,是以轻易不随意给生人透露,此时一听对方口风不对,自己跟着也紧了起来,不愿胡乱说话。
那书生双手握着一个瓷杯,里头的雪泡水其实已经喝得见底了,他却依旧没有放开,只无意识地转着那个杯子,小心翼翼地道:“从前这一处,是不是有一个姓李的大户人家前些年搬得走了”
听得是大户,朱六婆倒是不那样小心了,便道:“哪一个李家这一处姓李的大户多得很,这些年搬来搬去的,也有一些。”
“听说原来是做布料、马匹生意的,后来搬去了浚仪桥坊”那书生又补道。
听得“布料”、“马匹”,又听得后来搬去了何处,朱六婆立时便明白过来,“哦”了一声,道:“你说的是裁缝李家啊”
又道:“是有这样一户人家,你问他作甚”
“您可知晓这一家人怎的样家门好不好,仗不仗义的”
朱六婆还未答话,旁边一桌子偷听了半日的,当中便有一人再忍不住,插口问道:“你同他家什么关系问这作甚”
那书生的脸便慢慢红了起来,又连连摆手,局促非常的样子,支吾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白白的皮相,年纪不大,别人还没怎么细问,自己就缩了起来,倒叫旁人看着也不好意思太过逼催。
食肆本来也就三四桌客人,都是坊间识得的,见得此处有事,俱都望了过来,人人拿眼睛往那书生脸上看。
那书生的脸一下子红得像猴子屁股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遮遮掩掩地道:“眼见就要秋闱,明年三月便要会试了,小生初到京城,也未有妻室,眼下有冰人说了几门,便来问一问。”
他话刚落音,几乎是不约而同的,食肆里的客人们此起彼伏地“哦”一声,又互相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却是一个都不说话了。
那书生见状,登时有些无措,只坐直了身子,拿一张茫然无辜地脸望着朱六婆。
朱六婆有些心软,忍不住提了一句道:“客官是来科考的罢可是那李家想同你榜前约婿你怎的跑到这一处来问他家如今都搬到浚仪桥坊了。”顿了顿,又道,“你何如考过了再说,年纪轻轻的少年郎君,怕不是二十都没有罢等得了进士,只要甲次高,排名前,什么好闺秀娶不到,便是三十四十也不打紧,达官贵人都要排着队来找你,何苦这般着紧。”
她这边提了一个头,旁边那些个客人们纷纷往下接了起来。
这个道一声大丈夫何患无妻,那个说一句先立业再成家,又有人问那书生家世,他都一一答了。
原来是个打江南赴京考发解试的,颇有几分才学,家中有几亩田地,又有两个弟弟,一个姐姐,想着凭借自己的才学,便是考中,应当也是排在三甲后头了,届时得官,名次靠在后头,也没办法运作,也不晓得要沉沦选海多少年。
他见弟弟年纪也不小了,一个还在启蒙,一个则是已经拜了先生,处处都要花钱,另有一个姐姐,因江南厚嫁成风,家中无钱凑够一副嫁妆,如今已经长到十九岁还未曾发嫁,正发愁,谁晓得竟有冰人不知从何处知道了他的名字,又来寻,说是有几个京城中的大户想要榜前约婿,问他的意思。
那书生听得冰人说了一阵,觉得榜前约婿也是好事,虽说那些来约亲的大户几乎都是商人,可嫁女儿的陪嫁却甚是丰厚,自己娶了回去,两个弟弟读书的花销都有了,还能帮着铺垫一下仕途。
至于那些个达官显贵,他却是并未想过,毕竟在外人看来,一个进士已是风光无限,可在朝中官人们看来,进士也会因为排名跟人的相貌、家世、年岁,被排成三六九等。
书生自忖,自家多半就是那个九等了,是以并不想太多,老老实实娶个商家女,将来得个小官,过点小日子也就罢了。
他考虑的事情甚是实际,话说得也坦诚,势力得一点都不讨人厌,倒叫食肆中的客人们听了都点头夸一句孝顺,又夸一句懂事。
夸完之后,少不得帮他分析一通。
坐在堂中那一个老头道:“李家的确是富贵,只是按着你家如今的情况,倒是未必合得来,他家那个正头排行的小女儿,是不是去岁才同原先嫁的那一个和离了”
朱六婆也跟着点头道:“不仅和离了,生的两个儿女都留在夫家,听说半点嫁妆都没留下,全数都带回李家了。”
娇术 第四百二十四章 变迁
又有人道:“当日他家还在咱们保康门住着的时候,就养了有十来个女儿,如今估计更是不止这个数了,你去数一数,他嫁出去的女儿,除却从前才发家的时候只能嫁给商户,后头几乎个个都是榜前约婿,四五个女婿都在远地做官,凭着这一重关系,不晓得年年帮他捞多少钱。”
有人便叹道:“旁人是店子开到哪里,生意就做到哪里,他是女儿嫁到哪里,生意就做到哪里,你同他做亲,哪里有太平日子过,我看你是个安分老实的,既是想要过小日子,还是换一个岳家罢”
再有人道:“他家惯来爱使这套,都说老鼠生儿打地洞,当爹的是这般,如今轮到儿子,招式倒是耍得更厉害了”
凡事都讲气氛,朱六婆一起了个头,又兼那李家在此处住着的时日尚未发家,是左近人看着起来的,众人对着他便没有寻常人那等仰视之心,你一言,我一语,倒把他家扒了个干净。
原来这李家原来并不姓李,而是姓陈,祖上一直是做裁缝的,原本在保康门一处绸缎铺子里头当学徒,后来一代一代,学徒做成了伙计,等到李程韦他父亲长到十八岁,因主家只有一个老来女,预备放在家中招赘,见李父聪明勤快,又是个上进的,便把他招入家中,做了上门女婿。
李父便主动要求改了姓。
初时因为父母俱在,还能压着这一个上门女婿,后来两个老人都去了之后,家中所有生意,都由李父把持。
那主家的女儿同李父成亲接近许多年,并未有怀得一个儿女,到得后头,只能把贴身丫头给了丈夫,谁晓得李父竟是并不肯,只道自己本是上门女婿,受妻子父母大恩,并不愿意这般行事。
李父去慈幼局中抱回来一个已是满了两岁的小儿,挂在夫妻二人名下,便当做亲生子来养大,这自育婴堂领回来的小儿,便是后来的李程韦了。
李程韦从小就是个混不吝的,年纪小小,就知道同那些狐朋狗友出去四处游逛,也不爱读书,也不爱做事,幸而李父管得严,勉强还能压住,总算大面上不难看。
等到他长到十三岁,李父忽然得了急病,不出半载,撒手归西了。
李父走后,李程韦倒似突然大彻大悟过来一般,不再像从前出去吃喝嫖赌,而是老老实实留在家中照料生意。
谁晓得李父走了刚过两年多,名义上的李母竟是也突然亡故了,这偌大的家业,竟就这般落在了李程韦一人身上。
他接了家中生意之后,先后娶了两任妻子,都是京城的富户,头一任嫁得进门,不出两年便得病走了,幸好留下一个女儿,靠着这个女儿,总算把亡妻的嫁妆留了下来,也借着岳家的力,开始做起了马匹生意。
头一任妻子走后,李程韦守足了三年孝,又才又续了弦,顺带便搬去了浚仪桥坊。
他这时早非吴下阿蒙,生意已经做得很是风生水起,又兼二婚娶的妻子更是京城里头数得着的人家,家中有酿酒权。
须知此时朝中对酒水管控极严,京城中除却皇室宗亲、高品官员,其余人均不得私酿酒水,有了这酿酒权,便似有了一棵摇钱树,而能得到酿酒权,更是说明这一家背景深厚。
李程韦头婚之后,原就有好几个庶子庶女,后来娶了新妻,也是家中新生子女未曾停过,而今靠着儿女婚事,又凭着自己本事,比起当日的产业,此时的李家,比起从前,家产何止翻了百倍。
古来一直有一种说法,叫做浪子回头金不换,按道理,不管那李程韦从小品性如何不好,可长大之后,他已是一心上进,又撑起了家业,如今真正算得上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富户,虽说不再住在保康门,可无论如何,此处的坊市之间,对他都不该是这般态度才对。
然而薛家食肆中坐着的人,只要提起他,几乎都没有什么好脸。
李程韦同原先的李父一般,眼光甚好,脑子甚活,不管是做事也好,做生意也好,都是一把好手,然而他也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媚上压下。
保康门处有富户,有大户,自然也有小门小户,李程韦对待前者同对待后者,全然就是两张脸,这便算了,还屡有争树抢地,拦井拦路的行径,十分不招人喜欢。
因那李家代代住在此处,家中富庶,为人也好,李家后院之中有一口甜水井,因这一口井,那院门常年是不关的,他家并不收左近人的钱,随大家去挑水。
可自李程韦名义上的母亲走了之后,他便把那水井封了起来,要收了钱才能进去挑水。因这一张嘴脸可恶,众人宁可绕路去外头打,也不愿意去他家。
另有一桩,那李程韦本是李父自慈幼局抱回来的小儿,可随着年龄越大,他那长相同李父也越像。
李家一直在保康门处的名声很好,许多周围邻舍都是看着李母长大的,多多少少也能看出其中有些不对,只是旁人的家事,实在不好多言,人人都想着等到李程韦年纪大了,多少李母就能看出来。
谁想到后来还未看出来,李父就没了。
既然这般,话也不好再说。
谁晓得,没几年,李母又没了。
众人本就唏嘘,又见得那李程韦行事如此可恶,哪里会有喜欢的,此时说起来,自然人人都说不出几句好话。
此时已是盛夏末尾,可天气却是一般地炎热,薛家食肆当中这一群客人就着这闲话,都不用人提着线头去问,便已经你加一句,我补一条,把李家几十年的变迁从头到尾数了一遍,舌头都不带打结的。
期间免不得又夹了些东家长、西家短,人人都添了好几回茶水,把那茶叶都快泡得没滋味了,才堪堪说完,直听得旁边那一个小书生,双手捧着那一个瓷杯,连喝水都不会了,只拿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大家。
待得下午夕阳西下,众人才各自散去。
那书生逮着人一个一个谢了一回,直言自家回去先要好生读书,等书读得出来,当真中了进士,再去等人榜下捉婿算了,哪怕那些人比不上李家银子足,总归是个干干净净的,不似这一处一般乱。
娇术 第四百二十五章 推测
且说这一厢那书生谢过薛家食肆中诸人,也不再多坐,见得日落西山,众人都各自归家,自己也同朱六婆腼腆地笑了笑,拱一拱手,这便往外走了。
他出得保康门,也并不去其余地方,借着落日的一点余晖,径直往那角门子方向而去,行至半路,便在一处小巷子附近停住了脚,等确认得地方,才拐得进去。
这正是李家未曾搬走时的住处,也是李程韦名义上母亲家中的老宅。
那书生绕着宅子走了一圈,只见前后门紧闭,门上红漆剥落,前门还罢,后门上头都垂了蛛丝,门上俱是灰尘,一看就是长久无人打扫的样子,估计是见那主家久未归来,看门的仆役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他看完了李宅,掉头出了巷子,沿着御街一路走,半路拦了小舟,沿汴河到了浚仪桥坊,在那一处寻到了而今的李宅,细细看了一回。
那书生在浚仪桥坊附近寻了间笔墨铺子,问得这家正在招抄书的书生,便进去接了两桩活,一来二去,交得几回抄本之后,便同在那铺子当中的伙计混得熟了,从那些个人口中又打听出一番话来。
他白日在浚仪桥坊附近晃着,一处地方只走一回,或寻铺子,或寻酒肆,或寻茶楼,夜间则是把问到的东西一一记录下来,过得五六日,能打听到的,也都打听得七七八八了,虽然各人的说法不一,可李家发家的过程,李程韦的家业分布,却是没有太大出入。
等到再问不出其余东西了,那书生才趁着夜色,混在人群当中,拦了小舟,顺着汴河而下,径直朝金梁桥街去了。
小舟一靠岸,他上得地,两条腿就走到了一处巷子里头,见后头无人,这才往里头走了,拍门进了一处院子,直直朝北边房舍去了。
他进了内院,熟门熟路地推开一间厢房,等到里头换了衣衫打扮,走得出来,一身簇新的服侍穿在身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却是一个极干净的小厮果然是眉清目秀的松香。
等他重新进了内院,等人通禀之后,捏着一叠写满了字的纸走了进去。
里头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厮正坐在一个小几子上说着话。
“那中人说,李家如今已经不怎么做布料生意了,马匹生意也不像从前那般能做起来,却是开了票号,又放利钱,又得了酿酒权,还开着当铺子,她听说我识得几个字,就打算把我荐去那票号里头做学徒。”
“因我说老家没有票号,若是将来想要回去,怕是没有活可以找,只想去那布料、绸缎铺子当中学工,只要有一门手艺,以后回乡,也能自己开个铺子。”
“中人便劝我,说此时李家的绸缎、布料铺子里头无论掌柜的也好,老手的织工、绣娘、裁缝也好,原本那些个老人,俱都已经不在了,我便是去,也只能做个伙计,学不到什么东西,倒不如去那票号里头,如今对外放利收息,李家不是小气的,只要好好做,若是得了主家赏识,将来何苦要回乡,便在京城立足,也不是不可能的”
松香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等那小厮把话说完。
季清菱则是坐在上首,听那小厮将自己问得的事情一一交代了一遍,又问了许多问题,小一刻钟之后,先是夸了那小厮几句,叫人赏了他两吊钱,又给人放了一日假,让他回屋好好休息。
那小厮得了夸,又得了假,还得了赏钱,喜滋滋地发誓道:“夫人且放心,我虽然年纪小,却是个靠得住的,从前管事的教过,说主家交代的事情,就是亲爹亲娘来问,也不能对外说,如今多谢夫人赏,将来一定好好向松香哥哥、松节哥哥学,把差事办得又快又好,不叫主家操心半分”
松香立在一旁,只觉得那小厮虽然话说得粗糙直白,却极是机灵,一时竟是暗自生出几分庆幸来。
此时倒回去想,从蓟县到京城,他自入得顾府,其实算起来不过七年而已,可府中发生的变化,何止翻天覆地。
主家从一个小小的学子,点了状元,任了亲民官,到得如今,入仕才短短两年,已经是朝官了。
其余且不论,单从这几年入府的丫头、小厮、管事、杂役来看,当真是一年比一年要挑人,若自己不是进府进得早,放到此时,极有可能连做个跑腿小厮的机会都没有,更毋论进得内院,跟在官人身边了。
而今府上这一堆子仆从,个个都成精了一般,想要在他们一群人当中出头,更是难上加难。
他一面想着,等那小厮捧着铜钱出了门,连忙收回了神,先将手头记下来的东西呈给了季清菱,才将这些日子听来的事情细细回禀了。
季清菱先听他说,其后才把他记下来的东西认真看了。
她撇开那些边边角角的东西不理会,只想着什么事情,会值得李程韦哪怕付出这般大的代价,也一心要巴结拉拢杜檀之。
不是有大回报,就是有大恐惧。
若说有大回报,李家如今开着票号,又做着放利钱的生意,算得上是一本万利,又才得了酿酒权,而杜檀之早不是原本京都府衙的推官,虽说大理寺评事是升迁,可对于在京城里头做生意的李家来说,县官不如现管,与其花大力气去挨上杜檀之,倒不如多放点心思在京都府衙里头。
若说有大恐惧,如果只是寻常事情,李家泼天富贵,只要舍得撒钱,什么事情解决不了
除非无法可想的重罪。
此时遇赦不赦的重罪,无非就是那样几个。
造反先就撇到一边了,纵火也同他搭不上什么关系,其余皆也不沾边,数来数去,好似他倒是干干净净。
杜檀之查过宗卷,也说李家并无刑狱在身。
可此时看他家中情况,先是父死,再是母亡,从一个从慈幼局中抱回来的弃儿,摇身一变,成了李家唯一的继承人,以此为凭借,逐渐成了今日的气候,当真是上天眷顾。
娇术 第四百二十六章 回京
季清菱想了想,问道:“你在那保康门附近问话,可是知道那招赘的李氏,同那入赘的李父,向来身体如何”
松香答道:“听说俱都是康健的。”
俱都康健,却是都走得这般早
算起来,李程韦十三岁的时候,养父养母已是俱亡,两位走的时候,估计四十岁都未曾有。
她心中重新捋了一遍。
李父入赘之后,一直未能有后,他不肯纳妾,也不肯要通房,便抱了李程韦回来。
李程韦小时候,说一句混不吝已经算是给他面子,按着坊市间人的说法,十来岁就晓得出去吃喝嫖赌,便是冠一个五毒俱全的名头,也不为过。
儿子教成这样,纵然李家父母二人俱都有责任,可李程韦并不是亲生子,虽说生恩不如养恩,相处久了会有感情,可从他小时候的表现来看,养父养母未雨绸缪,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样一个儿子,将来如何继承家业,又到底会不会孝顺父母
如果换一个人家,十有八九会再抱养一个回来,或是想想其他办法,总归并不会只把希望放在他身上。
然而李家并没有。
更有意思的是,勉强压得住自己李父急病过世之后,李程韦竟是突然醒过神来,开始发奋向上了。
而再过了两年多,李氏也跟着去世了。
这个时间点,简直是太巧了。
妻守夫孝,要守二十七个月。
二十七个月之后,李氏出孝,已经可以再行招赘了。
此时她父母俱已不在,如果不招赘,嫁人也未尝不可。
李氏当时年龄应当才三十多,又有偌大家财,只要放出话去要嫁人,媒人立时就能把李家的门槛给踏平。
偏偏死在这个时候。
而李氏死后,李程韦的做法也不通常理。
李家的布庄,不单卖绸缎布料,也帮人做成衣,老手的裁缝,手艺出挑的织工、绣娘,都是极难得的,可李程韦接受之后,竟是慢慢把人都打发走了。
他那时才刚刚开始做马匹生意,也并未有做得多好,放着布庄稳定的进项不要,把钱往外头送,岂不是怪事
季清菱思忖了半日,只觉得不对头。
如今已是过得太久,找不回来当日的李家人,她也不好去找,可有一个办法,却是能做一个推测的。
她遣人去寻了柳沐禾,把事情简单同她说了一遍,请对方让杜檀之帮着从京都府衙的户曹司里头,找回旧日的宗卷,查一查当日李家名下的产业,李父入赘前如何,入赘后如何,李程韦接手前如何,接手后如何,李氏死前如何,死后又如何。
李家是商户,当时不像现在有两个县主媳妇,税费是半分都没得免的。
为了估算当时李家的收入,季清菱又请杜檀之帮着查了那些年李家纳的税费,并当日在李家做工的长雇、短雇人数。
杜檀之才从京都府衙里头升职,调个宗卷,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不多时便把东西都给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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