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之上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司泽院蓝
此情此景颇有清平之意,朕甚为欣慰。皇祖父和父皇多年辛劳成效已显,再加上西北大定,只要朕不太过昏庸,太平盛世指日可待。若还有蠢蠢欲动的,就逐一扫平得了……
就在朕沉思的当口,窗外忽而飘来几句不正经的谈笑。
“……瞧那小娘子甚为美貌,不知是哪家的?”
“哪个小娘子?”
“喏,最大那棵柳树下。”
“莫不是那个穿着红衫的小娘子?腰身看着比垂柳还袅娜,魏兄果然独具慧眼!”
“这是自然!”
“哈哈,如此看来,魏兄府中一定还缺一房侍妾了……”
……魏兄?魏骥?
朕眉头跳了跳。其实用不着这声魏兄,朕也能认出最近日日在朕耳边歌功颂德的那把声音。另外,若是朕没记错,魏骥年过五旬,家中已经有数十侍妾。
都到了这程度,他还想添人?
律条确实没规定侍妾人数,可照魏骥这种好色法,朕用不着做梦就知道他肯定死于牡丹花下。而后朕又想到,有资格上太极殿早朝的大臣,不说风流与否,府里有十几个侍妾是司空见惯之事,再平常不过。
相比之下,谢镜愚真是太格格不入了……
魏骥那家伙还在评点美人,朕下意识地望向窗外。但在找到那个最大柳树下的红衫小娘子之前,朕先注意到了石桥头拥塞的人群。“去看看,桥上堵住了么?”
千牛卫立即领命查探。不多时,祖缪回报说确实堵住了。
“怎么做事的?”朕不太高兴,“不会疏散人流?”
祖缪半垂着头,神色尴尬。“陛下,那个……”
朕有点不耐烦。“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谢相在桥上。”祖缪赶紧道,似乎生怕朕反悔,“大伙儿都在看他,所以……”
群众自发围观谢镜愚,人太多了,以至于道路堵塞?这答案出乎意料,朕不由挑眉。“谢凤阁还真是兴京第一风云人物啊。”百姓见官不避,轻则痛打一顿,重则投入班房这都拦不住他们?
听到那个“第一”,祖缪愈发小心翼翼。“谢相身着常服,且只带了两个侍从,怕是没料到会变成如此。况且今日上巳,百姓都往桥上涌,就算想避也没地方避。”
事已至此,朕一点也不关心理由。“还有什么?”若谢镜愚只是单纯被围观,祖缪会在明知道要挨朕骂的情况下什么也不做?
祖缪的尴尬愈发明显,黝黑的脸都泛出了红。“前几日,谢相不是说……那什么嘛。今日上巳,多的是青年男女互示爱意,这不就……”
朕早前就知道,想嫁谢镜愚的女子多如牛毛。但这解释不了谢镜愚自称好南风后依旧被围,也解释不了祖缪不同寻常的反应。“莫不是……”朕想了想,顿时啼笑皆非,“你可别告诉朕,咱们谢凤阁被男子给围了?”
“据探子回报,男子女子约莫对半开。”祖缪忙不迭补充,看起来为朕猜到、不用自己说而大出了一口气。
男女对半开?从女子通杀变成男女通杀啊?
朕差点气乐了。“看来朕还是低估了谢凤阁。既然如此,那就看看情况再说吧。”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不出朕所料,桥头人群愈聚愈多谢镜愚三个人势单力薄,不太可能脱身;而就算其他人往相府报信,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肉烤得不错,回去要赏。”等的当口,朕又吃完了一块鹿脯,而后懒洋洋地问:“堵了多久了?”
“回陛下,快二刻了。”祖缪赶紧答。
“从谢凤阁府里到这里,最快要多久?”朕又问。
“骑马至少三刻。”祖缪道,“但若是最近的金吾卫,二刻足矣。”他突然反应过来,试探性地问:“陛下?”
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余光瞧见祖缪鼻尖已经渗了薄汗。刚刚他那口气松没多久就又提了起来,毕竟想也知道,若是当朝宰相出游被围、却无法脱身,传出去绝对是朝廷的丑闻。“去吧。知道该怎么说?”
“臣明白!”祖缪如蒙大赦,立即领命而出。朕瞄着他的背影,心道这心理素质还是差了点,好在忠诚足以弥补缺陷。另外,不特别聪明本就是优点;有些臣子嘛,不蠢就足够了。
又过了盏茶功夫,兴京第一红人谢镜愚进了包间。他肯定能猜到朕在这里,毕竟千牛卫掌执御刀宿卫侍从,假装金吾卫能骗过一般人,却绝不可能骗过日日进宫的宰相。
所以朕很遗憾地发现,谢镜愚进门之前悉心整理过仪表,朕没能看见他的狼狈样。见他要行礼,朕便摆了摆手:“今日例外。”
谢镜愚便站定,深鞠一躬。“臣谢陛下及时出手相助。”
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及时这词加得有趣,朕玩味地瞥了他一眼。“谢凤阁如此受欢迎,今日之前朕还真是不知。如此说来,朕打算给谢凤阁赐婚之举实在过于鲁莽,还望谢凤阁不要记在心上。”
“臣惶恐,”谢镜愚立马接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谢陛下厚爱。”
说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扎朕小人呢,朕暗自腹诽。“今日之事,谢凤阁有何高见?”
谢镜愚沉默了一小会儿。“是臣疏忽大意了。”
这个朕相信,毕竟连朕也想不到这种事。“还有呢?”
“当值金吾卫反应不力。”这次谢镜愚说得毫不犹豫,“若今日之事发生在兴京任一城门,此种迟慢极可能后果严重。”
到现在还没看到金吾卫的影子,朕早在心里把那些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应对之策?”
“其一,军法处置今日当值金吾卫,并对左右金吾卫进行彻底整顿;其二,以后此类节日,金吾卫应事先派驻,以重蹈覆辙;其三,联合操练除左右千牛卫外的十四卫,肃清军纪。”
朕点了点头。这么短的反应时间还能对答如流,朕没白提他做中书令。“拟诏,明日交由尚书门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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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
“臣领命。”谢镜愚低头道,“但臣还有其四。”
闻言,朕略有惊诧。“还有什么?”
谢镜愚的脑袋更低了些。“臣斗胆一问,陛下为何在这临江楼中?”
朕一愣,真气笑了。若不是朕,你个小白眼狼能在这跟朕指手画脚?怕不是要被围上一个时辰!说不定出个什么好歹呢!“朕要去哪里还得和谁报备不成?”
约莫是听出了朕的怒意,谢镜愚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臣不敢!”
都管到朕的行程了,还有什么你不敢的?“祖缪,”朕没好气地吩咐一侧努力把自己装成个桩子的人,“拾一下,准备回宫!”
祖缪立刻领命而去,跑得比兔子还快。他跟在朕身边十几年,知道朕连名带姓叫人的时候已经着了恼。谢镜愚肯定听见了这话,也不见得不知道朕的脾性;可他依旧跪在那儿不动,摆明了和朕对着干。
朕颇有些心浮气躁,真想指着鼻子骂他一通。但考虑到朕英明神武的天子形象,朕还是勉强压了压火气。“你还有什么话说?”
“陛下息怒,臣并无一丝一毫逾越之意。”谢镜愚回,声音比平时轻了两分,但依旧很清楚。“陛下等待时机,令千牛卫假扮金吾卫为臣解围,臣自当感激不尽。可千牛卫为陛下贴身卫兵,万事均应以陛下为重。”
话里说的是千牛卫的职责,话外却是嫌朕帮他?
朕头一回怀疑朕的理解能力有问题。朕必须确定一下。“朕问你,《孟子》最后一篇讲了什么?”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谢镜愚张口就答。说完,他又一叩首:“但陛下乃真命天子、万金之躯;若是出了什么纰漏,臣万死难辞其咎。故而,臣恳请陛下听臣一言:无论何时何地,都请陛下将左右千牛卫留在身侧。”
答得没错,但朕这会儿不怀疑朕的理解能力了,朕开始怀疑谢镜愚是不是挤到了脑袋。倒不是他的话没道理,而是他的逻辑实在曲折正常人放在他的处境,只会感到劫后余生的庆幸吧?
朕慢慢向后靠去,几乎没感到自己碰到软枕。“谢凤阁还记不记得,”朕问,“前几日你和朕保证过,你对朕说的话都是真的?”
“臣时时刻刻都铭记于心。”
“那就抬起头,看着朕,然后把刚才那句再说一遍。”朕直直地盯着他。
“臣……”谢镜愚有些迟疑,但没持续很久。“臣恳请陛下听臣一言:”他头一回望进朕的眼里,言语掷地有声,“无论何时何地,都请陛下将左右千牛卫留在身侧。”
朕一直知道谢镜愚长得好看,可朕从不知道,他总是恭顺低掩的目光竟如此澄澈坦荡。
……朕是不是……疑错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被惹毛的陛下:好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微笑→_→
第4章
朕本打算出宫散散心,顺便瞧个热闹;结果热闹确实看了个大的,却也带回了满腹心事。因为梦境缘故,朕自觉识人还算准确;偏生谢镜愚从来梦不清……
朕很烦,特别烦。
约莫是这种低气压太明显,第二日早朝时敢出口大气的人都没。谢镜愚在曲水石桥被围的事情已经在官员中传扬开来,众臣都觉得朕是被玩忽职守的金吾卫给惹怒了,恨不能对诏书上的一二三条举双手双脚赞同,一副生怕被朕的台风尾扫到的模样。
他们如此识相,朕稍稍气顺。兵部魏骥今日的话异常少,下朝时朕便把他留了下来。不过几句寻常问答,他已然汗如雨下,领子都浸湿了,显出一圈近似深黑的绛紫色。他想擦,又不好擦得太明显,整个人抖抖索索如秋后落叶,看着甚是可怜。
敲打得也差不多了……“昨日上巳,魏尚书可有郊游饮宴、与民同乐?”朕大发慈悲地问。
魏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话头:“上巳自该郊游饮宴,但臣昨日身体微恙,便在府中卧床静养,未能出行。”
说话总算过了脑袋,朕心忖。“那还真是可惜了。”朕又随口扯了两句,便准了他跪安。
魏骥知道自己逃过一劫,急忙一叠声地保证:“臣定当兢兢业业、忠心为国,以谢陛下爱护。”
此事就这么按下去了。朕倒不是怕被人听见那些话,毕竟说出去也是谢镜愚大胆犯上,但朕用不着给自己找麻烦原本就已经够麻烦了。
午后,阿姊又进了宫。在得知曲水河上发生何事之后,她先是嫌弃谢镜愚自作自受,后又怪朕何必管他。
“就算金吾卫晚到那么一时半刻,被堵也是他自找的,何劳陛下您动用千牛卫?”
虽然口气不同,但这话简直和谢镜愚说的一模一样。为了不让阿姊更生气,朕明智地对此保持沉默。因为朕知道,阿姊这么说是因为她眼中朕永远排第一位;若说谢镜愚也是如此,便有些可笑了。
没错,这就是问题所在。如若谢镜愚必然与阿姊不同,又有什么理由让他当时就向朕进这种谏言呢?
朕思来想去,还是传了祖缪,让他暗中联系京兆尹严同复,查查当日曲水桥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
谷雨过后,初夏临近,又是一日假。朕往年日日操心西北战事,如今万事俱备、只等大军凯旋,清闲得颇不适应。
既无事,朕随手翻了翻司天台年头交上来的历法。不翻不知道,这一翻……整年里大大小小的假共有五六十日,还不算旬休、田假、归宁之类。排除病假事假,一年里已有三分之一的日子在放假。
怪不得金吾卫散漫至此,敢情朕干活的时候他们还在休息?
朕顿时觉得之前的要求还是太低了。司天台历来无甚存在感,朕想了半天都想不起台正何人。若特意把秘书监长官叫来,动静又未太大了些。况且,如果要改制,还得叫礼部再颁个假宁令。不如拟个诏,直接加牵制条款更快……
“去瞧瞧中书省有没有人。”
其实朕这么吩咐时没抱什么希望。毕竟今日立夏,中书省即便有人也撑死是个舍人,拟诏不见得能如朕的意。可片刻后,刘瑾回禀称,谢镜愚已至承庆殿外听候差遣。
这兴京城里的三省、六部、京兆府、十六卫,哪家平日轮值要长官亲自上啊?
朕颇为狐疑。人一带进来,朕就直截了当地问:“朕刚刚听刘瑾说,谢凤阁今日当班?”
刘瑾悄无声息地退下,聪明地当没听到自己的名字。而谢镜愚先行了礼,才答道:“回陛下,确实如此。”
朕更狐疑了些。就算这是真的,朕偶尔一次心血来潮就叫到他,也太巧合了吧?“下次把中书省的轮值表给朕看看。”
谢镜愚恭谨地应了是,又问:“陛下招臣前来,所为何事?”
朕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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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头历法。“来,谢凤阁看看这个。”
谢镜愚便起身向前,捧起那本厚部头。若是换个人,怕是会对朕的要求迷茫不已;但他看得很是认真,绝不敷衍的那种认真。
正因为如此,朕曾还疑心,谢镜愚可能把他在临江楼说的第四条写成折子、参朕一本。好在这事并没发生:不管是他发现那对他也不利,还是意识到那样做是恩将仇报。
可朕的理智告诉朕,这两个原因都不对。至于对的是什么,朕毫无头绪。
好烦……
“陛下。”
惊觉走神,朕轻咳一声。“看出什么了?”
“司天台对星象和节气的推演颇为尽职尽责。”
星象节气确实是历法的主要内容,但朕关心的可不是这些。“还有呢?”
“依臣愚见,”谢镜愚答,明显字斟句酌起来,“每年节假多了,便有些……松散。”
“哦?”朕故意不置可否,“那依你之见,要如何才算不松散?”
“假宁令遵循礼制,若无依据,不好改动。况且,若贸然减少休假,臣民恐多有不应。既如此,臣以为,平日之外,御史台也应行使监察之职,勿令轮值一事陷为空谈。另,官衙府卫凡有请假者,均应向其长官报备,并签字记录;若有虚报,上下并罚。”
这话简直说到朕心坎里去了。虽说朕先前已经为金吾卫一事发作过,但要像谢镜愚这样举一反三地推测到朕的想法,满朝文武里怕是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谢凤阁,朕近日才真正明白,父皇当年为什么要破格提拔你。如此智计,确实人才。”
不知道这话戳中了什么,谢镜愚居然破天荒地抬头看了朕一眼。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再开口时道:“陛下过奖。臣能做的不过是为陛下分忧。”
摆明了原本想说的不是这句,朕不由心生揣测。但现在追问显然不是个好时机,朕只能暗暗地记在心里,打算以后再找办法撬开那张蚌壳嘴。“就照刚才说的办。”
“那臣先告退了?”
朕正想准,却又冷不丁地想起朕刚提要给谢镜愚赐婚的当儿,谢镜愚怕得什么似的,恨不能躲着朕走;如今朕都松了口,他怎么还视朕如洪水猛兽?朕虽然疑他,但还什么都没做呢!
这么想想,朕又气不顺了。“时辰还早,先陪朕下盘棋。”
臣子陪君王下棋很正常,但谢镜愚仿佛吓了一跳:“……陛下?”
“朕让你留下来陪朕下盘棋!”朕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心里已经开始后悔刚刚的一时冲动,但面子还是要的:“承庆殿里全是臭棋篓子,朕早就憋得手痒了!”
谢镜愚犹豫了一小会儿,最终乖乖地照做。
朕很快发现,他的棋艺比刘瑾之流强出无数,很可能经过名师教导,落子谨慎却又利落,棋盘上便显出攻守兼备之象。
俗话说棋如其人,果真半点不错。
这一局从巳时厮杀到午时都没能结束。朕赐了午膳,让谢镜愚用过以后继续和朕对弈。然而,直到申时过半,黑白子仍然胶着。
再晚就不太合适了,朕叫了暂停。“谢凤阁的棋艺竟也如此好,朕今日大开眼界啊。”
“陛下谬赞。不过是陛下留了一手,好教臣不输得太过难看。”
朕扬了扬眉,朕什么水平朕自己清楚。谢镜愚应该也没藏拙:这人就是这样,做事无不尽力,口头却异常谦虚。如果一定要说胜负,恐怕是个五五之数。
也正因为如此,朕总抓不到他的错。朕还忍不住要想,此人用得如此顺手,若留在身边太久,届时换掉,朕就会对继任者挑三拣四了。
但这些都算想得太远。如果只看现在的话……太久没人能和朕杀个平手,这盘棋朕一定要下完。
“棋局朕叫刘瑾着,等有机会再继续。”朕说完才想到哪里不对,“谢凤阁,最近的节假是不是佛诞?”
“回陛下,正是四月初八的佛诞。”
“那可能要再等等……”朕开始琢磨旬假的日子。
谢镜愚却显然想到了别处。“臣斗胆一问,佛诞节里,陛下可是要去慈恩寺?”
慈恩寺位于兴京南面,是父皇为纪念母后而修建。除了供奉母后,慈恩寺里还有佛骨舍利塔,父皇亲手书写塔碑。作为皇家寺庙,除了日常香火供奉,逢年过节布施祈福也是不了的。
朕估摸着,谢镜愚想知道的不是朕去不去慈恩寺,而是朕要怎么去慈恩寺。“昭阳长公主会去祈福,朕就看看。”毕竟动辄用朕的名义祈福,那也太劳民伤财了。
“陛下,这个……”
谢镜愚这欲言又止的样儿,显然不赞同朕又要微服出巡。朕忍不住拿眼睛扫他。再搞得和上次那样,朕可就没什么好脾气了!
约莫接到了朕无声的警告,谢镜愚说的还比较像人话:“纯德皇后坤德既轨,彤管有炜,臣素有耳闻,甚为敬仰。”
纯德是母后的谥号。虽然朕自认母后绝对担得起那八字评语,但谢镜愚不见得平白无故这么说。“这是应当的。”
“臣也如此认为。臣不自量力,想亲手为纯德皇后煎一份香药糖水;若不成,殿外遥瞻也可。只不过,慈恩寺外人等闲莫入……”
他已尽力说得曲折委婉,但朕一下子就明白了。
佛诞节里,禅院都有浴佛斋会,熬香药糖水布施路人,以之为结缘。朕知道什么来世什么善缘都只是求个心安,可古话说,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谢镜愚这要求确实逾越。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能去,也只能偷偷摸摸地去。所以……
谢镜愚找了个如此蹩脚的借口,就为了和朕一起去慈恩寺?
有点意思。
“难得谢凤阁心意如此殷切,朕准了。”朕倒是要看看,他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哼哼,朕早已看穿了你!
谢相:……不是陛下您想的那样!
第5章
其后几日,诸事如常。因着西北军班师回朝之日逐渐迫近,早朝诸事转而开始围着凯旋仪打转。凯乐、鼓吹、歌工、仪仗等均需一一确定,兵部、礼部、太常寺个个忙得四脚朝天。总爱做甩手掌柜的魏骥这次特别卖力,满朝文武均以为奇,朕但笑不语。
就在这当口,京兆尹严同复私下求见。
朕让刘瑾把人从空置的立政殿一路带进来。虽说朕不知道严同复有什么事,但绕着中书省走总是没错的。严同复也甚是乖觉,行礼后立刻直奔主题:“陛下,您上次让祖将军让臣查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朕就喜欢这种务实态度。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把朕夸到天上去也对把事情办好毫无裨益。“查出什么来了?”
“陛下必然明晓,按我周律,百姓见官必须回避,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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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者笞杖,重者监。正因如此,自高祖皇帝定都以来,兴京从未有类似之事发生,谢相乃是第一例。”
朕点点头。这确实是前无古人的第一回;故而,就算谢镜愚风头正劲,朕也总觉得有古怪。另外,虽然当世南风不算罕见,但也没开放到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竞相示爱的地步。
“臣当时已觉蹊跷,但不好轻举妄动。后陛下使臣通察此事,臣便命人多方打听,向上巳日于曲水石桥之上的百姓询问详情。经多日排查,事情前后大致如此……”
当日,谢镜愚换了常服,带着两个同样身着常服的随从,自侧门出府,一路直奔曲水桥。他们去得不算早,桥上已然有人聚集。不知是谁率先认出谢镜愚,便大喊了一声。众人好奇,都想看他一眼,等想到回避时才发现后退不得,便越堵越厉害了。
朕轻轻地敲打桌案。谢镜愚被认出来挺正常,毕竟他起身于行伍,见过他的人没一千也有八百。但讲到被围嘛……“严爱卿,你可否查出,当日是谁喊了那一声?”
“臣无能,臣还未查到那人是谁。”严同复道,又赶紧找补,“但当日桥上许多人听见了,都说那声音不是兴京本地口音。”
不是兴京口音?朕隐约猜到了什么,眉梢一扬:“他们说的莫不是南吴口音?”
严同复立即称颂道:“陛下圣明。当年太|祖皇帝大破南吴,凯旋之时带回了大批南吴俘虏,口音腔调正如此人。”
严同复说得没错。
本朝凡是出兵大胜,军队班师回朝时都会带上俘虏,好办一个受降仪。等受降仪之后,小部分发卖给豪商巨贾,大部分按才能分配、充作官奴。北边的俘虏以马奴为多,南边的俘虏通常更擅长耕作纺织。
但不管是北边的还是南边的,在兴京待上十数年,乡音必然有所改变。严同复强调那人是纯正南音,那是极明显的暗示了
建康城破之时,惠帝身死,他的几个儿子也没活下来。但惠帝还有个弟弟,封了康王,彼时正好去钱塘游玩。听得国都沦陷,他便望风而逃,至今下落不明。若这个康王还活着,定然想要光复南吴。而论他成功的最大可能,莫过于策反已经官居高位的谢镜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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