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君仙友遍天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岩城太瘦生
林信站在门前看着,皱了皱眉,对顾渊道:“你看见没有”
“看见了。”
顾渊应了一声,就要上前,林信却拉住他的手:“再看看吧。”
洒过符水,老道士再没有其他动作。村中人热情,留他一同赴宴,他也并不推辞,背着桃木剑便坐下了。
小雀儿耐不住寂寞,和新结交的朋友们四处玩耍。
这一整日,林信与顾渊二人就坐在沈家庭院里,看着小雀儿,也看着老道士。
冬日午后,阳光和煦,林信趴在桌上睡觉,顾渊便伸手帮他挡住照在面上的阳光。
“反对家庭暴力”的老人家经过:“抱进去睡吧。”
顾渊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吵醒了。”
林信睡得正好,还咂了砸嘴。
老人家一脸复杂,你看看他睡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就算仙君祠爆炸了,也不一定能把他吵醒。
“那你就惯着他吧。”
“好的。”
林信一觉睡到傍晚,脸上被衣袖褶皱压出两道红痕,还是迷迷糊糊的。
“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顾渊收回手,“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林信毫无形象地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到了夜里,依照越国旧俗,新嫁娘揭了盖头,会在新房里预备下青梅与冰糖浸泡的茶水,用来招呼小孩子,讨个好寓意。
晚些时候,林信领着小雀儿去看新嫁娘。
小雀儿在房里,他站在门外等。
他抬手捂住顾渊的眼睛:“你不能看。”
顾渊问道:“为何”
林信认真解释道:“只有小孩子和成了亲的能看,当嫁未嫁,当娶未娶的见了,要打光棍一辈子。”
顾渊点点头,与他一齐,背对着站在门外。
过了一会儿,小雀儿端着两杯淡茶出来:“宋姐姐让哥哥也喝茶。”
新嫁娘娘家姓宋。
林信弹他的额头:“不能喊宋姐姐了,宋姐姐嫁人了,要喊宋娘子。”
茶水很淡,还加了冰糖,很甜。
林信仰头,把杯中青梅嚼着吃了,又转头把顾渊杯子里的拣出来吃掉。
他理直气壮:“这个很酸,我帮你吃,不用谢我。”
这日夜深,林信正在铺床,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吵闹声。
他凝神静听,好像听见仙君祠那边也传来吵杂的声音他是枕水村的护佑神,村民平常在仙君祠里祷告,他都听得见,更不要提在仙君祠吵闹了。
他披上衣袍,想要出去看看,正撞上对面房里,顾渊也推门出来。
顾渊问他:“我上回送你的鳞片,你带着了没有”
林信下意识摸了摸怀里:“带了。”
仙君祠那边传来的声音愈发吵闹,林信脑子嗡嗡的,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在喊“降妖除魔”,另一个声音又在喊“仙君明鉴”。
他推门出去,几个村民正举着火把,看模样,是要去仙君祠。
林信拦下一个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人看了他一眼:“信信啊,你年纪小,心魂不定,还是不要去了。”
“是啊,你别去了,这件事情有大人处理。”
他们越这么说,林信就越着急,再问了一遍:“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日里来咱们村里的老道长,用符咒把咱们村里的一个恶鬼给镇住了,现在在仙君祠那边堆了柴堆,要把恶鬼烧死。”那人道,“信信,你回去吧,这件事有大人处置。”
林信心中一惊:“那个恶鬼不会是沈家的新妇吧”
“就是她,道长说她是新丧的鬼,专门迷人心窍的。我们也见到了,那新娘子被道长的符水灼伤了”
仙君祠外架设了柴堆,火光冲天。
老道士手执桃木剑,剑尖所指,跪伏在地上的正是新嫁来的宋娘子。
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拄着拐杖上前,轻声道:“道长,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我看她确实不像有害人的心思”
老道士冷哼一声:“难不成你还要留个女鬼在村里”
“这不如放她去吧”
枕水村里人心淳朴,也有村民于心不忍,向老道士求情。
两相僵持,依照枕水村的旧例,遇事不决问仙君。
仙君祠里,老道士手拿桃木剑,指着用符咒定住的宋娘子。
老人家跪在蒲团上,手捧签筒,喃喃念道:“仙君在上,小民告求”
忽然,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将老人扶起来。声色温柔:“不必问了。”
老人抬头看他。
如高台上的仙君泥塑一般,林仙君身着单衣,披发跣足,手脚上还戴着负罪的镣铐,稍有动作,便叮当乱响。
虽是负罪,但却通透出尘。
他身边跟着一个青衣侍童,应当是仙君手中,那只小雀的化身。
老人恍然,连忙俯身叩拜:“拜见仙君。”
第15章 赌约
仙君祠里一段公案未了。
林信扶起老人家,轻声道:“此事我会决断,门外一众村民,还请你老让他们安心,把他们都劝回去。”
老人家眼含热泪,点了点头,走出门外,与众人说道:“仙君显灵,此事有仙君决断,大家都回去吧。”
祠里,老道士反手收了桃木剑,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双指夹着,黄符燃起,他透过火光去看林信。
只见得林信通身剔透仙骨,澄澈明净,如水如镜。
被老道士认作恶鬼的宋娘子跪倒在地,面色苍白。
林信在宋娘子身边蹲下,帮她揭开定在身上的符咒,施法愈合她身上由符咒灼出的乌黑伤口,又把她扶起来。
小雀儿变作的青衣侍童搬来仙君祠里的椅子:“宋姐姐,你坐吧。”
宋娘子僵了一僵:“仙君面前,不敢造次。“
小雀儿便笑着扶她坐下:“仙君人可好啦,方才仙君还喝过新嫁娘的茶水呢。”
一听这话,宋娘子一惊,连忙就要拜谢。
此时,劝说众人回去的老人家也回来了。双目浑浊,看向林信的目光却隐隐有光。
老人家看着他,连声道:“像,真像。”
林信疑惑道:“像什么”
“小民家中,有一幅祖传的前朝越国闵王的画像,果真是这个模样的。”老人家笑了笑,“仙君祠里的泥塑,也是让工匠照着画像塑的。”
他抹了抹眼睛:“仙君见谅,小民造次了。”
林信温笑道:“不妨。”
小雀儿又搬来木椅,林信便道:“你老也请坐。”
老人家连连摆手,总是推辞,站在林信身后侍奉。
林信没法,便捋了捋衣袖,正色道:“我此次来,是听闻你们要在祠堂里烧死一个女鬼。”
此言一出,宋娘子赶忙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老道士作揖,道:“仙君明鉴,此女确实鬼魂不假,贫道已经验证过了。”
老人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转过一圈,最后回禀道:“仙君,此事都是小民处置不当,惊扰了仙君。”
林信抬手,摇摇头:“今日白日里,我随众人一同,就在沈家门前。道长的符水洒在宋娘子的裙角上,化作一阵黑烟,我看见了。那时本君就知道宋娘子非人实鬼。”
他叹了口气:“不过是见宋娘子秉性纯良,所以没有立即动手。今日本君在沈家守了一日,夜里也守在村子里,也是为了这个。”
他看向老道士:“她已嫁入我枕水村,自然也算是我枕水村的人。道长要烧死她,本君过问一声,不算逾越吧”
老道士仍是俯身作揖:“看仙君的意思。”
“本君的意思”林信再叹一声,转眼看向宋娘子,“我若问你,你有什么苦衷,你也不会说吧”
宋娘子俯身叩首:“仙君见谅,此事小女暂且不能说与他人。仙君若是相信小女,只待三日小女回门,一切事情便明了了。倘若真要烧死小女,小女也绝无怨言,能与沈郎做一日夫妻,小女心满意足。”
“枕水村没有放火烧人的先例。”林信一顿,忽然想起什么,“你夫君呢”
“小女今日在喜堂上遇见道长,就知道小女是鬼的事情瞒不住了,所以小女娘家是开生药铺子的,小女颇通医理。今日夜里,在茶水中下了药,已经让夫君睡下了。”x
“朝夕相处,你夫君未必没有察觉。”林信笑了笑,“门前的灯笼挂了三四回,因为灯笼上描画着大道赐福的镇邪字样,他怕你受不住,把上边的字给抹了。道长来的时候,他比谁都紧张。你仔细想想,那时道长的符水,是不是大都洒到他的衣裳上了”x
宋娘子怔怔的,反应过来之后,恍然大悟,俯身磕头:“仙君明察。”
林信笑着摇了摇头,转头看向老道士:“道长,他夫妻二人心甘情愿,还是”
“不可。”老道士又倔强又生硬,重新执起桃木剑,“仙君三思,法外不能容私。枕水村是仙君辖地,仙君更不能放她在村中作恶。”
林信起身,站到老道士面前:“不如我与道长打个赌”
“仙君是什么意思”
“宋娘子说,三日之后,万事明了,道长就是等上三日又何妨这三日里,让宋娘子在我仙君祠里住着,她也不会作恶。道长若是不放心,在仙君祠外搭个小木棚子,也能住下。三日之后,事情分明,她若是没害过人,还请道长放过她。”
“她若是害过人呢”
林信定定道:“她若是害过人,本君亲手处置她,送她去地府轮回,所欠冤孽,尽数由本君偿还。”
老道士思忖半晌,丢开木剑,举起双手:“请仙君与我击掌为誓。”
“好。”
林信捋起衣袖,惹得手上镣铐叮当。
他还没来得及与老道士击掌,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老人家把他拦下:“仙君是天界中人,超脱凡俗,不好与人有牵扯,还是由小民代劳吧”
林信笑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与人有牵连的时候多了去了”
老人家抢先一步上前,与老道士双掌相击,正色道:“仙君是仙君,不能打赌。”
林信无奈地叹了口气:“好。”
尘埃落定,祠外燃烧着的柴堆轰然倒地。
林信吩咐小雀儿:“你陪宋娘子回去一趟,取些东西。这三日,还请宋娘子在仙君祠里住着。我瞧着我这儿也不太宽敞,要是嫌窄,就把供案什么的都往后挪一挪,搬出去也行。小雀儿陪着,道长若是担心恶鬼伤人,住在村子里也行,住在仙君祠外也行,只有一点,不要再伤人了。其实我一直在村里,只是你们都不知道。”
众人皆应了,小雀儿扶着宋娘子回去,老道士也回村子里去。
一直陪在林信身边的老人家,不大敢相信地碰了一下林信的衣袖:“仙君。”
“嗯。”林信点了点头,“你老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我也要回村里,我送你老回去吧。”
老人家连道“不敢”,往后退了半步,仍旧站在林信身后侧。
林信与他说了好久,他才勉强站到林信身边。
先是默了一阵,随后老人家壮着胆子,轻声道:“不知仙君还记不记得,小民的祖上,曾是仙君身边的一个小吏,侍奉仙君批折看书的。”
林信想了想,确实记起来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仿佛是个有些年老的官吏,佝偻着背,捧着史册书卷,站在他的身后。
但他也只当了三日的皇帝,所以记不太清。
只记得亡国之后,那老官吏随他一起,被没入敌国宫廷。
再后来林信被封安乐侯,那老官吏仿佛也一直跟着他。最后带着一家妻小,在枕水村落户。
这样看来,这老人有祖上传下来的、林信的画像,也不足为奇。
林信点点头:“我记得。”
老人家又道:“祖先有训,复国大业,一日不敢忘怀,只是”
林信一愣,却道:“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复国。”
他从小被父皇丢在宫外的道观里,亡国之时,不由分说,就被推到敌国面前,递交降书,屈辱难堪。
于越国、于越国王室,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感情,所以很少想着要复国。
老人家也是一顿,最后落寞道:“这般。”
林信扶着他,走过回村的山野小径。
老人伸出手,指尖拂过春日东风里茂盛的野草。
他低声吟道:“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林信喉头哽塞,垂了垂眸,轻声道:“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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