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之上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司泽院蓝
“行吧,就当陛下您说得对。”阿姊自然想不到朕确实是在韬光养晦,轻易转了话题,“可阿姊还要说句不中听的大实话这天底下的男人,哪个不想要女人的?”
这话也不算错。毕竟阿姊曾在军营里待过,而那些兵士见到女人估计就和饿狼见到吃食一样眼放绿光,用“想要”来形容都算是轻的。
可她就差把那句男人都受不了的激将挂嘴边了,朕当然得为自己辩解一下。“朕和天底下的男人能一样吗?他们娶夫人回去,往屋里一放就完事了;可朕呢?朕娶之前要考虑她们的家世外戚,娶之后要想着她们的敕封开销。别的都还好说,朕操心一些便是;可多年征战,户部就那么点钱,朕还指望着先用在刀刃上呢!”
“……户部没钱?”阿姊顿时懵了。
“花钱的地方海了去了。不如阿姊你去问问张尚书?朕看他恨不能把钱都掏出来修坝。”一提到张继,朕就有点无可奈何的没好气。
“花钱的地方再多,也不能短了陛下您的开销啊?”阿姊一反应过来就说,“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怎么就不知道替陛下您考虑考虑呢?”
朕一听,就知道阿姊已经被朕绕到觳中了。“这万里江山,大都是父皇打下的,功劳不可谓不高。可天下平定没几年,又和匈奴打了三年,一切都是百废待兴。既如此,朕怎么能把一己私欲摆在天下百姓之前?自当先做表率,臣民们才会心悦诚服。”
阿姊一心尚武,对圣人之言毫无兴趣。故而论起大道理,她只能被朕说得一愣一愣的。“……是这样吗?”
“当然是了。”朕肯定,继续添油加醋,“为君之道,向来要以天下为先。若是父皇在天之灵有知,必然也是赞同的。”
听到朕把父皇都搬了出来,阿姊终于放弃了。“我早该知道,我总是说不过陛下您的。”她颇有点悻悻然。
听出她的松动,朕赶忙趁热打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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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保证,只要时机一到,朕自会张罗此事。”
阿姊彻底没话说了,只得起身告辞。朕终于能松口气,径直往榻上一歪。刚才的理由找得甚为冠冕堂皇,至少能得个三五年清静;至于三五年之后……到时候再说罢!
就在朕思来想去的当儿,刘瑾禀告说谢相求见。虽然朕仍有点残余的心烦,但还是准了。
谢镜愚来自然有正事。只不过是很寻常普通的正事,用不了多少工夫就能做完。朕瞧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儿,好心替他先提了话头:“长公主刚刚从朕这儿出去,你路上碰见了吗?”
谢镜愚点了点头。“臣瞧着,长公主殿下似乎不很高兴。”他说得很是小心。
“她又来劝朕充实后宫,”朕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同时用眼角余光瞄他,“但被朕驳回去了,确实该不高兴。”
谢镜愚好像有些惊讶。“陛下,您……这是为何?”
这和朕期望中的欣喜反应天差地别。“你真的要问朕吗?”朕无奈反问,颇有一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忧伤错觉。
谢镜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他面上惊讶之色慢慢褪去,又变成朕曾见过的柔软表情。“刚刚下朝后,魏王殿下又邀臣去他府上一叙。”
后头的话确实不必说,毕竟谢镜愚在这儿和朕说话就已经暗示了他的拒绝。
但是,又?
朕心中一动。雍蒙之前果然已经碰壁了啊……“这你和朕报备什么?魏王难道如狼似虎,能把你吃了?”
闻言,谢镜愚也不恼。“魏王殿下自是不吃人。臣只是……”他微微一笑,满室忽如春桃初绽,“但愿臣心如君心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谢相:臣想贪心,又不敢太贪心。
第23章
不久,雍显和雍无咎选了个良辰吉日,大摆谢宴。除了朕和诸位亲王,还请了朝中所有三品以上的大员。因为宴席设在他们之中的任一王府都显得有所偏颇,在外举办又不那么够档次,皇姑听闻,便主动借了她的大长公主府做场地。
父皇就剩这么一个姊妹,自然荣宠有加,汝南大长公主府是全兴京除了皇宫外最气派的建筑实不稀奇。许久未幸如朕,进门后都不多打量了几眼。
皇姑信佛,常年茹素,修身养性多年,愈发显得慈眉善目。驸马云如在任宗正卿,也是个好脾气的人。雍显、雍无咎各自封王成家,作为长辈,他们自然是愿意看到的。朕之前还有些担心,毕竟阿姊催得紧;但他俩绝口不提朕的后宫,只说了些兄弟友爱、合力兴邦之类的例行套话。
这可真是谢天谢地。只要他们俩没意见,就算阿姊再着急也没办法宗族里没人帮她说话,朝臣又更听朕的。
朕彻底放下了心,不愉悦。这种变化可能同时体现在了气场上,宴席诸人也胆大起来。
酒过三巡,雍至便道:“今日难得陛下亲临,在座诸位又乃国之栋梁。盛会难逢,光是坐着喝酒饮宴,岂非可惜?”他故作扼腕之态,“小王斗胆提议,不若咱们来点花样助兴?”
皇姑不参加这种酒肉宴席,他这个提议就是对主位上的朕说的。酒席花样无非那几个,大家又都自持身份,朕谅他也想不出太猎奇的玩法。“朕以为顺王此言甚佳,诸位以为如何?”
问是这么问,但显然不会有人上赶着给朕扫兴,自然是一致同意。至于玩什么……
“投壶如何?”雍至又提议。
朕瞧他和建王雍桓都一幅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样子,不由暗乐。
就如同阿姊说的,朕自小在外人眼里很是沉闷,每逢大宴能避则避,避不过的也常常早退。朕早前是九皇子,顶上还有个光芒万丈的太子哥哥,一点也不惹人注意。他们八成是终于想起来,朕还从没被人灌过酒。
黄醅下肚,昏沉无力;朕不喜欢那种感觉,故而从不喝多。酒量尔尔,自不敢夸海口说肯定不会让他们得逞。但要是比投壶,那就由不得他们了……
“听起来不错。”朕即刻就准了。
于是雍至唤人端上投壶和竹矢。竹矢约莫手指宽,上有细雕花;黑漆投壶肚大口小,两侧各有个和壶口等大的圆耳。约定每人每轮投八次,投中多的为胜,投中最少的三人喝酒。
第一轮从雍显开始。他起手颇是熟练,看得出没少玩。最后投中了六根,他抚掌笑道:“一般一般,但约莫也用不着被罚酒了!”
他的估计还挺正确。接下来十数人,除了谢镜愚箭箭都中,大都是五六之数。谢镜愚投完是王若钧,王若钧之后便转到朕了。
仆从把投壶摆在朕的桌前时,雍蒙笑道:“臣等今日何其有幸,能见识陛下亲手投壶。想必陛下一定能叫臣等大开眼界。”
鉴于在座诸人已经或多或少地伸长了脖子,他第一句话确实无错。但说到大开眼界……
朕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一眼。雍蒙应该没见过朕射箭吧?“那朕可要承魏王吉言了。”
投壶就在桌前五步远。对朕而言,这是个闭着眼睛都能全中的距离。一、二、三……场上变得愈来愈静默,连口大气都没人出。等第八支竹矢入壶时,满堂都是喝之声。
“全壶!陛下全壶了!”
“陛下神射!臣等望尘莫及!”
这些都是实话,但朕口头上还是要客气一下的。“这才第一轮,估计是朕运气好。”
在朕之后轮到的雍至雍桓也是五六之数;等到雍蒙,又是个全壶。
才一轮就出了三个全壶,其余人等尽皆目瞪口呆。
“太简单了,实在是太简单了!”因为平手太多、没人喝酒,雍至甚是愤愤不平,“再来!这次比贯耳!”
所谓贯耳,就是要把竹矢分别投入投壶的两只圆耳中。瞄准的位置来回变动,是更难一点。故而,从雍无咎开始的第二轮,众人投中的平均之数便从五六变成了三四。然而,依然是三个全壶,依然是朕三个人。
这下,连雍桓也按捺不住了。“魏王素来爱与客燕饮、讲论才艺,射礼出众很是当然。谢相家学渊源,又曾在军中历练多年,准头极佳也可想而知。可陛下您素来不好饮宴、也从未打仗,如何能百发百中?”
自然是凭朕自小苦练了……朕微微一笑,不欲多言。“司射何在?刚刚是谁投得最少?”
雍至就在投得最少的那三人中。被罚了三杯酒,他气得就差吹胡子瞪眼了。“这样真的不行,”他说,颇为痛心疾首的样子,“俗话说得好,不患寡而患不均,好酒不能只让臣喝呀!”
这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诸位大臣纷纷交换目光,一脸谨慎小心。要让朕被罚酒,一般人确实不敢。
最后,还是雍蒙帮了雍至:“陛下,两轮下来都难分轩轾,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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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要起好胜之心。既如此,臣以为,第三轮可以换骁箭。”
所谓骁箭,是将投壶中的豆类倒出,这样竹矢入壶后便会弹跳出来。若是力道恰当,人可以轻易抓住竹矢再投。如此往返来回,多者为胜。
“看来魏王技痒,忍不住要和朕及谢凤阁一比高下了。”朕笑眯眯道,“谢凤阁,第三轮就朕、你、魏王来比,你意下如何?”
“陛下觉可,臣自也可。”谢镜愚朗声答,一点也没犹豫。
闻言,雍蒙盯了他一眼。他面上挂着他惯常的微笑,但朕总觉着哪里不对谢镜愚应朕应得这么快,雍蒙会不会联想到自己总被拒绝?
很快,第三轮开始了。雍蒙提了骁箭的提议,自然第一个上。不得不说,他确实是有备而来。一般丢七八个来回已经足够立于不败之地,他愣是丢了五十八个。
这功夫,别说在这次宴席上,放眼全兴京,怕是也没几个能比得过的。竹矢最后落地时,全场轰动。
“魏王这一手实在漂亮,”朕在喝的余韵里称赞他,“这酒朕怕是喝定了。”
雍蒙朝朕遥一拱手。“陛下谬赞。”他依旧微笑,“陛下和谢相都还未一展身手,臣不敢自居头名。”
话是这么说,但朕已然听出了其中的自信笃定。五十八个确实不少,朕刚刚小看他了……
“臣大胆自请第二。”谢镜愚恭声道。
这倒是有点稀奇。说是自请,内里意思却是一定要第二个上……
朕不由看了谢镜愚一眼,他也正看着朕。两人目光甫一对上,朕就明白他想做什么了雍蒙是个劲敌,他打算先在前头给朕垫底;毕竟,万一朕的竹矢来回比雍蒙少,他再丢得比朕少,那偏向就太明显了。
朕可是神射,难道你觉得朕一定会输?
这会儿不能说话,朕只能尝试用眼神表达这样的意思。
但谢镜愚完全不为所动。朕估摸着他还是老样子,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奉做真理,只能松口:“准了。”
朕早前就知道,谢镜愚做事滴水不漏。这次要造假,他也做得很是逼真先是很稳,而后手一晃,赶紧纠正;隔不多久再一晃,再纠正;最后竹矢偏离壶口时,众人一片惋惜声,他自己也似乎很惋惜的样子……
这演戏功夫,实在了得。
要不是朕比以前更了解他,绝对看不出他是故意的。毕竟他已经扔了二十个来回,远超普通人的优秀。确实,要朕来二十个可谓简单;只不过,谢镜愚为了替朕挡酒宁愿只扔这个数,朕难道会让他的苦心付诸流水吗?
看着重新移到面前的黑漆投壶,朕凝心静气,拈起一根竹矢。
“一、二、三……”
“二十二、二十三……”
“五十二、五十三……”
“九十二、九十三……”
刚开始,有人小声地数数;朕越丢越多,数的人也越来越多;等到最后,数数声已经完全盖过了竹矢入壶的声响,简直像恨不得自己就是掌控竹矢的人。
“一百一十七!一百一十七啊!”
“陛下的手法可谓是真正的出神入化!”
“陛下英明,臣等拍马也及不上!”
谢镜愚二话不说,就把三杯酒喝了。雍至见他如此爽快,震惊之余还不忘调侃:“谢相即便输了,也输得很高兴啊?”
“臣输了,然而陛下赢了。两厢比较,自然还是陛下之事更重要。”
这个人……
朕心中微动,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得雍蒙道:“陛下的投壶功夫才是真正的炉火纯青,臣甘拜下风,愿自罚三杯以敬陛下。”
没等谁阻止,雍蒙的三杯酒就下了肚。他如此爽快,自又是一片叫好声。
朕就在这种叫好声里生了点疑虑。怎么感觉朕这个四哥在和朕唱对台戏呢?还是和谢镜愚有关的对台戏?
作者有话要说:雍蒙:你俩太过分了,不就是三杯酒吗?
陛下&谢相:谁让你先挑衅朕/陛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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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左右冬歇,闲来无事,朕回宫后便命人暗中查访了一番。
但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雍蒙风流蕴藉、人见人爱,朕从没听过他的什么不是。他唯一的爱好,就如雍桓所说,素来爱与客燕饮、讲论才艺。据说魏王府的寻常摆设品味都高雅至极,引得诸位宾客流连不去。
可能像朕一样对此没有兴趣的人才是少数。风花雪月之事,听着很是文雅渊博,实则如同空中楼阁一般。不能变作国富民强的功夫,朕自是懒得花。
如此说来,阿姊说朕清心寡欲实在有失偏颇。朕不是没有想要的东西,而是只想要某些特定的东西而已。比如说四海升平,再比如说……
朕又想到谢镜愚。谢氏的家学渊源世人皆知,如今就剩他一个,雍蒙千方百计想要结交实属正常。但谢镜愚避他如猛虎,雍蒙无从下手,说不好还会来找朕。
那种古怪感觉又浮现在朕心头。雍蒙客气,谢镜愚也跟着客气;谢镜愚喝了那三杯酒,雍蒙也自罚三杯……
朕说不出里头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古怪。
难不成雍蒙只是犯了集癖?全天下的文人墨客都卖他面子,奈何作为鸿儒之后的谢镜愚偏不,雍蒙便和他杠上了?
总不能是雍蒙看上谢镜愚了吧?不早不晚的,偏在这个时候?而且也从没听说朕的四哥对男人有兴趣……魏王妃和她女儿几乎没人注意,但也不是不存在啊?
朕思来想去,还是一头雾水。看来还是找机会问问谢镜愚罢……
年后谢镜愚便要正式调任尚书丞,故而别人闲暇,他还要预先拜访尚书右仆射王若钧以及六部尚书。十二月正是官员互相走动的好时机,朕不愿意横插其中。
但皇帝想在正月的一大堆节日到来前私底下见见现任中书令兼未来的尚书丞,办法还是有的
赐除夕宴。
元日乃一年之始,按例举行大朝会。外地官吏要拜表入贺,共议时令政事;边境诸族酋豪也纷纷入朝共庆,隆重程度更甚冬至。赴早朝时点亮的灯火都能把兴京城照亮,阵容浩大可见一斑。
至于朕要做的,就是给诸位近臣一个恩典,让他们除夕便进宫通宵饮宴,第二日随朕一同去上朝。
前三年朕几乎没赐过宴,今年本就该补回来。唯一的问题是,朕依旧得叫上包括雍蒙在内的诸位亲王;但若是顺利,问题会变成突破口也不一定。
朕向来不惧在两难局面中做出选择,甚至还有些巴不得。尽早发现总比养虎为患好,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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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很快就到了。
因为过年,宫女内侍们比平时忙得多。彻底扫除,准备宴饮,敬神除傩……夜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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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一场薄雪,因着人来人往,还没彻底天亮就被踩没了。
朕无事可做,便让刘瑾在庭前梅树下设好桌案,上置笔墨纸砚,朕自临帖。宫中所藏名家真迹甚众,朕随手挑了份名气最大的。不过,对朕而言,要紧的不是字多好看,而是全神贯注。
等刘瑾提醒该用午膳时,朕已将兰亭帖临了十数遍,额上微微发汗。刘瑾生怕朕着凉,坚持得先换中衣。然而,在他为朕系上玉钩的时候,朕仿佛看见了另一人的影子,还有那个仿佛极其满意的笑容。
给朕挂个玉佩而已,他到底高兴什么?朕忍不住纳闷。
刘瑾给朕整理好衣物,而后上下看了看,突然有点发怔。“陛下近日心情不错,可是有什么好事?”
……是吗?
朕没忍住摸了摸脸侧。“你能看出来?”
刘瑾闻言,立即变得小心谨慎。“老奴不敢妄测圣意,老奴只愿陛下心想事成。”
这么快就被吓住了,朕的君威有这么重?“没事,朕随口一问。”朕颇为无趣地摆手,又想到一件事,“今日赴宴的诸位爱卿什么时辰进宫?”
“回陛下,按惯例在未时和申时之间。”刘瑾赶忙道,“您午后还可稍作休憩。”
要通宵守岁,确实得先补足觉。朕又问了问烟火爆竹之类的安排,便用膳安置了。
这一觉甚是神清气爽。
申时一刻,朕换好冕服,自承庆殿去两仪殿。诸臣都到了,同样身着最正式的朝服,恭谨地垂手立在大殿两侧。
虽说朕醉翁之意不在酒,但除夕赐宴,感谢诸位今年的辛苦工作、还望明年再接再厉之类的客套话还是要说的。最后,朕按惯例祝了众人健康长寿,再喝一杯柏叶酒,便轮到他们说客套话了。
朕素来不喜长篇大论,故而诸臣也学了乖,控制自己的祝词不要太长。即便如此,殿上数十人,轮一圈下来也要半个多时辰。朕实在有点不耐烦,但不好表现在脸上,只能挨个儿打量底下。
绝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容,毕竟被赐宴是一种无上荣宠。剩下的个别人,倒也不是不笑,只是好似心不在焉
比如说谢镜愚。他坐在那儿,看着不动如钟,眼皮却在微微颤着,像在极力压抑什么。
比如说雍蒙。便是盘坐也不能掩盖他的潇洒风姿;更别提他还拈着一杯酒,要喝不喝的模样,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直往对面扫。
没错,他对面就是谢镜愚。
朕觉得这真是越来越古怪了。雍蒙这么明目张胆地盯人,谢镜愚不可能不发现,便故意垂着眼睛装没看见。避对视确实是规避尴尬的好办法,但雍蒙此举为何?
就在朕犯嘀咕的时候,雍蒙突然回转视线,落到朕身上,继而一笑,遥遥举杯。
如果雍蒙是个女人,这个笑容绝对称得上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然而他是男人,还是朕四哥,所以朕镇定地回以举杯,表示朕看见了。但在心里,朕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发厉害
雍蒙明知道他这样做会引起朕的怀疑,但他还是要做……
他到底想干什么?
到目前为止,此事不仅无解,还愈发扑朔迷离,以致于朕觉得宴席上的山珍海味都不那么可口了。宴至中途,朕找了个借口退席,径直到边上千秋殿的南阁里消食。
过不了多久,刘瑾轻声来报,说谢相有事求见。
总算不笨……朕心中轻哼,开口准了。刘瑾之前见朕有倦怠之意,已经稍稍避远;这会儿估计觉着谢镜愚宴间还要跟过来必然是有不为人所知的秘事,故而把人带进来后便麻溜退下了。
确实有不为人所知的事,但不是刘瑾想的那几种而已。
“谢凤阁有何事?”朕倚在塌边,明知故问。
谢镜愚并没被难住。“臣见陛下离席,恐陛下身觉不适,便跟着陛下出来了。”他这么说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盯着朕的脸。
被他这么看着,朕下意识地碰了碰脸颊。是有点热……除夕的酒避无可避,喝了不少。“无妨,”朕摆了摆手,“一会儿朕喝过解酒汤再回去。”
谢镜愚依旧盯着朕。“殿上人多,臣也想在陛下这里透透气。”
他这么一说,朕又想起了雍蒙的灼灼注视。“朕上次好像说错了。魏王确实可能如狼似虎,但只对谢凤阁你。”
闻言,谢镜愚眉心蹙起一瞬,不很赞同的模样。“陛下玩笑了。臣以为,魏王殿下不过是一时起了玩心。”
这回答颇有深意,朕不由挑眉。“此言何解?”
谢镜愚思考了下措辞。“像是孩童看到什么有趣的玩意,便想着弄到手。但真到手以后,要么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的,要么轻易厌倦……”
“总言而之,都是被丢弃的下场,怪不得谢凤阁要敬而远之。”朕替他总结,已经在憋笑了,“朕只是没想到,谢凤阁对自己竟如此没信心。”
谢镜愚顿时变得无可奈何起来。“陛下。”他稍稍重了音调。
“上巳节,曲水桥,嗯?”朕斜眼看他,故意拖长声音。
谢镜愚愈发无可奈何了。“陛下,百姓看不破那些虚名,难道您也不能吗?”
“只有你自己觉得那是虚名罢?”
被朕接连揶揄,谢镜愚终究忍不住,上前一步。“陛下,”他几乎是咬着字说话了,“不论是魏王殿下,还是兴京百姓,都无法左右臣,全因臣已心有所系。”
朕眨了眨眼睛。“谢凤阁心系何人?说出来,朕给你赐婚便是。”
“陛……”谢镜愚睁大眼,刚想反驳,却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身躯连着声音都震动起来,满是不可置信。“陛下……?”
他这种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反应不让朕怀疑朕平日苛待他。最近朕什么也没干吧?还好心少召见他几次、让他有空走访同僚呢!
“怎么,你还是不要?”朕可是逾时不候啊!
谢镜愚张了张嘴,却没立刻吭声。而后,他又试探性地朝朕的方向走了两步,过分惊喜加之举棋不定:“陛下,您今日……喝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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