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被恋爱挟持理智的常先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淘汰基因携带者
俞扬正为如何处理这碗粥神伤,更加伤神的事情接踵而至。当风姿绰约的法国女郎从门后探出头来,蹙着眉头说“哦,扬扬”时,俞扬险些无力地瘫倒在床。
常周站在她背后,为她推开门,礼貌起见,用英文解释说:“我出门散步,恰好遇见雷妮。”
俞扬向他道谢,介绍过两人,又扶着额笑,对雷妮说:“你真的不必专程过来看我。”
“别这样说,宝贝。”女人左手提一只阔气的小黑包,右手攥一个鸭屎绿的小号编织袋,张开臂膀扑上前来。编织袋里的活物感到震荡,挣扎得即将脱出。俞扬提防道:“等等,弗兰德斯小姐,那是什么?”
“一只鸭子。”雷妮弗兰德斯蓄意拎着编织袋往他眼前凑,常周好奇地歪脑袋打量,发现俞先生立即为之色变,屏息片刻,尖叫道:“我不喜欢鸟类!”
雷妮哈哈笑着,那双爱捉弄人的深棕色眼睛和俞先生别无二致,她像哄孩子般试图说服他,“别害怕嘛,宝贝,你摸摸它,很温顺的。”
俞扬顾不得颜面,将自己掩进被子,慌张道:“我不。你最好快点拿开,否则我会报警!”
叱咤风云的大佬被一只鸭子吓得躲进被子里!常周哑然失笑,又记挂着他的腰,开口道:“他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小心别感染了。我替你把鸭子送去厨房吧,弗兰德斯小姐?”
“雷妮,”她纠正道,“别学扬扬,这孩子说话总怪里怪气的。”她正要递给他,俞扬揭开被子呼叫了佣人,整饬着睡衣,好整以暇道:“别给他,他也许会过敏。放在角落,让佣人进来拿。”
雷妮捂着嘴歉疚道:“对不起,我差点忘了”狡黠地眨眨眼,“董说你是‘mr.hypersensitive’(敏感先生)。”
俞扬在心里给多嘴的助理记上一笔,趁常先生还没反应过来,用中文说:“艺术家,缺乏逻辑。不必在意她说什么。去忙你的。另外,谢谢你的粥。”
等常先生懵懵懂懂地离开,雷妮扳着他的脑袋问:“宝贝,你确定他喜欢男性?”
“你这么严肃,我还以为你终于打算关心一下我的腰伤了。”
“找不到对象留着腰有什么用?”雷妮放开他,望着门口若有所思,“我真的不觉得他是gay。”
“何以见得?”
“从他见到我反应上看。”
俞扬笑道:“你不能要求男人在女人面前跟没有女人时的表现一样,无论他的性取向是什么。更何况,人在美的面前本就会难以自控地动容。”
雷妮正要夸奖他的恭维手段,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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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颜无耻补充道:“相信我,他第一次见到我时更加不寻常。”
母子俩交流了近一个小时由容貌招致的人生际遇,弗兰德斯老小姐将自己开始于某位中国学究的“红颜薄命”归咎于:人类都是可悲的视觉动物。她不无遗憾地说:“正是因为这副皮囊,你父亲从没尝试过认真地了解我。这就是我拒绝他的求婚的原因。”俞扬绅士地笑,“亲爱的,容我提醒一句,你当年抛夫弃子,是因为年仅16岁的你正疯狂迷恋波伏娃和萨特,并坚称自己是一个不婚主义者。”
交锋落败的弗兰德斯小姐毫不留恋地抛下儿子,去厨房询问佣人是否需要帮忙,容不得拒绝地融入进去,指导他们做一些餐后甜点。领头的袁姐磕磕巴巴用英语说:“董助理叮嘱过,俞先生不喜欢吃甜的。”雷妮佯装叹气:“唉,董的眼里只有他老板,这样是不对的。老板的伴侣也很重要。”雷妮化着遮云闭月的浓妆,袁姐不好分辨她的年龄,惊诧之下,慌忙应了声好,手忙脚乱去准备牛奶、蛋黄和淡奶油了。
晚餐时,董升升又极尽溜须拍马之事,袁姐就愈加相信这比俞先生略年长的外国女性就是房子的另一位主人了,上菜时偷眼逡看,心里替家中迷恋俞先生的大女儿挑剔着:这女人确实挺勾魂摄魄的,就是过分扎眼了些,俞先生自己就太引人注目,站在一起,不得像两朵大红花开到了一块?艳俗!红花就要绿叶衬嘛!还是自己女儿那样朴素的比较合适!雷妮正讲到,今天从机场过来,她因为语言误会被出租车司机载到一家养殖场,养殖场老板家上小学的孙子自告奋勇充当翻译替自己解围,老板听说她的儿子因为“见义勇为”受了重伤,便坚持要给国际友人送一只纯天然、无公害、绿色养殖的鸭子,又讲起道听途说来的中医理论,论证鸭肉的“温良”属性。这喋喋不休的本事让所有耳闻之人无不拜服,常周心道,据说俞扬的口舌之能全然遗传自俞易知先生,幸亏如此,要是还随了她母亲……恐怕就不是浮夸那么简单了。董助理悄悄附在常先生耳边道:“据我多年经验,一句也不能信!”常先生绝望想:原来还是随了母亲。
享过菜肴,雷妮妩媚一笑,将飘着浓香的法式焦糖布丁推给常先生,“扬扬说你喜欢甜点,这是我亲手做的,尝尝如何?”
常周嗜甜如命,那香气早就惊醒了他的鼻子,他察觉不出她是在为虎作伥,替儿子献殷勤,红着脸就着她递来的勺子吃了一口。袁姐恰好端着另一份甜点从厨房出来,这场面让她脑子里轰然作响,又是“风化”又是“水性杨花”地胡乱炸了一通。
雷妮终于肯放过常先生,回手期待地托着下巴,问两人:“明天我打算去墓地看看扬扬的父亲,你们谁有时间陪我一起吗?”
桌底下是聪明人的谈话场所,董助理缩了缩小腿,砸吧嘴:“我明天要替老板去谈一个人工智能项目,常老师有时间吗?”
常周被糖分贿赂得醺醺然,应允道:“我可以作陪。”
雷妮投去感激的眼神,又垂着头用茶匙在杯底搅了搅,半晌,似真似假地唏嘘:“韫毕竟是我此生唯一当作丈夫的人,可他去世了这么多年,我竟然一次也不曾来看过他。”袁姐手中的餐盘铿然撞在门框上,弗兰德斯小姐抖动着眼睫窃笑起来。
夜里,俞先生到雷妮的信息,心里不畅快起来我还没带他去见过父亲。
片刻后到回复:cestdanslesvieuxpotsquonfaitlesmeilleuressoups.(姜还是老的辣。)
俞扬受了挑衅,正欲还嘴,又不甘地删除,用英文输入:看不懂法语。
好几分钟未到回应,俞扬疑心自己伤了她的心,犹豫着要不要认错,那边又问:宝贝,我明天要和你未来的伴侣相处一整天,你没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俞扬有一种小学时邀请家长参加比赛颁奖典礼般的倨傲:不需要,我对他有信心,你不可能不喜欢他。
俞韫先生归葬在鹧鸪湖畔,清晨里游客还少,公园里起了第一场雾,湖面上泊着的连天树的影子影影绰绰的,虽还浸透着绿意,秋气已随雾气潜入水中,缠上层梢。雷妮挽着常先生的手臂放慢脚步走,絮絮道:“当年韫在美国病逝,俞柳想把他的遗体运回会稽的家族坟墓安葬。但是当时的局势才刚刚稳定下来,能将遗体运回国内已经十分不容易。俞家人和当局达成妥协,把他葬在了本市的鹧鸪湖。”
常周想到俞扬曾说起他父亲最爱的那阙陆游的《鹊桥仙》,中有两句“卖鱼生怕近城门,况肯到红尘深处”,缓缓道:“这里也很美,只是太喧嚣了些。”晨跑的人与他们擦肩而过,再过数小时,垂钓的人会渐渐增多,到了九、十月份,湖中的小洲会举办年度菊花展,闹市中取不出静隅。
“是的,他恐怕不会喜欢。唉……和他邂逅时,我只有十六岁。那时他还没有患病,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时候。”
烟水迷茫中最好氤氲眼睛,她不再怕人瞧见自己回忆往事时的怅惘,“……不久以后我就怀了扬扬。那时候,pro-choice(支持堕胎权)运动席卷了美国,他怕我会去做人工流产,于是每天跟在我背后向我求婚,说要带我回中国,回太湖畔他长大的地方,他说那里有复杂的水系和连片的芦苇,放舟下去,就再也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你拒绝了他。”他说。
雷妮说:“我拒绝了他。因为我当时那样年轻,我不知道,他不是在介绍某个他向往的世外桃源,而是在热忱地推销他的余生。”
常周有些错愕,“这这与俞韫先生的公众形象很不符。”
“风流又无情,对不对?”
“中国有一句话,‘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雷妮笑道:“我猜那大概是因为他从来管不住自己的嘴。他不太在意别人如何看待他,所以总是口不择言。其中真真假假,恐怕他自己也未必分得清。但是我想……当他承诺的时候,他是认真的。
“说来很滑稽我是法国人,他是中国人;我理智地坚持不婚主义,他浪漫地轻率许诺一生。但是等到事过境迁,那阵社会的洪流过去,我才发现,我不过是被所谓‘理智’困在了某个狭隘的框架里,而他不过是在遵从本心。”
凉风摇曳开来,常周陷入沉思,雾气正悄悄地散去。
雷妮不再说话,紧抱着手中的一束黄水仙。离墓地愈来愈近,两人都肃穆起来。
到了墓地,献过花后,雷妮在墓碑前轻声说着法语,常周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墓碑上男人的照片。他止不住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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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另一个人来,他让他怀疑、畏惧、彷徨而矛盾,而当他脑海中浮现他的只言片语、一颦一笑时,他的心脏又止不住地震颤。从前他擅长以理智为名去压抑这一切,而现在他发现他甚至不敢以真正的理性去衡量那“理智”。
返程路上,雷妮终于忍不住问:“亲爱的,你是不是有话要说?为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常周看她一眼,又低头注视地面,低声道:“我以为你会和我谈俞先生的事情。”
雷妮语滞,她察觉到常先生似乎并不似旁人描述的那般迟钝,随即温柔道:“和扬扬有关的事情,需要他自己去说,我无法代劳。不过有一件他也许不会让你知道”她笑了笑,“你知道他装了三十多年不会法语吗?”
“他会法语?”常周震惊道,“他从来不说,网上的个人介绍也没有写。”
“他小的时候,我没有经常陪在他身边,所以他一直和我闹别扭。其实他从小就偷偷学法语,但一直装作不会。你猜,我是怎么发现的?”
常先生更好奇他是如何坚持装下去的,但此时他问:“怎么发现的?”
“他的生日是圣诞节,有一年的圣诞节前夜,他喝醉了酒,站在马路边唱了一夜的‘没有你的圣诞节’(noelsanstoi),鬼哭狼嚎的,还说要‘把这首歌献给我亲爱的父亲和母亲’,董升升录了视频,发给我看,我才知道他的法语原来说得那么好。那视频我还保存着呢,回头发给你”
常周扑哧一笑,雷妮又意有所指道:“所以我和你说,扬扬这个人,记性好,尤爱记仇,又狠得下心,千万不要轻易辜负他。”常先生瞬间止了笑,哑口无言地望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当他承诺时,他是认真的。
☆、第7章
俞先生向来信奉“以不有道,故不无道”的道理,要做成事情,手段上万万不可拘泥,否则就只有为小人所欺压的份。俞老先生曾说:“君子要自立于世,须得比小人更擅用机巧,否则君子之德不能存也。”俞先生深以为然,所以在得知凶徒那边未查出什么端倪后,仍旧利用此事穿凿附会、构陷诋毁了一番。但俞先生这边本以为此次最多能挫挫汪湖溪的锐气,却没想到不过半月,消息传来,说《平等婚姻法》草案明年春天将直接进入三读阶段。俞扬没有一点预料,词穷道:“钱谦这是打通了哪里的关节?”董升升虽熟谙政治,亦有些胆寒,什么样的利益交换能换来如此迅速的成果?俞扬嘱咐道:“事已如此,做好被牵涉进去的准备,提前应对。另外,既然此事已经告一段落,不如趁热再捞点好处。人工智能重启动项目进展如何?”
“两所合作院校都是你的母校,基本没有什么障碍。他们已经达成合意,由著名脑神经科学家和语言逻辑学家蒋瞻教授作为两校团队的总负责人。只是垂虹资本这边,还没有确定合适的人选,技术研发部门的都在跃跃欲试,量化组那边的人也十分感兴趣,而且基于先合同义务的保密原则,目前我们还只在高层之中筛选”
“不用遴选了,我亲自来。”俞扬打断道,“把何其青叫回国内,尽快把合同签下来,我希望本月底可以举行新闻发布会。”
董升升停住笔,泄气道:“老板,会不会太快了一点噢?投资者可能会担心垂虹资本被抽空的。”
“有远见的投资者会担心自己持股不够多。”
老板胸有丘壑,董升升再焦心,也只得把消息放了出去。俞扬下了一步诡棋,暂时不允许垂虹资本操持舆论。董升升心下越来越虚这下连言论莫衷一是也不必担心了,反正全是诋毁!不过尽管外面如何闹腾,俞先生脸上仍旧瞧不见一丝疾言愠色。晚上,与蒋瞻教授私下接洽过后,俞扬给常先生发了一条信息。两分钟后,常周替他把那本外文书拿进卧室,俞扬抱歉道:“佣人总是找不到书,麻烦你了。”
“没关系。”常周坐下替他削梨,半晌,忍不住问道,“你对董助理做了什么?他早上说要去江北医院神科挂号。”
“垂虹资本要做一个长线投资,他的焦虑症又犯了,”俞扬自以为体贴,“我准了他半天假。”
“人工智能重启动项目?”
俞扬接过梨啃了一口,问:“看新闻了?”
“风口浪尖,想不看到都难。”
俞扬饶有兴味,“怎么说的?”
常周道:“你们的项目规划泄露出来的部分,太过前端,普通大众都觉得很科幻。现在,美国人嘲笑你是人傻钱多的中国人,中国人嘲笑你是异想天开的美国人。”
俞扬忝颜笑道:“过于膨胀的个人魅力是会带来烦恼的,看吧,他们从来不关心科技,只关心我。”
常周蓦地起身离开,后悔道:“董助理说的是对的,你根本不值得同情。”
常先生的关心大概具有波粒二象性,观测会导致波函数发生坍缩俞先生寂然想。
再过几日,何其青回到国内,匆匆与众人打过照面,便如同一只亢奋的白皮猪似的投入工作中去。董升升为撂下挑子,请缨陪同雷妮参加几场临时受邀的活动,又协助她与萧宋先生面谈,敲定了来年春季在国内办展的事宜。临走的最后一夜,母子俩促膝而谈,俞扬把从方杭之那里得到的父亲的遗信递给她,颇不正紧地替她做起翻译,那内容粗鄙地不像话,偏偏字字不落窠臼,听了几句,雷妮难为情地制止了他,转过头去,须臾,低声道:“这不是给我的,这是他的文学创作,我只不过是他的一个灵感。这封信,你抹掉姓名,捐赠给博物馆吧。”
俞扬有些读不懂她忽然的消沉,“为什么这样以为?”
“如果是写给我的,他会用法语,而不是中文。”
“父亲他对你是”
“真心实意的。”她截断他的话,缓和地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只不过他喜欢我,但喜欢的没有那么多。他不是一个普通人。他心里装着很多的东西,很多我无法与之争抢的、及其重要的东西。”
俞扬不是没有听她说起俞韫,但这是她初次将自己放得如此卑渺,他困惑道:“我以为这正是他的魅力所在。”
“是的。但是,我是一个善妒且自傲的人。他的心里有我与之相比微不足道的东西。这令我难以接受。爱这样一个人,需要有广阔的襟怀,”她想到那日从公园返程的路上与常先生的一番畅谈,祝福道:“我但愿你有,宝贝。”
俞扬当然明白雷妮的暗示,但他满心以为将常周和父亲比是十分牵强的。他从未将他看作感情用事的角色,同时又不肯承认自己在他心里可能是无足轻重的。直到他看到何其青奉上来献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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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周的个人资料,他才发现近在咫尺的视角给他带来多少一叶障目的蒙蔽。
俞扬发现,天分和专注赋予了这个人太过清晰的人生轨迹,他甚至没有经历过任何劳心的寻觅、艰难的抉择,就轻而易举地投入到了他热爱的事业中去。俞扬想起常周经常玩笑般挂在嘴边的那句“我的对手是上帝”,他感到自己是个傻子,无限放大了一棵树上生动可爱的叶片,却忘记了它始终不倚不斜、挺拔向上的枝干。
俞扬认真想了几日,越想越觉得希望渺茫,越想越颓然。董升升以为他终于肯为出师不利的项目灰心丧气了,心安之余忍不住劝道:“老板,甜食多少还是要吃一点的,糖分不足会影响多巴胺分泌的。”俞扬把他轰出去,安静地看着时钟,说不清是在等什么。大约一刻钟后,两位医生敲门进来,俞扬恍然醒悟,今天是拆线的日子。
用凝胶和胶布封住愈合的伤口后,又听了足足半小时的叮嘱,终于送走了医生,俞扬摸下床,穿着睡衣在房内上上下下巡视一圈,失血和卧床导致的头重脚轻使他只能缓慢地挪动。新请来的年轻佣人正在二楼的客房里清扫,扭头霎时见到他站在门外,见鬼似的惊叫一声,紧张问:“您需要什么?”俞扬回过神,摇摇头,语气是惯常的和缓,“只是出来走走,你继续忙吧。”扶着楼梯扶手下了楼,厨房里准备晚餐的厨师在和袁姐闲聊,蒸锅滋滋的响声从客厅里就能听见,俞扬穿过走廊,没有被注意到。他推开大门,摊开手掌遮了遮斜照过来了夕阳,似是感到没有想象的刺眼,不在意地放下手,缓慢矮下身去,席地坐在门前的台阶下,从睡衣袋子里掏出打火机和香烟,默不作声地抽起烟来。夕阳沉闷地照在他微微蜷曲的茂密头发上,将那深棕色染成墙角的凌霄花一般的橘红。他无边无际地想,自己好像习惯了以恣纵和轻肆的态度去对待一切,这是他在平凡的世界中聊以自娱的工具。可是现在他的身边出现了一样让他小心翼翼和不忍的存在。
“呖呖”背后忽地传来声响,俞先生乍然回头,视线正与那只神气的鸭子滑稽地齐平。俞先生喉头哽住,迅速扶着腰起身,退到墙角,折下一根深绿的藤条,试图驱赶它。但那距离实在太远,褪了大半黄毛的鸭子展开新生的洁白羽翼,惬意地扇了扇,继续侧着半边屁股,与俞先生对视。一人一鸭正僵持着,常先生从院子外走进来,怀疑地唤了声:“俞扬?”看清了状况,忍笑道:“站着别动,我来赶。”
俞扬蹿到他身后,瑟瑟道:“快点!小心别碰到它。”
“没事,雷妮走之前带他去宠物店做了驱虫。”常周将鸭子驱赶到瓜架下,转过身,险些撞上凑上来观察的俞先生。
俞扬不能放松戒备,眼神还锁着那只鸭子,皱眉道:“这是食物,不是宠物。”
他警惕的表情让常周胸腔里像挤着棉絮似的又软又空,心跳无所依凭,信口道:“王羲之可以拿鹅当宠物,鸭子为什么不可以?”
“所以我不理解王羲之,世界上能给人启迪的事物如此之多,他居然偏偏选中了鸟类。”
“而你偏偏选中了烟草?”
俞扬愕然,投降道:“千万别告诉董升升,他会担心垂虹资本破产的。”他掐灭左手的烟,丢了右手的藤条,才发现常先生戴着口罩,问道:“这是做什么?又过敏了?”
常周方想起手上的东西,“目前还没有,那个恭喜你”挠了挠头,斟酌道,“恭喜你终于可以随意走动了。”
俞扬被他猝然举上来的那一小簇康乃馨扑了满鼻的香,他抬眸去看他被口罩遮住大半的略带局促的笑脸,吸了一口气,却说不出话来。
常周将花束塞进他手里,又说:“希望你早日痊愈。”
他强调得这样刻意,自己却毫无知觉。但俞扬此时决不想让他难堪,低低应了一声,避重就轻问:“你对花粉也过敏?”
常周放松神经,随他进了屋,轻快道:“只对部分花粉过敏,目前确定不过敏的只有菊花,不过送菊花好像不太合适?保险起见,你还是快让人把它拿进房间吧。”
晚上十点半,常周正从书房出来准备回房睡觉,俞先生从楼上下来,见到常先生,脸颊微红,轻咳一声,说要找手机,站到沙发边又弯不下腰,常周无奈地又跑下楼梯,上前代劳从沙发缝里掏出了手机,俞扬难得有所掩饰,常周愈加不自然,两人毕恭毕敬地互致晚安后,才发觉别扭。俞扬见他笑了,暗暗自哂,真是越活越回去,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对他隐藏的?遂把那种晦涩的理屈感压制下去,大方道:“早点休息。”回到卧室,拾好地上的纸巾,俞扬倒在床上,忍不住将那半小时里的臆想回味了一遍,终于沉沉睡去。
再过一周,农历八月十五前,俞扬飞了一趟美国,督促各方审读完千页的主合同,终于赶在九月底在纽约签署了合作开发协议。蒋瞻教授不愿花时间离开马萨诸塞州的研究室,俞扬便迁就他,干脆把项目启动会议开在母校。礼堂里的通风系统老旧,灯光也晦暗不清,自十几年前俞扬作为学生来到这里起,就没有做过多少改良,始终保留着一种怪诞的肃穆。现场除了投资人、研发人员代表,还有不少受邀而来的学术人士和本校的学生,阵势很大,媒体却不多。
俞扬站在空荡荡的台中央,看着一排的位置。俞先生那位ph.d导师姗姗来迟,腆着肚皮,桀骜地敞着不修边幅的西装,在周遭的寒暄和恭维中入座。他嘴里是否还像当年般念叨着自己偏要“走歪门邪道”?俞扬想到。他自嘲地一笑,那风度翩翩的模样很快将所有目光吸引过来,俞扬扫视一圈,向所有人问好,尔后得心应手地介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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