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家们的手指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公子优
第一次摸到琴键,觉得不可思议,连带着触碰到琴键的手指也显得不可思议了起来。
第一次央求温月安弹琴给他听,是拉威尔组曲《镜》中的《海上孤舟》。
第一次听《安魂曲》,想象着三十五岁的莫扎特全身浮肿,捧着《安魂曲》的手稿躺在床上唱女中音部,唱至“落泪之日”痛哭失声,放下手稿后不久就与世长辞,于是也跟着落泪。
第一次写下自己的曲子,此后每一寸特殊的记忆与心情都被以留在了一张张乐谱上。
第一次在图书馆里读音乐史,想象某根遗留在原始洞穴中、万年后再次被人类发现的骨笛,曾经如何在远古山河中回响。
骨笛的主人早不知身在何处,没有人知道它是用于哄婴儿入睡、祭祀,还是用于狩猎后的庆祝、躲避猛兽时的警示,又或者只是在某次残酷的部落战争后由某个活下来的人对着战场遥遥吹响……
从一支简陋的骨笛到面前这架复杂的三角钢琴,其中相隔的岁月太长,数不尽的生死,即便是后来多如星辰的音乐人与可填山海的乐谱,也不过其中一隅。
从这历史长河中掬一把河水捧在手掌中,可能是几十年,是一首《秋风颂》。
万年时空变迁,不同文明涨落,无数的人生,浩如烟海的故事……若真的有角度可以窥见这一切,音乐应是其中一个。
等钟关白再睁开眼时,没有再看任何人,径自阔步走到钢琴前,先盯着自己的十指看了一阵,再转向了琴键,他的目光自钢琴最左端的那根白键开始,跨越一片片交错的黑白,最后停在最右端的那根白键上。八十八根琴键,一一看过,又敬又爱,有如一位儿子看着他的父母。
这些琴键供养他的十指已有二十多年。
忽然,他的双手砸下两个力度极大的低音和弦,那一瞬,强烈的震动几乎将整个宴会厅都撼动了一下。
有个离得较近的服务生吓得将托盘里香槟洒在了在了一位女士的裙子上,那女士捂着自己的胸口斥责了一句,惊疑不定地看向了钟关白。
四面八方不满的目光朝同一个方向汇聚。
钟关白几个大步走到管弦乐队前,对坐在最前排不知所措的小提琴手说:“借我用一下你的小提琴。”
小提琴手犹豫了一下,钟关白盯着琴上未被擦干净的松香痕迹,沉声道:“放心,我比你更爱惜它。”
那位小提琴手面色难堪,旁边另一位小提琴手站起来,认真地看着钟关白,递过小提琴与琴弓,朗声道:“用我的。”
钟关白朝她点一下头,接过琴,缓缓扫视整个管弦乐队。
“你们……”钟关白说,“现在可以选择保持安静,以后继续给他们表演,或者”
“铮”的一声,钟关白侧着头,扬起琴弓,极快的一弓拉到底,琴声如破空之箭,似乎要将一切穿透。
那在人群中孑然而立的坚定姿态,和陆早秋一模一样。
惊醒所有人的一声琴声戛然而止,拿琴弓的手停在空中,钟关白再次俯视乐队里的所有人,目光如炬:“趁还活着,跟我一起干点真正的乐手该干的事。”
他说完,没有等待任何人的反应,直接拉出一段磅礴肃穆的小提琴前奏,仿佛有不容忽视的力量在缓缓推动一张巨大的卷轴。
整个宴会厅静极了,没有人能在这样的背景音乐下自如谈笑。
乐队成员面面相觑,刚才递小提琴的姑娘看着钟关白,眼皮微微一跳:“这是……《巴黎圣母院》……”
但是又不完全是。
《巴黎圣母院》歌剧的序曲不是这样开始的,他是将最高潮时的那段旋律改成了前奏。
小提琴的最后几声颤抖着,一直到钟关白将琴递还回去,仍有余音。
任谁都看得出来,那样极尽自我的宣泄,不是在为任何人表演。
余音尚未落,钟关白已经坐回钢琴凳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要弹琴,可是没有人想到在钢琴声响起的同时,低沉的男声也跟着响起了。
“cestunehistoirequiapourlieu……”
刻意压低的苍凉男声,吟唱《letempsdescathédrales》,即《大教堂时代》。
当钟关白唱到那句“我们这些无名的艺术家,用意象与诗韵,试着赋予它生命”时,忽然有一把小提琴试探着加入了进来。
钟关白向乐队瞥了一眼,是那位给他递琴的姑娘。
接着,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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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小提琴也奏响了。
“人类企图攀上星辰,镂刻下自己的事迹……”
他每唱一句,便更大声一分,手指也多用上一分力,每唱一句,便多一把琴与他共鸣。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长笛……当将唱至最高潮那句“现在已是大教堂的时代”时,几乎整个乐队都在与他合奏了。就连方才那位不曾借给他琴的小提琴手也跟着站了起来,站得笔直,面色肃然,面向钢琴扬起琴弓。
那已不止是在唱歌词中那座一砖一石所建成的、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的大教堂与信仰大教堂的时代。
汗水不断滴落下来。
衣背湿透。
额头上的青筋也已经暴起。
渐渐地,歌声再次轻了下来,十指放在键盘上一动不动,所有乐器也都随着钢琴一起停了下来,整个宴会厅中鸦雀无声。
钟关白低着头,嘴角带着一丝谁也看不到的笑,如发问般低唱:
“quipromettaientaugenrehumain
demeilleurslendemains”
谁向人类许诺,明天会变得更好?
没有人回答。
只有一把金属叉子落到地上,发出“叮”的一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音乐已经结束之时,钟关白抬起头,给了乐队一个眼神,同时再次抬起了手。
钢琴声如暴风雨般席卷而来,恢弘的管弦乐跟着奏响。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钢琴声蓦然一顿。
钟关白双手撑在钢琴上,站了起来。他就像在往常指挥那些与自己合作过的乐团一般,背对着乐队给了他们一个手势:继续。
钟关白的前方有无数的人,他们都搞不清楚这究竟算是什么,既不像提前安排好的特殊演出,也没有人能相信这可能是即兴发挥。
在交织成一片壮阔背景的管乐与弦乐中,钟关白一步一步走向了人群。
他发现他的音乐中,缺乏打击乐,他需要定音鼓,大鼓,小鼓,铃鼓,三角铁……或者,刚才那把与地面撞击的叉子。
只是要再响一些,再剧烈一些。
钟关白的步伐有些急,可是每一步又如此坚定有力,他看起来像是在直奔某个明确的目的地而去,所有人都不自觉地为他让开了一条道。
钟关白停在了长餐台的一角,修长的手指从桌布上轻轻拿起了一块白瓷盘子。
他缓缓高举起盘子,耳朵随着旋律的变化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在某一刻,在恰好最需要一声惊雷般的锣声时松开了手指,白瓷盘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同时爆发出的清脆响声也在那一瞬间与管弦乐交相辉映。
场面一时间突然混乱了起来,这简直像某种以摔杯为令的暗杀,陆怀川身边的保镖瞬间全部进入警戒状态。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连管弦乐队都没有停止演奏。
钟关白根本没有管周围发生的事,他沿着那张长长的餐台走过,一个一个盘子、杯子、刀叉……一切他需要的物品都一一从他的手指间辗转经过,最后按照他想要的样子发出声音。
凡经他手之物,都是乐器;凡他所到之处,都成交响。
如果说之前的行为只是有些不像普通人,那么现在所有人都已将他目为一个疯子。
这一刻,他也的确是。
当那张餐台的最后一个高脚杯落下时,钟关白转过身,看向了众人。
他一步一步踏过那一地如金玉般璀璨的粉碎再次向钢琴而去,同时有如实质的目光从那一张张震撼、惊讶、恐惧、厌恶或者迷惑不解的脸上扫过。
歌声再次响起,只有最后这几句,就是为这一张张面孔而唱,为所有人而唱。
“ilestfoutuletempsdescathédrales
lafouledesbarbares
estauxportesdelaville
laissezentrercespalrenscesvandales”
大教堂的信仰时代已成云烟,野蛮的人群聚集在城门,异教徒与破坏者纷纷涌入……
当钟关白的目光落到陆怀川脸上时,缓缓吐出了最后一句
“lafindecemonde”
世界就此终结。
唱完这句时,最后一步刚好也已走完,钟关白不疾不徐地坐回钢琴前,抬起手腕。
全曲已至尾声,钢琴声伴着管弦乐摧古拉朽般推碾而过,将那张卷轴重重合上,仿佛激起了滚滚尘埃,最后又烟消云散。
在一片寂静中,钟关白低着头,指尖轻轻从琴键的最左端拂到最右端,八十八根琴键,一一抚摸,有如君王抚摸他的臣民。
这二十多年里,他也曾怠慢它们,于是摔下王座,那时候,随便一个不相干的人隔着屏幕与键盘对他做出的恶评都是巨大的羞辱,有如被迫赤裸着跪在众人面前,可是当他自己一级一级台阶爬了回去时,当他一次一次重新感受到掌握自己十指的力量时,无论是谁都不能再使他头上沾染灰尘、尊严有损。
“啪啪”
几声孤零零的掌声在宴会厅里响起,是一位面向钟关白的方向起立的大提琴手。
接着,所有的乐手都陆陆续续站了起来,掌声越来越密集,一直持续着,像是永远不会停下来。
钟关白站起来,朝那些乐手鞠了一躬,再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衬衣袖口、领口的扣子全部扣好,将领针重新别回衣领。
待他将自己整理好,唇上便扬起一个笑,朝陆怀川走去。
“陆先生。”钟关白问,“刚才的演奏,您还满意吗?”
陆怀川的眼皮掀起来,好像与初见面时有了一丝不同,好像又没有:“做这样哗众取宠的事有什么用?”
钟关白说:“没有任何用。”
即便在这个时候,钟关白仍然保持着他的真诚和傻气,大概是因为刚弹完了琴,他全身都是浓烈的朝气,那样蓬勃旺盛,觉得一切都有希望,连之前的一点愤怒都没有了。
“这个世界上有千万个可以为您所用的人,却只有一个钟关白。”钟关白笑了笑,“我生来就不是为了有用的,也不会按照任何人的要求演奏……可能这么说显得不太谦虚,算了,反正也没几个人觉得我谦虚,我就直接说了吧”
钟关白突然了笑容,神色变得严肃:“陆先生,我一向凭直觉弹琴,不敢以艺术家自居,但音乐一定是艺术的一种。从来都是艺术引着大众向上探索,万没有艺术低下头颅俯就大众与潮流的道理,一旦艺术开始尝试屈就服从,它就不再是艺术。公众可以不理解音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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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紧,要紧的是,音乐还是会继续向前走,它一向走在大多数人的前面,有时还留个几百年给后人追,毕竟,最伟大的手,有时确实几百年才能出一双。”
说着,钟关白的手指不自觉摩挲了一会儿领针上的浅蓝色五瓣花,摸着摸着便又恢复了笑容,那笑容还带着温度,像是冬日里的一朵太阳:“其实我平时不跟别人说这些,和早秋也不太说,但是我知道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可他是不会说的,那么我来说。您可以不理解,我会一遍一遍地说,您也可以不相信,我会一遍一遍地证明。”
chapter64【《miroirs,:iii.unebarquesurlocéan》-joseph-mauriceravel】
“陆先生,陆先生……喂!”钟关白用力拍了两下被锁上的大门,无果,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宴会厅里,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心胸这么狭窄的人。
陆怀川不但没有被他说服和打动,而且说到后面不知他哪一句话说错了,陆怀川居然一言不合就直接让保镖把他关在里面了。
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应,钟关白准备给平徽远打电话,掏出手机却发现正处于无服务状态,而且快要没电了。他气呼呼地来回走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有效的求救方法,最终决定去某张还没被他破坏的餐台上端一碟子水果吃。
总不至于饿死,钟先生乐观地想。
吃了水果,弹了会琴,又枕着自己的手臂在地上躺了好半天,在钟关白困倦到睡着之前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他可能真的要在这个鬼地方过夜了。
等他被冻醒的时候发现连电都断了,四周一片漆黑,原本维持恒温的室内冷得和室外一样,他不仅没有被子,连一件外套都没有。
钟先生需要维持体温,只好开始做俯卧撑,做了一会儿又在黑暗中寻找食物以提供热量。正一边走一边摸索着餐台上的食物,钟关白忽然看见远处的角落有一小块泛红的光源。
等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火警按钮。
虽然没有火情,但是钟关白想到连手指被卡在戒指里拔不出来这种事都可以找消防员,就觉得自己这情况也不能算浪警力,于是便将手伸向了火警按钮。
在他按下的一瞬间,整栋楼里都响起了刺耳的报警器声。
几秒后,火警确认灯亮了。
钟关白隔着厚重的大门,听见隐隐约约的喊叫声与奔跑声,可是很快就消失了。
“哪儿着火了?”
“快,快点出去。”
“操……”
不断有骂声从不同的房间里传出来,然后很快就有衣衫不整的男女从那些房间里冲了出来,有些人甚至只裹了一条浴巾。
“搞什么啊?别告诉我这时候在搞什么火警演习,操!”
“谁他妈敢在这里搞演习,赶紧跟着前面的往外跑吧,这他妈就是起火了,没烧到你面前你还以为是跟你闹呢,等烧到你面前就晚了。”
……
当陆早秋到门口的时候,正看见有人接连不断地从楼内跑出来。
穿着昂贵衬衣但下半身只有一条内裤的男人和穿着漂亮长裙但光脚拎着高跟鞋的女人比比皆是,在寒风中冻得不住发抖,人群里还有不少衣着完好的服务员或保洁人员。
一看就是里面出事了。
陆早秋还没开口问情况,就听到了远处响起的消防车声,这下连都不用问了。钟关白的手机一直打不通,从陆早秋上飞机到下飞机,听筒里的女声从暂时无人接听变成了暂时无法接通,陆早秋站在门口打了最后一个电话,这时候听筒里的声音已经变成已关机了。
之前的监控视频是网络实时传输的,到钟关白弹完琴走到陆怀川面前不久就断了,之后发生了什么陆早秋一概不知。但他知道陆怀川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一切正常,可能视频还会继续,若是陆怀川真想干点什么事,他手下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掉所有监控设备。
人流从陆早秋的左右擦过。
有从高音喇叭里传出的警告声从身后传来,请所有人不要恐慌,保持镇定。
这里可能马上就要被封锁了。
陆早秋拔腿逆着人流向里走去。
里面已经改了装潢,陆早秋太多年没有回来过,不知道视频里那间宴会厅到底在哪里。他只能一层一层地找,不断打开一张又一张门,按摩馆、泳池、酒吧、茶室、餐厅……错落的设计让人找不到任何规律。这地方本就不是为了吸引更多客人建造的,它只为一些不太会变动的人群服务。陆早秋的方向感已经足够好,也只能保证不重复走进已经检查过的地方。
“钟先生”在一阵一阵刺耳的火警警报声中,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陆早秋立即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是平徽远,他正在一间一间包厢地找人,听见脚步声便抬头望去。可能不在古典乐圈内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因为钟关白才认识陆早秋,但是平徽远不是,他能认得出陆早秋,先是因为陆早秋是陆怀川的儿子,然后才是因为陆早秋是钟关白的伴侣。
当年陆怀川的老婆跟别人跑了一事成了这个圈子里年度最大笑柄,平徽远还记得当时有一次,一群阔太太打牌聊天,牌桌上便纷纷笑陆怀川蠢,说砸钱捧的女人和娶回家做太太的女人都分不清,这不,现在头上一片惨绿,一儿一女都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之后陆怀川性情大变,喜怒无常,明里暗里都动了手段,再后来圈里便没有任何人敢公开提叶虞,一直到现在在网上都找不到任何当年的新闻,但是知道当年那事的人私下也会交换一个猎奇的眼神,说不知道陆怀川看见他儿子也拉小提琴是个什么感觉,会不会觉得越拉越像他老婆的情夫。
陆早秋一眼看见平徽远手上的外套,眉心蹙起,那是钟关白的,他认得。
平徽远察觉陆早秋的目光,赶紧主动上前跟陆早秋打了招呼,把贺玉楼叫他安置钟关白的事简要一提,然后便说:“我不知道陆怀川先生把钟先生带去哪里了,现在找不到人。不过,我已经让人调了入口的监控,现在可以确认的是,钟先生没有走出这栋楼。”
陆早秋从平徽远手里接过钟关白的外套,眸色发沉:“他之前在一间宴会厅里,有钢琴,地面是镜面。”
平徽远回想了一下,他的记忆中没有去过这么一个宴会厅:“宴会厅太多了,也不集中在一起,我也只能挨个找。”
陆早秋的眸色沉得更厉害:“就算一时找不到,但是有警报声应该就可以查到是哪个报警器被触发,找到起火点的大概范围,我要先确认钟关白不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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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这么想的,报警器跟总控室连着,应该很快能确定位置,但是总控室那边根本不透露任何信息。”平徽远重重叹了口气,一边继续不断打开路过的每一张门,一边解释道,“这地方,陆先生,您可能也看到了,消防车早就到了,怎么还没进来?楼里现在怎么一个保安都没有?没别的,人都在外面僵持着……现在没人,我说一句实话,这里有些东西,有人宁愿烧了也不想让人看见。谁知道今晚有什么人物来过?说不定,不是总控室那边不肯说,是总控室今晚也被清场了。”
以前也不是没出过有人在里面报警的状况,甚至就是在真的起火的时候,也都被压下来了,统一说是误报,第二天连新闻报纸边角也没有占一个。
即便是游泳池的深水区,到底也还要再分一分深浅,不是进来的就都是顶级高手。就像方才外面那些穿着内裤或拎着高跟鞋奔逃的人,一旦遇了事,也不见得比服务他们的人更体面。
无论已经站在多高的地方,总有更上层的人或事,让其显得无关紧要。
陆早秋对这些东西并无兴趣,他把自己手机号给了平徽远,说:“分头找,找到了麻烦您给我电话。”
说完,陆早秋便向另一个方向大步走去。
寻找是一件痛苦的事。
小时候的陆早秋也这样找过,推开一张一张门,永远希望能在门后看到一个拿着小提琴的身影。
他从小便执着,不断失望又不断地重新推开下一张门,和现在一样。只不过现在一边推门一边喊出的两个字,已经变成了阿白。
走到某一处时,陆早秋突然停下了脚步,伸向某张门的手也顿住了。
他凝神细听,在尖利的警报声中有一抹钢琴声,像是被烈火包围的平静水面,那琴声极轻微隐约,如果此时换做他人必定是听不见的。
一点怀疑也没有,陆早秋仔细辨别着声音的来处,那就是钟关白的琴声,《镜》组曲中的《海上孤舟》,大概只有钟关白有这个兴致,就算被困在四周都是扰人心神的警报声的地方也能自如地弹他喜欢的拉威尔。
循着逐渐变强的琴声,陆早秋走到了两扇相对而合的大门前。
门不仅锁了,一双把手上还另加了一把金属大锁。
陆早秋敲门,提高了声音喊:“阿白。”
隔着门的琴声骤然一顿。
钟关白怀疑自己在黑暗里待了太久,有点幻听了,等他听到第二声“阿白”的时候才猛地站起来,一边应着“我在里面”一边朝门口跑。
“早秋。”钟关白朝外面喊。
陆早秋问:“里面是什么情况?”
钟关白把前前后后一说,让陆早秋知道自己很安全:“……反正除了有点冷,没别的,我刚才还吃了不少海鲜呢……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按了火警按钮也没人来这里看一下,我还以为很快就有保安来救我出去了。”
“阿白。”陆早秋的声音像从前一样沉着,“你在里面等我。”
“你要去找你父亲吗?我觉得还是……”
“等我。”陆早秋留下两个字,便离开了。
“早秋你别去找他”钟关白一听,外面已经没有了反应,只能对着自己小声说完后半句话,“……他真的脾气很差而且很小气……”
钟关白不知道陆早秋去干什么了,干等了几分钟也没等来什么,于是便继续去弹琴。
弹了许久,忽然听见好像在不远处的上方传来什么声音,可是四周一片黑暗,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钟关白心怀戒备地去餐台摸了一把长餐刀,还没等他找到方才声音的来处,便突然听到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比警报声还要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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