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那医官心中暗暗叫苦,本来不想担这个责任,此时被一个太后,一个参知政事追问,又有一个枢密院官人,一个翰林学士盯着,却是再不能顾左右而言他,只得道:“此蛇名曰环银蛇,有毒,毒性甚烈,下官才疏学浅,亦不擅医此等毒性,须要待得孙奉药等人进了宫,诊治之后,方才能有定论。”
赵芮靠在床榻上,原来一时困倦,一时清醒,此时却是好像渐渐清醒大过困倦了一般,听得那医官如此道,倒是听懂了一桩事情,便是那蛇乃是毒蛇。
他还未发话,张太后已是厉声问道:“有何定论此毒能不能清,陛下何时才能痊愈若是不能痊愈,会有什么症状”
那医官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道:“回禀太后,臣不擅此道,着实不敢妄言……”
张太后面色难看。
一旁的范尧臣却是问道:“须臾便要朝会,今日天子是否还能上朝……”
医官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其中之意,不说也明。
众人在此争问不休,赵芮躺在床上,却是觉得自家许多天来,再没有今日这样舒畅过。
他的肠胃原本就十分不好,无论吃了什么,仿佛都会积食一般,肚子里不知是胀气还是涨水,沉甸甸、鼓囊囊的,时不时还会泛酸,又有口苦,心痛,头眼胀痛等等症状,后庭处还长了东西,不但不能久坐,每日晨便还会疼痛难忍,再兼胸闷,耳鸣,几乎没有一时是全身舒服的。
然则被那蛇咬了之后,他除却昏昏欲睡,原本那些个难耐的症状,竟是全数不见了踪影一般,全身飘飘然,如同在云端一样舒坦。
到了这个时候,赵芮反而有些清醒过来。
他往上坐了坐,出声问那医官道:“那蛇毒究竟有多厉害朕还有没有得救”
且不说这福宁宫中,人人为着天子的身体情况着急不已,再一说,不远处的仁明宫内,杨皇后却是早早起了身,坐在外殿当中的椅子上,等着人过来回复。
天边只有一点微光,仁明宫中点了手腕粗的白蜡,杨皇后的身旁则是摆了一盏茶,那茶盏盖子已经揭开,茶水依旧有八分满,上头却是一丝热气也没有,明显没有怎么被人喝。
殿内除却皇后,还有七八个伺候的宫女、黄门,人人皆是抖擞精神站在一旁。
杨皇后虽说是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一颗心早已飞了出去,她一双眼睛望着殿门处,半日不见有动静,心中默默又数了几十下,却是再控制不住,站起身来,欲要往门口而去。
一旁的宫女连忙拦道:“娘娘,您且坐着,婢子出去瞧瞧。”
一面说着,一面果然往门外小步跑了出去。
那宫女去了片刻,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并无半点音讯回来。
杨皇后等了这许久,如何还能坐得住,终于还是站起身来,往殿门处走去。
一旁的宫女连忙跟了上去。
杨皇后行到殿门边上,远远望着福宁宫的方向。
三更半夜,福宁宫那一处这样大的动静,她身为皇后,又如何会不知晓。
只是派了人过去探问,到得此时还未有消息回来,竟是到了眼下,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一时担心赵芮的身体,一时又担心若是真正出了事情,自当要如何是好,一手扶着殿门,眼睛望着远方,半日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先前去探问的那名宫女终于回得来。
她面色惨白,见得杨皇后,连礼都忘了行,只小声道:“娘娘,婢子见的孙奉药等人朝着福宁宫去了,问了人,方才圣人也过去了,另有枢密院中的薛官人,翰林学士吴官人,并范大参,人人都在里头……只是除却这几个,一人都不得走进,婢子去问话,只说娘娘听得此处有动静,怕是出了什么小事,问要不要帮忙,那些个禁卫却俱是叫我回宫,莫要乱走,又说其余事情自有圣人、官人们处置……”
杨皇后听得一颗心又冷又怒。
眼下虽然不知道天子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可这大半夜的,明明有医官轮值,竟是等不到次日,便要开了宫门,宣召在宫外的医官们进宫诊治,其中必然有大变故。
一一怕是福宁宫中当真有变。
然而这样要紧的时候,她身为一国皇后,莫说没能插上手,说上话,竟是连进去旁听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当真有了什么万一,难道她只能去做听人吩咐的那一个吗
杨皇后没有等到其余人回来回话。
她在大殿之中足足坐到天明。
前一夜她本来欲要亲自去福宁宫,只是她虽然明面上管着宫中的各项事务,然则实际上,禁卫、守卫、部分宫人等等,却是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一句难听的,若是此时把她同张太后放在一处,随意叫一个宫人来,对方都会觉得张太后放个屁都要比皇后说上一百句有力道。
越是细想,杨皇后越是坐立不安。
眼见天边一轮红日已经挂在东方,杨皇后终于再坐不住。
她站起身来,这一回心中打定了主意,哪怕再如何也要亲自去一趟福宁宫,然则此次堪堪站得起来,却是忽然听得有人小跑着进来,禀道:“娘娘,慈明宫中来了人”
文德殿中,文武官员分班而立。
宰相黄昭亮站在前头领班,走完了整个流程。
这是五日朝会,可不知为何,明明应当在龙椅上的那一个大晋天子,却是不见了踪影。
一同不见的,还有昨日轮值的三名官员。
虽然黄昭亮带着将仪式做完了之后,很快下了朝,可只要长了眼睛的官员,都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一一做了这样多年的皇帝,龙椅上的赵芮辍朝的天数实在是屈指可数,今次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人没有出现便罢了,竟还半点解释都没有。
众人按着班次一个一个地走出去,才走到一半,却是听得自后殿传来一阵人声。
有人轻轻唤了黄昭亮等人,道:“请诸位官人们跟下官来。”
福宁宫中,两府重臣分班而立,却是俱都站在左边,而宗室皇亲则是俱都站在右边,张太后一人立在床榻边上,杨皇后眼中抹泪,则是站在床头两步开外。
两名医官坐在床榻边上,给赵芮扎针。
见得一应官员尽皆到位,赵芮摆了摆手,示意医官停下来,自己坐直了身子,同场中人道:“朕身中剧毒,未知寿命还有几何,趁着而今神志尚清,暂且交代一下朝中事体罢。”
他抬起头,看了一圈皇亲们站立的队列。
最大的那一位带着妻儿尚在封地,而今宫中只剩三哥、四哥二人而已,另有不少宗室,血脉有近有远。
纵然自己不太喜欢,可赵芮也不得不承认,比起行四那一个弟弟,行三的赵颙,无论心智、才干还是其余方面,无疑都要出挑许多。
他犹豫了一下,望着弟弟赵颙后头站着的一个四岁的小儿,道:“赵瑄此人,聪明机灵,宅心仁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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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术 第七百五十六章 皇嗣
对着一个四岁的小儿,若夸他聪明机灵,也许还能勉强沾得上边,可称一声“宅心仁厚”,着实也太过牵强了。
然则这样荒谬的形容,四周却并无一人觉得好笑,更无一人反驳。
福宁宫中雅雀无声,人人盯着半坐靠着的赵芮,有面露震惊之色的,有面无表情的,有眉头紧皱的,也有若无其事的。
而站得极近的济王赵颙,却是全不似旁人的模样。
他脸上尽是哀凄,听得赵芮发了这一句话,上前一步,口中叫道:“二哥,眼下一应尚无定数,你又何至于此”
赵芮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看着后头那一个只有矮矮个头的小孩,叫道:“赵瑄,你且过来。”
他声音并不大,语气却是十分严肃。
被唤作赵瑄的小儿听得天子叫唤,瑟缩了一下,转头看向一旁的赵颙。
他不仅没有听从赵芮的话去往床榻边上,反倒还往左前方靠了几步,一把抱住了一旁的长兄的腿,又抬头冲着赵颙委屈叫道:“爹爹”
再是出身皇家,赵瑄到底也只有四岁而已,于他而言,赵芮不过是一个难得见面的生人,更何况对方此时口气严厉多过温柔,场中又全是不识得的大臣,另又有近百名内侍在场,人多又杂,气氛紧张,更叫他不知所措。
赵瑄这一番反应,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杨皇后本来正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听得赵芮叫赵瑄,早把手放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小儿,此时看到其人如此多的小动作,心中之失望,简直连掩饰都做不到。
一一四岁虽然并不大,却已经能认出父母兄弟,也晓得谁才是真正家人,这样一个小儿,若要硬抱进宫中做儿子,当真会将自己看成亲生之母吗
同样心存疑虑的并不仅杨皇后一人。
天子过继子嗣一事,从去岁开始就已经有大臣在朝中议论,等到今岁赵芮屡得重病,终于被真正提上议程。
皇嗣的人选有很多,大臣们各有各的打算,此时见得赵芮这样轻易就要将赵瑄定下来,许多人都有话要说,只是并无立场开口,也不好头一个开口。
一时之间,殿中复又回到了一片寂静。
赵瑄望着赵颙,口中连声叫着“爹爹”求助,赵颙却并不强迫他去应和赵芮,反倒对着天子道:“陛下,瑄儿性子软,年纪又小,着实难当大任”
他话刚落音,一旁的张太后也跟着道:“皇上,皇嗣乃是社稷之重,小儿年幼,尚不知将来,怎好就这般轻易定下。”
折腾了这许久,赵芮已经有些精力不逮,他听得张太后与赵颙说话,忍不住看向了后头政事堂、枢密院中的几位老臣。
黄昭亮双眉紧蹙,只盯着那小赵瑄。
范尧臣面无表情,既不看天子,也不看被天子新指定的嗣子。
同平章事李绘袖手低头,仿佛置身事外。
枢密院副使任皓则是一脸地不赞同,直直看着自己,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只是碍于眼下的场面,并不好出口。
再有其余场中人颜色各异,只是单看表情,一样猜不出众人真正心思。
赵芮心念一动,转头又看向了身旁的杨皇后。
对方神色莫测,手中兀自揪着帕子,目光则是直直盯着赵瑄不放,过了一会,又转向了不远处四王带来的一个正被宫人抱着、只有两岁出头的小儿。
赵芮不由得暗叹。
太后说得对,赵瑄尚幼,难知将来。
小儿多病,就算养到了十岁,也无人敢下断言此人一定能长大成人,何况又是在深宫之中。哪怕是自家还能再多活几年,也不太可能抱一个只有一二岁的小儿过来一一择皇嗣,那一个“嗣”字前面还有一个“皇”字,比起给自家夫妇二人挑子嗣,更多的,其实还是挑天下之主。
如果说当他身体尚好的时候,还能有更多选择的话,眼下他身重蛇毒,药石难医,能活下来的时日已是十分短浅,可以挑选的余地,就更窄小了。
如果选择年龄尚幼的,哪怕那人已是知人事,懂知识,想要当那天子之位,少不得也要经过多年的学习与历练,并无可能立时就亲政一一哪怕他自己愿意,两府也不可能同意。
如此一来,按着眼下的情况,只能有人垂帘。
自家事情自家知道,哪怕将来成了新任天子名正言顺的母亲,天下间的太后,自家那一个皇后又如何斗得过自家的老娘。
到头来,无论谁人登基,真正主事的怕还是太后。
赵芮一时有些犹豫。
政事堂中有黄昭亮、范尧臣、孙卞等人,枢密院中有李绘、任皓,广南有陈灏,西边有郭惠、苏耘、周青,北边有许顺驿,虽然朝廷事端不休,可只要朝中这一干重臣还在,又有母后坐镇,大晋定然不会乱。
等到这些个老臣年迈,小皇帝也应当长成,自有顾延章、郑时修、章醇、王瑞来这一干新人出头,朝中自然而然便会新老交替,生生不息,哪怕真正遇了事情,只要天下人才源源不断,尽为赵家所用,当也动不得根本。
朝廷没有大碍,赵芮便把念头转向了后宫。
他没有子嗣,兄弟们都早已成人,各自有各自的家业,并不需要操心。
除却这些,需要他来想的只剩下一母一妻。
张太后为人悍厉,后头又有根深树大的娘家,便是前方无路,她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况且无论自己过继谁人,那人都会是她的亲孙,是以并不需要自家半点担忧。
可杨皇后不但娘家颓弱,帮不得半点忙,性格更是又软又怂,还平庸得紧,做不得事情就算了,偶尔异想天开一回,还总能留下马脚。
最要紧的是,她还不讨张太后的喜欢。
自家若是在,还能帮着敷衍一回,一旦自家走了,她只一个人,也不晓得会被欺负成什么德行。
殿中无人说话,也无人应答,赵芮本就是强打精神,他越想越是觉得全身无力,哪怕想要动一动手脚都有些力所不逮,到得后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吃力,眼前困意更是一阵又一阵袭来,叫他直想睡觉,并没有功夫去想其余。
在场人人各有所思,最先发现不对劲的,竟然是张太后。
她见儿子眼睑下垂,整个人也渐渐由半靠在床头变为睡靠下去,不禁厉声叫道:“陛下”
赵芮的眼皮已经慢慢阖上,恍惚间好似听得有谁在叫自己,他想要回应,却是累得不想出声。
几名御医连忙围了上前,一番施救。
其余人尽皆垫足翘首想看,无一人敢发出声音,只盯着床帐之中诸人动作。
张太后等了片刻,再忍耐不住,叫道:“李诸陛下被这环银蛇咬伤,究竟有无救治”
被她叫到的御医不得已出列答道:“娘娘,下官等人商议,此蛇虽然像是环银,却又不全是环银,只能尽力施为”
这一回,不待张太后追问,一旁的杨皇后已是尖声叫道:“甚么叫做像是那蛇尸尚在,你们见得竟还辨认不出哪有如此道理”
那李医官心中自也甚是委屈,只是当着太后、皇后并一干重臣的面,又如何好脱开自家干系,虽知此事蹊跷,一旦说得出来,怕是要遭大祸,可若是不说出来,也一般不可能独善其身,索性并不隐瞒,而是老老实实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那环银蛇又名金钱白花蛇,多在滇地、广南等处深山瘴疠之处出没,虽说毒性极烈,却性情和顺,又十分胆小,甚少伤人微臣在京中五十余年,医病四十年,从不曾见过此种蛇类,乍然见得,虽是曾在医书中看过,却不敢确认,只好同诸位同僚按着各法各自施为”
他一面说,后头一面有人叫道“李奉药,檀中穴入不得针”
李诸顾不得张太后,也不顾得杨皇后,草草行了一礼,已是急急忙忙回到床榻边上。
然则他这一番话说出口,已是足够叫场中人人心头大震。
能此时站在福宁宫中的,除却杨皇后,几乎没有一个不是靠着自己能力拼杀上来,听得一个龙字,立时就能帮你把十二生肖全数补齐了,还能写出七八篇不带重复的颂赞文章来,个个都是人精,如何猜不出后头问题。
一一多在南边出没的剧毒之蛇,为何会忽然会进了京,还能在宫廷之中四处游走,明明性子温驯,最后竟然当真咬伤了天子。
众人各有所思,依旧无人说话。
片刻之中,几位医官让开,赵芮终于悠悠转醒。
他摇了摇头,好像在力图使自己更清醒了几分,复又深深呼吸了几下,复才问道:“朕欲要过继皇嗣,尔等可有合适人选”
赵芮这话才出口,范尧臣已经暗暗叹息了一声。
陛下果然已经病急乱投医,皇嗣之事,如何能拿出来供官员讨论,若是平常还罢,此时此刻,必然心中有数,快刀斩乱麻,才能将事情一句解决。
人越多,口越杂,这等场景,这些人,怎么可能商量得出结果来
范尧臣心中念头刚刚闪过,已是有一名官员上前举荐方才赵芮点出的济王赵颙之子赵瑄,理由也是现成的,只是换了几个词,同说他聪明机敏,宅心仁厚。
有了此人起头,很快,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各自提出自己建议的人选来。
有人说四王幼子自小聪颖,三岁能诗,五岁能文,而今长到七岁,身体康健,胸中自有块垒。
又有人说三王长子已经及冠,一旦过继,无论进学还是掌朝,俱会比寻常年幼小儿来得顺畅,更毋论年长本就有优势,已经成人云云。
一一果真如同范尧臣所想,无一人能说服旁人,各人自有各人主张。
正在一片吵闹间,忽然听得一旁有人道:“陛下,依臣所见,为大晋计,未必要过继皇嗣”
那人话一出口,已是引得人人转头去看。
“臣以为,而今朝中诸事毕现,南有交趾,北有蛮人,西有藩人,东边也不太平,更兼洪涝干旱,几无宁日,若以小儿过继,如何能扛此大宝”
他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有兄弟三人,何不效仿太祖皇帝,兄让弟及”
随着最后四个字落音,原本还吵杂不已的福宁宫中,只刹那间便又恢复了片刻前的安静,这一回并不比方才,简直静得吓人。
众人不约而同地盯着说话的那人,几乎同时心中浮起了两个念头。
第一个是:终于有人说了出口。
第二个是:怎的是他
大晋皇室子嗣艰难,过继并不鲜见,建朝至今,只有两任皇帝是正常儿子继承老子皇位的,其余几乎都是过继。
然则其中有一例却是十分不同寻常。
大晋开国皇帝乃是意外而亡,死后传位弟弟,是为晋太宗。太祖皇帝原有成人之子,然则却没有让儿子继位,而是传位给了弟弟。
这事情十分不合情理,哪怕到了如今,民间也常有私下质疑,然则此时那人忽然将其搬出,到底是故事,又是开国皇帝,一时之间,众人却是不好言语。
旁人还罢,杨皇后已是听得面色铁青。
兄让弟即,此话说得好听,其实不过就是兄终弟及。
若是天子去了,新皇竟是几位藩王之一,那自己这一个旧皇后又当如何
名不正,言不顺。
出不得宫,入不得殿
当真还不如跟着天子一并往地下去了的好
她如此想着,几乎是恶狠狠地盯着那头一个出这个馊主意的官员。
杨皇后对朝政不熟,自然忍不住不远处那一个站在众官之中的朱紫大臣的名讳,然则若是顾延章在此处,却是一眼就能认出来,此人乃是旧相识。
一一正是曾经在邕州城中与他一并左右搭手,几乎害得邕州全城陷落,结果被贼人捅了数十刀,结果万幸捡回一条性命的吴益。
而立在杨皇后几步开外的济王赵颙却是将手掌在袖子之中偷偷握成了拳。
一一终于来了。
过继出去的儿子,如何还是自己的儿子
儿子做皇帝,如何比得上老子做皇子
娇术 第七百五十七章 前夜
对着一个四岁的小儿,若夸他聪明机灵,也许还能勉强沾得上边,可称一声“宅心仁厚”,着实也太过牵强了。
然则这样荒谬的形容,四周却并无一人觉得好笑,更无一人反驳。
福宁宫中雅雀无声,人人盯着半坐靠着的赵芮,有面露震惊之色的,有面无表情的,有眉头紧皱的,也有若无其事的。
而站得极近的济王赵颙,却是全不似旁人的模样。
他脸上尽是哀凄,听得赵芮了这一句话,上前一步,口中叫道:“二哥,眼下一应尚无定数,你又何至于此”
赵芮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看着后头那一个只有矮矮个头的小孩,叫道:“赵瑄,你且过来。”
他声音并不大,语气却是十分严肃。
被唤作赵瑄的小儿听得天子叫唤,瑟缩了一下,转头看向一旁的赵颙。
他不仅没有听从赵芮的话去往床榻边上,反倒还往左前方靠了几步,一把抱住了一旁的长兄的腿,又抬头冲着赵颙委屈叫道:“爹爹”
再是出身皇家,赵瑄到底也只有四岁而已,于他而言,赵芮不过是一个难得见面的生人,更何况对方此时口气严厉多过温柔,场中又全是不识得的大臣,另又有近百名内侍在场,人多又杂,气氛紧张,更叫他不知所措。
赵瑄这一番反应,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杨皇后本来正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听得赵芮叫赵瑄,早把手放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小儿,此时看到其人如此多的小动作,心中之失望,简直连掩饰都做不到。
一一四岁虽然并不大,却已经能认出父母兄弟,也晓得谁才是真正家人,这样一个小儿,若要硬抱进宫中做儿子,当真会将自己看成亲生之母吗
同样心存疑虑的并不仅杨皇后一人。
天子过继子嗣一事,从去岁开始就已经有大臣在朝中议论,等到今岁赵芮屡得重病,终于被真正提上议程。
皇嗣的人选有很多,大臣们各有各的打算,此时见得赵芮这样轻易就要将赵瑄定下来,许多人都有话要说,只是并无立场开口,也不好头一个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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