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观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气清景明
崔易便告辞说:“二位,我这便回去了。日后...”犹豫半晌,还是说:“日后不见最好。告辞。”
转身慢行,出门去了。
待到若冲子道长五七过时,正好入伏。薛竹逢七打醮,沈抟仍是有些闷闷的。
未及到晚,观门前有人扣门。二人颇为奇怪,这怀安观内整日无人,现在夏炎暑热,概不停灵。是以连鬼也没有。什么事要来找他俩?
薛竹打开观门,一见来人,却认识。怀安县里传古寿材行的老板,任传古。
薛竹把他让进前堂,问道:“这大热天的,任老板肯定不是来乘凉的吧?”
任传古苦笑,道:“我倒想请小薛道长,去我那乘乘凉,大太阳天的,屋里都炸庙了!”
传古寿材行,在怀安已历三代,寿材棺椁,黄纸挽联,纸人纸马,一应俱全。
他们做这行的,忌讳都懂,偶有异动,也都能自行解决。这次所以特地跑一趟,属实是有些太过“热闹”。
头一天扎好的纸人,第二天就丢了一半。牛马坐骑,丢三天自己又回转。挽联被修字改词,重配下联。棺椁寿材倒是不丢,就是常有扣棺声大作,陀罗经被扔做一团...
本来任老板燃灯烧纸,供香哭灵,还能压制一些。哪知过了六月,愈演愈烈,乃至白日听声,黑夜见影。现今根本无人敢在店中,辞工的辞工,请假的请假,任传古也实在没辙了。
薛竹想了想,八成是惹了没到时辰的过路鬼,事不大,守夜解怨罢了。便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两三天吧,我看看去。”说着从怀里掏出张百里通语符,递给任传古,道:“符揣着,哪天去我叫你,门给我打开。”
任传古掏出一张巴掌大小的纸票,压在茶碗下面,道:“仰仗小薛道长了。我先告辞了。”
薛竹送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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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转回后院去了。
沈抟散着衣领裤腿,赤着脚歪在榻上,正拿着一本《玉枢经》看。
薛竹便把那张纸票,拿给沈抟,道:“师父你看,最近盛行这纸钱票,随时支取。好像叫什么...什么来着。”
沈抟接过看了看,道:“好像叫交子。谁来了?什么事?”
薛竹知他最近郁结,便添油加醋的把事讲了一遍,想邀他同去。讲完问道:“师父,你去不去?”
沈抟又把交子递还他,道:“你答应的,你自己去吧。”
薛竹一扬下巴,道:“招远蒸丸,诗礼银杏?”沈抟摇头。
薛竹又道:“我睡外边,冰席打扇。”沈抟又摇头。
薛竹凑到他耳边,悄悄的道:“我再想一句好听的。”沈抟细目一闪,薄唇一弯,道:“一言为定!”
第二天下午,沈薛二人应约而至。薛竹扎着袖口,负剑于背。沈抟松簪髻,缓挽带,一副懒散样子。
薛竹伸手:“缴所有的巽巳解怨符。”沈抟怀里掏掏,拽出一叠大概十几张,递给他道:“我也没多少,你自己布阵慢慢弄吧。老萧不是有个解怨的阵?”
薛竹叹道:“萧师叔简直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他的图解里说,八个方位,一处一物,随便放,招而起阵。来什么解什么。我...哪有这功夫!”
沈抟笑笑:“他用阵最为诡谲,就地取材,天下万物尽为所用。你慢慢练吧。”
话音未落,寿材厅里,真的传来扣棺声,咚咚,咚咚。连绵不绝,时大时小。薛竹一入内,响声立时便无。他环视一周,这厅内有现存寿材六口。两口柳木,三口杉木,还有一口金丝楠木的。
薛竹动手挨个敲了敲,忽然飞出两张封恶符,金丝楠木棺材头上,现出两个灰影。一个原地不动,慢慢化形。一个没坐稳,一头栽到棺内去了。
坐在棺头这位后生,看着十五六年纪,头上有个挺大的豁口。一动不动,对薛竹陪笑道:“道长道长,手下留情,我们可没干什么呀!”
薛竹上下打量他一眼,问道:“没干什么?这大白天的,你还想干什么呀?”
那后生道:“他家有个厉害的师傅,纸扎传神,我们...就想要一点...”
薛竹回头看看,外堂的纸扎之物,一应俱全。公鸡牛马,翎羽鬃毛,分毫毕见。童男童女,灵气活现。确实扎得好!可要说,好到让鬼亲自来讨要,怕是也没到这个程度。
薛竹走上两步,往棺木里一看,心里一跳,赶紧撤回,道:“哎呀师父师父...来救个命。”
沈抟得见,噗得笑了。棺里那小鬼,面相更年少些,封恶符帖在印堂,头却掉在地上...身子正抓耳挠腮...额...抓心挠肺的,想把头拾起来,又不敢碰。
沈抟伸手摘了两鬼的封恶符,问道:“怎么最近,闹得凶了?还有,为什么非要他家的?”
两小鬼翻出寿材,躬躬身说:“二位道长,可知鬼市街?”
鬼市街,又称鬼集,阴市,每年七月开市。众鬼皆至,修者咸集。做些阴阳交换的买卖。沈抟早年间也去过,没淘到什么天才地宝,便不再去了。
除了以物易物,鬼市街里也是用钱的,阴间钱不是烧了黄纸就能用的。蜀中酆都城里,几大世家家主,每年都会接到阴市传的消息。规定今年大概能发多少阴间钱。
这传古寿材行,就有一位姓何的师傅,出身酆都何家。纸扎出神入化,砸纸钉钱,百无一失。
那大些的鬼物道:“本来鬼市七月才开,可是每十年,就有一位大人物办生辰。我们都喜欢他,所以每十年,从六月开始,就有很多人聚在鬼市。挣抢着给他送礼,这纸人纸马,自然少不了。所...所以...”
沈抟看着薛竹道:“我觉得,这个大人物...我们应该认识。”
薛竹想了想说:“众鬼都喜欢,还有人宠着,给办生辰的...我也猜到了。”
第33章阳寿尽可化火无痕
话没说完,便听纸扎厅内一阵骚乱,薛竹赶去一见,又是鸦雀无声。
忽然,一位纸扎的小童女,漆黑的眼珠转了转,嘻嘻笑了。薛竹拍拍巴掌,道:“都回吧啊!别闹了。”
这一下好似捅了马蜂窝,众纸人轰的一声闹开了,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一个宫装美人抬抬袖子,妩媚道:“这就是我的贺礼了,公子定会中意。”
一个红色短衫的小男童急道:“她肯定喜欢我这个!”
又有力士打扮的虬髯汉子吼道:“美人须得配英雄!还是我这个好!”
又有一纸人把众鬼声音都压了下去,喊到:“看我看我看我!!”这是个世家公子模样的纸人,黑衣金带,面目傲气。
众人都嚷,你这个绝了啊!!你这个最好!
薛竹拦这个,阻那个,众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终于惹得道爷火起,一人一张解怨符拍到印堂,俱都散去。
沈抟靠在寿材上看得起劲,薄唇上扬,眉目含笑。
薛竹无奈道:“怎么办?前仆后继啊。”
沈抟笑道:“晚上走一趟就是了。画个接引阵。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参不见商,云遮半月。
寿材行里初听寂然无声,可若仔细查看,便能找出许多细小的诡然。什么纸人眨眼,金鸡斗翎,挽联流墨,不一而足。
沈抟在纸扎厅内地上,勾了一个八角形阵,八个角上各安一张巽亥传驿符。因为身周众鬼,皆同去一处,又因为阴市乃阴阳二气氤氲之所,这才得以传送。其实传送阵条件苛刻,又极其不稳定,是以世修者很少用。
众鬼陆续回转,沈抟左手扣法诀起阵,阴气积蓄得差不多,对薛竹说:“落脚处不定在哪,你先过去,我随后找你。”
薛竹道:“那我原地不动?”
沈抟道:“不用,我能找到你。”
薛竹一脚踏入,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瞬息万变。古镇青砖,小桥流水。河流两厢列肆招幌,灿若云锦。水道中央花灯隐现,缈如烟霞。
虽七月未至,盖因寿辰,倒有大多铺位已经开市。沿河而下,吃喝穿戴,奇花异草,说书的,唱曲儿的,写字卖画的,包罗万象,无所不有。还有众鬼卖艺,什么抛头断股,抠眼挖心,薛竹吓了一跳,不敢再看。
走不到二三百步,便见一婀娜女子,十□□年纪,相向行来。胭脂襦裙,坦领半臂,露着小半截藕臂。薛竹但见眉眼熟悉,正想着。女子朝薛竹一福身,俏皮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薛竹恍然大悟上前拱手:“玉轩公...姑娘!此来正是寻你的。”话音刚落,便不知从哪涌出一大堆鬼物,捧着各式礼品,上前搭讪。
薛竹打眼一瞧,金银珠玉,宝马名驹,不必多提。还有送人的,灵童美妇,俊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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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老少全有,男女不论。
这纸人扎得好的,可用三月到两年不等,宛如真人一样!
玉轩摇摇头,面前的就撤下去,又换一批。薛竹问道:“玉轩姑娘,我是从一家纸扎铺过来的,老板不胜其扰,托我来劝劝各位,这...”
旁边有个大眼的鬼物,打量一下薛竹,问道:“你是来干嘛的?”
薛竹干笑一声:“我,我这不是,给姑娘过生辰来了么!”
大眼鬼轻蔑而哂:“那你带寿礼了吗?”
薛竹眼睛一转,从怀里掏出一盒朱砂,道:“早知姑娘丹青圣手,你看看我这朱砂。”
玉轩柔荑一伸,直接拿过,旋开一看,面露惊叹。喜不自禁的把朱砂揣在袖里,朝薛竹咯咯娇笑。
薛竹见她娇俏,忍不住调笑:“早知姑娘穿红的,我也穿红的来配你!”
玉轩旋了个圈子,裙摆扬起,笑道:“登徒子!”
一旁众鬼起哄道,你胆子好大,玉姑娘也是你乱说得?!玉轩朝众人挥挥手,道:“皆罢了叨扰!”
大眼鬼赶紧殷勤的招呼:“听到没,玉姑娘说了,不必再送礼,也不许再打扰各个纸扎店铺,都散了吧!”
留下两个小童跟着,玉轩携薛竹赏灯逛市,游船渡桥。
薛竹便问:“玉轩姑娘,唐真君呢?”
一旁的小女童答道:“玉姑娘画画缺了石青,唐真君淘换去了呗。反正都在这鬼市街里,一会逛逛就遇上了。”
薛竹点头,想来沈抟也是一般,逛逛就遇上了。
走过一糖水摊子,老板吆喝着:“蜜水加糖,一碗还阳!”
薛竹噗一下笑了,问道:“你这说的可是真的?鬼物喝了也能还阳?”
糖水老板打量他一下,问答:“你们阳人卖糖水怎么吆喝的?喝一口,甜掉牙。道长你喝过没?牙还在否?”
薛竹哑口无言,玉轩并两个小女童笑的打跌。
糖水老板见赢了嘴仗,拿过几个竹杯,给他们几个一人盛了一杯,道:“你是玉姑娘朋友,送你尝个鲜吧!”
薛竹谢过,拿着糖水却望向旁边的一个卦摊。这算卦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一眼青,一眼白。幌子上书三个大字,鬼算子。
薛竹笑道:“这位同行,算什么呀?”
玉轩身后的女童道:“你不知道了吧,鬼算子特别灵,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你想算什么,他就给你算什么!”
薛竹便坐在摊位旁,仔细看了看鬼算子的双眼。又回头看看玉轩,玉轩摆摆手。
鬼算子无奈的叹口气:“小道长,我不瞎。算不算?”
薛竹干笑,尴尬的说:“啊,算吧,给我批批八字。”摸摸怀里,又问道:“这卦金...?铜钱吗?”
玉轩摸了两张阴钱压在案上,点点头。
鬼算子拱拱手,说:“你是玉姑娘朋友,本不应该钱,可既是同行你应该明白,这没有白算的。”
薛竹报了八字,道:“您看看吧。”
鬼算子沉吟一阵,慢慢说:“难怪你是个道士,这命...”
薛竹问:“很倒霉是吧?”
鬼算子道:“当了道士,就不碍了。不但纯阳在身,乾坤得用。而且咒诀必中,符必灵。”
薛竹又问:“你知道纯阳之身?”
鬼算子笑道:“常人或许不知,我却见过。千百年不出一例,异处自然清楚了。”
薛竹笑道:“我自己倒不知,除了见了妖鬼,想哭想笑,要死要活,还真没别的!”
鬼算子说:“阴阳通感,纯阳身的人,见了鬼物妖魔,可与之通感。晓其心绪,感其意志。彼时小道长心坚意韧,道法通玄,你就可压制鬼物了。想哭想笑的,就是对面了。纯阴体的鬼,就会与人通感,和你相反。”
薛竹点头道:“哦!看来是我功夫未到啊!”
鬼算子道:“好处多了,正气守心,妖邪不得扑身。寿尽脱阳,化火无痕,可煅万物,平素...”
“什么?”薛竹心里一空,不敢换气,小声问:“你说什么?”
鬼算子道:“奇生奇死,纯阳之身的人,生时具慧根,死时便脱尽阳气,化一盏无痕火。可煅天地万物,不沾因果。这好处十个倒有九个不知!”
薛竹眨了两下眼睛,涩涩的问:“唯有死时可化?”
鬼算子点头:“寿尽,横死,献祭,皆可。”
薛竹终于呼出胸中这口气,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河对岸小桥上,行来两人,唐炳胭脂箭袖,黑带弓鞋,正配玉轩。沈抟唤一声:“郁离。”修眉温软,长目含笑。
薛竹急吸气,左胸口忽地一痛,又吸两下,痛不可当。抬眼望了望沈抟,无边无际的恐惧席卷而来,大暑热天,汗毛倒竖,脊梁生风。
赶紧抓了抓手中之物,低头一看,是那一碗还阳的糖水。薛竹仰头,一饮而尽。真的凭空消失了!
沈抟不明所以,抢过两步,顾不上见礼,便问玉轩:“你们,他怎么了?喝了什么?去哪了?”
唐炳站在玉轩身旁,看了看鬼算子,问:“你给他看卦了?”
鬼算子仔细看了看沈抟面相,喃喃道:“今日真是开眼,先看个纯阳身,又见个长生骨!”
沈抟慌了,结巴道:“你,你给他算了八字?说什么了?”
鬼算子嬉笑:“道长,都是同行,他那命你不知道吗?倒是你不好算,真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你是天道不觉啊!”
沈抟一把掐住他喉咙,指节深陷,低哑吼道:“你跟他讲什么了?!说!”
唐炳拦下,道:“沈抟,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玉轩又拦着唐炳,冲沈抟急道:“寿尽脱阳,化火无痕!”
沈抟整个人垮了下去,失魂落魄,唇眉俱抖,气息紊乱。
唐炳冷笑一声,刚要揶揄两句,玉轩跷起脚尖,把他嘴啪得一捂。玉臂前伸,朝沈抟大喊:“快追呀!”
第34章薛郁离解戏绘面
沈抟劈手夺过鬼算子的笔,自己起了一卦,算算方位,顾不得别的,抬腿就走。
唐炳在后小声道:“竟然瞒了这么久,沈怀安这次热闹了,可怎么场。”
玉轩斜他一眼,跺跺脚!
唐炳忙道:“你别急么,他和清枢道人不一样,幼时相护不必多说。前一段在蓬莱,他自己下海抓百怨煞,几不冻死,也没舍得让郁离去。人不自知者甚众,何况他几十年笃信长生,短短六七年,怎能想明白。”
玉轩叹道:“当局者迷。”唐炳笑:“这回就明白了。”
“要看长生重要,还是人重要了!”二人身后传来一声感叹。来人黑袍黑冠,双剑在身。手里拿着袋蜜汁板栗,边走边吃。正是范洄。
唐炳拱手,玉轩万福,往唐炳身后躲了躲。
范洄敷衍的欠欠身,道:“他俩还挺有意思啊。怪不得兄长惦念。”
唐炳道:“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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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南天生仙骨,确实少见,七爷心怀天下,何况是他。”
范洄点点头:“也是。”又吃了几个板栗,突发奇想,说:“我去会会他们,看看他的长生诀是真是假。”
唐炳迟疑道:“这...您又要...”
范洄眼睛一立,满面戾气,小声道:“不许告诉他们!更不许告诉我兄长!要不在你脖子上,再给你开个窟窿!”
唐炳叹口气,勉强拱拱手,回头带着玉轩走了。
范洄轻笑一声,回望河里远来的小舟。
中有一人,手撑一把纸伞。白襦白裳,氅袂飘摇,眉目慈悲,宛在水中。
炎日当头,夏蝉烦躁。
再睁眼时,薛竹正站在一条官道中央,仿佛天地间只他一人,前后不着,左右不靠。
薛竹把背上长剑解下,到怀里。可手却揣在胸口,无论如何都松不开。想了想这剑名,觉得自己可笑至极!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辨了方向,朝临近的郡县走去。
薛竹深知沈抟卜算厉害,又有占青币这等法宝。找到他不过迟早之事。走在路上倒不如躲进城里,人多,一时反而寻不见。
他并非没有自己出门的时候,却从没感觉到如此孤寂,行路人总有目的,可他没有。走一阵,停一阵...胸弊气闷,喉咙发堵。
城门高矗,上书二字,离城。
薛竹心中回想,从没来过。也不知离怀安多远。...多远,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薛竹自嘲的笑笑,走进城里。外城萧瑟,人少路宽,他便快步往内城走去,越走越快,乃至狂奔。直冲人多的地方扎了下去。
心慌!一如少时亲见母丧时的心慌!
薛竹终于在一座戏园子里停了下来,这里异常热闹。台上锣鼓喧天,台下交头接耳。人多,他便感觉稍好了些。
找了张桌子,薛竹压了几枚铜钱,要了一壶煮好的茶汤。揭开盐罐子,又...放了回去。转过头看戏。
台上正演着一出花月缘。才子佳人,无甚新奇。只是这佳人有些恹恹的。正唱到私定终身,拜月为誓。佳人便团扇一举,唱道:“何道父母违,怎知不忍回?分明是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需梅。”
才子双袖一甩,伸手邀佳人拜月,结果二人刚跪好,还没拜。这扮才子的伶人忽然一头栽倒,口吐白沫,双眼上翻。
众人一哄而起,竞相观瞧。
薛竹身感不适,便知不好。一步窜上戏台,单膝着地,将这才子扣在腿上,一阵敲击。待缓过气来,又喂了一粒灵心丹。才子猛的醒转,尖声长叫,不似人声。薛竹震得往后一闪,坐倒在台上,捂住耳朵,五内翻腾。
戏园子里的人全散了,后台的一个不敢出来,都堵在出将入相里。
这才子生生喊劈了嗓子,咳出两口血来,尖叫变成嘶吼。薛竹细细体会,一股浓浓的妒意笼罩。必是邪祟冲身!强忍着又上前,右手心里折着一张醒神符,抓住这才子脉门。仪恒运转,面无表情,紧盯着他双眼看去。
不多时,这才子渐渐止住,不再出声。神智也慢慢回转,手捂喉咙,面色痛苦。
薛竹撤手,本想就走。却被人呼啦一下围上,四五个后生死命拉住。薛竹无法,只好跟着去了后台。
遇事的才子火速送医去了。
班主赶来见礼道:“看公子有些能耐,可愿救救我们?”
薛竹拱手还礼:“老丈不必多礼,贫...那个,我本是个路过的,略懂点岐黄。见有人晕在台上,顺手罢了。”
班主人老成,知他必有异处,大礼相求:“公子慈悲吧!已经有三个人废了功夫了!断腿,劈喉,破相!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一班的老小,可就全完了!公子您积德行善吧!”说着就要跪下去。
薛竹赶紧搀住,想想自己也无处可去,戏班人多,权且容身,积德...行善。便点头答应了。
一群十六七岁后生迎上来,七嘴八舌。
“这位公子可真是好身手,刚才一拧身就上了台子了。”
“模样也好,这要扮上,肯定俊。”
“哎呀,公子是贵人,哪会扮咱们这个,别胡说!”
“谁说不会,公子,稍后还有一场,串一个好不好啊?”
薛竹本就是个无可无不可的,被他们拽了去。虽没真扮了,却坐于他们中间,瞧着这些后生勾脸。
戏班总有老小三十人,能上台的不足半数。多唱些桃花牡丹,亭台楼阁的才子佳人戏码。有正旦一位,小旦两位。小生三位,老生一位。余者文堂家儿,随唱随扮,三五步走遍天下,六七人千军万马。
今日伤的后生名叫张俊源,是最后一位生角了。晚上这场,就得上龙套替了。
几个后生正抽签,薛竹又站到铜镜前,挨个查看行头,油等物。查到正旦,看他正用笔挑了一点胭脂,往嘴上递过去。薛竹见他果然生的眉目温婉,薄唇小巧,怪不得唱旦角。正旦于唇上细细勾勒,轻轻一笑,又勾几下。薛竹看得一愣,未及画完,又猛的回神。
有挂行头的小童,捧来霞帔,脆生生问薛竹:“公子,我们小鱼哥哥好看吧?扮上更好看!男的也爱看,女的也爱看!”
这扮正旦的略有些羞涩,起身一拱手:“公子见笑,我叫钱小鱼。”妆扮未成,嗓音清亮。端的是雌雄莫辨。
掌灯时分,戏园又开一场。
却比过晌那一场人多,晚场还是花月缘,若没意外,得到拜月了,估计便有伶人倒霉,台下十之七八,就是来看这场热闹。
薛竹就坐在出将口,既然是三次都在台上出事,这邪祟必是对戏台或戏本身,有什么执念。想擒住,还得从台上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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