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见江心秋月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说书人
或许未曾过多久,但对于凌霄来说,却似是看不到头的漫长。他只能听到秋月白愈发是微弱的呼吸,连手都不在挣动了。方才听到阮灵奚一句淡淡的‘可以了’。
凌霄缓缓抬起头,看见秋月白半睁着眸子。这双眸子虽不能视物,却总如灰玉般敛着天地间最好的温柔。只是如今眼底除却沉寂,不见其他。
“师父……”凌霄伸出手轻轻触了触秋月白湿润的眼睫。
阮灵奚擦去手上的血,取了银针来,边落针边道:“胎位正过来了,你腹中这个孩子太孱弱,我不敢硬来,你试着自己生。”接连落了十几针都听不到秋月白的动静,阮灵奚急了,狠心激他:“阿昕!你失去过孩子,难不成这个也不想要了?”
凌霄握着秋月白越来越冷的手,忽觉他指尖颤抖着,进而是艰难地抻起脖颈,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阮灵奚红着眼道:“用力,孩子就快出来了。”秋月白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只能感觉到铺天盖地地疼犹如枷锁将他困死其中,他本能地将全身力气都送了出去,一次又一次。
明灭晓光初,终于得闻孩子一声细弱的啼哭。
第三十一章
阮灵奚最近算是找到了极大的乐趣逗孩子。原本以他的性子是不太喜欢招惹软趴趴的宝宝的,但眼下秋月白身体虚弱没那个力,凌霄更是一门心思扑在他师父身上,孩子看都不想看一眼。
无奈之下看顾俩宝宝的任务就落在了阮灵奚身上,起初也是不得章法,跟着奶娘前后询问了几天算是摸到点头脑来,拉着萧洄一人抱一个,其乐融融。秋月白毕竟是自幼习武的身子骨,内力恢复了后神也渐而好转,只是难产伤了元气还需细细调养。
青花白瓷罐在小炉上温着,阮灵奚揽袖盛了碗药膳出来。秋月白眼上又覆了药纱,这次产子又伤了眼睛,不得不继续用药。
“你家那个小疯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自打那之后阮灵奚固执地把称呼从‘小美人’换成了‘小疯子’。他低头吹凉了药粥,道:“你没醒的时候他衣不解带地在你床前照顾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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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他反倒是不知道藏哪去了。”
“他有心结,让他自己静两天也好。”秋月白叹了口气,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你也别想太多,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阮灵奚似笑非笑的打量着秋月白,挑了挑眉梢问道:“你要不要亲自喂养你家那俩小宝贝儿。”
秋月白一愣,下意识的伸手按住自己胸口,一脸茫然:“我?”阮灵奚乐了,弯着眉眼凑近道:“有什么难的,阮神医帮你圆梦。”秋月白一听,当即摇头道:“不要。”
“不要就不要,耳朵红什么。”阮灵奚伸手要去掐他耳尖,被他轻松抬手捏住爪子。阮灵奚只得回手,揉着腕子道:“你们这些习武之人就是这点不好。”想占点便宜很难,比如那谁。
秋月白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外面的动静,他拍了拍阮灵奚的手示意他出去看看。阮灵奚会意,推门出去,片刻后才回来,手上拿着一方锦笺。
“呐,给你的。”阮灵奚要递给他,又想到他看不见,便问道:“我帮你看看?”秋月白点了点头。阮灵奚打开锦笺,迟疑一瞬,才轻声道:“你徒弟写的。”
秋月白伸手捏住信笺一角,纸上似乎还染着淡淡暖意,落笔只有四字:去留随卿。
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青瓦飞檐,楼门紧闭,这是断天门总坛下最高的一处角楼。楼中空荡荡,待上过七层梯,方能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陶器碎裂的动静。
凌霄伏在桌案上,长发未束,披落背后,乱遮眉眼,身上一件玄色长袍揉的皱巴巴。桌上、地上皆是酒坛,未启封的、已经空了的、碎裂成八瓣的、横七竖八,杂乱无章。他伸手捞过一只酒坛,将酒尽数倾倒进嘴里,烈酒沿着下巴流过脖颈,浸湿松垮的衣领。
“啪”的一声,酒坛再次碎裂在地,凌霄低声闷咳着,顺手又拍开一坛酒,正要捧起腕上忽然一沉。清瘦的指骨包裹着一层苍白又单薄的皮,却是纤长又好看,指尖带着一点点凉意。
“酗酒伤身。”是一道熟悉的声音,略有喑哑,却也温和。
凌霄怔怔抬头,窗外夕阳斜,落了一抹残红于来人身上,眉目便镀了一层浅金,霞明玉映也是美不可言。
秋月白将酒坛拨开,抬手解了身上斗篷,拉过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指尖轻叩扶手,道:“怎么?也不说话。”
“师……师父?”凌霄本以为自己不过是醉酒,谁知秋月白竟真是亲自来了,他猛地起身,带翻两三个酒坛,跌跌撞撞上前两步,踟蹰着伸出手去,就在快要触到对方脸颊时又堪堪停住。半晌,他方回手来无措地搓着衣角,屈膝跪了下去。
秋月白未说什么,他既愿意便让他跪着。
“师父该在房里好好休息,外面风大,当心受凉。”凌霄垂头道。
秋月白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份薄册子扔到凌霄面前:“给孩子拟的名字,你选一选。”
凌霄苦笑着将薄册捡起来递给秋月白:“由师父定下就是。”
“本想取一‘惜’字,进而想到双星良夜谓之七夕,‘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于是拟了‘七惜’与‘兰夜’做双生子名字,你看如何?”秋月白当真是认真的与凌霄商量着。
“七惜,兰夜……”凌霄低声将两个名字细细在唇间念了几遍,眼底浮起几分暖意,轻轻颔首道:“好……师父喜欢就好。”
秋月白点了点头,眉心微蹙,叹息道:“小的那个出生后身子一直不太好,多亏绵绵悉心照顾着,只是仍有些不足之症,让人忧心。”
“怎么会这样?”凌霄猛地抬起头,急声道:“我去命人寻医,多找些名医回来看看。”秋月白摇了摇头道:“是怨我,当初孩子在肚子里待久了,天生的孱弱,只能仔细养着。”
凌霄眼尾泛红,膝行几步到秋月白面前,揪着衣摆阖眸淌下泪来:“倘若不是我……师父,我错了。”他一念之差由爱生妒,满腹疑心却险些害了这世上至亲至爱之人,心里也是悔极。
“去留由我?”秋月白轻笑一声:“你可想好了?”
凌霄眼睫轻颤,许久,他听到自己努力压制着颤抖的声音,道:“是。”
微凉的指尖抚过凌霄眼尾,秋月白看着指尖上细碎的泪珠,轻声道:“我自随阮灵奚离去,你我就此相忘于江湖。一别如斯,勿来书信,勿寄暖衣,勿复相见,待我百年之后,无需来祭,黄泉陌路,亦不同行。”
每说一个字凌霄脸色便惨白一分,待听完,整个人已是跪不住,摇摇晃晃勉力撑着方才没有倒下。
秋月白再度叹了口气,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想好了?”
割舍之痛犹如灭顶,凌霄以手遮目,泪如雨下:“倘若这是师父所决定的,我愿毕生相候……”他曾想将挚爱囚困于掌心间,却险些痛失所爱,若是如此倒不如就此放手,至少能全所爱顺遂无忧。
有掌心轻轻落在凌霄头顶,带着些许宠溺的意味,秋月白轻笑道:“可惜啊,我还舍不得。舍不得跟你相忘于江湖,寥寥书信难寄相思,冬衣夏衫想亲自为你穿,哪怕百年之后,我亦不愿独行。去留在我,便在我。”
泪坠于睫,凌霄仰起头,秋月白俯身将吻落在他眉心。最后一抹斜阳归去,天地间黯然一片,唯有眉心温度犹暖,直抵心扉。
“师父。”凌霄伏在秋月白膝头,小声道:“我想和你拜天地。”
许久,他于夜幕里听见一声应允。
“好啊。”
刹那间天地光华无限。
第三十二章尾声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秋月白当初应了凌霄同他成一场婚事,待身子大好之后,此事便被提上了日程。以凌霄如今的江湖地位,便是广发请帖也使得,只是一来断天门毕竟是邪教前身恐惹是非,二来两人皆非喜欢热闹的人,于是定下了将婚事从简而办。
若按秋月白的意思,供上父母牌位,买上几坛美酒,裁上两身喜服,邀阮灵奚和萧洄做个证婚人,此事便妥了。凌霄却显得认真得多,亲自甄选了聘礼堆了满屋子。
“这是什么?”秋月白小指勾着色的丝线问道。
阮灵奚在一旁磕着果子,含糊道:“长命缕呗,还有旁边那是一对合欢铃、香草囊、鸳鸯佩、并蒂莲……”
秋月白哭笑不得,小心翼翼将东西整理好,道:“他人又去哪了,成天瞧不见影儿。”
阮灵奚咽下嘴里的果子,道:“刚刚出门碰见他,说是要亲自挑选喜服的缎子,这会儿八成已经跟人商量上样式了。”
“这般麻烦么,直接请人来量尺寸不就成了。”秋月白脑壳痛。
“有你徒弟在,你还用得着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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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灵奚含笑打量着秋月白一把细腰,道:“君身已抱惯,何须问长短。1”
“胡说。”秋月白正色道,耳朵没出息的红了。阮灵奚简直没眼看,起身去暖阁逗孩子去。
凌霄亲力亲为地操办完所有婚事所需,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恰是个良道吉日,宜嫁娶。窗间梅熟落蒂,墙下笋成出林。阮灵奚将银红丝绦细细编入秋月白发间,待编完最后一缕时,方端了铜镜给他看。“怎样?”
秋月白抬手拨了拨眉心一点滴水玉额饰,道:“还行。”
阮灵奚很是不服,不过之前秋月白双眼彻底能够视物时,他便端了铜镜给他看,也就换来一句‘还行’,想来八成是秋月白自己审美有问题。
说来这事,秋月白也很是失望,原本阮灵奚跟他吹得神乎其神,结果一看铜镜根本不是那回事。说好的英俊神武呢,镜子里那张脸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好看,只是好看的方向不太对。总之跟想象中的差远了,他不是很喜欢。不过皮相这种事,原本也不是太在意,看在霄儿喜欢的份上,勉勉强强也就接受了。
“料子是特意托人快马从南边捎来的冰蚕云锦。”阮灵奚捏了一枚玉系在秋月白腰上,道:“寸锦寸金,这喜服下了足够的功夫。”
秋月白笑了,指尖抚过袖口:“他有这份心,我也欢喜。”
阮灵奚忍不住笑出声来,揉着眉头道:“成了,你高兴就行,这回好好过,我跟江叔、清姨也算有了交代。”
秋月白回头看向阮灵奚,眸光闪动,刚要说什么就被他打断道:“你那句话,我可不想听。”秋月白笑了笑,便不准备说了,握拳在阮灵奚肩头碰了碰。阮灵奚含笑道:“走喽,吉时已到”
龙凤喜烛,月明星灿。东屋里红绸满悬,凌霄喝了三碗茶,在屋子里转了三四圈。
萧洄在一旁悠悠点燃喜烛,宽慰道:“不必心急,人又不会跑了。”
这句话非但没有起到任何安慰作用,反倒是叫凌霄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就剩下‘跑了’二字。这叫他当即坐不住了,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东院到西院,倒是不远。
阮灵奚挑着帘子刚带秋月白出来,就看见眼前一晃,闪过一袭红衣,当如烈焰夺目,绣祥云纹腰封裹了蜂腰,身量高挑,容色艳逸。阮灵奚忍不住心生感慨,这小子,越长越出挑。
秋月白一怔,先是上下打量了一圈徒弟,颇感欣慰。看见没,他养出来的,好看!只是脸色不大对,眼底凝重的仿佛被人抢了老婆一样,这让秋月白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这是?”
凌霄回过神来,压下满目的惊艳,放柔的声音:“没事,就是太慢了。”说罢两步上前,伸手一拽将人拉进自己怀里,稍稍俯身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秋月白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正要推拒,就对上凌霄晶亮的眸子。凌霄歪了歪脑袋,鼻尖贴着秋月白脸颊蹭了蹭,小声道:“师父,你就让我一次好不好?”奶乖奶乖的,秋月白哪儿受得住这个,当即不动了,任由徒弟抱着。左右拜堂都同意了,还差抱一抱么。
阮灵奚看着凌霄大步流星地带走秋月白,咂舌不已。
有情之人终成眷属,半世坎坷换余生顺遂。红烛、喜服、良配;天地、高堂、一对。三礼三拜酒过三巡,恰是良夜正好,怎堪辜负?
喜被上撒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秋月白哭笑不得伸手一颗颗捡起来,孩子都半岁了,还撒这些干什么,正低头捡着,忽然眼前一暗,被什么东西兜头盖住。
“师父。”凌霄从后面抱住秋月白,将他欲抬起的手按在腰间。秋月白回过神来,才明白原是一块儿盖头,他在凌霄怀里缓缓转过身来。凌霄隔着盖头吻他眉眼,轻声道:“十一年前初见您,哪想过今日。敢想的时候,你我师徒一场,不敢妄为。妄为之后,日日夜夜惧怕失去。如今抱在怀里,又恍好似一场梦,是耶非耶有谁知……”
秋月白将下巴轻轻搁在凌霄肩头,轻笑道:“你说呢?”
凌霄双臂紧,直接将人按在榻上,绣了并蒂花开的红盖头滑落枕侧,秋月白下意识攥在指尖,红锦绣缎映的手指莹白。
“师父,我心悦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凌霄垂下头,虔诚的落了一吻在秋月白唇上,他想将自己的心揉碎了,再一点点捧给眼前人,好叫秋月白知道他此言至诚,此情至坚。
“我知道。”秋月白回吻上他,想陪他枕前发尽千般愿,只道:“不要怕,我陪你走下去,除非青山烂、黄河枯、秤锤浮水、白日见星、北斗归南,否则此生不改。”
生不同衾,死当同穴,日月星辰,皆可为鉴。
凌霄不曾想得了这样一个承诺,先是震惊,随即忍不住红了眼眶。
“大喜的日子本就是想让你高兴的,不成想还把你招惹哭了。”秋月白忍不住笑着翻身将凌霄压在下面,直起腰身,居高临下地叹息一声,道:“怎么办,我哄哄你好不好?”
凌霄眸色闪动,咬了咬唇道:“师父当如何哄我?”
“春宵苦短,总是能哄好的……”秋月白屈指如兰,弹指间绸绡帘落,被翻红浪。
【完结】
第三十三章番外
【抓周】
七惜宝宝和兰夜宝宝在满周岁这天做了一件人生中的大事,抓周。
“我知道,我在现场,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据一名现场怪说:“榻上除了笔、墨、纸砚、书、算盘、铜钱这些常见之物外,还有把一指长的小木剑和巴掌大的小弯刀。”
“两位小公子便在众目睽睽下开始抓周,惜公子刚一被放下来,就两眼放光地朝小木剑爬去。果然不出所料,将那小木剑一把抓在手里,然后就开始啃……门主夫人很高兴,把惜公子举了高高。”
“接着就是小公子去抓周,小公子先是盯着面前的东西看了好一会儿,许久才懒洋洋地爬到榻上一角抓了一株药兰。阮谷主欣喜若狂,把小公子举了高高。”
“那天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门主。据说后来还是门主夫人出马亲自哄好了门主大人,怎么哄的?那谁知道,夫人总归有办法就是了……”
“哦,对。夫人那几天直说腰疼来着,我们说请阮谷主给夫人看看,夫人又不肯。”
【厨艺】
小七惜和小兰夜最近遇到一件比较棘手的事。
他们的爹,爱上了厨艺。
若搁在别人家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但搁在他们家真是要了命了。
其实家里也是有下人的,只是不多,平时也不怎么用。霄爹爹说男儿不可养出骄奢气,阿爹除外。从前家里的饭都是霄爹爹亲手做的,凭良心讲,厨艺独绝。
可能是那天春风正好,可能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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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日光暖人,总之阿爹就想不开动了做饭的心思。从那之后,哥俩儿过上了苦不堪言的日子。
阿爹这些多年第一次下厨,紧张地搓手手,问我们怎么样。
霄爹爹说,真好吃。
我们看着霄爹爹警告的眼神,沉重的点了点头,好吃。
阿爹得到了鼓励,做饭的热情前所未有的高涨。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了半年之久,终于在某一天,阿爹把自己吃吐了。之后,顿顿吃,顿顿吐。霄爹爹终于忍不住,不顾阿爹劝阻找了大夫来给他瞧病。
大夫说我阿爹他有喜了。
阿爹终于不再做饭了,我们欣喜若狂,对阿爹肚子里那个拯救苍生的小宝贝充满了感激之情。我们当时想,不管阿爹肚子里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以后就归哥罩了!
【上元节】
这天是上元节,金陵城里有花灯展,最是热闹不过。
凌霄在儿子的强烈要求下带他们出去逛灯展,秋月白已有九个月的身孕,实在不宜往人多的地方挤,所以选择在家早点洗洗睡。
街市灯如昼,人山人海,七惜和兰夜一人抱着一盏兔子灯,看花了眼。夜空焰火团团簇簇,俩人仰着漂亮的小脸儿目不转睛,耍狮子的锣鼓队从东街到西街……
三更天时,凌霄方回来,秋月白已经睡下了,听见动静抬了抬眼皮子。
“师父。”凌霄伸手贴了贴秋月白脸颊,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秋月白半睁半阖着眸子,掩唇打了个哈欠,往里挪了挪身子给他腾个空。
凌霄用指尖勾起秋月白一缕头发绕在指尖,献宝似的从袖中取出了一支檀木簪,在他眼前晃了晃:“看,我给你捎了礼物。”
秋月白从被窝里伸出手捏住,笑着掖在枕头下:“玩了这么久,孩子都回去睡了?”
凌霄正弯腰脱靴子,闻言忽然愣住了,半晌才扭过头迷迷糊糊道:“我带着惜儿和夜儿一起出去的?”
好像是这样啊。
秋月白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伸手朝他肩头砸了一拳:“喻凌霄,有你这样当爹的!”
凌霄自知理亏,赶紧把鞋穿上,胡乱将衣服一披,道:“没事,都这么大了跑不远……我去找回来。”秋月白沉着脸跟着起身穿衣,俩儿子那么可爱,万一被拍花子的拐走怎么办。
“师父,你在家等着,我多带些人去找。”凌霄不敢让秋月白大着肚子跟着。秋月白哪在家躺得住,执意要一同去找儿子,临走的时候甚至带上了佩剑。
与此同时,另一边。
小七惜和小兰夜打量着眼前的石窟和面前手持长刀的一群人。原本他们只是贪玩被街上花灯迷了眼,谁料等反应过来霄爹爹就已不见了人影,两人心宽并不当回事,沿着小河边看水里飘着的莲花纸灯,越走越远。等走至无人的地方时,竟被人从后面捂了嘴套上麻袋扛走了。
待被人丢下扯了麻袋,才发现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小哥俩儿从小就在断天门总坛玩儿,与眼前之景相比那里更显阴森,所以倒也没有多怕,只是仰着小脑袋看坐在中央的人。那人一身黑衣遮面,只露出一双阴毒的眸子,方才正是他下令要将两个粉雕玉琢的兄弟俩烧成灰来平私怨。
石窟的中间甚至已经摆好了火刑架。哥俩儿不知道此人跟自己有什么仇怨,不过想来该是和断天门有怨方牵扯至他们身上的,霄爹爹不知道去哪儿了,阿爹还在家中,一时间无人能救他们。
“哥……”兰夜有些怯怯地躲在七惜身后。有人过来一手提溜起七惜后领子,七惜踢腾着腿假意挣扎两下,晃荡中趁其不备抽出此人腰间佩剑,直接朝他大腿砍去。那爪牙没有防备挨了一剑,吃痛惨叫一声,手上一松,小七惜借势就地一个翻滚,稳住身子横剑身前。爪牙怒从心来,拐着腿脚上前,原本蹲在后面瑟瑟发抖地小兰夜忽然跳起来,指间银针一现。那爪牙身子僵了半晌,无声仰倒,抽搐片刻,竟绝了气息,而眉心、脖颈、心口,皆插了一枚银针。
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间,这是兄弟俩第一次杀人,那年他们七岁。
只是两人到底还小,黑衣人折了一名下属后,便直接召高手按住了俩小家伙儿绑上了火刑架,干枯的树枝与腐叶,火烧起来的味道呛人难闻……就在兄弟俩觉得死定了的时候,外面传来动静,只听砰地一声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被扔了进来。
双刀滴血,玄衣红袍的是他们霄爹爹。长剑负后,白衣乌发的是他们阿爹,身后还有断天门的诸位叔叔们。
七惜和兰夜两人只觉得眼前白衣一闪,腕上麻绳断开,落入熟悉的怀抱中。秋月白一手夹住一个带至安全的地方,仔细检查一番,确定俩孩子没事才放下心来。而那边凌霄已经杀出凶性,刀法愈发凌厉,所至之处皆是断肢残臂横飞,血溅石壁。
秋月白皱了皱眉,下意识地伸手要盖住两个孩子的眼睛,却听到凌霄传来一句:“让他们看着。”这是他的儿子,注定要身处江湖中。秋月白犹豫一瞬,到底还是放下了手。两个小家伙儿脸色发白,浑身僵硬着,但都没有闭上眼睛,甚至没有往阿爹怀里靠一靠寻求一点安慰。
这场屠杀不过用了一盏茶的时间,最后一个人死在刀下后,秋月白忍不住蹲下身子展臂将两个孩子抱住,轻轻拍着他们被汗湿的背,俩孩子也终于噙着泪小声啜泣起来。
“别往你们阿爹怀里硬挤。”凌霄用沾了血的双手将俩孩子提起来扔给护法,然后扶起秋月白柔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秋月白摇了摇头,除了胎动厉害些,倒是还好。他以为还好,归至家中歇下,临到天亮时忽然腰腹酸痛,匆匆找了大夫来把出了胎熟将产的脉象。疼了一整天,临近傍晚时诞下一女,后取名觅安。
原本秋月白以为依凌霄的性子,养女儿八成跟养儿子一样的不走心,谁知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凌霄是个彻头彻尾的女儿奴,得了这样个小明珠,真真是捧在手心里,爱在心坎上,摘星捞月不在话下。小七惜和小兰夜更是欢喜有了妹妹,一天到晚趴在床前看着。一时间家里四个男人,俩大的、俩小的,都围着小觅安转悠,道一句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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