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二沈谢]以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是耶非耶
将破晓时天边渐渐泛青,殿中的一切显出灰蒙蒙的轮廓。
床边的帘幔未落,沈夜皱了皱眉睁开眼睛,时辰尚早,怀里的人仍在沉睡。他看他睫毛低垂的睡脸,知道他这一夜累极,轻微响动大概都不会醒来,注视片刻,试着俯在他耳边唤了一句,初七。
梦境有一点模糊。
眼前所见都是暗的,却能感觉到和自己相贴的那个身体,那里面有一个声音嘭咚嘭咚一直响着,是他所不能拥有的东西。他就在梦里一动不动地听着,觉得安宁喜悦,而时间也变得缓慢悠长。
后来……后来好像有人在喊他。
他依稀知道是谁,神智还困在梦里,仍旧下意识地回了一声。
属下在。
十三
[逝水]
太初历六千六百三十七年。
流月城主神殿中发生了一次变故。
对族民来说并没有多大影响,然而对整个烈山部权力结构却不啻于一次全盘震荡长年以来一直觊觎统治权位的某派系忽然倒台,罪责明文载入生灭厅,数名首领一夜之间全被处死,手法干净利落,无人知晓是何人所为。
与城主有血缘的一派之中,巨门与太阴祭司接连被撤去席位,十日之后,身为沧溟城主堂弟的年轻后辈雩风接任巨门之职。
雩风个性骄横,颇爱炫耀却少有心机,担此职位其实不足为虑。
至此时为止,整个流月城的局势终于彻彻底底平定下来。
直到数十年后族民全部迁徙离城,再未起过一事。
城中日月自此稍显安稳。
时光荏苒白云苍狗,岁月像刀刃上余留的薄薄残血,一挥手臂便消失无踪。
神殿区的中庭里几度花叶落尽,转眼又被次年的春风吹醒。
太初历六千六百六十三年。
西域捐毒国与敌国几次交战都大获全胜,青年将领兀火罗屡立战功。
国主浑邪王论功行赏,将国库中封藏的古剑晗光取出相赠。
从此晗光成为兀火罗随身佩剑,后来的二十年间,晗光随之征战沙场,饱饮鲜血,死于剑下的亡灵成百上千,令西域诸国闻风丧胆。
太初历六千六百七十八年。
流月城族民已有近七成成功感染了魔气,虽然浊气所致恶疾仍旧无法痊愈,健全的人却鲜少再有患病之事发生。然而有一利亦有一害,与之同时,魔化人的关押数量也成倍增加,渐渐成了城中隐患。
为安全起见,瞳建议将魔化人安置于下界那座名为无厌伽蓝的旧据点中,因之废弃已久妖灵盘踞,沈夜便将清道的任务交给了初七。
那是初七自有记忆以来踏足下界的第一次。
事实上,如果他能记得,这里却是一处故地。
百年之前,伏羲结界破开之初,谢衣领命在下界设据点时便来过这里;甚至离城出逃的当日,他也曾在这附近停留过一夜。
而百年之后重回此地,惟见白雪覆盖的荒烟蔓草,境也好,人也罢,不复当年。
寺中遍布蛇蝎尸虫,对初七来说都不在话下,直到他在重重监牢之下遇见那块沉睡百年的石头。
虽是仗神农清气修行,也并不很难应付若要比残留着神农神力的遗迹,还有什么能比得过矩木与流月城?他在那座庞大如山的身躯下闪避纵跃,也不管它一面打架一面唠叨了些什么废话,刀锋斩去,将这妖怪转得陀螺一般的分身劈得七零八落。
而后他就看见了那段被残余灵力投射出来的忆念幻城。
手执法杖温顺走过的少女,和走在她前面青袖白袍的少年祭司。
他的目光触及那少年就停住了,看着他一时皱眉一时展颜,说择址说清气说礼物说偃甲,每一句里少不了的却是师尊师尊师尊。
一旁的女孩称他“破军大人”,称这人的师尊“大祭司”。
他并不是会对这些虚影幻象有兴趣的人,奈何那少年的形貌同他实在太像,眉目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行止却完全不类。
他怔怔地看着他对那块石头施法,设了结界还不够又刻上字。
而那石头……那石头片刻之前还在打斗的间隙中盯着他嗦:小子,莫非你是……这不可能!
莫非我是……?
他念那石头上所刻的八个字,回想少年的言语举止,心想,自然不可能。
既然赠礼还在此处,那少年大约是一去不返了。
幻象发生的年代似乎很久远,而既是幻象又何必深究……
他将长刀一甩转身离去,一句“与我何干”,将那块石头连同如烟往事一并丢在了身后。
时间的确已过去太久。
久到这未能送出的礼物都成了形,化了妖,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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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所刻的文字据为己有,郑重其事当作一个姓名。
湮灭的早已湮灭,留存的始终留存,知与不知,或许也确实无甚差别。
我心匪石。
太初历六千六百七十九年。
烈山部迁徙之地几经反复,最终将选址确定在南海海域一座岛屿上。
华月带领几名祭司多次往返,将岛上情况详尽呈报,沈夜又调了时间,以缩地传送之术亲赴岛上看过,才终于将目标确定下来。
人间。
纵使桑田几度换了沧海,依旧鲜活如画。
也的确强过那高居九天的受困之城许多倍。
从岛屿中央一座高丘向远处眺望,长天阔海一望无垠。这里距离彼岸中原尚有不短的距离,浊气也相对稀薄,眼前偶有三三两两的海鸟振翼飞过,那鸣叫声听在耳中也是新鲜。
华月将整个岛屿的地形绘卷呈上,又对着视野所见的几处所在一一作了说明。或许是沾染了这岛上的明媚,她的语声里也多了些轻快,流露出几分平日不多见的温雅柔和来。
今时今日,除了沈夜和极少数的几个人,流月城再没人知道华月的来历。
他不曾将她当作傀儡看待,尽管华月自己尚有着不能摆脱的从属关系的认知,他却不觉得她是他的所有物。他想等到全族迁徙的那一日,华月作为烈山部族民之一,也会有个不错的未来。
等待了千年之久,虽然所付代价沉重,终于也看到些许未来的轮廓。
至于他自己,是和这座岛无缘了。
如此不厌其烦地安排好一切,生怕有什么疏漏,也不过是因为族民离城之后便不再是他能力所及。而离开流月城后这整个烈山部要交付给谁,他也并无太确切的预想。
很久以前他曾经属意一人,最后却终究落空。
既然那人不要,其余的大概也没有太大分别。
华月呈报完毕退下去,他又独自在岛上伫立了片刻。
高丘之下林木正葱郁,千万树冠结成青绿色的潮,一层层沙沙起伏,那声音既庞大又辽远。
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丝灵力波动,他不回头,低低吩咐一声:过来吧。
穿着黑衣的暗杀者就在他身侧现形。
沈夜听他将探查的事项一一回禀完毕,点了点头,本想就此动身回城,然而话到口边却又停住,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再说出来却变成一句:来陪本座看看这岛上风光。
有温暖的风弥漫过来,吹在脸颊上都是柔软的,带着湿润的气息。
城中诸事,他知道的初七也清楚,一事一物脉络清晰,只需一个命令就会按他心意执行出来,好像自己全无是非与喜恶一般。这般一面倒的听从是他要的,然而偶尔也不觉得讽刺,甚或觉得有些不真实,令人难安。
也许比起心魔,比起烈山部,比起所谓的神明,眼前这个人才是他生命中最大的变数。就算是过了这许多年,他依然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为自己掌控,从前他不肯听他安排,如今便会乖乖走一条他要他走的路么。
极目远眺处,海上正是云霞漫天。
而初七的视线却只停在前方不远处,如许美景摆在眼前,全都白。
他无奈又好笑,知道若是问他对这座岛感想如何,多半也听不到什么开心的回应。于是自顾自感叹了一句,此地气候和暖,确是强过流月城百倍。
初七就说,是的,主人。
他再转头看他,问,还有别的要说么。
初七说,属下对此地……并无感触。
看吧,果然如此。
他朝他伸过一只手去,初七迟疑了一瞬,随即伸过手来同他相握。
两人在这座岛的最高处并肩而立,彼时天虽高地虽阔,苍茫之间也不过就是他们两个。
风从相扣的十指间掠过去,鼓起衣袂,扬起发丝与衣裾,一直吹到天际尽头。呼啸声接连不断,像不绝于耳的呢喃,说天地无情,也说天地无私。
[友]
太初历六千六百八十年。立秋。
暑气还未退,沿岸的梧桐树叶子已开始啪啦啪啦往下掉。
叶海将烟杆叼在口中,空出两只手来将船舵一转,驱着一架形状特异的木船靠了岸。
一只憨头憨脑的熊猫从后面凑上来,殷勤地绕着他转了半圈,团长大人长团长大人短,团长大人要捶肩吗团长大人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叶海取下烟杆说,他那里机关遍布又有幻术屏障,你这身形怕是上不去,还是留在这里吧,我三五日便回。
说罢拍拍他的头,朝船舱外走去。
真要回溯起来,叶海和谢衣相交的日子里曾有十分长的一段空白。
从前虽然也天南海北不常见,靠着偃甲鸟传信也算有来往,后来不知怎的连传信也断了,那时他恰好在东海海外遭遇了这辈子最特殊的一段经历,很长时间都不得脱身,等到风尘仆仆回到中原已是数十年后的事。
时过境迁这回事,在人类居住的地方尤其明显。
他一直听不到谢衣下落,却也不相信他已经故去,毕竟以他所知谢衣不同于寻常人,后来四海漂泊也多留了一分心思。
直到十五年前,他们在太华山附近一座小城里不期而遇。
故人重逢自是欣喜。
两人形貌都没什么变化,经历心境虽各有不同,对偃术的热爱却都还在,于是就像当年一样把酒言欢,尽兴之后又互换一只偃甲鸟,约定来日再聚。
纪山山谷的机关亭吱呀吱呀升上来,在木栈道尽头停下,视野中已能看见谢衣居所的竹篱和牌匾。
叶海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到门前,还没等他开口,横里忽然跳出一个偃甲巨人,金属拳照准了他就砸下来。来得突然不及躲闪,只得狼狈撑开法术壁障,风雅形象也不要了,大喊:
“谢衣!你出来!”
话音才落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十分从容的语调,好像就站在那里等着一般:“叶大侠到访寒舍,有何贵干?”
叶海一掌将偃甲巨人推开。
“无甚贵干,多日不见你竟还是这般待客?”
“只是将客厅的机关放出来活动活动,叶大侠若嫌招待不周,还可换个法子”
“不劳心!”
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
偃甲巨人还在蠢蠢欲动,身后的人走上前来,施术将之摒回原处,再微笑着转过身。
依旧温润眉目,依旧谦谦如玉。甚至嘴角边那一抹微弯的弧度也仍在,凭岁月穿梭未曾稍改。
谢衣所居的阁楼有上下两层,虽不算很大却处处都有机关,青竹飞檐上昂扬着一只花纹繁复的鸟首,鸟首之下又伸出一座露台,阳光投下来在露台上洒了个遍,有种暖洋洋的闲适。
叶海倚着栏杆坐下,谢衣问了一句可要喝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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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摆手,从袖中将他的宝贝烟杆取了出来。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地方,总让人生出错觉。
好像时光流淌极其缓慢,离了红尘俗世,数十年都仿如一日。
叶海还记得当年和谢衣初相遇时的情景。
那时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所结识的偃师中从未碰到过敌手,自己也对偃术颇有几分自得。本以为偃道一途也就这样了,未曾想天下之大,还会遇到一个谢衣。
当年的谢衣也是少年人心性,对各派偃术又怀着诸多好奇,两人相约以三十件偃甲决胜负,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各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边只有雷火寒冰或法阵光芒忽明忽灭。
如此僵持了十五天,两人的偃甲比试到第九轮,这对决忽然就中止了。
单论偃术他知道自己输了。而且心服口服。
自己那九件虽然样样都很出色,甚至有两件称得上佳作,却仍比对手差了一截,他头一次尝到挫败的滋味,正烦恼着要不要认输,谢衣却跑来找他,说自己尚有要事在身,此番胜负算平局可好。
不打不相识。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乘船离开了那座小镇,顺路的也就是那么一段,天亮便要告别。两人在船头对酌,直到月出东山,船只靠着码头停住,还意犹未尽。
他知道四海之内不少奇闻,讲给谢衣听,谢衣似乎对有关上古之事特别有兴趣,将每一段都刨根问底,听完又皱着眉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喝得醺醺然几乎坐不稳,看着船下的江水信口开河:
来打个赌如何,要是你肯不用避水法术跳进江中,本大侠就把珍藏了八年的偃甲材料赠你。
谢衣好像也喝多了,笑着说既然说了便不可反悔!
撂下酒盏就一个翻身。
巨大的水声在船舷下响起,水花迸散,溅到他脸上。
那些胡闹的日子也终是一去不返了。
叶海看看庭院外,似乎比前次来时又多了两棵花树树苗,此时不是花期,只舒展着一蓬清枝爽叶。
他问谢衣,你可知道清姣,就是早些年呼延采薇所的小徒弟。
谢衣说已有耳闻,只是未曾见过。
叶海说,你仍是不能被人知道行踪么,连采薇和她徒弟也不能见?
谢衣说,知道她们平安就好,你知我素有隐衷,又何必多问。
似乎从他们结识那天开始,谢衣就在过一种躲避的生活。
叶海自己也是藏着身份四处闯荡的人,对此种经历并不陌生,他想起当年谢衣说要去西域的那段时间前后,自己还遭遇过一段不明来历的跟踪,想来谢衣的麻烦只怕更大。
于是这话题就此搁下。
早年的知交多半已零落。呼延采薇一生未嫁,过了这许多年才了个弟子在身边,若非一心向道,大约也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执念。
叶海想想自己,转过头来问谢衣:
喂,说真的,你心里可有过什么人么?
谢衣听得一怔,反问,你所指为何?
叶海说,就是钟情之人想要相伴终生的那一种。
[光]
同一棵树上开出的花,今年败了来年还会开,开在原来那根枝桠,开出一样的颜色、形状和芳香,仿佛最初的那朵始终未曾凋谢一样。
钟情之人?
好像是很久以前听过的一句问话,虽然当时并非如此问法。
谢衣凝神去想,那回忆却是支离而模糊的。
离开故乡已有百年。
弹指之间。
闭上双眼仍能浮现城中的景色,青石廊道,巍峨神像,池塘中盛放的莲,幽深殿门下折转的光影。
可是许多往事却都淡了,淡得几乎回忆不起。
有时候,有些情景会让他觉得似曾相识,比如夏夜漫天的繁星,初冬落在屋檐上的雪,走过某个街角遭遇一场忽然而至的暴雨。可那星空之下,雪落之后,大雨之中,究竟发生过什么,还是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无法确定。
牵挂自然是有,思念也有,可是对一个终生不能再相见的人来说这一切似乎并无意义。
他只好微笑,说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叶海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一脸严肃:
如此回答便是有……你且说,我猜的对是不对?
谢衣干干脆脆扔过来四个字:
与你无干。
于是前一刻还倚着栏杆优哉游哉的人后一刻就按捺不住了,烟杆一歪差点掉在地上:
喂你怎可如此对待至交,好歹你我相识一场,风雨同舟肝胆相照两肋插刀,拮据之时相互援手
是我给你援手。谢衣笑着插嘴。
叶海话说了一半被打断,后面续不上了,噎了一会儿叹口气:
……想不到你也会心性淡泊成如今这般,我还以为你会同我一样。
当年他在东海海外遇到一个人,不,一个妖。从相遇到那人离世不过数日,缘分太短,他却因为一句托付守在那里四十年。大概是自己也觉痴顽,跟谢衣说起时便十分简略,末了自嘲一句,一身本事如此耗,真算不得英雄。
四下静谧,只有桌上的茶香袅袅飘散。
谢衣敛了笑容,轻声说,怎么会。
叶海抬头看他,阳光正在那张侧脸上勾出一段暖色的曲线,他听见他的声音,有些缥缈像一声喟叹:
“如何算不得英雄?这世上真正的强大并非征服……而是承担。”
时间是存在的,尽管对一个不会老去的人而言并不明显。
日升日落,春华秋实,天地时时刻刻都在变化之中,血液流淌着,呼吸交替着,瞳孔随着外部的光线来回缩放,他活着。
他隐姓埋名在人世间漂泊,走走停停,记不清过了多少岁月。
凭着当世无双的偃术也帮了许多人,可是心里却总觉残缺,脚下的路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不知何时才能走完。
谢衣想,自己对待叶海其实算不得坦诚,身上藏了太深的秘密,对着好友也不能无话不谈。他无法告诉叶海,如他那般耗人生,对自己来说却是求而不得的。
他想他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历经百年之久不知是否还是从前的模样。
心魔还在,人间偏僻之处也不断有人被夺去七情,失了魂丧了命,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却独自在这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地方,什么都不做地隐匿着。
……如此便不会影响那人的计划吧。
如此,或许真的能让一整个部族绝处逢生。
可他几乎一眼就能看见那个人的终局,一个被时间一点一滴浸透了血腥,千夫所指的死局。
尸山血海已是惨烈代价,若无人偿还,天理难容。
却又怎是轻易就能承担得起的?
烈山部的未来之中可以有任何人存在,惟独不会有那个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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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他一心要阻止这一切,想先除去心魔解决了这大患,再做让族民迁居的打算。然而要弑魔,又要烈山部存续,以凡人之力,要得上天多大眷顾才能如愿?
离城叛逃,辜负师尊,丢弃族民,却终究未能寻到一个弥补之法。
倘若余生就此了结,临终之时又会不会后悔?
然而这件事却不能去想。
每每想到此处,意识就会陷入一片混沌空,而后那个声音仿佛是他自己的声音,就会从心底浮现出来。
“……过往种种且都放下……”
“……只需记得远离流月城,远离人间是非……潜心偃术便是……”
远离。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紧双眼再睁开,心底翻涌的潮水就平息了下去。
好在,也并不觉得难过。
天空不知何时聚集了成片的云,像大朵大朵的棉絮,遮着光线,在山峦之间投下灰色的暗影。
有凉风穿过花树的枝叶抵达屋前,吹散了暑气,令人心神清爽。
谢衣摇了摇头将思绪回,问叶海,难得来此一次,便只是为了说些陈年旧事?叶海好像豁然清醒一般,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此言得之!我此来可是专程找你相助。上月我成立了一个杂耍团,有熊猫,有狐狸,有海龟树灵,还有一帮花花草草小鬼头……
杂耍团?这倒有趣。
自然有趣,只是物件繁多,运输起来十分不便。
你不是有那艘“玉树临风号”?
那一件涉水行陆尚可,腾空却做不到,否则我怎会来找你。
……难怪赖着帐也会来此。
这话从何说起?本大侠,不,本团长几时赖过账?
你没有?
君子一诺千金,倘若我此番再……喂,等等,等等啊,谢衣!
时光究竟会如何改变一个人?
凡人生老病死,从青丝绿鬓到暮雪白头,都是眼前所见;不能见的却是性情人心。
中间隔了数十年空白,叶海觉得好友变了许多,不知道这许多年中有何遭遇,还是人类本就如此,即便容颜依旧,也会被时光磨砺成另一番心性?
然而有些时候却又似乎分毫未改。
叶海想他说起承担二字时,眼中闪动的神情,不知究竟想到何人。而那目光不知怎样,又让他想起当初乘舟共饮的那一日。
九十余年前。江岸码头。中夜。
月色很好,江水很清,谢衣从船舷跃下,再冒出头来已在江心。
整个人都湿漉漉的,额边的碎发一绺一绺贴着脸颊,回视叶海笑得十分灿烂。后来那笑容却渐渐淡了,他的视线停在水面上,距离太远叶海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觉得似乎是在出神,自己喊他数声他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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