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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之上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司泽院蓝
其实,若是换做朕是谢镜愚,也必然装死。因为朕一早出门的时候嘱咐刘瑾,若是有人想觐见,就说朕旅途劳顿还在休息。这本没什么问题,可诸位臣子都想知道朕的动向,左右打听一圈后,却发现谢镜愚根本不在府中。
他一个中书令,在荔城无亲无故,能去哪里?
最大可能莫过于皇帝身边。
朕一出现他也出现,凡是有点脑子的都能想到谢镜愚跟着朕出门暗访了,马永贞也是其中一个。然而谢镜愚在兴京多年,别说至交,称得上好友的都没多少,又怎么可能主动替他出头?
当然,谢镜愚堂上可以闭嘴,等到堂下,八成要被同僚追着问话。
让你没事儿给朕找堵……想到一大清早发现自己被守株待兔的憋屈感,朕就忍不住想支持王若钧烦死谢镜愚。“许是路上车马劳顿,朕这一觉睡得有点太香了。让诸位爱卿等朕这么久,实在是朕的不是。”
众臣纷纷口称不敢,实际上却尽皆侧目。他们当然没那么大胆子质疑朕,被侧目的对象只有谢镜愚。
朕舒爽多了。要不是谢镜愚,朕的私访肯定神不知鬼不觉,也合该他担这个。“马州牧,”朕点名问,“昨日时间匆忙,今日你再把事情详细讲讲,也好让在座诸位爱卿一起帮着出个主意。”
马永贞赶忙出列应道:“是,陛下。”大概是太紧张,他说得有些磕绊,冷汗也流得更凶了些。
朕只当没看见。虽然李郑生没正面提到搬迁之事,但从他的言行举止之中便能揣摩一二;如今再听马永贞细说,朕便完全明白了。然而朕不打算公布朕去过李庄,便还是按先前的说法,一一要其他人提应对之策。
一轮下来,日头过午。不知是谁的肚腹咕了一声,满堂皆静,面面相觑。
朕这才注意到时间流逝。没想到那蒸馍虽然粗糙,倒是挺抗饿的……“瞧朕,一不小心又过了时辰。今日诸位爱卿都辛苦了,中午便在朕这里用顿便饭吧。”
众臣自然领旨谢恩。
虽说朕要赐膳,然而行馆条件远不比皇宫,菜色想高端也高端不到哪里去。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朕让人开了一罐枣花蜜枣,每个官员面前摆一小碟。
最后一道菜怎么看都是荔城街面上随处有卖的甜点,可这甜点的来由……大臣们各个噤若寒蝉,尤其是同州本地官员。
朕给他们吃这个可不是让他们闭嘴的。“怎么,众位爱卿都不喜欢这蜜枣么?朕倒是觉得可口得很啊。”
众臣纷纷应是,那口不对心的样子看得朕差点笑出来。马永贞扛不住上下两重无形压力,硬着头皮夸赞:“此蜜枣清脆甘甜,入口回味,确是难得的佳品。”
朕要的便是他这句话。“朕也如此觉得。”没等他松这口气,朕又继续:“可朕认为,还是差了一点。”
马永贞的面色变来变去,就和走马灯似的,看得朕都要替他担心身体了。“臣驽钝,还请陛下明示。”他勉强维持了说这句话时语气的稳定。
“这枣自然是好的,可它还青着的时候被摘下来,便是被泡在蜜中,本身的涩却不会被完全消除。”朕微笑着说,点了点盘中青白的枣核,“若是等它熟透、心中转赤,岂不是更好么?”
马永贞的目光跟随着朕的动作,愣怔地盯着那枚枣核。“心中转赤?”他喃喃低语,“陛下说得极是,臣谢陛下指点。”
朕一看就知道他根本没明白。不过他至少抓对了关键,朕便大发慈悲地散了席。
在外头走了一上午,午后自然要小憩。醒来后,朕开始批兴京转呈的折子,王若钧随侍在侧。他年纪大了,朕早已准他不用日日站等,自有人把批完的折子送到他案上;然而瞧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朕就知道他也被朕的双关套住了。
本朝第一实权宰相憋得如此辛苦,朕有些过意不去。“都快中秋了,暑气还这么重,”朕故意道,“刘瑾,把那枣花蜜枣再上两份,给王相的泡些温水。”
王若钧急忙道:“臣谢陛下体恤。”
朕已经主动给了由头,王若钧只要等枣端上来再吃一颗就能重提上午之事。然而大概是他倒霉刘瑾把枣端上来的时候,顺带禀告说谢镜愚求见。
这来得叫一个巧,朕乐道:“看来谢凤阁也是闻香而动,想再尝尝朕的枣子了。”
王若钧脸上的笑容还没彻底展开就僵住了,估摸着心里正骂娘。但面上他滴水不漏,“臣也如此认为,毕竟谢相运气一向不错。”
看得出对朕早上只带谢镜愚出去很有意见了,这酸得,啧啧……朕让刘瑾宣谢镜愚、顺道再送一份蜜枣上来,而后笑道:“这倒是朕疏忽了,平日里光顾着叫你们做事。等回到兴京,朕挨个儿赏回来。”
王若钧听了这话,顿时有些发慌:“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
谢镜愚进门就听到这个话尾,一脸莫名。他按例行礼,又说:“臣事先不知王相也在,望陛下与王相恕臣搅扰。”而后,他看见了刚端上来的两盘蜜枣,脸上便显出一丝若有所思。
朕没管他。等刘瑾再次出现并告退后,朕才拈起一只枣。“朕上午说,这青枣,便是浸透了蜜糖,内里依旧是白的。旁人一看只道甜,只有吃的人才知道,里头根本没有赤心。
“若放在其他地方,也是一样。一件事办不成,你觉得你已经尽你所能,却是否想到他人已然看穿你并未将之放在心上?”
这话几乎已经是明示了,何况在座两位都不笨。王若钧先是恍然大悟,接着脸色微白,吃完后便急匆匆地告退了。至于谢镜愚,他望着王若钧的背影,等再也看不见的时候才说:“陛下,您这是在暗示马州牧心不诚?”
朕但笑不语,继续吃朕的枣子。虽然朕故意扯什么赤心不赤心,但美味的蜜枣是无辜的。
谢镜愚回过头,见朕专心致志地在盘子里挑挑拣拣,似乎有些无奈。“马州牧自然想把事情办好,可惜方式不对。陛下曾经让臣背《孟子》的那句,臣至今记忆犹新。既然民贵君轻,做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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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只能将自己排在陛下之后。若是将自己摆在百姓之上,如此傲慢,定然不能成事。”
朕开始嚼新的一颗枣,想知道谢镜愚还要说什么。
“陛下还说,甜枣有了,还差根棒子。”谢镜愚微微叹气,“臣原以为是先棒后枣,然而陛下枣给出去了,棒子却没落。如今看来,若是马州牧机灵一些,便该自己请那顿棒子了。”
他说得一个字都没错,但朕只是笑了笑:“朕可什么都没说。”
见朕如此反应,谢镜愚怔了怔,而后快步出席跪下。“陛下年纪轻轻,驭人之术却是炉火纯青,臣不得不叹服。”
朕擦了擦手口,才瞄着他的脊背慢吞吞道:“可朕发现,谢凤阁最近胆子愈发大了,什么话都敢在朕面前说。”就算他跪着说,要治一个妄测君心的罪名也是妥妥的。
谢镜愚又怔了怔,而后低声道:“左右臣不差这一条罪名,那臣多说几句又何妨?”
他这话其实已经接近对地面耳语,奈何屋子里安静得要命,朕听得清清楚楚。“过了这么些日子,朕还以为你想明白了呢。还是说,”朕拖长尾音,“你拿准了朕不会治你罪,便愈发妄为?”
“臣不敢。”谢镜愚立即告罪,“只不过,陛下愿为这天下的明君,必不会刻意迁怒于臣。”说完,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况且,若陛下要臣死,也用不着陛下心治罪。”
……用不着朕心治罪?
朕一时间噎住了。有话说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朕怎么觉得谢镜愚的意思还要更进一层呢?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朕毕生志向当一位明君。
谢相:臣毕生志向奉一位明君。
作者:但奉着奉着就……你们懂
第16章
又过了两日,朕下令动身前往蒲州。
蒲州离同州不远,大队车马慢慢走也就两三日功夫。太史公称此地为天下之中,还有神话称神农之子曾居此地,历史源远流长。若不是如此,司天台也不会给父皇挑中这里的通天岭依山造陵了。
风水之说,朕无甚兴趣。然而祭建陵等闲不可轻待,便是当地州府已然提前做了准备,也整整忙了六七日才算完。见所有人都累得慌,朕便给他们放了两日假,等过了中秋再前往陕州。
听得如此,蒲州州牧郭化赶忙递了折子,想请朕瞧一瞧他们这新修的普救寺。朕见他忠心可嘉,便领诸臣去走了一回,最后还大笔一挥,帮他题了个匾额。郭化喜出望外,便又安排了中秋玩月,一副恨不能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朕面前的模样。
玩月什么的,朕无可无不可。不过见随行的诸位臣子都很高兴,朕觉得这约莫也不是个坏主意。再者说了,朕在宫里赏了二十多年的中秋月,今年换个地方看,总归更新鲜些。
郭化将地点定在蒲州城西。黄河自此蜿蜒而过,临岸矗立着一座重檐塔,名曰鹳雀楼。文人墨客极爱于此登临赋诗,最有名的莫过于那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好在,时人中秋更爱临水弄月。宴至中途,朕借口不胜酒力,悄悄登上塔顶。
有诗云,万里无云镜九州,最团圆夜是中秋。天上圆月未必能尽数照亮九州,但整座蒲州城确实被映照得纤毫必现。中秋按例没有宵禁,城中灯影幢幢、笑语熙熙,城外群山万壑、河水萦带。月明如素,通天岭隐隐显出虎踞龙盘之势。
怪不得父皇自己也中意此处,朕随便想着。而后,朕又想到兴京。侄子雍昶只是爱撒娇,并不需要如何操心。可两个外甥确实调皮,假日里变本加厉,不知道阿姊这会儿有没有在头疼。班驸马也是,虽说公主为大,但也不能总纵着两个孩子胡闹啊……
突然,一声沉沉的叹息传来。
朕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塔上还有人。因为听着耳熟,朕轻手轻脚地拐了个弯,果不其然地看见了谢镜愚。“谢凤阁,真巧啊。”
“陛下?”谢镜愚没想到朕会从他背后冒出来,实打实地吓了一跳。“臣见过陛下。”他赶忙行礼。
朕摆摆手,走过去和他并排站在一起。“难得中秋,就别搞这些虚的了。”
谢镜愚显然没把这话当真。一看朕过去,他就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陛下怎么离席了?没人发现么?”他往楼下望了望,黄河边上依旧觥筹交错,热闹得很。
“朕让他们别跟着。”朕简短道,“倒是谢凤阁你,什么时候偷溜的?”
“臣……”谢镜愚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朕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为难。他生在前朝,怎么敢当着朕的面说他思念家人?然而,即便朕能许他高官厚禄,也不能让人起死回生。说到底,和死人争是最不明智的事;朕已犯过一次错,不可能犯第二次。“不管你今日说什么,朕都不治你的罪。”
“臣谢陛下恩典,”谢镜愚低声解释,“但臣确实无事。”
朕扶着栏杆远眺,闻言忍不住回头瞥了他一眼。“那朕刚刚是听见鬼在叹气?”
“陛下,鬼神之事,不好妄言。”谢镜愚劝,口气不甚赞同。
朕懒得和他解释世上根本没鬼神这档子事。“那朕就来和你说说活人。人死自不能复生,然而还要时常大举拜祭,朕觉得,这纯属浪国力。”
谢镜愚震惊地瞪大眼睛。朕刚刚祭过建陵,这话算得上大不敬了。“陛下,您……”
“有这些钱,还不如赈济百姓来得实在。”朕继续道,根本不管谢镜愚想说什么,“朕已经吩咐郭州牧,此次祭祀所用的物品,能再用的进库房,不能的统统赐下去。随他们吃了用了,都比白白放到烂掉好。”
谢镜愚慢慢张开嘴又合上,显然有些震动。“陛下如此体恤万民,实乃我朝大福。”他顿了顿,又道:“臣从不知陛下如此豁达,臣自愧不如。”
但朕的话还没说完。“这依山造陵,气势确实宏伟,然而也确实太工了。若朕百年,朕只想要一座墙够厚的陵墓,不要陪葬也不要华表。身侧无贵重之物,自然能长久安眠……”
“陛下!”谢镜愚被朕的话外之意惊得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就跪下了,“请陛下慎言!”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有什么可慎言的?”朕斜着眼睛看他。
“陛下乃真命天子,如何能与常人一般?”谢镜愚急道,“陛下自当天保九如、万寿无疆!”
“活万岁,那朕岂不是变成老妖怪了?”朕不由失笑,存心挤兑他。
“陛下!!”
看他脸都白了,朕实在不好继续吓唬下去。“行了,朕和你开玩笑,起来吧。”
谢镜愚面上的神情显示他认为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但朕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和朕犟嘴,只好起身,一张俊脸




万人之上 分卷阅读22
板得死紧。
朕还没见过谢镜愚对朕摆这种脸色,不由稀奇地多看了两眼。这人到底都把朕的什么话往心里去啊……“所以你还说不说了?”
谢镜愚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朕还没忘记先前他为什么叹气这个问题。“臣……”他犹豫了下,还是说了下去,“臣不是思念故土,只是有些触景生情。”
“说来听听。”
“天下大势,分合趋之;朝代更迭,山河不变。臣生在其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无法力挽狂澜,故有一叹。”
这话说得倒是十分有理。朕点点头,“确实如此。”而后,朕突然又想起,在去慈恩寺的马车上,谢镜愚神情寥落,与他刚才的沉寂颇有几分相近。“去慈恩寺的时候,你也想到了这个?”
闻言,谢镜愚有些惊讶。“原来陛下发现了……”他望向朕,眼中盛满恳切,“不管以前如何,现下臣惟愿随侍陛下左右。”
朕瞧他如此神情,心中微微一动。“朕信你。”
区区三个字,谢镜愚脸色就立时阴云转晴。不得不说,他带着微微笑意的模样比板着脸好看多了。“臣谢过陛下。”他说着又要跪。
朕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得了,你不嫌累朕还嫌麻烦呢。”见他一脸惊愕,朕才意识到朕做了什么,赶忙轻咳一声回手。“朕还有事要说。”
“但凭陛下吩咐。”谢镜愚立即道。
朕莫名地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轻快,心道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家伙。“昨日里,郭州牧不是请朕去普救寺么?去的路上有条渠,你可记得?”
“回陛下,臣确实记得,是永济渠。”谢镜愚对答如流,又接着问:“永济渠年久失修,多有壅塞,陛下可是想重新启用?”
朕点点头。“郭州牧说,城郭两侧山势险峻,每逢大雨,水流直灌州城,怕是已有此意。”
谢镜愚敛眉,片刻后道:“水利漕工,都是造福地方的好事。”
“没错,”朕肯定道,“刚刚朕看了城外山水之势,觉着黄河汛期水流怕也甚是凶猛。若要疏通永济渠,不若做得彻底些将它从城东延至城西,另设分水渠,再以铁牛镇之。要是诸事顺利,便是五六月间,百姓也无需担心洪水淹没良田,还能自行引水灌溉。黄河上的津桥,朕估计着,也用不着年年花钱修缮了。”
朕一边说一边来回指点方向,可等朕说完之后,谢镜愚都没吭声。朕转过头,却发现他正直直地盯着朕,神情有点古怪。“怎么?谢凤阁觉得朕的设想有不可行之处?”
“臣绝无此意。”谢镜愚立刻澄清,“臣只是不知,原来陛下登高望远是为了这个。”
朕又好气又好笑。谢镜愚该不会真以为朕想选墓地吧?“所以谢凤阁的意思是?”
“陛下圣明。”谢镜愚回答,忽而后退一步,给朕行了个一丝不苟的大礼。朕正不明其意,就听他说:“臣不才,不敢自比诸葛武侯;但臣愿效武侯之志,为陛下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朕微微愣住。类似的话谢镜愚说过多次,然而没一次如此令朕触动。“谢凤阁。”
谢镜愚闻言抬头。月色澄明,流泻在他英挺坚定的面容上,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温柔。朕看得有点恍神,心道他长得确实好,难怪兴京城中的男男女女都疯狂追捧他。
“……陛下?”
朕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居然看呆了,顿觉丢脸。“你也不看看地儿跪,”朕故意嫌弃,“脑门上都是灰!”
谢镜愚显然没明白话题是怎么转换的,懵懵地擦了擦额头。
朕被他这傻样给逗乐了,“朕叫你起来,你听不懂吗?”
“是,陛下。”谢镜愚有点尴尬,脸也开始发红。在看到朕伸到他面前的手时,他更愣了。
见他沿着那只手看向朕,朕挑了挑眉。他颇是无所适从,愈发窘迫,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握着朕的手起身了。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都是月(mei)亮(se)惹的祸【x
第17章
中秋过后,大队车马启程前往陕州。天气转凉,愈发干燥,车轮马蹄过处,尘土飞扬。御辇有黄绸遮蔽,自是无妨;不过朕还是让打头的千牛卫先行洒水,得他们自己呛着。
等快到陕州时,朕等了一路的折子终于到了。是马永贞写的,朕前脚离开同州他后脚就去了李庄。给他这么一整,李郑生自然知道朕和谢镜愚不是什么兴京富商,震惊过后便同意搬迁,只要了他们应该要的补偿,马永贞新开的高价码毫无用武之地。折子最后,马永贞小心翼翼地说他已经把私塾的问题解决了,并为自己的疏忽请罚一年俸禄。
虽说办得有点慢,但勉强符合要求,朕便准了。此类普通折子上下都经过尚书省流转,王若钧看完朕的朱批后又在自己的折子里提了一笔,表态说尚书省会持续跟进此事,直到确实完美解决。
瞧,王若钧能屹立三朝不倒,自是有他的长处。
陕州州牧也甚是乖觉,自知道朕去洛府要取道他这陕州,便不分日夜地加班加点,硬是在朕到陕州之前把剩余的十几户全迁了。朕不轻不重地旁敲侧击了几句,盘桓两日后便去往洛府。
洛水坝就选在洛府城外不远处,故而一到所有人都忙开了。此处水线涨得最高,要迁的农户更多;然而他们常年为水患所害,早就巴不得搬,速度倒是比其他州府的快多了。
朕去实地查看的时候,河岸边上已是一幅人去楼空的破落景象,便让洛府府牧钟望命人稍作整理,得到时候冲到水坝那儿堆积堵塞。谢镜愚和其他官员跟在后头,闻言补了一句,水坝建起来以后也该注意此类问题,阻止沿岸百姓往水里丢弃杂物。
他以前甚少对不是他职责内的事务发表意见,更别提当众了。朕忽而忆起他在鹳鹊楼上说的那番话。之前朕没见过他沉寂之态,固然有不够亲近的原因;现在想想,是不是还因为中书令太闲了?
虽说中书令位列宰相,但既然有清贵之名,就知道它的名头远强于实权。朕当时想着提拔他、又不能太权重,只能把他放在那儿。如今看来却不是很合适了,毕竟他的才干有目共睹,只拟诏实在大材小用。
朕越想越可能,不由好好检讨了一下自己。早前朕没想到后面会变成这样,没留什么合适他的职位;现在再想调整,少说也要等到明年,和赴任的新科进士一同安排。
要调他多少影响王若钧,不了要安抚下;不过王若钧多年没出大错,熬资历也确实该给个国公了……
傍晚,钟望要给朕一行人接风洗尘。单以宴席水准而言,堪称朕离开兴京后吃得最好的一顿。酒足饭饱之后,朕让人把谢镜愚留了下来。




万人之上 分卷阅读23
“陛下可是有事吩咐?”
朕点头。“永济渠之事,朕打算交由你负责。”
谢镜愚惊诧地抬头。“陛下,”他字斟句酌,很是小心的样子,“此事需要统领协调六部,向来是尚书省份内之事,由臣做可能不太合适。”
朕眯着眼睛看他,不答反问:“你想告诉朕,你做不了?”
“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孔夫子都说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况且王相……”
“你想说王相要有意见?”朕不客气地打断他,“你想得到的朕想不到?谢凤阁,朕现在问你的是,你能把这件事办好吗?”
谢镜愚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异常坚定:“臣能。”
朕暗自松了口气。刚刚压制着的微醺酒意随即袭来,朕觉得也该沐浴就寝了。“那就这么定了,回兴京后你立即拟诏。”
谢镜愚应了是,却没有告退。“臣斗胆一问,陛下为何突有此意?”
“朕给你找点事情做,你就不会有功夫触景生情了。”朕理所当然地回答。又一股酒意混杂着困倦涌上,朕摆了摆手:“行了,你退下吧。”
谢镜愚像是还有什么话,最后也没说出来。
过不了几日,重阳节到了。
重阳乃三令节之一,折插茱萸、赏菊饮酒、以诗赋情都很是流行。朕的大臣们也不甘落后,计划着要去登洛府郊外的周山,再以庆丰年为题赛一回诗。朕自知朕这个顶头上司去了只会变成拍马大会,便随口扯了个不去的理由,同时告诉他们诗会的头三名朕有赏。
如此一来,重阳当日,行馆里一大早就变得空荡荡。朕换好常服,往外走时四周极其安静,不由摇头失笑。
而后朕就在行馆大门处碰上了也要出门的谢镜愚。“谢凤阁这是起晚了?”朕打趣地问他,“现在去周山得被堵在路上了吧?”
谢镜愚本来没什么特殊表情,闻言有些无奈。“臣只是想出门走走,看看洛府的风土人情。”
这是不去周山?朕不由掀起眉。“怎么?”朕隐约猜到一个可能,惊诧之余又有点好笑,“莫非他们不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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