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娇术 第六百三十八章 提前
那人话刚落音,旁边有人便阴阳怪气地道:“怎的那狗官旁的不姓,偏只姓吴都说同个姓的五百年前是一家,都是一根藤生的果子,为何天底下只吴姓养出这样一个毒瓜可见这一宗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好的”
一时那姓吴的拍着桌子,倏地便站了起来,对着那说话的人喝骂道:“姓刘的,你他妈骂谁”
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却忽见得一人身形魁梧,浓眉大眼,大步自外头风风火火地跨步进来。
有人叫道:“庆叔来了”
这一处酒肆并不大,里头坐着三四十人,已经满满当当,听得二人吵架,本来人人都在看着,此时听得那人叫,个个都把头转了过去。
吴、刘两个原本争得同斗鸡似的,此时也立时偃旗息鼓,一齐转头看得过去,一人把自家椅子拉了出去,让道:“庆叔来这处坐”另一人却是打擂台一般,擦了擦自家坐过的条凳,喊道:“庆叔这一处来”
又朝里头叫道:“店家,给庆叔上壶好茶”
那庆叔却是摇了摇头,脸色十分凝重,进得来先也不坐,只拿眼睛往里头扫了一圈,见得这样多人聚在此处,皱着眉道:“青天白日的,城墙上头大把事情要做,怎的一个个围在此处”
说着转头拿眼睛瞪那姓吴的,喝道:“我早间叫你把路边那一处水坑拿砖块去填了,填了不曾”
姓吴的忙道:“填了填了待俺一会再去弄些碎石子来填一回”
那庆叔脸上却并不好看,复又转头对着那姓刘的道:“昨日分派你拢二十个弟兄出得城,帮那南平村的孤寡把田里草除了,怎的还在此处”
那姓刘的面上颇有些讪讪,一咬牙,拼着没脸,指着那姓吴的道:“本是拢够了的,只被他硬拉走了两个,说是领了差官的命,要把那水坑填了才将人还于我……”
不等那姓吴的说话,庆叔登时把脸一翻,骂道:“少两个就少两个,你不晓得带着剩下的人先把事情做了穿条裤子少个裤脚,合着你就不出门了”
又把眼睛一扫,对着满铺子的人喝道:“还不上工去大白日的竟是在此喝酒,叫人逮着了同新来的上官告状,你们挨罚便罢了,若是怪到勾院头上去,就休要怪我手辣”
登时酒肆里头一阵鸡飞狗跳,人人催着叫店家来结账。
那姓吴的听得话音不对,便大着胆子往前凑了凑,小声问道:“庆叔,不是听说四个城头人都合起来要去同勾院求情,请他缓一缓走,您才打衙门里头回来,可是有信了勾院怎的说”
听得他问话,酒肆里原还一片嘈杂,此时一人拍一人,一人又拉另一人,忽然便慢慢安静下来,一个都不说话,结了账的也不肯走了,只拿眼睛望着此处。
那庆叔皱着眉望了过去,问道:“你管这个作甚”
那姓吴的道:“怎好这般说话,我虽只是个卖力气的,却也是邕州人,恰才咱们还在此处说着要凑钱买马叫人去京城,敲那登闻鼓,请天家把勾院留下来”
又道:“庆叔,这却不独是你们的事,一般也是咱们的事,大伙有银钱的出银钱,有人力的出人力,做事哪有嫌搭手的多的不晓得眼下遇得什么难处了只千万不能叫勾院走啊”
那庆叔瞪着眼睛不说话。
姓吴的又道:“一离了邕州去得京城,便再难回来上回不是有人说朝中估摸着要打交贼将来陈节度带着人往南打仗去了,州中又能靠谁打理还不是只有勾院才好抵得住旁人哪里信得过若是遇得再一个狗官来,咱们去哪里讨活路”
他话刚落音,不远处便有人插嘴道:“好叫天家知晓,咱们邕州旁人也不要听说今次朝中派了好几个官来接管勾院手中的差事叫我说,使生不如使熟,便把勾院留给我们,下一回想要把他派去哪一处,便把那些个官给过去罢我们也不同那一处抢,他们要四五个,我们只要一个,论起数量来,他们那一处还占了便宜”
那姓吴的转头一看,说话的竟是姓刘的那一个。
若是按着两人往日恩怨,从来是你说左,我就要说右,你想往前,我定要走后的,只是这一回,姓吴的却没有唱反调,而是急急附和道:“是这个理咱们邕州人从来地道,一向是肯吃亏的,而今也不差再吃一回亏了便叫他们占个大便宜好了只这想法,却要叫天家晓得才好不然咱们在后头说得嘴响,却是半点用也没有”
又提议道:“庆叔,谁能见得勾院的面啊牛儿坊里头不是有说书的说过,只要上得万民书,天子看在咱们百姓面上,总归会听一听既是为了留顾勾院下来,此事一说出去,叫州中人知晓了,莫说万民书,便是十万民书,拢一拢也能凑得出来啊届时拿去给勾院看了,请他知晓咱们邕州人是怎的想的,叫他好生留下来,邕州这一城人,再好管不过了,他喊咱们往东,咱们便往东,他喊咱们吃饭,咱们绝不喝粥比起其余地方那等刁民,都不是一个样子的他去哪里寻咱们这样好的人来管”
又道:“不是说当官的年年要挨察核一岁里头做了什么事若是朝中来了人,哪样有用,咱们就去帮着钦州人做哪样,好叫勾院样样都排在前头,比起其余地方的知州都厉害,他在咱们这一处得了好,自然就舍不得走了罢”
那庆叔听了半日,一句话都没有说,听到此处却是甩脸骂道:“你懂个屁若是样样都出挑,用不得一年便要升官了说不得又要调往它州,哪里还能留在咱们这一处”
一时铺子里头人人都静了下来。
半晌,才有人壮着胆子小声道:“勾院也是想去其余地方当官的罢邕州这一处这样湿潮,钦州又是个偏远小州,听说调得入京,是要给勾院升官……比起其余地方,咱们着实也拿不出什么好的,勾院给州中做了这样多事,州里头还要白白把人拖着,不叫他升官,给他知晓了,说不得要心中不得意……”
这人一开口,陆陆续续便有人跟着小声应和起来。
“勾院都二十了罢好似连个娃都没有……又不是穷得娶不上媳妇的只好去打老光棍,寻常人二十的时候,谁不是娃都满地跑了……”
有人应道:“谁说不是我二十的时候,屋头老二都生得出来了”
“还是聚少离多的缘故……”一个看着相貌老成的插道。
有人便道:“不是说勾院他家中那一位也来邕州了既是来了,不能在咱们邕州生娃吗我媳妇她家在宣威县下头的乡里,她那村里头养的鸡又肥又大,生蛋也比城中养的那些个鸡会生,个头大不说,蛋心也黄艳艳的,煮熟了又香又好吃,当年我媳妇坐月子便是日日吃那蛋子,出月子的时候整个胖了一圈。”
又道:“若是那一位当真在此处生了,我只把这事同那乡里头的人说明,听得是顾勾院家要,想来人人都愿凑蛋子给我买,我尽送去顾府上,请她吃了”
一时铺子里头人人都道:“几个蛋子怕是不够咱们一人凑一点,聚多点银钱,给你拿去买鸡罢那夫人一日吃两只鸡,一只炖汤,一只做肉,纵然是北人不惯本地气候,想来多补补,也就能养好了”
果然一堆草头班子,说来说去,被岔开话题,也没人知道扯回来,竟是在此说起要如何给“顾勾院府上那一位夫人”凑坐月子的吃食来。
这一个说自己认得谁人那一处有大补的菌子,那一个说自己丈人家是做豆腐的,最是养人,有人急着插嘴说自己婆娘一手好针线,能给做小衣,立时就又有人嚷着自己岳母腌得一手好酸菜,正好给害喜的时候吃了。
若不是这一处人人都是大老粗,怕是用不了多久,都能帮着顾勾院把还不晓得在何处的儿女名字都给取了。
那庆叔听得众人越说越不像,皆是异想天开,全不着调的,个个都没见识,在坊间见得说书人说书、戏子唱戏,就把这些事情当了真,还越扯越没边了,也是被绕得头晕,只好把众人一通斥骂,撵出去上工不提。
然则这一处按下了,州中却是早起了风气,因顾延章离任的日子早已定了下来,一城上下立时便传开了,男女老少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州中酒肆也好、茶铺也罢,乃至街上做买卖的小贩,说起话转不得三两句,就要问回怎生才能将顾勾院给留下来。
有老人便牵头请人写了万言书,又各个大户凑了钱,买了长布,从街头到街尾,请里长出头一户一户请人按指印,要做万民书;又有人开始出头拢了人,安排到得那一日,便要堵在顾勾院住的那条街上,不叫他走;还有老人凑了东西,不论三瓜两枣,肉也好、布也罢,哪怕是几个粽子、几个粑粑,也要人人凑了装好送去顾府,好叫人知晓州中百姓个个不想他走,请他留下来。
这一场动静着实有点大,顾延章自出门被人围着送过七八个竹篮子的东西之后,也不敢再动,只好紧闭门户谢客。
幸好季清菱赁的地方距离州衙甚近,李伯简更是早有准备,少不得有些衙门的差役帮着撵人,不叫他们胡来。
州中闹得这样厉害,一城上下沸沸扬扬,自京城南下邕州接任顾延章的官员们自然看在眼里,纵然心中不悦,面上样子还要做足了,便自到得府上做了交接,还要昧着心你夸一句“延章好官声”,我赞一句“好官当如此”
顾延章也不以为意,随口谦辞几句,把官印、账册,相应文书、宗卷的总册一一交割过了,众人各自签字画押,便算这一回交任全数走完。
他原定了下月初走,此时知道不能再多留,正好府上行李已是收拾妥当,这一日等到天边鱼肚白,候着一过了宵禁,一府上下便各自换了寻常服色,上马车的上马车,上马的上马,十余人两辆马车,四五匹马,就这般轻车从简,趁着城门才开,偷偷出得城去。
这一轮不似从前在赣州,阖府上下人人已是有了经验,走得静悄悄的,半个人都没有惊动,只陈灏、李伯简几家知道了,简单地提早吃了一回送行宴。
他这一处走得干净利落,只留了个管事的在后头同收拾首尾,只是州中百姓却是没有一个得了风声,还以为人依旧在府中,后头早做了各项准备,满似以为这一回再如何都走不脱,好叫临行那一日,喊衙门里头的诸位官人,尤其陈节度知晓,邕州上下有心不让这一位顾勾院走,自要送信给京城,将他给留下来。
只是没等两日,眼见离那一个日子还剩好几天,原本赁了院子给季清菱的那一户人却是突然得了信,说这一家要退房。
那人早被打过了招呼,此时听得不对,猜到是人要提前走,连忙将此事报给老人们听了,一时众人早早聚在巷子头尾堵着,只留他一个进去收房子,只待见得人出来要走,便要拦得回去,还要举了万民书给勾院看,叫他不舍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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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术 第六百三十九章 等待
这一厢街头巷尾尽是人,或挑或拿,背上、手里全是东西,自也有领头者,行那统筹之事。
只见街头有老人将围着的百姓分成一拨一拨的,有五六人、七八人,也有十余人。
那老人指着其中五六人的道:“如若见得勾院出来,尔等只要上去抱着喊话,旁的甚都不用做,喊什么都记得清楚了未曾”
那五六个皆是小儿,无论男女都声音尖细,不是做兄长的带着妹妹,便是做阿姊的带着弟弟,男的至多八九岁,不曾变得公鸭嗓,女的最大也不过十岁出头,听得那老人分派,个个齐声点头道:“晓得了”
其中一个小小模样的男孩煞有其事地上前道:“若是见得勾院出来,我就带着阿弟冲上去围着他,抱着他的腿哭,叫勾院莫走,我爹娘都得疫病没了,只剩我同阿弟两个,要是勾院走了,谁人与我们屋子住,也再没饭吃,只好上街要饭讨生活”
一面说,一面把手里拉着的一个极小的男孩扯了扯。
他那手里的小男孩也看不出多大,许是只有两三岁,此时只把右手食指放在嘴巴里头含,听得自家哥哥这一番大声说话,还以为是要凑什么热闹,便噘着嘴巴“呃呃哦哦”了两句,又把两脚往地上蹬了蹬,一副卖力吆喝的模样,看着很有十分的单纯天真。
另有一个斯斯文文的七八岁小儿和道:“我就站着在他面前喊勾院莫走,我还未曾长大,且待我与勾院挣了功名再走”
他都不用酝酿,这话一喊出来,眼眶登时就红了。
却是个慈幼局中的小儿,每天上午上学启蒙,下午便去按着州中分派做工做活,因在学中表现出挑,被顾延章特点了出来夸过的。
此人父亲是个兵卒,守城时被箭矢射中了腿脚,两条腿都截了,而今还在伤兵营中住着,他那做娘的则是在伤兵营中做活,一则靠着州中抚济,二则靠着顾延章从前管的伤兵营发放的钱米、慈幼局帮着代管小儿过日子。
这两项营地从前州中也有,只是州官从未认真管起来,尤其慈幼局,每岁不过凑个人数报上去而已,只顾延章接管之后,一来把无人看管的小儿拢了起来放在慈幼局中,又请了不少妇人、老者做看顾的,还请了州学中的出挑学子每日过来做那启蒙者。
里头小儿上午上学,下午则是被带着在屋子里做些轻巧活计,或磨木头、或粘尾羽,也安排了跑跑跳跳,每月只象征性地向家人收一点钱物,若是父兄有人在行伍中的,或是一家谁人在守城时出过大力的,更是半文钱都不用出。
这般一来,便把许多人家中的劳力给腾了出来,不单男子,便是许多正当年时的妇人也能出来挣钱米。
同劳壮力比起来,女子天生在伤兵营、慈幼局、安老坊、福田院等处更能干些,也更会照顾孤寡病弱,亦擅长行些细致事务,甚至有些天生力气大的,做起气力活来,并不比寻常男子差多少。
七八岁的穷人家儿女已是懂事,这斯文小儿守城时吃过苦,晓得若是他娘没有伤兵营中那一份差事,自家若是没有慈幼局这一个去处,将来只靠着一个双腿残疾的爹,怕是一家再无出头之日了。
而今他在慈幼局中,虽只是得个启蒙而已,可读起书来比起其余小儿都要快上三分,只要顾勾院在,慈幼局年年办下去,待得考中了州学,只要认真读书,便能每月领州学钱米养家,便是将来读书读不过旁人,几年下来识字多了,在城中寻个差事,也是家家大户都愿意要识字的雇佣,比起做个卖苦力的长工短雇,全不是一个出路。
可一旦顾勾院走了,谁又敢去赌新上任的官员会如何行事
小孩子不知道什么叫新官上任三把火,也还未学到那一句一朝天子一朝臣,却是晓得自新接任的官人来了之后,慈幼局中的一日三顿糙米饭也改做了一日两顿糙米粥,来教课的州学里头的学生也怠慢了许多,而自家娘当月从伤兵营中得的钱米更是比从前少了十中一二。
切肤之痛,尤其深刻,他眼下虽未见得正主,喊话却是喊得情真意切,听得场中许多人都忍不住叹起气来。
一时众人安静了片刻,才又有一个女孩上前道:“若有女子,我们便去跪在那女子面前,喊她吃我阿爹阿娘磨的豆腐”
一面说,一面又把拿带字吊在胸前的一个木盆子整了整,果然里头用水泡着七八块白生生的嫩豆腐。
一旁另有个小女娃跟道:“我抓饴糖在手上,举给她看,让给她吃糖。”
那老人见得小儿这一处十分妥当,心下稍安,却是转头对另一群七八人道:“你等晓得要做甚的罢”
当头便出来一个六十余岁的老妇,手中提着个竹篮子,道:“二哥且放心,我等都是识得勾院同他家中那一位夫人的,若是见得夫人出来,自会围得上去,同她哭求,若是夫人不出来,便凑着同勾院哭,见得我等这一群七老八十的,又是妇人,他心那般软,多半就扛不住了,届时再把这些个蛋子一送,多说几句可怜话……”
她说了一通,一旁又有许多老姊老妹上前七嘴八舌地插了起来,皆是人人齐心协力想出来的厉害招数,尽显乡人狡猾,又显刁民奸巧。
那老人听得连连点头,夸了好几句,复又寻了另几波人去问。
这一群人有专司喊话的,有出头下跪的、哭闹的,有送吃食的,只待那户主打里头出来,一旦有个回音,便要守着将顾府的人拦了,生怕顾延章偷偷带着人走。
街头有人牵头,街尾自然也一般,众人提前走过一回场子,一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个个翘首望着顾宅的大门,只等里头出得人来,好要演一场生死攸关的大戏。
诸人等了片刻,一个也不敢大声说话,是怕声音大了,惊扰了里头,叫人有了防备。
小半个时辰之后,只听得顾府的两边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推得开来,紧接着迈出一条腿,又半幅身子,再一颗尽是冷汗的头。
那头脸上表情失魂落魄的,却不是进去收屋子的户主又是哪个。
娇术 第六百四十章 敲门
街头巷尾负责统筹指挥的两个老人都站在前头望风,见那户主的表情脸面,皆知其中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正要迎得上前,却见那门里头又跟出来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想是顾勾院府中的人。
两人不敢露面,只好又退了回去,仗着自己人老干瘦,比起壮年时身材缩了不少水,一个寻了棵树,一个找了角墙,各自躲在角落钻个头出去偷看。
却见那户主手中捧着小包袱,与那顾府管事站在门口说了片刻的话,也不晓得谈论了些什么,只把手里的包袱往那管事的怀里放。
那管事一连推让了好几回,躲也躲不过,索性摆着手,将包袱往户主手里一抛,也不管对方接不接得稳,自家撒腿便往府中退,将两扇门一掩,忙不迭地插了门闩,剩得户主一个抱着包袱呆立在外头。
负责安排街头的那一个老人看着户主傻傻站了半日,跟个孬冬瓜一般,也不会过来说个情况,一面气,一面还不好大声喊,低头寻摸了一圈,弯腰从地上捡了块石头,眯一双眼睛往那户主头上狠命一砸。
那石头并不小,幸而他年老体弱,又是老眼昏花,虽然从前也是行伍出身,倒是没砸到头,只正中那户主的后背,却听得“噔”的一声响,其人“哎呦”了一声,这才手中拎着包袱转过头来。
那户主正要骂,见树后头一张老脸,忙把话打喉咙里头又咽了下去,匆忙去得前头,也不敢再兜圈子,拿手一抹头上的汗,正要说话,却是太急,一口口水把自己给呛了,只拍着胸口震天震地地一通大咳。
后头人见状,已是连忙围得上来。
管着街头的老人急得不行,催道:“勾院说得什么你怎的一遇得大事就拉稀打未打听到他甚时要走啊是不是要早走,想瞒着我等”
他见那户主只会咳嗽,忍不住骂道:“你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平日里靠不住也就罢了,只晓得咳,咳咳咳,咳个屁啊倒是说话啊”
又指着对方手中的包袱问道:“你空着手进去,怎的还拿着东西出来勾院家的东西,你还好意思收,这却是什么”
一面说,一面把对方手里的包袱给夺了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一匹极好的蜀锦,上头又放着五六贯铜钱。
那老人见得里头东西,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拿食指用力戳着那户主额头,指指点点地骂道:“你长能耐了勾院家的银钱也敢收我老肖家怎的生出你这样的种”
青筋迸起,口水四溅的。
那户主咳了这半日,终于把气喘了回来,怕再挨骂,旁的也顾不上,忙道:“二叔,二叔我冤啊这却不是我要收的是那管事的硬塞给我的,说是因动了屋中房舍布局、家具摆放,勾院特予我赔礼的我哪敢要恰才您瞧见没我都躲成什么样子了这可半点不怪我啊”
那老人拿曲起手指头做个暴栗狠狠打了一下户主的头,破口骂道:“你是个傻的他给你东西,你出门前往屋中一丢,自家逃得出来,难道他还能上来追你不成”
一面抱着那包袱往前带路道:“走,去敲了门,先把东西送回去,一会见了勾院,你同他说,这屋子不用银钱,咱们白与他住,他在邕州做官做到几时,便把地方给他住到几时便是他不在邕州做官了,此处也留与他,等他下回来住”
又嘟哝道:“若不是怕朝中有人拿这来生事,诬勾院贪拿百姓产业,直接送与他倒还便宜,拿处院子套个好官,多值当的买卖……”
说着又转头喝道:“白长这样大个人,连话都不会说,还要当叔的去教叫你爹晓得了,定要把你打断腿还不快跟上这产业是你的,难道叫你叔进去说不曾”
他瞪着那户主,道:“一会见得勾院,你自醒目点说话,好叫他知晓,一城人不肯他走,只求他留得下来,便是生上十个八个小儿,也有人帮着照管,咱们邕州旁的没有,山珍野味尽是,便是要吃那大象肉,也能帮他去交趾捉来”
说着正要把那包袱一举,还未来得及催,却见对面那做户主的侄儿一脸似悲似苦,似哭似酸,一张嘴巴张张合合好了好几息功夫,才怆然道:“二叔……不用去了……勾院他前几日……前几日已是走了……”
老人骂在兴头上,虽是凶,一张脸却极是精神生动,骂人也骂得意气风发的,可听得侄儿这吞吞吐吐的一句话,顿时脸上一僵,那表情竟是显得定在了脸上,半日没有变化,只晓得直愣愣地盯着前头侄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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