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火重生
陈林抬头看了一眼排烟罩,上面有一层油。他刚才拿走锅铲的时候,摸到他妈手心挺硬,上面大约是有一些茧。他记得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但也许是他根本就不记得。陈林说:“明天过年,初三商场就开了,我找人来修。”
他妈点点头,又说:“要不初五再修吧,不急,不急,你……你先在家里休息几天。”陈林撒了一勺盐进去,才说:“我……行吧。”
陈林和他妈在厨房忙活了一会儿,做了几个菜,这才拿上了桌。除了酸辣土豆丝,还有溜肉段、木须肉、土豆炖豆角、宫保鸡丁,还有一个葱爆羊肉。陈林已经很久没有一餐吃这么多肉了,看着有点腻,但还是拿了碗筷,坐在餐桌边上。他妈以前挺爱唠叨,老了反而话不多,跟他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吃饭。俩人吃得很沉默,陈林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看见一桌子肉,筷子一个劲儿地夹豆角和木耳。好在豆角地个头很大,里面的豆又软又糯,配上炖出来的汤汁,虽然有点咸,但也很好吃。
陈林正吃到一半,他妈伸筷子给他夹了一片羊肉。他妈吃饭习惯很好,筷子上一粒米都没有,一片羊肉就放在陈林没动的半边米饭上,又说:“吃点肉,长身体呢。”陈林想说自己都三十了,哪还有长身体的机会。但是想了想又没说话,沉默地把肉吃进嘴里了。他妈又给他夹了块土豆,还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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筷子鸡丁,陈林也都扒着米饭吃了。
他们母子之间似乎有种奇怪的张力,进门时刻的紧绷,在这一刻被缓和了。尽管这屋里仍旧存在着时隔十几年的沉默,但他们并不再为此过于手足无措。
一顿饭吃到最后,陈林他妈问他:“你这几年,过得挺好的吧?”陈林停了筷子。他妈又说:“是不是……还和那个小伙子,处一块儿呢?”
陈林抬起头来,看着他妈。他们十几年没见,她的脸上多了很多的皱纹,眼睛也不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有神。手上多出的一些茧,或许是因为他并不能时常回来看看。陈林的心里有一些柔软的部分蜷缩在一起,这迫使他看着他的母亲,轻声问她:“你觉得呢?”
他妈顿了顿,夹了一筷子豆角放到陈林碗里,才说:“你是我的儿子,你走到哪,妈心里都惦记你。”他妈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能对你好就成。别的都不重要。”她吸了一下鼻子,又重复着说:“都不重要……”
陈林点点头。他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陈林他妈抽了张纸,背过身去擦了擦脸。陈林听到背后有几声呼吸声。他知道她在抹眼泪。陈林放下筷子,转过身去,想要摸一摸她的肩膀,却还是放下了。
过了一会儿,陈林他妈转过身来,轻轻擦了擦眼角,又说:“吃饭,吃饭,不说了。”
陈林点点头,夹了一片木耳放在他妈碗里,说:“吃饭吧。”
当天晚上是陈林刷的碗。陈林他妈一直站在厨房门口看他,陈林也没赶她,就让她在那看。第二天就要过年,可是阳台还没拾,于是陈林披了件小棉服进去,把阳台规整了一下。末了,又点了三根香,插在那尊小小的弥勒佛像前面,双手合十拜了三拜,这才转身出来。他妈站在门口,看见他出来,说:“你去佛爷前面拿个桔子下来,就最上面那个,我供了两天了,没事儿。”陈林拿了一个桔子下来,又双手合十低头拜了一次,这才从阳台出来。他妈站在他身边,指着那个桔子说:“你自己剥开吃,有福气的。”
那是蜜桔,很小,又在这么低的温度下放了几天,吃的时候又酸又甜。他刚才许愿的时候希望菩萨保佑他母亲身体健康,拜了三次,在他这个从不入庙的人身上,算得上十分虔诚了。他吃着桔子,尽管他妈说没事儿,他却仍然希望菩萨别因为这个就觉得他不敬。但他妈丝毫不觉有异,伸了手去摸摸陈林手背,小声说:“桔子皮一会儿放你屋里,熏一晚上,明天再扔啊。”说完,她推着陈林进屋,说:“你回来还没洗澡呢吧?去洗洗去,再晚了头发就不干了,该着凉了。”
直到站在花洒底下,陈林才终于有了点回家的实感。他家浴室不小,看样子也翻修过,里面有浴霸,还有一面不小的镜子。陈林打开热水的时候,水还并不很热,他站在里面冲了半分钟,水温才升高了。浴室里的东西都十分普通,就连洗发露都是陈林从小看到大的拉芳,他妈这么多年一直用,竟然也没换过。陈林冲着热水,一边搓头上的泡沫,一边走到镜子前面去看自己。镜子上蒙了一层雾,陈林冲干净手,把镜子抹开。镜子很大,从地上一直延伸到他头顶还高,若是没有水雾,一定足够看到他全身的样子。大概他妈买这面镜子的时候,是真的还觉得他会回来。
这感觉多少让他终于感觉到一丝快乐,尽管他从未想过,他离开姜玄之后,唯一可以逃回的地方居然是自己离开很久的这个家。
那天他从酒店出来便下了楼,没想到姜玄的车竟然还在酒店停着。他开了车回家,家里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就连姜玄洗好之后晾在阳台的内裤都还好好地夹在晾衣架上。陈林走到卧室去,才发现姜玄一件衣服也没有拿走。陈林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明明决定让姜玄离开的人是他自己,但那一刻他却感到仿佛被抛弃的那个人并非姜玄。
陈林想起前一天晚上,姜玄就坐在他床边,沉默地抚摸他的脸。尽管他真的很累,但他清楚地记得姜玄的手心贴着自己的脸,他的手心很烫,摸在陈林脸上的动作却很轻,像是怕打扰他睡觉,小心翼翼地、流连不去地。陈林在家里呆了一整天,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说,这房子里充斥着他和姜玄之间的每一分每一秒,让他心力交瘁,只好装聋作哑。到最后,他只好躺在客房的床上,因为那间房他很少去,有时候姜玄加班回来晚了,又不想吵到他,才会搬去那张床上睡。那屋里有个衣柜,里面放着他们换季的时候扔进去的床单被罩、枕头被子,下面的空格里放着不是当季的义务,陈林的多一些,姜玄的少一些。室内有一台小的香薰机,床头柜的抽屉里放了一瓶用了一半的油,多半是姜玄之前工作压力太大放进去的。陈琳用了一些,又在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出来,那瓶酒是他们最贵的一瓶酒,陈林想留着过年的时候喝的,又或者他们可以在家约一个很小的会,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陈琳拿了一些冰块,还有一个小小的冰桶。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有条不紊,但依然忘记拿醒酒器。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需要了红酒已见了底,都进了他的胃里。那些酒侵蚀着他的神经,让他感到眩晕、迷乱却又迟缓,这感觉缓解了他的伤感,却麻痹了他的肉体,叫他不得不躺在床上。那张床的床单是浅灰色的,上面一点褶皱都没有,陈林躺在上面,拉上百叶窗,屋里又暗又静,笼罩着他的孤独,像是一个走不出的困局。
陈林看着衣柜里姜玄的那一半衣服,明明轮廓都模糊起来,他偏偏知道那就是姜玄的。陈林想伸手去摸一摸,可是摸不到,它们在他的视线中不断移动着,叫他摸不着边。陈林隔着空气描摹着那大概的轮廓,这才有些触到的实感。于是他仰着头笑了笑,又把头埋在枕头里,无声地睡着了。
在梦里他梦见自己曾经的那个家。他仍旧是一个少年人,仍旧坐在那个狭小逼仄的房间内,躺在自己的那张小床上。他动了一动,身后有一个人抱着他。那个怀抱很暖、很热,陈林靠在上面,感觉到有人轻轻地吻着他的后脑。陈林摸了摸他的手臂,很轻很轻,窗帘吹起来,拂过他书桌上的书和字典。
陈林躺在那,窗外阳光很盛,叫他目不能视物。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在梦中,便说:“我小时候,很想离开这儿我不想留在这里,日复一日,无所事事。”他顿了顿,又说:“可我出来之后才知道,一个人原来那么累。真的很累。我不是不能吃苦,我只是……”那个人抱紧了他。陈林说:“我离开家,一个人在外面,总是一个人,到哪都是一个人。”他翻了个身,却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躺在曾经谭继明租的那个小房子的沙发上。谭继明坐在地上,看着他,脸上有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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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陈林无法忘怀的愧疚。陈林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想说你别说,可是谭继明还是说了。他的语气很乱,却依旧没有留下一点喘息的空间给陈林。他说:“对不起,我已经决定出国了。这个房子我租到七月,然后我就要走了。”陈林推开他,从那个房子里跑出来,他站在大街上,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右手还拉着行李箱。路边是来来往往的汽车和自行车,路边有卖罐装酸奶的报刊亭,人群走在他身边,没有人停下来看他一眼。陈林蹲在地上,再抬起头来,已经是自己的小破出租房。那时候他从学校的宿舍搬出来,北京的房价像是一夜之间就注了水,涨的那样高,他不得不托关系做了个家教班,教一群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所谓的“国学”。陈林不知道意义何在,但这终于让他付好了第一个季度的房租。那房子并不很好,但是他仍旧咬着牙支撑下来,好在他后来把这个小班做的大了些,这个年代的人都流行早教,陈林虽然不算能说会道,却是真正有本事,课外班渐渐成了他固定的入来源。每个月加上工资,竟然也有些富余。
可他依旧一个人在家、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在夜晚看电视剧、一个人跑去电影院甚至还不需要买爆米花。孤独在夜晚如期而至,除了性,没有人救得了他。他独自一个人太久,好在老天着是看不过眼,终于给他碰上姜玄。姜玄连恋爱都没有谈过,也并不成熟。陈林很怕,但他不能抗拒这种感觉。他挣扎过、考虑过,却依然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了。
那是他最好的时候了,他们住在一起,从一个小房子搬到另一个大的,搬家结束的那天陈林坐在新房子的地毯上吃红提,把汁水溅在姜玄胸口,两个人拉扯着走到浴室去做爱,陈林被他抱着填满的时候受不了地吻他,像是吻一个梦想。浴室里有很大的水汽,陈林的腿盘在姜玄背后,被他操得几乎使不上力,头上不断流下汗出来,让他不得不空出一只手擦了一下眼睛。
于是他就又回到那间小小的卧室里了。那是他最小的一个卧室,一个小桌、一张床。桌子上的书摊开,陈林从床上做起来,抱着他的人依旧抱着他,陈林摸着他的手臂,又说:“这是哪?”没人回答他,陈林走下床去,走到桌前,看到桌子上的那本书上,他用钢笔划了一些重点,上面写:
我怕你是一个梦。你是坐在我面前的一个幻影。
陈林抬头看到窗外的阳光,那么刺眼。于是他醒了。
他躺在客房的床上,屋里有着油香薰的味道。百叶窗不知道怎么的被拉开了,也许是他喝醉的时候做的。他的鞋摆在床边、酒桶放在地上,里面的冰块全部化成了睡。酒摆在床头柜上,酒塞已经塞回去了,竖直立在那里,严丝合缝的。
整间屋子干净、整齐,仿佛除了陈林做了一个梦之外,什么都没乱过。陈林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从屋里走出来。他在客厅茶几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然后给姜玄发了一条短信。他发好之后也不管姜玄看到没有,便自顾自地去冲澡了。
手机屏幕还亮着,那上面写:
你来拾东西吧。
浴室的水声很响,陈林抬起头来看着浴霸,那东西既烤得慌又十分亮,刺得他眼睛有点痛。陈林关了水,胡乱穿了点衣服便从浴室走了出来。他走到客厅,他妈听到声音,抬头看他,才说:“头发干了没有?快擦干,你看着还滴水呢。”陈林点点头。他看到桌上又放了一个新的果盘,里面放了红富士、山竹和红提。
陈林伸手拿了一个苹果。
他妈问他:“你现在爱吃苹果了?赶明儿我再去买点。”
陈林摇摇头,他说:“我给菩萨补一个回去。”
五十一(下)
大约是舟车劳顿真的累了,陈林在家的第一个夜晚睡得异常安稳。他离开了很久,但这房间几乎没什么变化,他以为自己会为此心潮涌动,可实际上他躺在床上没有几分钟就沉沉睡去,一夜无梦。那些迟来的宿醉和不规律的休息带给他的疲惫在这间屋子里被统统追赶上了他,陈林躺在被子里,枕头还是他小时候爱用的那种硬枕头,靠在脑袋下面,却托不起他倍感沉重的心。
他睡了太久,甚至越过了早饭和中饭,中间他妈进来叫了一次,陈林隐约听到了,却只翻了个身。等到真正清醒过来,已经下午。
过年禁烟花爆竹,但他们这地方仍有人毫不在意,大年三十,家家都要个好头,到了下午,此起彼伏的噼里啪啦裹挟着风雪拍在窗户上,炸开在陈林耳边。这声音迫使他终于醒了过来,翻了个身,足足过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回家了,于是起身来拉开窗帘,天光正射进来,晃在他脸上,却不刺眼。
那时北方冬天日落之时才有奇特的景色,太阳光黄的发出橙红的颜色,在天上挂着,直视也不会刺眼。那光很盛,笼罩着大地上的一切,仿佛一切皆有生机,但不出十几分钟,天色便会完全被夜色笼罩,深蓝的帷幕落下,覆盖在皑皑白雪上,一切都失了真。
那些红色的光覆盖在陈林手背上,他伸出手去,看着自己的掌心,那上面深深的断掌掌纹横在那里,像是一把刀仍旧被陈林攥在手里。
陈林知道一定已经不早了。他一边套上衣裤,一边整理了一下床铺,这才推门走出去。一开门,就听见电视的声音顺着门缝溜进来,陈林扶着门框定了定神,这才想起来他妈有看新闻的习惯。
陈林他妈算半个知识分子,爹妈在很久以前那场运动里都是挨过骂的人,她自己在同辈人里学历也不低,从前是中学的美术老师,后来换到小学去做数学老师。陈林记得他妈最擅长的是在黑板上画桃子,两三下就能画出一个来,小时候他在自己妈妈的班级念过半年,每次上课她都用桃子举例子,导致陈林小时候特别不爱吃桃子。但这份学历和职业没什么大用,在他妈那个年代,还不是做教育挣钱的时候,老师只是名头上体面些,旁人提起来,无非是说“好找对象”、“安稳”、“会教孩子”,净是些陈林少时不大看得上的理论一个家庭如果只是因为其中一个人的职业就能变得和睦,那这世间的问题可太好解决了。更何况,陈林父母之间的关系不仅不算和睦,甚至用失败来形容更为妥帖一些,就连陈林的姓都不是跟他爸的,是他十岁的时候改成了母姓,过了几年陈林察觉出端倪之后仔细想想,大概就是那时他们夫妻之间已经感情生变,背着陈林偷偷离婚了。
彼时陈林还小,父母的婚姻名存实亡他却不大看得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爸有两百多天都在外地做生意,是北方人中最早脱离国企转而下海的那一批。他们离婚之后他爸更少在家出现,比起他爸说话的声音他更熟悉的是新闻主播的嗓音,早上起床的时候他妈永远已经打开电视放新闻,从中央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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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中央新闻台出现,日复一日,从不间断。
他爸回家的时候很少和他妈争吵,大概是因为没了感情反而相互体谅生活的难处,陈林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天发了烧,但他的生物钟迫使他仍旧早起,那时春天刚到,树上也发了点苞,但天色缓解不了他的眩晕。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他听到他爸的声音说:“小曼,我在外面新买了一套房子,一百三十多平,你和陈林搬过去吧,这个小房子我住。”陈林记得那天的新闻是美军单方面对伊拉克宣战,或者有成吨的子弹在那天消耗殆尽,隔着数万里炸光了陈林心里故作的镇定。他偷偷躲在门后等待他妈的答案,但沉默成了那场谈话的镣铐,陈曼紧闭的双唇使陈林动弹不得。最终他躺回到床上掠过了那顿早饭,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新闻中平静的语调:
美国绕过安理会……在伊拉克强制驻守。
陈林走到客厅,看到陈曼把餐桌挪到客厅,正站在桌前和面。不锈钢的盆里面粉已经被揉成了絮状,陈曼抬头看了陈林一眼,又说:“你这几天累了吧?今天看你睡着,我就没敢叫你。这都四点多了,你饿了吧?一会儿就吃饭,我买了鱼,还有点肉,再包点饺子,晚上看春晚吃,行吗?”
她的语气很轻,底气不大足,但相比起昨日,那些拘谨已经消散殆尽。陈林点了点头,又说:“和这么多面?我来吧。”说完,转身洗手去了。他洗漱完毕,这才卷了袖子伸了手,上去和面。陈林一个男人,手劲本来就不小,加上他又擅长做面食,一手拿碗一手揉面,速度快了不少。陈曼站在他身边就那么看着,一动不动、走也不走,手指尖上还带着点残留的面粉。陈林一边揉面一边说:“你去把手洗了吧,一会儿我做饭,你坐着吧。”他话音刚落,他妈就说:“不碍事儿,一会儿再洗。”
陈林听了这话,转头看了他妈一眼,看见她鬓角有些白的头发,绷在脸颊上,头发梳得很整齐,像是心打扮过。脸上很素净,但看得出来擦了些化妆品,脸上有些斑都被盖住了。她的眼角带着点皱纹,那是由于眼角下弯、面颊移动带来的笑意造成的,这笑容在她脸上藏也藏不住,像是充满了欢喜,只不能宣之于口。陈林定了定神,才又说:“你要实在坐不住,剥点葱和蒜,一会儿我弄鱼。”
陈林会做饭这事儿纯粹是在外面练就的,除了姜玄就是谭继明吃的最多,反而他妈一口也没尝过。陈林和好了面,便从橱柜里找了件白底带碎花的围裙套上,站在料理台前冲多宝鱼,那鱼是陈曼先前冻在冰箱里的,陈林用热水冲了一会儿,又砸了两下,很快就化了。他反复冲洗鱼身,直到那些血水淡到几乎不见黄了,便把水滤掉,又抽了一把切片刀出来,稍微磨了两下,在鱼身上划了一点斜刀花。他的手法非常熟练,陈曼站在他身边,都忍不住说:“你现在这么会做鱼啦?我记得你小时候挺烦吃鱼的,说有刺、不好吐。”
陈林含混地笑了笑,只说:“吃,但是捡刺少的吃。”说完,摆了葱姜蒜上鱼身,放到蒸锅里。陈林按好了火,一语不发地盯着锅里的鱼肉。那鱼被他去了脑袋,孤零零一个身子放在锅里,葱姜的味道渗进去,一会儿就会把鱼腥味去掉。陈曼说:“我以前都少清蒸吃,不会做。”陈林愣了愣神。
这话姜玄也说过。那时候陈林还住在出租房里,他家的排烟罩罢了工,姜玄便去找他,说要带他出去吃饭,没成想来了之后姜玄说有些困,在沙发上躺着躺着便睡了过去,陈林摸了下他的额头,才发现他还发着烧。最终陈林给姜玄喂了点药,又扯着他去床上躺好,这才取了些现金,跑到超市去买了一条处理干净的多宝鱼、半只三黄鸡、一点排骨,还有豆豉和一个小南瓜。等陈林回到家,姜玄仍然在睡,他生病的时候看起来很脆弱,那么高的个子缩在陈林的床上,盖着两条被子,却还是蜷着身子。陈林摸了摸他的耳朵,又给他量了体温,发现他体温降了下来,这才稍微安心些,跑去厨房做饭。他焖了一个三黄鸡、又用高压锅蒸了一个豉椒南瓜排骨,正在给多宝鱼淋豉油的时候,姜玄套着毛衣踏进厨房,哑着嗓子问他:“外面不是下雪了?你怎么自己跑出去了?”陈林头也不抬,一边切着葱丝一边说:“你躺着去,你别一会儿头疼了。”
那时候他们还不是情侣,但姜玄十分自来熟,两步走过去,头埋在陈林颈边,深深在他耳朵后面嗅了嗅。他灼热的呼吸喷在陈林耳后,让陈林心都烧得难耐,只好盖上锅盖,转身脱了围裙,这才面对了姜玄,问他:“你闹什么?”姜玄冲他笑了笑,侧头吻了下他的脸,才说:“说好带你出去吃的,结果又让你做饭。”陈林摸了摸姜玄的脖子,又说:“你身上都烧红了。”姜玄倒是没怎么理会,只笑嘻嘻的问他:“你做了什么,闻着好香。”陈林转过身去,一个一个指着说:“三杯鸡、南瓜豉椒排骨、清蒸多宝鱼。”姜玄立刻抱住他,一整个胸膛贴在他后背上,大声说:“肯定很好吃。”陈林被他拙劣的恭维逗笑了,摸着他的手背,指尖在他骨节上蹭了蹭,手心都被他身上的温度烫了一下。他便又担心起来,问:“你怎么发烧了?烧了几天了?”姜玄摇摇头,说:“没有没有,昨晚上穿少了,估计冻着了。”
陈林抬头看了他一眼。前一天晚上姜玄刚好给他送了些金骏眉,说是托朋友带的。那些茶叶不多,姜玄用一个小的铁罐装着,陈林刚从电梯口出来就看见姜玄站在他家门口,带着手套捧着那个小罐。陈林叫他进去坐,姜玄却说还有工作,就不进去了,只把茶叶给了他,转身便走了。如今想起来,才发觉姜玄大约是站在穿堂风的风口等了他许久。陈林半转过去身子,看着姜玄烧的带着红晕的脸,话也说不出来。姜玄倒是还有心情逗他,只说:“怎么了,感动了?要么以身相许?我今天可有个坏事儿想干还没干成呢。”陈林问他:“什么事儿?”
姜玄凑近了他,低声说:“想亲你一下,行不行?”陈林果然被他逗笑,轻轻摇了摇头,却闭上眼睛张开嘴,抬头吻了姜玄的唇角。他们一碰上,姜玄就搂紧了他,陈林被他结实的手臂抱紧,忍不住踮起脚来、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和他交换了一个湿漉漉的吻。姜玄身上热得很,但嘴巴里有些奶糖的味道,陈林吻他的时候感觉到他的手按在自己后背上来回抚摸,他感觉自己像是融化了的巧克力,几乎化在这个吻里。
直到蒸锅响了,姜玄才松开陈林,拍拍他的屁股,对他说:“鱼好了。”陈林转过身去,套上厚手套,把盘子端了出来。姜玄在边上说:“我还是第一次吃家里清蒸的鱼呢,我可不会做,这玩意看着挺麻烦的吧?”
陈林想到这,便对他妈说了当时同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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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蒸锅,沉声道:“吃清淡点好,红烧的太咸了,对身体不好。”
陈曼点了点头,连说了几个“对”。陈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说:“油烟大,你坐着去吧,这儿我弄。”陈曼摸了摸他的手肘,才终于点点头,转身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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