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杨义府虽然得官三年多,可考功寻常,并未得转京官,是以百官朝会时,他却是得闲留在此处,满脑子俱是想着那等不干不净的偷摸之事。
做女婿的日子过得这般风流潇洒,做岳丈的范尧臣,此时议了一早上的朝政之事,连水都没能喝上一口,眼下正立在崇政殿中,皱着眉头听黄昭亮与天子顶牛。
“陛下,臣以为诏令顾延章回京,应是越快越好,不能再拖”
娇术 第六百一十九章 为祸
“以梁炯为祸首,近万叛军起兵造反,吉州、抚州生民涂炭沿途府库、粮仓尽皆被掠,后去广源州,行如叛国,复还自立为王若是如此行径亦能赦免,将来再有贼子谋反,引此为例,当要如何惩处朝中法度何存”
黄昭亮手中持笏,昂首上前一步,大声质问道。
赵芮被骂得一脸难看,偏生连嘴都不好回堂堂天子,若是当殿同臣子对骂,成何体统
他只好看了一眼立在下头的范尧臣。
对方双手持笏,面色平静,对他的暗示丝毫没有反应。
黄昭亮已是又道:“贼子既敢造反叛国,户部勾院顾延章明知此状,竟还草率任用,引为守城,若是梁炯叛部倒戈一击,与交贼沆瀣一气,城中无数百姓,又有谁人来保一旦邕州落陷,钦州、廉州、宾州、邕州连为一线,交趾以此为据,围攻桂州、广州,广南两路岌岌可危,我朝亦将有大祸”
赵芮听得脑壳一刺一刺地疼,几次想要打断,却连插嘴的空隙都找不到。
黄昭亮的声音越发洪亮,跟着又道:“逆贼徐茂,赣州人士,本乃罪犯之徒,正该入狱受审,其时顾延章正任赣州通判,行审此案,因其管束疏忽,致使罪徒外逃,后入广信军中,为将者陈灏,不察不核,由其探测军中机密……”
他一面说,一面转头看了后边立着的十余位臣子,目光在范尧臣身上停留了一瞬,见得对方只半垂着眼皮,并没有半点要与自己唱反调的意思,复才收得回去,继续追着坐在龙椅上的赵芮打道:“此人撺掇梁炯谋反,待得贼首授首,不仅不俯首就罪,倒反叛国朝,堕身交趾,使交贼知我军中弱项,屠戮百姓,犯我边境,纵碎尸万段,诛灭九族亦不能赎其罪孽”
“广南有此劫难,徐茂为罪魁从犯,顾延章亦罪责难逃若非……”
听得前边,赵芮也就摸着鼻子认了,可听到这一处,他终于再忍不住反驳道:“纵无徐茂,交趾一般会犯边这与顾延章又有何干系顾延章有功无过,他……”
“若非他管束不力,徐茂如何能逃脱”
还未等天子把话说完,黄昭亮已是又拔高了声调,极强硬地插道。
赵芮简直心头火起。
不管犯了多大的过错,他这个做天子的都觉得无碍了,黄昭亮这个做臣子的,怎么就跳得这样高难道嫌殿上的瓦梁挡了日头,想要窜到天上去不曾
这是要去同汪明那个御史中丞抢饭吃吗
更何况阶下这人口诛笔伐的那一位,根本就没有丝毫错处
一个顾延章而已,七品小官,哪里就值得他这般追着咬着不放,半点宰辅的面子都不顾了
除非……
赵芮忽然心念一动。
他眯着眼睛往下看,范尧臣面无表情半低着头,孙卞耷拉着脸袖手旁观,另有枢密院中诸人仿佛聋子瞎子一般,都在一旁看戏。
到得此时,这一位天下之主,才终于开始全然意识到下头这些朝臣的真正目的。
广南那一块肉实在太肥了。
南征交趾,开疆拓土,其回报之丰厚,已是足够把不止一个陈灏送入宰辅之位,跟能带着沾碰着差遣的人鸡犬升天。
当年杨奎在延州,哪怕后来论功行赏的时候,被范尧臣硬压着近乎砍了半,却也当真无数人靠着这一回战事平步青云。
事情过去没多久,升官的人还有就站在下头的,便是陈灏也是借着延州战功在枢密院中站稳了脚跟。
光靠着三年一回的磨勘,何时才能往上爬
而今军功何等难得,尤其是这开疆辟土的功劳,百年也未必能遇到几回,怨不得黄昭亮仿若被刨了祖坟一般跳脚,怨不得其余重臣尽皆装聋作哑全是等着把顾延章召回来,并借此为机,将自己人塞去广南的。
顾延章的功过赏罚,不过是个由头而已,并不会有人在意。
眼下邕州近乎全是杨党中人,朝中这些原本恨不得把陈灏一派全数打发过去拍蚊子,可到得如今,他们却转为恨不得以身代之,帮着下头人过去抢着拍蚊子。
上头赵芮心中还在平衡着利弊,下头黄昭亮已是层层递进,声音几乎要冲破殿顶的平棋
“……顾延章不得天子特赦,擅自任用叛兵,是为不忠;身为朝廷命官,未治管州中巡铺,使得罪犯外逃,酿成惨祸,是为不能;前任邕州知州吴益为国朝计,提前防御交趾,却叫他诬为挑衅兵事,是为不仁;广南难民遍地,他不思着紧济民,反本末倒置,为得己功去行抄劄之事,是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能、不仁、不义之徒,陛下不快马加鞭将其召回京城,叫其纳首认罪,反倒任其留在邕州祸害百姓,使民知之,实乃动摇国本之举广南百姓何辜”
黄昭亮乃是榜眼出身,文才斐然,纵然这一回原本没有准备,全是临时起意,依旧将一番话说得荡气回肠,说到顾延章为图抄劄,不顾百姓性命这一点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发着光。
他做官数十年,不晓得外放多少回,见过的新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眼一看,就知道那姓顾的究竟在图谋什么。
邕州百姓已是到了这副田地,那人还不先行赈民放粮,偏偏要用什么粮秣不够,唯恐冒领的理由,行抄劄之事不过是为了显示手段,叫天子以为他是能臣而已
如此时候,哪有什么事情比得了人命重要
正常抄劄,没有四五十天,决计不可能完成,便是他亲自统筹全局,最多也就能将时间缩减到一个月内而已。
顾延章一个得官数载的新进,哪怕是个天才,治政之才,如何又能及得上自己
等上一个多月,邕州左近的百姓,早已饿得尸首都发臭了,届时粮秣发下去,又能有何用
这般臣子,比起寻常的庸臣,害处更大
他黄昭亮今日所奏、所禀,虽然也有私心,却未尝忘记百姓,乃是为民请命
这等一心为己,一心升迁,从不为民的官员,不召回来治罪,难道还要留着他在广南为祸吗
娇术 第六百二十章 借刀
说到最后的“何辜”二字,黄昭亮将声音上扬,昂头看着阶上的赵芮,目光似箭,只恨不得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全数射到这一个真龙天子的脑浆子里,再用手给瓮结实了,一个字都不要漏了出来。
赵芮被他堵得胸前发闷,一口气差点都要喘不上来,他深深地呼吸了好几下,再忍不住反驳道:“陈灏与顾延章有便宜行事之权,二人统领广南兵事,梁炯叛部虽然据城而反,却未曾伤及一名百姓,与寻常反贼岂能混为一谈虽有徐茂,可即便没有此人,广南亦有叛国者,交趾一般能犯边,同顾延章又有何干”
他抓着黄昭亮的话一条条地对着道:“吴益乃是邕州知州,本应料理边事,谨防交趾,他禁绝互市,又陈兵边境,却不曾谋算城中兵力,此番举动引得交趾借机出兵,顾延章据实弹劾,何罪之有”
“邕州粮秣本就不足,物资更是稀缺,顾延章为防民冒领,先行抄劄……”
“陛下”
黄昭亮等了半日,就等着这一条,听得上头人终于说得到了,立刻扬声打断道:“陛下可知抄劄一县之民,需历时几何”
他瞪着眼睛里头都要冒出火来的天子,半点也不害怕,只大声道:“抄劄一县之民,若是大县,需县中衙门至少抽出半数人手,令用当地里长、长者,与家家户户一一造访,若是遇得其家中一时无人在,还要去得两回、三回,等到收拢清楚,又要重新核查,这般一来一回,没有一个月,如何能办”
“一县如此,一州又如何”
黄昭亮一开口,甚至不用动脑,已是反射性地往下斥道:“顾延章并非初任得官,他曾在杨奎麾下任职,做过阵前转运,更在赣州任过通判,考功异等,得过天子褒奖,这等臣子,如何会不知晓抄劄耗时”
“是粮秣重要,还是百姓性命重要哪一时、哪一处赈灾、赈民会不被冒领只是为了百姓性命,其余尽皆都得放在后头顾延章此人为图己功,不顾百姓死活这般官员,拿来何用总有多少才干,至此一桩,罪责已是再难洗刷”
“此等自私自利,无心无肺之臣,要来何用正该押解回京……”黄昭亮说到此处,一口气实在太顺,差点在“押解回京”后头接了一句“枭首示众”,那四个字堪堪就要脱口而出,幸而脑子尚在,连忙止住了,复才道,“按律治罪才是”
赵芮张着嘴,再一回被堵了回去。
他想要驳斥,可一来自家已是不便再说,二来黄昭亮所言确实有理,凭他那口才,确也说不过,越想越气,几乎要被憋出内伤来。
一时之间,他甚至有些想怪起远在广南的顾延章来。
其余都好说,只那抄劄之事,晓得你是为了给朝廷省银省钱,可也要看看时候
年轻人就是一股子热气,也不晓得抓大放小,样样都要做到极致,难免有些疏忽只你平日里头疏忽也就罢了,此时疏忽,朝中这样多人盯着,叫我如何偏帮
赵芮一面心中来气,一面忍不住盯着下头骂了半日,依旧中气十足的黄昭亮,不禁腹诽起来。
这一位年纪也不小了,站了这大半日,唾沫横飞的,也不嫌口渴也不晓得累依旧精神抖擞,这是吃的什么药
他憋着气听着黄昭亮滔滔不绝,见得下头人人装傻,已是知道今日便是再说下去,自家也再讨不得好,说不定还要被当殿吵得认下错来,只好找了个空隙,插道:“黄卿,此事容后再议罢。”
天子亲自开口,已是算得上求饶,黄昭亮自然不是傻的,见好就收,便闭上了嘴。
此时他占了上风,得了天子服软,下回再论及此事,说起话来,自然分量更重。
谁人去顶替顾延章,黄昭亮心中已是早有了三四个人选,只等天子去挑,无论是哪一个,他都不会吃亏。
见得黄昭亮闭了嘴,赵芮也无心再留下这两府之臣在此,他低头看了看下头仿佛不存在一般的首相王宜。
这一回,那一个装傻装了几乎足有一个时辰的大晋首相,却是忽然动了动,上前一步,领着众人道:“若无他事,臣等便就此告退了。”
果然带头便要往外走。
赵芮想了想,因怕明日又被黄昭亮逮着说,倒不如此时先同对方说清楚了,免得再生事端,不然回回被当殿骂得一头口水,这皇帝他也不要再当了,便道:“黄卿暂且留下。”
黄昭亮便站定了脚。
赵芮心中盘算了一下,复又道:“范卿、孙卿且留步。”
范尧臣、孙卞二人也出列回了原地。
待得诸臣俱出了殿,赵芮方才对着立在一旁的小黄门吩咐道:“给三位相公赐座。”
一时凳子搬了上来,范、孙二人还未动作,黄昭亮却是直挺挺地站在一边,并无半点落座的意思。
大参不坐,范、孙二人只好跟着站在一旁。
赵芮只好对着一旁的郑莱使了个眼神。
郑莱便带着几个小黄门,把椅子放在了三位重臣身后,等着他们想坐的时候再坐。
赵芮看了看黄昭亮,又看了看范尧臣,见二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得主动开口道:“黄卿,顾延章此番南下,无论在广源州也好,邕州也罢,俱是有功无过……”
他话还未说完,黄昭亮已是打断道:“陛下,天下并非陛下一人私有之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道理亦非陛下一人所说便为道理,顾延章功过,自有朝中商榷。”
赵芮被梗得一口老血差点翻滚出了嗓子。他气极,脑子越发的糊涂,竟是隐隐生出一点子庆幸来幸好两府重臣都先行告退了,不然堂堂天子,被臣子骑在头上,今后还有何颜面
“顾延章用叛军守城先不论,放走罪犯梁茂先不论,弹劾邕州前任知州先不论,纵然这些都情有可原,那抄劄之事,却是辩无可辩,再难推脱。”
黄昭亮说着说着,又开始兴奋起来,复又道:“为臣者乃是为民,顾延章此人如此行事,并无半点忧国忧民之心,全乃私心,若是此人尚得重用,大封大赏,那等一心为民支之臣见得,又当如何作想”
“臣已令中书拟令,下诏广南先行赈济,只候陛下同意。”黄昭亮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强调道,“抄劄至少耗时旬月,难民如何能等邕州十数万百姓,岂能容他这般草菅人命等他抄劄完毕,谁知邕州会是怎样一番情形臣以为……”
他越说越是激动,正要往下继续,却是忽然听得一旁有人插道
“陛下,臣有一言要禀。”
黄昭亮一句话说到一半,却被打断,皱着眉转过头去,却是见得一直不说话的范尧臣却是开了口。
自黄昭亮回朝,两人明争暗斗,这一年以来,不晓得交锋多少回,此时见得范尧臣站的出来,又是那样一番表情,黄昭亮心中忽然就生出不妙来。
意料之外的不仅是黄昭亮,赵芮也有些吃惊。
不过这个时候,无论是谁,只要能将他解脱出来,赵芮都是极乐意的。
他连忙道:“范卿但说无妨。”
范尧臣便上前一步,转头先看了一眼距离自己并不远的黄昭亮,这才回头,微微躬身禀道:“陛下,其余之事,微臣并未在广南,亦未亲临城下,是以不好评论,只那一桩顾延章抄劄之事,黄昭亮言说抄劄非旬月不能完成,臣以为不妥。”
他话刚落音,还未来得及往下继续,已是被黄昭亮打断道:“且住,当日你在大名府赈灾,对往来流民行那抄劄之事,总计流民不到十万,一共耗费时日何许”
范尧臣却是并未顾左右而言他,而是转身对着天子正面答道:“陛下,臣当日在大名府赈灾,为九万四千余名流民赈灾救济,也行了抄劄之事,总共耗时二十九日。”
黄昭亮便冷笑道:“外任得官十余年的用臣尚且如此,难道顾延章一个才得官三年的新进,要对邕州城辖下五万七千余户人家,二十余万人行那抄劄之事,不须旬月便能完成”
他虽是问句,可那语句中讥诮轻蔑之意,已是满得要溢了出来。
怎么可能呢
凡事要按道理,从京城到邕州,便是用急脚替,一人三马,日夜不歇,至少也要十余日才能到得,怎么可能换了一个送信的急脚替,便把十余日功夫缩短
这范尧臣,难道是想要给天子表忠心,想得疯了
黄昭亮还在想着,却听范尧臣已是又道:“臣今日早朝完毕,先行回了衙署,正好遇得银台司中派送昨日各处发来的奏章,其中亦有邕州急脚替送来的奏报,其时宫中内侍已是来召臣入宫,是以没有细看,可其中之语,却是牢记于心。”
他一面说,一面转头看向了黄昭亮,
范尧臣抬头对着赵芮大声道:“陛下,邕州上折,一州上下七县二十五乡一百七十二村,并城中十七坊街,总计乙户、丙户、丁户四万余户,通计一十九万余人,共耗时五日,抄劄已是完毕,同行下发粮、钱,而今尚欠米十三万余石,请朝中另行调拨。”
他说完这话,不无得意地瞄了立在一旁,仿若遭了雷劈的黄昭亮一下,一张已是爬满了皱纹,还布着老人斑的脸上并无表情,可那眼中,却是闪烁着极亮的光,仿佛三岁的小儿抢了隔壁仇人最爱吃的糖,趁着对方没有注意,立时吞进了自家肚子一般。
姓黄的,你也有今时
老子等了这样久终于等到了
娇术 第六百二十一章 毛病
被黄昭亮压着打了太久,坐在上头的赵芮有一瞬间都没有能反应过来。
足足过了四五息之久,他才颤着声音问道:“邕州竟是已然抄劄完毕了”
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范尧臣的嘴,只等着他说出自己想听的话。
而不远处的黄昭亮紧紧抿着嘴唇,表情阴沉得几乎要拧出水,只转头看着范尧臣,一般死死盯着自家的对头,只想把刚刚从那一张老嘴里头冒出来的话全数重新塞回去。
范尧臣仿佛对这二人的目光毫无所知,只提声回道:“邕州距此千里之遥,臣也无从查核,只是顾延章上折自述,又有陈灏奏章中确认,广南西路转运使刘平,邕州通判李伯简佐证,当是确凿无疑。”
又转头看向黄昭亮,仿佛十分善意地提醒道:“臣以为,陈灏、刘平、李伯简三名朝廷命官皆为作保,当是要比远在朝中之人的揣度,来得切实顾延章抄劄济民,不过花费五日,其中一般也有开棚施粥,并无草菅人命之举,参政方才所言,实在是有些过火了。”
“臣看邕州奏事,抄劄之事十分妥帖,为民所想,救苦救急,活人无数。”
说到此处,还十分应景地上前一步,对着赵芮禀道:“广南有如此能臣,乃是陛下之福,亦是百姓之福”
他一句句,一条条,全数打在黄昭亮的脸上,没有一句直接骂,却是句句都是骂,看似云淡风轻,其实把黄昭亮的脸都要打肿了。
他前头讽刺范尧臣远隔千里,屁都不知,却在此处一味攻讦,后头则是直接把顾延章夸成了能臣。
黄昭亮骂顾延章“如此官员,拿来何用”,他偏要夸顾延章乃是“如此能臣”、“百姓之福”,又兼引着广南送来的奏章,顺着方才黄昭亮骂得最厉害的抄劄之罪,直接将盆子倒扣了回去,盖了对方一脸。
范尧臣会骂人,更会夸人,他一句一句地夸,已是要把半年前被自己赶到邕州,贬低到泥底下的顾延章夸上天去,夸了顾延章不说,还要夸赵芮,夸他带眼识人。
赵芮坐在上头,纵然对范尧臣依旧怒气难消,却不妨碍他听得简直神清气爽。
他一面听,一面心中后悔得不得了。
大意了
早知如此,方才便不该把两府之臣给遣散了
这范尧臣,说话也不晓得挑时机不知道卖天子的脸面,当要在群臣面前才好卖吗
赵芮听得汗毛顺服,黄昭亮却只差骂出声来,从牙缝里头挤出声道:“邕州距此千里之遥,奏事难核真假,五日行毕抄劄,如何能信”
他虽然口中依旧撑着场,可在心中已是隐隐约约觉出其中的问题来。
是哪里出了毛病
时间太短,抄劄是不可能做完的,那姓顾的小子定然在其中耍了花枪
叫下头胡乱行事当是不可能的,他从前在赣州的政绩也不是捏造。然而这个时间着实太紧,只听范尧臣一人所言,却是难辨其中蹊跷。
黄昭亮咬着牙,冷冷地扫了范尧臣一眼。
好个范尧臣,打着这个时间差,仗着自己没看到邕州的奏章,方才还装作一副老实样,原来在这一处等着
娇术 第六百二十二章 比对
听得黄昭亮这般质问,范尧臣却是不慌不忙,对着赵芮禀道:“陛下不妨将邕州奏章取来,一看便知。”
赵芮哪里会拒绝,立时招来黄门让去取阅。
黄昭亮已是知道自己定是上了当。
为官多年,纵然因为种种缘故,数年都被发遣在外,可他是能臣,也是良相,治政并不比范尧臣弱。
他敢逮着顾延章骂,就是知道想要五日完成一州的抄劄,决计是不可能做到的,这个笃定,来源于多年的治政与多次的外任,更知道想要统筹胥吏、里长、乡官、副长等等,是一个多么庞大的工序。
然而他更知道,范尧臣更不是那等随意胡诌的人。
对方既是敢说,必然有所依仗。
难道这是仗着邕州天高水远,无处查证吗
难道范党已是同杨党联起手了
一面想着,黄昭亮脑子里头飞快的地闪过了方才范尧臣提到的那一连串人名。
顾延章同陈灏本就是一派人,蛇鼠一窝,自是会抱团,邕州通判李伯简是个没后台的,也好被收买,广南西路转运使正在邕州,不过陈灏势大,也未必不会被其胁迫。
他还在想着,范尧臣已是道:“陛下,臣以为顾延章有功无过,他在广南稳民心,逐交贼,建疫病营、抄劄济民、助民生,实在功劳难掩。”
他顿一顿,又道:“只是邕州如今有陈灏坐镇,钦、廉两处不过下州,自交贼退去到得今日,已有数月,按着广南近日递上的折子,顾延章已在重建州城,以工代赈,发招贤令,分派田地以引良民建之,如今样样皆已上了轨道,只要循例,并不用他留在彼处。”
听得范尧臣说到此处,黄昭亮的心咯噔一下,已是猜出了对方的目的。
果然,范尧臣已是禀道:“陛下,如此能臣,不当留于广南,行那固守成规之事,臣请陛下将其召入京中。”
赵芮面上的笑意敛了起来。
黄昭亮更是牙齿都要咬得碎了。
千防万防,没有防到这一着
姓范的,也是朝着交趾军功去的
然而还未等他想到什么回应的法子,一直未发一言的孙卞却是上前一步,道:“陛下,臣附范尧臣议臣听闻顾延章当日在赣州,曾断奇案,善刑狱,回京之后,亦被调入学士院中重修赦令,甚得董希颜赞誉,而今张牟柳正到转官之时,京畿提点刑狱之位空悬在即,朝中并无合适人选,臣举荐顾延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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