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

几个老邻居第二天早上先碰了个头，大家表了个态，都认为这次的买家挺诚意的，而且是买来修葺了，出租当拍摄场地，不破坏原有的格局，大家都挺满意。
下午的时候，买家那边派来的助理就把合同带来了，大家没什么异议的签了字。后面只等那个英型助理去把手续跑完，大家周一再签字就行了。
助理还给他们安排了周天一天的娱乐活动，林逸没去。自己回市里浪了一天，周一把字一签就回c市了。以后再回来，就是游客了。
周六周一两天，大家伙都是吵吵闹闹的听助理讲合同、讲流程，大家忙叨叨的签字。程辽一直没有来找林逸说过话，林逸其实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也不明白有什么好松气的。他只是觉得，生疏客气的应对程辽好像不应该，但是热络又有点虚假。
不过，大家高高兴兴的说再见的时候，程辽还是来找林逸留了个电话。这是程辽自我辩驳了两天，决定做的唯一一件事。
林逸犹豫了一下，给了他私人的那个号码。因为他这两天想起来，他们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熟”过的。
林一刀三年级结束的暑假，有一天和小伙伴们去游戏厅玩新来的投篮机。大家都从来没见过，抢着玩。小男孩们好像天然会对篮球喜欢，投了几次就会了。
只有林一刀，浪了一把币，一个也没有进，气够呛，撂下伙伴们，打算自己回去吹空调看动画片儿了。
走到他们小群体的涂鸦墙那个拐角的时候，听到那头闷闷的声音，好像还冒出几声叫唤。
涂鸦墙算是他们的秘密基地之一。就是一个巷子里，有两家房子没修好，剩了挺宽的一条过道，而且在街上看不见那里。所以，他们几个有时候无聊，就到这边来打弹珠，然后在墙上计分。还写了“语文最烦!!!”“英语才是最讨厌”乱七八糟的。
林一刀很喜欢那里。所以他听到声音走过去的时候，是担心有人把秘密基地给他们占了。
所以，当他转过去，看到程辽被人按着打，而打人的那位还是刘伟的时候，林一刀脑袋里全是这段时间看电视学来的“狭路相逢，冤家路窄”。
他挺讨厌刘伟的，流里流气的。而他奶奶很喜欢程辽，把他当第二个孙子。林一刀心想，为了奶奶。然后冲过去一个飞踢，踹在了刘伟膝盖上，疼的他滚在旁边抱着膝盖还在骂。程辽翻身起来正打算继续揍，就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转过头来的程辽，眼神让林一刀都吓得一抖，感觉自己也要挨揍。不过程辽刚刚还凶狠着的大眼睛，看到林一刀的时候突然红了，松了力，站一旁瞪着刘伟不说话。
刘伟怕他们二打一，赶紧爬起来，看着林一刀想说什么，但是被程辽瞪的竟然不敢开口了。只故作凶狠的恨了一眼溜了。
林一刀不晓得应该说什么，开学才四年级的豆丁乖乖生程辽，居然和小生初的大莽子打架，简直玄幻。
结果转过来就看到墙上用红的最大号油笔写的“林一刀是杀猪刀”。林一刀想试一试刚学的脏话了。
其实小一杀猪刀事件，没多久就算过去了。小伙伴们都不给他取各种奇怪的绰号了，都喊他小刀。碰到其他年级不知道的，他们还会一起骂回去。而且刘伟升了四年级以后，教室就搬到和他们隔了半个学校的，操场那边的高年级教学楼去了。所以林一刀挺久没有想到杀猪刀了。
但是小一那时候的害怕、难过和伤心都还记得。所以他看到这行血淋淋的字的时候，不晓得开口说什么。
程辽走过来，从兜里掏出来一把水果刀，把林一刀吓回神了。
“程辽，你打架还带着刀呢？”
“”程辽脸上全是灰，额头还破了皮，看着林一刀，可能是想翻个白眼，但是他不会翻。耸着眉头对林一刀说：“家里水果刀断了，我出来买一把。看到刘伟跑进你们这个地方，担心他干坏事，所以跟过来看一下。就就看到他写了这行字，他还想继续写，我，我就”
原来是因为，刘伟小学已经毕业，他姥姥姥爷也不想他再忍受他那个酒鬼爹了，所以要把他接去他们那边读书了。刘伟可能是不服气，也可能是最后的恶作剧，就想给林一刀留到“纪念”。不过他受到程辽给的纪念品了，脑袋上的大包。
林一刀彻底惊了：“啊！所以你就和他打架啊”
“嗯。”
林一刀是真惊讶了。他不知道程辽居然会因为刘伟写他的绰号，就和比他大一圈的刘伟打架。
程辽说完没理林一刀，他把刀打开，顺着那行字在墙上刻，打算把那行字刮下来。
林一刀心里茫然混着复杂，捡了个石头片一起刮。他想：“从今天起，我要对程辽很好很好。”
程辽不知道林一刀此刻心里想了那么复杂。他只是一直记得小一的时候，林一刀可怜的红鼻头和打湿粘在一起的睫毛。而且他知道，从那天奶奶把那堆男孩带回来开始，林一刀就只有一个小名，叫小刀。
他害怕林一刀又哭得那么惨，也害怕奶奶担心。奶奶太好了。总是笑眯眯的叫他小程辽，带他去他们家吃饭，教他洗小裤裤，生病的时候带他去买药。太多了。他不想奶奶也伤心。
两个人废了老大力才把那行字处理掉，白色的墙皮没有了，只有灰突突的一坨。
林一刀看着程辽一张大花脸笑了，皱着鼻子去牵程辽脏兮兮的手。两个人手心里都是握刀握石头的汗，林一刀一抓感觉像是抓了泥浆，又把两个人的手在自己裤子上一通擦。程辽来不及阻止，看到林一刀鬼抓过一般的裤子终于笑了。林一刀开心的牵着他回去洗手洗脸。
奶奶去赶集，还没有回来。林一刀带着程辽洗干净，抱出医药箱给程辽处理额头的擦伤。这个他会，他经常摔跟头，小伤口都是奶奶给他消毒的，他学会了。
但是林一刀知道什么轻重呀，棉签蘸了碘酒就往程辽额头戳。程辽生理性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小刀，疼”
林一刀还叨叨：“哎哟哎呦，别哭，你怕疼你还打架。你要哭了我就告诉你妈妈，你被人打哭了。”从小就坏心眼儿。
程辽不会卖乖，只知道闭着嘴忍着，大眼睛忽闪着泪花看着林一刀。林一刀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内疚，还是看着他那个小模样，该放肆的笑。
好不容易处理完了，林一刀还嘴上讨便宜呢。
“哎，程辽，你刚刚怎么叫我小刀呢。我都没同意。”
程辽还以为自己喊错了，他不高兴，正准备道歉。
那个坑货下一句就出来了：“那我也要叫你的小名，对哈，你小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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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我没有小名。都叫的程辽。哦，奶奶叫我小程辽。”
“哎，刚好，那我给你取。就叫辽辽吧，好听。”
但是林一刀是个坏蛋。他从小就大舌头，小时候学数数，一二三，他每次都只能说一饿三，他自己没觉得错，一直没有改过来。
辽辽到了他嘴里，喊出来就是“鸟鸟”，小坏蛋喊出来就知道了，但是他一本正经的，特别真诚的看着程辽。
程辽心里着急，但是不让喊又怕伤了小刀的心，纠结的眉毛都皱了，没看到小刀的贼笑。
倒是林一刀自己忽然想起来，刚刚还想着对他很好很好呢。那不能欺负的太厉害。所以就眨巴着眼睛,挤眉弄眼的跟程辽说，以后偷偷喊他鸟鸟，有人的时候还是喊他程辽。
眉飞色舞的样儿，还讨了程辽一声谢谢，也好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还有两三章是回忆，慢热。感恩
第5章“我的程辽，我的程辽啊”
林逸奶奶不知道自己是错过了什么大事，她也没问。小孩子会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不是坏事，她不插手。
她只知道，从她回家看到程辽在他们家，额头上一片紫的，和林一刀一起坐在地板上，拼装他的小汽车模型开始，林一刀整个暑假，每天都要拉程辽回来玩。
林一刀最讨厌写暑假练习册。那么厚一本，每一篇都是题，“让我小小年纪就感受人生的绝望”。
但是程辽有时候过来玩，会带上他的练习册，林一刀看到他写的又快又好，好胜心发作，居然跟着写了好一些。奶奶更是觉得小程辽哪儿哪儿都好。
对，林一刀是个守承诺的，连奶奶都不知道，他喊程辽“鸟鸟”。
整个小四年级期间，鸟鸟是小刀最喜欢的人。
因为鸟鸟考试好厉害，还给他讲最难的语文题，林小刀简直太有面儿了。鸟鸟知道小刀作文不好，就带他去他看书的书店，把借书卡给他用，给他找《小学作文小妙招》、《周记怎么写》等等，终于可以写作文的时候拿优减了。
鸟鸟还给他打掩护。他不跟他们去游戏厅，独自回来的时候，碰到奶奶问起，他就说小刀去了书店借作文书去了。
鸟鸟还不会游泳，只会狗刨。他们去山里面的小溪退凉，他就教鸟鸟，享受他崇拜的小眼神。
他们一堆调皮捣蛋的想去野炊，锅碗瓢盆乱背，油盐酱醋更是分都分不清。但是鸟鸟可厉害了，再家煮好了饭背去的，一群男孩乱七八糟的搭个灶，去捡柴，炒饭都是鸟鸟炒好给他们吃的。
“鸟鸟，你简直是天使，哈利路亚！”林一刀语。
这一年，程辽觉得当初揍刘伟的举动真对。
程辽特别怕打雷天。那个夏天和秋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净是雷雨天。有一天在林一刀家写作业，突然一个闷雷打下来，程辽吓得短促的啊了一声，笔都掉到地下去了。
小坏蛋林一刀却没有笑话他。他自己虽然不害怕雷鸣电闪，但是看得出来程辽好像很害怕。
所以他把笔一扔，说不想写了。从屋里拿出一副纸牌，裁了一堆纸条，要和程辽偷乌龟，贴纸条。程辽虽然心里总担心着下一个雷到来，但是就是比林一刀聪明，玩了几把一直赢。林一刀额头都贴满了，就开始扮鬼，自己在那儿演戏，把程辽逗笑了继续完。
那天的雨一直下到晚上都没有停，闷雷一会儿接一个，下午还起大风呜呜的。晚饭过后，程辽妈妈把电话打到了林家，说是打工的农家乐树倒了，压了一堆菜，他们得帮忙拾，老板不让他们冒雨走，怕路上出危险，让他们在农家乐客房将就一晚。她打算等雨小一点回来，拜托奶奶帮忙照顾程辽一下。奶奶让她不要担心，不要冒险回来，就在农家乐住着，她会照顾好的。
晚上两个小鬼挤在林一刀的床上调皮，把积木搬到床上要拼出来，奶奶一人揍了一下屁股才消停。睡前林一刀说；“鸟鸟，等下我很快就睡着了，但是我就在这儿呢，咱不怕啊，乖。”
第二天程辽醒过来才知道，林一刀确实一直在呢。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做梦，拳脚没有消停过，他怀疑自己大腿都被踢青了。
那天以后，这个多雨的夏秋季，打雷的时候总是两个人一起睡的。
五年级开学半个月后，林一刀记得是星期四的下午，在上数学课。那天天气很闷热，和程辽说悄悄话，想下课后去买根棒棒冰，两个人分。
程辽笑眯眯的应了。转头就看到班主任在门口，盯着他这个方向，一脸着急。班主任看到他看过来，就打断了数学老师，说程辽妈妈打电话来，说家里有点事，让程辽拾书包跟他走。
程辽乖乖得好了物品，转头看林一刀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程辽笑着说：“小刀，放学来我们家，我给你准备冰棒。”
程辽跟着班主任走到校门口，班主任给他找了个三轮车。程辽上车前，年轻的男班主任突然眼里有点泪光，抱了一下程辽，拍拍他的背。成年人的心里明白，这根单薄的还没有成型的脊梁骨，以后怕是要承受太多重量。
但是他只是局外人，年岁的经历让他知道，有些人生的悲痛无比沉重，可以压垮一个人的一生，但是没有经历过的人，安慰的话都无从说起。
只好叮嘱他路上小心，又交待了车夫注意安全才让他们走。
程辽懵懂的心里，像是忽然有一种预感，天可能要灰暗了。
程辽回到家里，发现家里好多好多人，挤满了四合院。他爸是个绝户，无父无母，再老一辈的更是不知道在哪里，有没有亲戚他也不知道。唯一的亲人是程辽早就搬出去住了的叔叔
所以家里从来都是冷清的，只有他和他妈，他爸一两年才回来一次，回来一次热闹一点，走了依然是冷。但是冷清的时候，程辽也是快乐的，因为妈妈很爱他，把他照顾得很好。
可是今天无比的热闹。吵吵闹闹里，程辽好像听到他妈妈在哭，但是太吵了，他听不清。他想把那些人挤开，进去看看是不是妈妈在哭。
最外面的人看到他了，大家纷纷嚷嚷起来，程辽回来了。人群好像突然被暂停了，大家只有脸上复杂的表情，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动。
程辽站在那里，心里陡然十分害怕。
这时候林一刀奶奶突然拨开人群跑过来，把程辽抱了起来，让大家让一让。程辽抱着奶奶的脖子，转头看着她。他看着他抱得十分吃力，他想起来自己五年级了，太重了，不应该让奶奶抱，挣扎着就要下地去。
但是奶奶把他抱得更紧，奶奶眼圈是红的，但是没有对着程辽哭出来。“程辽啊，让奶奶抱你进去，奶奶只能抱你这一段，进去你就要自己坚强了。”
程辽虽然不懂奶奶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好，奶奶，我听话。”
程辽进到家里的客厅，看到果然是妈妈坐在沙发上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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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常见面的叔叔坐在另一个沙发上，客厅摆了几个板凳，院里的几家大人坐在一起商量着什么，连小刀爸爸妈妈都在。
他落下地，跑过去妈妈跟前，张开已经有一点力量的手臂，抱着她的肩膀问她怎么了。妈妈看到他在面前，似乎是想止住哭，猛吸了几口气，眼泪却是更凶了。她放弃似的更用力的抱着程辽，勒得他有点痛。
然后他听到妈妈说：“我的程辽，我的程辽啊，你爸爸在在工地发生事故，没了。你没有爸爸了我们以后怎么办呀，啊，程辽，我们怎么办呀。”
程辽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叫爸爸没了。爸爸不是在外地工作吗，好好的呀。然后他的右肩膀感受到了温热的东西，是妈妈不停的汹涌的眼泪，一瞬间就打湿了他的校服，浸在了肩膀上。
他听到妈妈不停的重复那就话。
程妈妈接到工地电话的时候，以为是诈骗电话，那种你儿子在我手上，需要多少钱来领的。尽管对方说得是，“请问是程勇的妻子李芝香女士吗？你的丈夫，程勇先生，今天上午十点十五分，在我们xx工地发生意外，从高处坠落，我们及时送到医院，但很遗憾抢救无效，刚刚去世了。请您三日内来一趟w市，接回程勇先生的遗体，并且商量一下我公司对您的赔偿事宜。”
对方说得条理清晰，但是李芝香还是觉得是骗子，肯定是丈夫身份证掉了，被捡了行骗的。所以她大骂了对方一顿，说我昨天才接到他电话，说中秋工地有事，他可能会回家一趟。你现在告诉我他坠落了，放你娘的狗屁，你个王八蛋骗子。
对方等她骂完一通，冷静的告诉她，他可以把程勇的身份证、遗体照片、医院死亡证明一起拍照发给她，请她冷静下来联系她。然后她就到了一堆照片，终于无可辩驳。
她不想承认，她不停的拨打程勇的电话，冰凉的语音告诉她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她疯了一样去翻程勇给她寄的东西，杯子瓶子摔碎了一地，她翻到新皮鞋，她还没有穿过，想等中秋穿。她去翻衣柜，她要去找程勇，她要亲自去看看。
林一刀奶奶刚好在家摘菜，李芝香骂人的时候她就听到了，怕出事，站在门口瞅着。结果看到李芝香开始砸东西，赶紧冲过来抱着她，老太太有一把力气，但是按不住，赶紧又叫了另外三户的人过来，几家合力把李芝香按着沙发上。她坐下的一瞬间，好像突然没力了，手机掉在地上，整个人无声的流泪。
奶奶捡起手机，看不明白那些东西，另外几个一起看了，才明白程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第6章不用再见
林一刀奶奶看着他们打开的界面上，“死亡证明”几个字她还是认得的，再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说，明白程家的男人是没了。
可是，就这样没了。她想到当年那个不负责任的王八蛋跑掉，那种天塌地陷的恐惧，她至今记得清清楚楚。那程家的母子俩要怎么办呢？对，得先想办法。
奶奶让那几户的，挪一个人去通知街道办主任，这么大的事，街道办得帮忙照应着。她去给林一刀爸妈打电话，得回来一趟，还要在城里找个信得过的律师，肯定要去一趟w市的。对，还有程家小叔，那个谁谁骑车去乡下一趟，把小叔接来。隔壁大妹的女儿也在程辽班上，让她去给他们班主任打电话，让程辽回家来。
程辽，程辽。奶奶想到惹人疼爱的程辽，眼泪也跟着下来。
程辽抱着他妈妈，听她不停的重复那句，我们要怎么办啊。
躺在沙发上无声流泪的女人，心里想了千百个问题。她想，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呢？又想到当初高高兴兴的嫁给程勇，他帅气又老实，即使家里不怎么样，她也愿意。她想儿子出生的时候，程勇抱着他们母子又笑又哭。她想到她的儿子，她现在只有儿子了啊
她在听到儿子回来的时候，像是终于有了依靠，即使这个依靠还不太挺拔，但让她忍不住放肆嚎啕。
可是儿子抱着她了，让她靠着肩膀哭，她心里百转千回的问题，却只剩一个：我们母子以后要怎么办啊
程辽却像是不知道怎么哭了，曾经打雷都能吓哭的小孩儿，似乎只是长高了，但是还没有深切的明白，什么是死亡，以及和死亡联系在一起的恸哭。
他知道常年不能见到爸爸。最长的一次，是整整两年没有见面。今年春节的时候，爸爸回来过，到现在差不多七个月，不算太长，而且妈妈说，他中秋节还会回来。
那，现在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他陷入这个问题，再也不会回来是什么意思？对他来讲，这个问题似乎太抽象了，他只能用力去想象，去理解。
程辽浑浑噩噩的。他知道，他妈妈好像看着他，慢慢平静下来了，让他坐在自己旁边，握着他的手。
林叔叔和他们带来的律师坐在对面，旁边是街道办主任和小叔，还有几个叔叔阿姨。奶奶和几个大姨把外面聚拢的人劝回去了，说好了有什么要帮忙的找他们。
他们开始讨论明天去接遗体，要准备什么，要和公司谈什么，回来以后怎么处理。
程辽只是一直在旁边低着头，眼也不眨。
后来大家说得差不多了，大家准备先回去休息，明天早点出发。
程辽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听到林一刀带着哭音在外面喊鸟鸟。他想，林一刀怎么当着这么多人喊他鸟鸟呢。
然后林一刀就跑进来用力抱住了他。他听到林一刀在他耳边哭。他像是突然因为他的哭声反应过来，他没有爸爸了。即使他想不出来永远见不到爸爸是什么样，但是他想到：“我没有爸爸了”。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仿佛等待多时的眼泪全都蜂拥出来。他揪着林一刀的衣服，哭到不停抽气。“林呵一刀，我呵我没有爸爸了”。
林一刀被他像是喘不过气的声音吓到了，要推开他看看他。但是程辽用力箍着他，不停的哭。林一刀心里觉得很疼很难受。于是两个即将告别童年的小孩儿，抱头哭成了一团。
程辽小学毕业了。这两年，他心里十分害怕，怕妈妈累垮。他爸的赔偿款他妈一分没动，说是留着程辽上学用的。他妈从前周一到周五除了卖早点，是不出去打工的，为了给他一日三餐营养好。这两年却是直接在农家乐打了长工，母子俩每天只有早上他妈上班前，晚上他妈下班回来有时间说话。
所以，当他接到姥姥的电话，说在姥姥家那边，有人给他妈介绍了一个很老实的男人，在当地开超市的，不大，但是每个月安安稳稳的，入也不错，无儿无女，很喜欢他妈。但是李芝香不太愿意，姥姥知道，她是担心儿子，所以让程辽劝劝她的时候，程辽心里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很快就要十三岁。算是个大人了，他希望妈妈过得好。
八月的时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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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终于答应嫁给那个男人。他要跟着过去，在六个小时火车车程以外的县里面上初中了。
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和林一刀告别。五年级一整年，林一刀的觉基本都是在他们家睡得。刚开始程辽晚上会睡着睡着开始哭，梦里都喘不过气，把林一刀吓醒，然后被林一刀牵着手再次睡着。
直到六年级的时候，他十二岁生日那天，妈妈难得的很开心，煮了很多菜，叫上林奶奶和林一刀过来吃，还要喝白酒。
他和林一刀没轻没重，想偷偷尝了一点，抿多了，又辣又苦，还有点晕。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林一刀，他们一起去山里的小溪游泳，从矮岩石上扑通跳下去。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跳下去特别深，一直浮不出水面，他就吓醒了。抹了脑门的汗，同时发现了内裤好像不太对。
那天以后，他就没有和林一刀一起睡觉，不再和他牵手。他欺负林一刀反应迟钝，用的理由无比成熟，十二岁还牵手，会被人笑话的。林一刀最怕跌面子，只好接受了。
但是笨如林一刀也发现了，从不知道哪一个时间开始，程辽好像和他不亲了。他小伙伴很多，忘性又大，程辽主动疏远，他在意一段时间，好像就好了，虽然时不时惦记，但是节目太多，还有小升初的压力，过会儿就抛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